愛情過去式 第二章

莫書凡盯住電視熒幕,若有所思地敲敲桌面,不規律的敲擊聲,彰示出他紊亂心情。

他正為該怎麼說服兒子出國避風頭發愁。這些年,和他沒有血緣關系的干兒子,全心全力為他掙下—片天下,說什麼,他都要維護兒子到底,絕不讓人有機會傷他。

可是,鐘闃的性格那麼強,他毫無說服他的把握。

當年,他還是個只會逞凶斗狠的流氓混混,—時心慈收留了逃離育幼院的鐘闃和展新,沒想到才十歲的小闃,就展現他高度的經商頭腦,用大哥給的安家費,幫他在股票市場賺回幾十倍,然後一步步幫他打理下事業基礎,如果說真有貴人這東西存在,小闃就該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貴人了。

從沒見過像他這樣資質優異的孩子,二十歲大學畢業,二十二歲拿下財經碩士學位,而在更早以前,他已經投入商場,成功地為他經營起這家酒店。

門開,鐘闃和小新走進門。

「干爹,你找我?」

他自在地盤踞沙發一角。

「青龍幫放出話,要拿五佰萬懸賞你的性命。」

莫書凡說。

「才五佰萬?他太看輕我了。」蹺起修長的腿,鐘闃一臉不在意。

「別輕敵,這年頭多的是要錢不要命的家伙,听干爹一句勸,先出國避避風頭。」

莫書凡好言相勸。

「不!」他拒絕得利落。「再給我三個月,我會讓青龍幫在台灣絕跡。」

「可是……」

莫書凡欲言又止。

「別替我擔心,我會好好的,別忘記,我還要幫你選上立委。」

這是他們下年度的計劃,從此黑道漂白,過街老鼠成了為民喉舌的政治人物。

「好吧!我沒其他事情,總之,萬事小心。」

「不小心,我還能活到現在嗎?」露出自嘲一笑,他起身準備離去。

「小闃。」

他喚住吧兒子的腳步。

「還有事?」

「今晚有沒有空?陪我出席募款餐會。」

幫他找一個好女孩為妻,是他僅能替兒子做的。今夜的與會人士,都是台灣數一數二的上流人士,要不是托人,他還不見得拿得到邀請函。

「好!」

一點頭,他沒多作停留,領著小新往外走。

回到他的辦公室,小新走近他,思忖半晌才問︰「闃哥,你好幾天沒和那個樂樂見面了。」

「你這是在查勤?」瞟他一眼,鐘闃從口袋里拿出糖果,塞一顆人嘴。

從什麼時候起,染上吃糖這癮?

忘記了,只隱約記得,在生活最苦的那段,這片刻的甜蜜會沖淡苦澀,讓他有機會告訴自己,再苦、再痛,也不過如此,沒什麼了不起。

從此,他身上隨時帶著糖果,在心底有事的時候,塞上一顆,讓短暫的甜美壓下不安和煩躁,養成他喜怒不形于色的習慣。

查勤?他的狗膽還沒長大成熟。

「不是啦!我是覺得那個女生,雖然長得挺漂亮,看起來也很有氣質,可是挺煩的,你不會真決定要和她那種蠢蠢的嬌生女交往吧!」小新用反話測他。

「既然她又蠢又煩,我還和她交往,不是跟自己過不去?」冷嗤一聲,他會不知道他打啥主意!

「說的也是,不過,看久了,她倒也還蠻耐看的,這種耐看女生和她睡久了,比較不會在半夜醒來被嚇一跳。像上次,我和小隻出去瘋狂一夜,第二天早上在旅館醒來,老天哦!她那張臉……嘖嘖,差點沒給她嚇死。」

「年紀輕輕不要玩過頭,小心敗腎。」細細疊起糖果紙,他把金色紙片折成一艘小船。

「還說我咧,你自己還不是一樣,玩起來沒天沒地,搞得莉莉大姐連連幾天下不了床。

不過,有人跟我說過,要娶老婆,還是娶清純一點的比較好,不然,結婚後給你弄幾頂綠帽戴戴,很丟臉的,莉莉大姐太浪了啦!哪天你忙,她就在家里面給你調綠油漆。」

「你想說什麼?」

打開電腦,他準備開始工作。

「我想說,其實那個樂樂雖然有點呆、有點怪、有點笨,可是人還不錯,有空你就去給他交往看看,我小新雖然年紀小,可是閱人無數的啦,听我一次準沒錯。」

「建議結束了嗎?」

他一抬頭,白眼對上他。

「結束了,你要工作了是不是?那我去酒店里巡巡,听說今天來了幾個新妞,我帶她們去熟悉熟悉環境……」隨著走動聲,他的聲音消失門後頭。

鐘闃一遲疑,在鍵盤上敲下紀樂萱三個字。

她說過,要他為生命增添開心快樂。

站起身,他打開辦公室的另一扇門,里面是他寢室,走到穿衣鏡前,他努力讓兩邊唇角往上揚,但笑得很不自然,近乎——丑。

再試一次,拉開唇線。模模糊糊地,他在鏡中看見她的笑、她的溫柔婉語,她那雙靦腆羞澀的含笑眼楮,以及她那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膚。

沒忘記過,伏在他胸前的小小身子,她在他懷中不停地說話,一聲一聲、一句一句,忘記他只是個不相干的陌路人。

鐘闃沒料到,才幾個踫觸,他就記起她的一顰一笑,霍地,心中興起見她的強烈。

見她一面吧!只要他想,他很容易查到她的一切資料;只要他願意,他就能迷惑那顆單純的心,他清楚明白,她和所有女人一樣,逃不開他的掌心。

只不過,很矛盾地,他並不想用對待其他女人的方式待她,在他心中,她已經悄悄佔上一席特殊位置——她是他想付出感情的對象。只不過,他現下沒有多余感情。

要她嗎?不!鐘闃搖搖頭,快樂不是他生命的組成元素,推翻想見她的念頭,眼前的自己負擔不起她這沉重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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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宴會場,鐘闃站在熱鬧的人群中,顯得孤傲寂然。他隨手拿過侍者盤中的香檳,倚著大廳一角,獨自酌飲。

「小闃,你來,我幫你介紹。」莫書凡領來一對父女走近。「岳董,這是我的兒子鐘闃。兒子,這是江華建設岳董事長和他的千金,岳楚楚小姐。」

「久仰。」

鐘闃掛上偽善面具,和兩人分別握手。

「莫老的公子真是人中龍風。」岳群看著鐘闃的眼中滿是激賞,這樣的男人配得過他的女兒。「看來,這親事一成,我想不支持莫老競選立委可不行了。」

「說什麼立委,孩子能找到好姻緣,才是我們最關心的。」莫書凡看鐘闃眼中沒有排斥,心中舒了一口氣。

「可不是,只要孩子能圓圓滿滿,我們這些老人家心願就算了了。」

「好,你們年輕人去談談,我們老人家不當電燈泡。」說著,莫書凡和岳老二人一起離去。

岳楚楚嬌羞動人地對他展顏一笑,他在她身上模模糊糊地看到樂樂的影子。

現在她在做什麼?練琴吧!她說過,曾經一天花十六個小時坐在鋼琴前面,她是個相當有耐心的女孩子。

「鐘先生,要不要找個位置坐下?」

岳楚楚害羞地尋求話題。

「岳小姐累了?」對他來說,岳家是個大助力,不管是在事業拓展,或助干爹競選都是,結不結得成姻親還不知道,但他絕對不會放掉這條線。

「我……還好……」低下頭,他的一個注視讓她幾乎喘不過氣。這人……好強勢。

「闃,你在這里,我找你好久呢!」莉莉攀上他的身子,硬生生把岳楚楚給擠開。

這種場合不帶她這個交際名花出席,居然和個沒大腦的千金女在一起?!不過,她並不擔心,像鐘闃這種經過大風大浪的男人,絕看不上那種沒味道的小雛菊。

「你真沒良心,要不是程董帶我進來,人家還眼巴巴在家里等你回來。」

他沒答話,掃過一眼,眼中的冷冽讓她全身一寒。

再笨,岳楚楚都看得清這陣仗。「鐘先生,有空歡迎到家里坐坐,我先去父親那里。」

「很抱歉,有時間我一定會上門拜訪。」他溫文有禮地回應,為利益,他不計較出賣感覺,更遑論是欺騙一個小女生的感情。

「又在哄騙小女生感情,你啊!早晚會死在女人手里。」莉莉說得似真似假。」只要不死在你手里,還有哪個女人能置我于死地?」」那麼……在你周遭,我算得上最特別的噦?」手一勾,她把自己送上。

「還有誰比你更特別?」他湊近她,在她耳邊輕言威脅︰「如果你讓我斷了岳家這條線,我會找你出來,把爛帳好好清算。」

「放心,拉攏一個岳董對我來說很難嗎?你別斷了我這條線,自然斷不了岳家的線。」莉莉放心了,對岳家那毛丫頭,他沒存半點意。

一個小小的拉扯,引起鐘闐的注意力,他轉頭一看,一張燦爛笑臉迎向他。

又是她!莉莉咬牙一瞪,該死的!這女孩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女性的第六感提醒她的高度警戒。

「你怎在這里?」他猛地一窒,呼吸在一瞬間停止,心中翻涌上無數狂喜。

「勸募團體邀請一些音樂界人士來義演,我和幾個同學在受邀名單當中。」

樂樂的聲音柔柔軟軟,很像他嗜吃的棉花糖。

「小妹妹,你挺眼熟的,上回在闃辦公室里待上半天的小女生,是不是你?你叫什麼名字,哪個學校的?」莉莉插進他們的對話中。

「我叫紀樂萱,A大音樂系二年級學生。對不起,這位小姐,我不記得你了,不知該怎麼稱呼?」樂樂客氣回話。

「我是……」當她正想把她和鐘闃的關系,大肆渲染一番時,鐘闃適時阻止。

「程董在找你,快去吧!」他的黑瞳一沉。

莉莉怎會不懂他的暗示,但心有著大大的不願,哼!她早晚要送上一份大禮給那個死女人。莉莉昂著臉,挺直背,轉身離去。

紀樂萱,A大音樂系二年級學生?她記住了。

拉扯他的西裝袖口,她發覺自己的手一直沒離開過,吐吐舌頭,她不好意思地松開手。「對不起。」

「要上台了?」一順手,他把她的頭發塞到耳後攏齊,露出她整張臉,原來這些日子反復出現在他夢境中的臉,是這般漂亮。

「再三個節目就輪到我了。」她喜歡他的動作,那種帶點親昵、帶點寵愛的動作,讓她的心涂上蜂蜜。

「會不會緊張?」他的右手觸上她的左臉頰。

「如果我說緊張,你會拿出糖果來安慰我嗎?」偏著頭,更貼近他的大掌,樂樂問得大膽。

「我會。」右手沒離開她的臉,他用左手掏出一顆水果軟糖。

她接過來,把糖偎上心窩,他的溫暖傳上她的。

「你會留下來听我演奏嗎?」她眼中帶著期盼,讓他舍不得說不。「那……等我一下下,我彈完後,有好多話要問你,不要走,好不?」

又是一個「舍不得」,催促他點頭。

樂樂好快樂,交握住他的手,緊緊靠上,第一次這樣接近一個男子、第一次自一個大掌心中得到安全感,許多的第一次讓她好欣悅。

「我到後台去了,千萬不要走開。」再叮嚀,她萬分不舍,但她命令自己把視線調離開他。

目送她的背影,他的眼光被制約了,追著她,眼中再容不下其他。

樂樂上台,窈窕身影在一個鞠躬後,落在鋼琴前面,從鐘闃的角度看過去,他很清楚看到,樂樂把他給的糖果放在琴譜旁邊。

她深吸口氣,C小調第一號敘事曲,在她的指縫間流泄出來,平緩的起音在懸著問號的樂句中結束,然後慢華爾滋平穩加速,直到插入一段狂放樂節,將整個樂曲帶到熱烈的第二主題,樂曲和聲部的戲劇性,讓欣賞者產生緊張感,這種緊張終結于猛烈的尾聲,被如火如荼地急板演奏高潮給釋緩。

一曲終了,台下掌聲如雷,無數的安可聲催促她再表演一曲。

但是……他在等她,揪了眉目,她不知所措。到後來連主持人都站出來說話,她好生為難。

目光在人群中搜尋他的身影,找啊找、望啊望,終于四目相交,他們的眼光兩兩對上,他的眼神撫平她的焦急。

他在她的唇形中讀到「等我」,鐘闃點點頭,一抹不經偽飾的笑讓她安下心。

「謝謝大家,接下來我為大家帶來降E大調小夜曲,這首曲于是蕭邦的曲目中,最可愛的一首,創作這首小夜曲時,他年僅二十歲,希望大家會喜歡。」甜甜一笑,她的笑容帶動了現場斑潮,掌聲不絕于耳。

指節落下,眾人屏息聆听。

華麗的主旋律,直接表現了蕭邦的音樂之美,樂樂的彈奏技巧,讓人尋不出瑕疵,幾個裝飾音讓樂曲變得激情奔放,然後在大家以為即將結束時,一段預期之外的輝煌彈奏,大大地震撼了觀眾,但在幾秒鐘之後,便平靜結束。

當場幾百個人的場所鴉雀無聲,直到鐘闃的第一聲掌聲響起,才帶動大家的喝彩。

匆匆一鞠躬,樂樂帶著她的糖果和樂譜下台,不假思索地奔向他身邊。

鐘闃直覺地攬起她的縴腰,一句「出去外面談」,他們離開紛擾的會場往外走去。

再聚首,太多的興奮,讓他們忽略了身後那雙憎恨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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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彈得非常好,簡直是天才。」在挑高的梁柱下,他先開口說話。

「我不當天才,天才都會英年早逝的。」她莞爾—笑。

突然間,他發現自己戀上這樣一個純潔笑容。下意識地,他抓起她的手指,檢查起指尖有沒有瘀青。

「不會了。」她一句缺頭少尾的話,說得他一頭霧水。「你說——身外物沒有那麼重要,我再不會為虛名掌聲,去傷害自己。」

「乖女孩。」他嘉賞地拍拍她的臉頰。

「你眼前這個乖女孩叫作紀樂萱,大家都喊我樂樂,我的爸媽教音樂,家里還有一個音樂神童弟弟,才六歲,就拉得—手好提琴。」樂樂鄭重向他自我介紹。

從現在起,他們要互相認識,從朋友開始當起。

「我知道了。」他回答得言簡意賅。

「那你呢?」她的人際關系並不是太好,跨出結交的第一步對她而言,已是困難。

「我?」他愣住。

「為公平起見,你是不是該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家里有什麼人等等。」

「這些……對你很重要?」

「我想,是吧!認識朋友不都是從這樣開始?」

他不說話,讓她接不了下一句。仰角審視他的臉龐,她不解他的心情。

「或者……你不太想和我成為朋友?」她往壞處推論。

不要嗎?是不能要,這時候的他,擔負不起她這個責任,有了牽掛、有了責任,他等于是送上攻擊弱點給敵人,眼前,這些不在他的計劃中。

「是不是……你要更認識我一些些,才肯和我當朋友?」她不想放棄他,好不容易續上的線,不要就這樣又斷個干干淨淨。

說不出來剛剛踫上他時,心有多激動,她好感謝上蒼又把他送到她面前。假若兩個人踫上一次叫作湊巧,那麼踫上兩次,是不是叫作有緣分?既然有緣分,樂樂不明白,為什麼他還要再錯過她!

是不是……他有了心上人,再容不下別的女人?或者,在他眼中,她只是麻煩?

扯扯他的袖口,她的臉皺成一團。「說說話吧!你不說話,我的心好慌。」

「我不需要朋友。」幾個簡單字句,他不留情地否決她的幻想。

「為什麼,有朋友是件好事,朋友可以……」

「朋友對我而言,是包袱、是沉重負擔,我不打算增加自己的困擾。」

「好,不當朋友,我們來當可以談心的陌路客,哪一天你有困難的時候,撥個電話來,我很樂意和你分享心事。就像那天我和你分享的一樣,那些話我連爸媽都沒說過呢!把話說出來,我的心情變得很輕松哦。」她不死心,退而求其次。

翻出小包包,她拿筆記下電話號碼和住址,把紙片送上他手中。

「我沒有心事可以和人分享。」手一揉,紙片變成紙團,他謀殺了她的「退而求其次」。

「那……或許,我們可以當點頭之交,偶爾,在別人的交談中,知道你或我過得很好,偶爾,在無聊的生活里,想起彼此時,默默送上一份祝福。」她難堪的想哭,心在緊縮擰絞,痛恨起自己的一廂情願。

「我們的世界沒有交集,不會在別人的言談中听到彼此,至于祝福……留給你自己吧!我不需要。」否定她全部借口,他要當回那個心無掛念的鐘闃。

「我可不可以問……」

「說吧!」

「你的身邊是不是有人?」強抑心中逐漸擴大的痛楚,她要在他的回答中尋求答案。

「算是吧!」他無可無不可地回答。

這才是真正的原因了,有人能分享他的心情、有人可以給他最好的祝福,他何必再來將就她這個「朋友」呢?

追到了解答,她的心卻打上千萬個結,酸澀苦痛全涌上心間。

怎麼會,才不過見了兩次面,才不過比「湊巧」多上那麼一點兒,他們之間甚至連交集都談不上,怎心痛就趕著來叩門?

垂下頭,心痛得說不出話,她連哭泣的資格都沒有呀!

兩人都不說話,喧囂的計程車喇叭聲、悶熱的夏日空氣,擾的人心躁悶難當。汗水從額頭刷下,沿著眉心侵染瞳眸,灼熱熾辣的刺激感,逼出她的淚,借著擦汗的動作,她連淚一並抹去。

抬起頭,笑容又掛上眼梢。抬起手,細長的指節劃過他粗濃眉毛。

「我想,你是—個意志力很堅強的男人,一定沒有人能勉強你不願做的事。」

強忍下握住她小手的,他一動也不動,僵直站立。

「都听你的,不當朋友、不談心事,我們只是萍水相逢,過了今天,‘曾經’成了‘回憶’,我們之間什麼都不存。」

踮起腳尖,她在他唇邊印上一吻。「我會永遠珍惜這個回憶。」

甜甜的唇香和著咸咸淚水,成為他們之間的End。

轉過身,她幾乎是用逃跑的,奔出他的視線範圍。護住她的心、踐踏起不該發芽的愛情苗,他們還沒開始,卻已經結束。

「Shit!Shit!」一連串低聲詛咒後,他邁開大步,奔向那個不認識紅綠燈標志的女孩,把她從繁忙的車陣中救了下來。

她沒說話,木然地看著他的眼,妄想挖掘他心中不屬于她的溫柔。

偏過頭,他不讓她如意。嘆口氣,他低言︰「我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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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後,全家坐在客廳里,一家四口面面札望,不知道話要從哪里起頭。

「樂樂,你是不是害怕一個人留在家中?這幾天你悶悶不樂,我們……」

「媽,沒有的事,早在幾個月前,我就知道你們接了聘書,要到國外任教,我很早就開始作心理準備。」

「雖然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但你開口,我們願意放棄。」紀易庭說。

「爸,你們怎麼能放棄!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機會,除了在大學中任教,還有那麼多場的演奏會,要不是我能力不及,我一定要跟著去的。何況,小弟的優異天賦,在美國那個教育環境,才能得以發揮,留在台灣,他只會被那些頭痛的歷史化學,弄得沒時間發展所長。」

「姐,你為什麼不跟我們—起去呢?」小弟紀孝誼問。

「姐姐很怕陌生人,而且姐的英文很糟糕,要我一面應付社交人際、語言學習,和沉重的功課壓力,我一定會受不了的。不如,我留在台灣,一方面把大學課程上完,一方面找英文家教加強語言能力,畢業後,再到美國和你們會合,到時要念研究所,還是工作,再作打算。」樂樂耐心向弟弟解釋。

「可是,我們放心不下你,一個女孩子單獨留在台灣……」林芳娟說。

「媽,我都二十歲了,何況我的三餐有程嫂料理、上下學有張伯接送,我不知道你們還在擔心什麼?」

「那……」

「我會常打電話給你們,常寫信向你們報平安。」

她保證。

「總之,一切小心為上。」

「知道,我很乖的,別再擔心我了!兩年後,我一只皮箱飛去找你們,可別認不出我來。」強打起笑臉,她不想讓父母操心。

就這樣,幾天後,樂樂送走父母親,正式展開一個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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