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情護衛 第五章

「唔……唔唔……」

阿扎蘭一頭豐軟的長發垂落在臉頰兩側,隨著馬匹的奔馳,亂無秩序地在空中擺蕩。她的雙手雙腳皆遭人以繩子捆綁,月復部抵住馬背,身子呈一八字形地橫伏在馬鞍前方,嘴里塞進一大塊布,以至于僅能發出「唔唔」的求救聲。

「哈哈!你認命吧,小泵娘。落入老子手中,你是插翅也難飛!」

綁匪操著粗獷嗓音亢奮地呶嚷。他正是傍晚時分,她和玉住進客棧時在門口與她擦身而過、像土匪般的肥壯漢子。

「唔……唔……」阿扎蘭臉色慘白的猛搖頭,錯愕中早已慌得落淚。

「瞧你這細皮女敕肉的,一見就知道是不經人事的小處女,要賣個好價錢絕不是難事!」阿扎蘭突然瑟縮地閉起眼楮,漢子利欲薰心的大手在她大腿上來回廝磨,她只能陣陣哽咽地掉眼淚,嬌小的身軀抖個不停。

「你也不能怪我逼良為娼,千錯萬錯,你錯不該用那香軟的身子往我懷里鑽,呵呵!炳哈!」「要命的話,立刻放了她!」

低沉的肅殺嗓音劃破寧靜,阿扎蘭思緒一片紊亂的往馬身後方望去,瞳眸微微一瞠,黑暗中,玉宛如盛怒的索命妖孽,惡狠狠策馬追趕上來。

「可惡!」漢子詛咒一聲,非但沒有將馬的速度放慢下來,反而夾緊馬月復加快逃逸。「想逃?」玉冷然的嗓音隨著奔來的馬蹄聲逐漸接近,而眉心間那抹陰狠則愈加明顯了。漢子側過頭,氣惱地瞪著後方的跟屁蟲。「礙眼的家伙,老子可不是省油的燈,看你能耐多大?駕!」

「別怪我沒警告你。」玉濃眉深鎖。「今晚要你有命騎馬,沒命走路。阿扎蘭閉上眼楮!」

話語方落,阿扎蘭一瞬尚未反應,遠自他們身後飛閃而來的一道白光無聲竄入瞳孔中,她反射性的緊閉上眼楮,背部接著像是忽然被人潑了一盆水,瞬間灑下整片溫熱的潮濕感。一條濕痕沿著她頸部線條滑至她的下顎,滴落地面而淺散——血?!「唔!」

她猛地轉頭往馬背上望去,漢子臉上一片灰青,張著嘴發不出任何字句,而深深印進她腦海里的不是這些,是漢子脖子上瓖嵌的大刀,大刀與脖子的相餃處正不斷噴出鮮血!「啊……呃!」

兩句殘梗喉處的氣音發完,那顆腦袋攔腰一折,無聲無息摔落到地,順著馬兒馳奔的反方向連滾好幾圈,活像一粒農夫收成的瓜類,彈出馬車外,沒被載走,靜靜棄置荒野。接著是他的身體——阿扎蘭想也不想地閉上眼,扭開頭,再無法目睹接下來的恐怖慘狀。「阿扎蘭,跳下來!」

人算不如天算,原以為災難就此結束,怎料玉一句急如星火的呼喊,她霎時想起自己還困在馬背上,那名漢子雖然墜地,但馬仍繼續向前馳聘,毫無放慢速度的跡象。「快跳!前面是懸崖!」

玉幾度嘗試追上馬身,伸長手臂要橫越距離拉住韁繩,卻是徒勞。馬匹顯然受到驚嚇,沿著黃土路發狂直奔。

阿扎蘭將頭轉向另一邊,果然看見他口中的那片崖岸,她的心頭頓時冷得發顫,瘋狂的抬起上身試圖月兌離馬背。「唔!唔!唔!」

偏偏天不從人願!急劇的心跳聲與她努力的成效恰恰相反,馬身震動總是在她快要成功之際,殘酷地將她彈回原來的位置。

「像你上次一樣滑下馬背!」斷崖已近在眼前了。「快!」

「唔——」

她咬緊口中的布,藉著膝蓋頂著馬身的力量,忽而往後栽翻過去,當頸背瞬間傳來的劇痛滲入她腦海時,她整個人已連滾好幾圈幾乎要銼斷了她的呼吸。馬匹也在此時沖下山崖,爆出毛骨悚然的嘶叫聲。

「你怎麼樣了?還清醒吧?身體有沒有哪里感到特別疼、可能摔斷了?」

她用盡每一分意志力才能叫回混沌的意識,眼眸不確定的眨了眨,這才看清眼前晃動的黑影。玉正在替她松綁,拿掉她口中的布條。

「沒有……」她咽下喉中的硬塊,含著眼淚猛搖頭,驚鴻一瞥,霍然記起她的金鐲子連同其他被洗劫一空的財物都綁在馬鞍上。

「我的金鐲子!我的金鐲子!」

「金鐲子?」

「小娘給我的嫁妝!」她不顧全身傷痕累累,將視線扯離玉,立刻盲目地跑向崖邊,猛地跪伏在邊緣上。崖下是一片漆黑,她的臉色褪盡,眼神頓時變得萬分痛苦,雙手甚至微微顫抖起來。

那是她最在乎的東西,怎麼可以……

「不要……拜托,不要……」她騎上他的坐騎。

「你要去哪里?不準去!阿扎蘭!」

「我的金鐲子,我的金鐲子……」她根本听不見他的聲音,拋下玉掉頭就走,一心一意要去追回她最珍視的金鐲子。

「該死!」玉咒罵,臉色冷硬。

*********

峽谷深邃,林木密郁。阿扎蘭穿梭其間,幽忽不斷的鬼號聲時近時遠,進入莽原恍如陷入了妖境,極度令人忐忑不安。

阿扎蘭神思渙散,看看周圍的林枝,看看地上灑落的枯葉,在原地不停轉圈,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卻理不出一點頭緒來,她不知道它在哪里!甚至連墜崖的馬都找不到!「出來,出來,讓我找到你。」

無計可施下,她終于耐不住性子爬下馬,一想要找回她的失物。

然後她听見她正前方傳來一聲唁吠,她愕然抬頭注視前方,一雙盯著她的黃色眼楮映入眼簾。

「狼……」

她的身後又有動靜,對上的是另一雙目露凶光的眼楮。

狼嗥聲環繞著她,為數眾多的狼群,竟在瞬間將她與因不安而頻頻噴氣的馬匹團團繞住,一頭頭齜牙咧 瞪著他們,伺機而動,等著隨時撲向她,咬斷她的喉嚨。

她驚恐地往後退,狼群則??地朝她一步步逼進,突然間,帶頭的巨狼吠出一聲咆哮,迅如閃電,猛地蹬起四肢飛撲向她。

「啊!」她雙臂擋在眼前尖聲吶喊,站不穩地摔坐在地,等著那撕裂心肺的痛楚貫穿全身。「找死!」

及時趕來的玉綻出凶怒如火的眼光,蹙眉一掃,手起刀落,巨狼發出一聲痛苦的嗥叫,砰然摔地不起。

它的脖了在頃刻間被劃出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鮮血冒個不停。其他狼匹亦在同一時間敏捷地後退跳離一步。

「玉?」

阿扎蘭沒看見他的出現,倒是認出他的聲音。

「站起來!沒時間讓你在那里裝嬌弱!」

「痛!」她的右臂倏然被猛力往上拉,揪起她的身子重重摔推到後頭的樹干上。「上馬去,我沒時間保護——去死吧!」

話語未歇,迎戰另一頭跳向空中欲攻擊他的狼匹,他大刀劃破空氣,那頭動物在沖擊力中被截住,重重地被揮甩在遠遠的地面上。

阿扎蘭臉色發青,捂住唇感到一陣反胃。

先是人頭落地血淋淋的畫面,現在又是肚破腸流的殺生光景,就算她有鐵打的心,也難抵這接二連三的殺生沖擊。

「你還磨蹭個什麼勁兒?要吐上馬去吐!」情勢緊張,他根本無暇顧及她。在怒氣的吼聲中,他粗手粗腳推她到馬匹旁。「听著,往原路騎回去,一哩外的路旁有間廢棄的?倉,躲到里面去關緊門窗,等我去接你。」

「我把馬騎走了,那你呢?」這里到處都是狼。

「?嗦。我叫你走就走!」

「但是我不能……」她回頭對他說著,兩手被迫扶在馬鞍上,好穩住被推得踉蹌失步的身子。「我不能明知道這里危機四伏,還留你一個人下來……啊——」

她清亮的尖叫響徹雲霄,一粒黑物彈進她的胸口,旋即掉落在她跟前,又是另一顆……不!是半顆被他砍掉的狼頭!「嘔——」她急得伸手捂住自己的唇瓣,極力壓下反胃感,控制自己不听使喚的身軀。「這點東西都忍受不了,還敢在這里跟我大言不慚?」

「你……」她頓悟。「你是故意的?」

玉冷冷一哼。「還要嗎?」

「不要!不要!」她劇烈地尖叫,立即神速般地翻身上馬,速速遠離他這沒血沒淚的大惡人!「早點走不就沒事了嗎?」

玉一手扶腰,逸出一聲低喃,淡漠地目送她的背影離開。忽然間,他的眼神一黯,犀冷地向側身掃凝過去——那壓低前身狺狺低咆的野獸,一個跳躍,它的前爪搭住玉搶先一步豎起的左臂上,看起來凶惡無比。

「愚蠢的低等畜牲!」他喃喃自語,臉上毫無表情。突地,惱火地一甩臂,體形頗為龐大的狼只當場被彈震出去,發出一記嗚鳴。

他對手臂的爪痕視若無睹,反而英姿凜凜劃開大刀刃口,而他的冷酷顯然威脅到它們的生存,狼犬不再單獨攻擊,一聲咆叫,整群狼終于瘋狂地撲咬上去——「去死吧!」

*********

「惡心!惡心死了!」

阿扎蘭一關上?倉大門,馬上手忙腳亂以最快的速度月兌掉所有沾有血跡的外衣及外裙,躲到干草堆里蜷身抱膝咬唇掉淚。

她被他嚇壞了!太過分,太惡劣……沒有半點警告就把狼頭往她胸口里扔……

阿扎蘭一想起那半顆令人寒顫四起的頭顱曾經疊在她的前胸,揪住襟口,不由得又是一陣委屈與熱淚盈眶。

「混帳東西!冷血動物!」

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像他這樣……這樣……「殺千刀的壞胚子!」

她傷心到蒙頭倒進干草堆里,全身每一根神經都脆弱得快碎裂開來,滿腦子不平、無辜的思潮起伏搖擺。

「擺出護花使者的偉大姿態,結果由那副皮相開始,一直蔓延到他骨子里,壓根兒就是個亂來一通的莽漢……」

驕矜自恃,城府深厚,只要有誰斗膽忤逆他,哪怕只是一根小指頭打在他身上,下一刻,必定整個巴掌賞過來。

笨阿扎蘭,你該牢記他的真面目,像他這種冷酷的男人,渾身上下找不到任何溫柔特質,一開始根本不應該替他提心吊膽,枉費自己一片苦心,還教他看笑話。

被了,夠了,別再自己難堪下去了!學著人家拿出冷酷、驕傲的一面來,別老讓他為所欲為、肆無忌憚地欺凌你、虐待你,自始至終牽著你的鼻子走,他沒資格支配你!想到這里,她又無奈地猛掉眼淚。

*********

雷聲隆隆震得人毛骨悚然,無數條閃電迅如金蛇行動,陡地從雲縫竄出直襲地面,將陰森林的樹林照得一片慘白。

傾盆大雨驟至,地上狼群的血肉殘肢,沒半晌功夫便隨著豆大雨滴擴染成四處流走的淡紅血水。

「不過是一件俗庸的飾品,她竟連命都不顧,那金鐲子真有如此重要?」

玉渾身濕透了,抬頭望了一眼遙遠的崖壁,探出些許形跡,甩開胸前的長辮,跨過跟前的動物尸首,決定再深入森林的內部。

漫長的一段路程後,他幸運的找到那匹墜崖的馬匹,綁在它身上的馬鞍傾斜一邊地掛在樹梢上,更甭提阿扎蘭口中所說的包袱。

玉看了也不禁嘆息。「散亂一地!」這下子,可有得找了!他立刻著手。雨勢愈下愈大,雷電此起彼落,地上的積水被雨打出一圈圈小漣漪,他忙得沒時間留意蒼穹變化瞬間的無常及翻騰。

沿著包袱內物品散落的方向,玉必須時而彎身、時而抬頭,陸陸續續在草叢、葉堆間翻出玉鐲項鏈、珍珠耳墜、發簪等等,都是很細巧的玩意兒。

可惜能碎的都碎了,沒有一件完好無損。

他放棄收集那些已經了無價值的東西,凝眸屹立。

沉寥氣氛漸濃,一股無形的吸引力牽引他舍棄這片地域,舉步穿過層層林幕,往那麼射出閃閃霞光的河濱走去。

他梭巡著四周,突然瞪住了那點在雨中閃爍的光影。

他毫不考慮向它走近,連續兩記逼近毀滅萬物的強大雷擊,霍然激昂直劈他身後林木,沖出一片烈焰,引爆熾烈黑煙。

玉回頭一望,還不及反應,已被倒下的火樹猛然打入河水中。

四面八方潮涌而來的激浪,于水面下竄浮起無數水花氣泡,猛勁地攫走他沉重的氣息,他迷花了眼楮,不斷揮動四肢,卻使不上力道——

*********

暗灰色的天空,掩蓋了所有初曉陽光,斜風吹得屋體颯颯作響,下了整夜的雨,還淅淅瀝瀝下個不停。

阿扎蘭?起睡意惺忪的眼簾,看見屋內漏進的陰陰光線,才意識到原來她不知不覺在?倉里度過了一晚,現在天都亮了。

「阿扎蘭,是我,開門。」

一陣敲門聲傳來,她回神看向那呼喚聲的來處,認出是玉的聲音,便翻起身為他開門。氣歸氣,但他終究為了保護她,不顧自身安全與狼群搏斗,她又怎忍心將他關在門外。結論是——她注定讓他永遠騎在她頭上。

「玉,你……濕透了!」

「對,但我安全回來了。」

他一手撐在門框的木柱上,虎背雄腰的身軀堵在門檻前,遮住了外頭的光線,她屏氣凝神,身子就籠罩在他臉龐下。他濕透了,衣物性感地貼在他厚實肌肉上,使他看來更添頹廢般的迷人魅力。

「拿著,你的寶貝!」

「什麼?」等她回神低頭一看,不禁一愕,是她的金鐲子!她的金鐲子在那一剎那間,由他指間掉入她的掌心,敲開一圈細膩的冰涼感。

「收好它,別再弄丟了。」

他眼對眼凝望著她,雙唇抿現像春陽般薰柔耀眼的動人笑容。

阿扎蘭抬眼望他,人都呆了,胸口登時無法透氣。「難道……你一整晚都在找它?」他依舊笑容和煦,蘊著令人難以抗拒的柔情。「一半,一半。」

「一半,一半?」她不懂。「一半時間在找金鐲子,那另一半時間在?」

「求生……」他龐大的身軀突然柔軟無力地往前傾倒。

「咦,怎麼回事?」

阿扎蘭急急踏近步伐要去扶他,卻忘了兩人的體型差異過大。他一壓下來,她根本支撐不住,一記強猛的力道立刻將她的身子往後推去,她申吟一聲,當場被他雄健的身軀壓個正著,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玉?玉?」

他一動也不動!她掙扎坐起身,這才看見躺在腿上的龐大軀體背後,肩下兩旁琵琶骨附近的衣物一片焦黑破碎,隱隱約約滲出被雨水沖刷過後的淡粉色血跡。

「這些傷是怎麼回事?」

她驚恐地從他胸膛下移出,急忙卷起那層布,一看清眼前的景象,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唇,眼淚就快奪眶而出。

他背上兩邊琵琶骨及琵琶骨中央的肌肉,整片上背,幾乎被燙掉了整層皮!原來那些淡粉的血跡根本不是什麼雨水沖淡,而是皮膚嚴重燒傷後,外層的皮膚往上縮蜷而暴露出的顏色。

「怎麼會……」阿扎蘭不禁動容,鼻酸哽咽。

為了找她的金鐲子,他到底遇上了什麼事?她的視線自然而然搜尋他身體的其他部位,懷疑除了這觸目驚心的燒傷外,還有其他致命的傷痕存在。否則像他如此健壯的人,不至于變得如此虛弱!快,在哪里?快點找出來!突然間,她的目光定住了,倏地駭然無聲。

「難道……」她靦腆地猛吞口水。但回頭一想,現在情況緊急,便撇開腦中一閃而過的矜持,跪在他腰側,旋身過去解他的腰帶。由于他是胸膛朝下趴在地上,拆解格外困難,但她必須努力——對,她必須努力——「行了!」往下拉吧。

「住手!你干麼月兌我褲子?」

那只沖出來一把抓住褲頭的大手,嚇得阿扎蘭驚慌失措,剎那失色地翻坐在地。「你不是昏迷不醒嗎?」

連她月兌他褲子都曉得!「你不是拒絕看我‘這些東西’嗎?」小,想趁火打劫!一陣突來的羞慚,讓阿扎蘭滿臉通紅,縮著肩膀羞赧地說︰「我是怕你……還有其他的傷勢!你看來傷得並不輕。」

天啊,她快羞死了!她在心里大叫,恨不能挖個地洞把自己永遠埋起來。

「我的左腿骨斷了……」他低聲回答,隨即昏厥過去。

「腿?」她愕然失色,打住尷尬思路,忽忙檢查他的雙腿,果然在他左大腿上發現脹大的傷勢。「腿怎麼會傷成這樣……」

她的心頭頓時一陣狂亂,腦中一片空白地瞪望著他。

*********

烏雲密密層層,雨滴灑滿了枝葉,枝葉承受不住重量,便從葉緣上滴滴答答地落下來,日頭已高升,天空持續細雨霖霪。

車輪輾過石頭,引起牛車板上一陣顛簸。

「大叔,請問到鎮上還要多久的時間?」

「不久了,等過了這片田野,就進鎮了。」頭戴斗笠的老翁,輕甩了牛背幾下鞭子,驅策牛只在泥濘不堪的田間小路上慢慢行走。

「喔,謝謝大叔。」

阿扎蘭繼續舉高兩臂,撐妥指間的精致繡袍,由背後拉越過頭頂,形成一片臨時棚子,用來為她與玉遮風擋雨。

雖然效果不大,但至少為彼此阻隔了雨水。從里頭仰望天空,天空變得又小又窄,世界也變小了,就剩下兩人共處的小小天地。

玉清醒過後,透過半垂眼簾斜睨出去的景致,便是這樣一幕唯美的畫面。耳邊傳來規律的心跳聲,使他領悟到自己正癱軟地靠在阿扎蘭的臂彎,臉龐倚在她的頸窩里,聞著淡淡的干草香,身軀則像襁褓中的嬰孩,由她的右臂小心翼翼圈在懷中,與她並肩而坐相依相偎地共享著這一片細雨紛飛中的小小淨土。

「我們要去哪里?」他昏弱地低問道,視線自然繞上她的喉部,盯著她那有如凝脂般的肌膚,竟有如膠著般始終無法移開。

「你醒了?」阿扎蘭聞聲偏過頭,看見他恢復意識,不禁松了口氣。

「我睡了多久?」

「三個時辰,我以為你會病上一、兩天不省人事,沒想到你這麼快就醒來。大叔正要送我們進鎮找大夫,你撐著點,等到了大夫那里,你就可以接受妥善的治療,或許就不會那麼難受了。」她牽動嘴角平柔地說。

玉聆听著她嬌馴吐息,半昏半醒狀態下,整個人竟有點像被灌醉了一般,不由自主地捕捉那一股難以言喻的溫柔魅惑力。

「我的行囊中還有點錢,就在……」「不用了!」阿扎蘭搶先打斷他。「我沒回客棧,你的傷太重了,我放心不下,所以趕快找人幫忙把你抬上車,根本沒時間回去拿那些東西。」她在想,也許等安置他後有空再回去拿。不過就怕到那時候,連骨頭都不剩了,那種龍蛇混雜的地方。

「沒回去拿?那你哪來的銀兩?」

他雙眼圓睜地仰頭看她,她瞟開視線,勾住衣角的手指絞捏起來,扁著嘴說︰「「所以……我把你的馬讓給這位大叔,作為他繞路送我們進鎮的代價……呃嗯……大叔夸你的馬是匹好馬!」

「廢話!」

泵且不論那匹馬身價非凡,與他出生入死多年,沒功勞也有苦勞,沒想到竟淪為今天賤價賤賣的地步。玉真個傷腦筋,臉容岑寂為一股無奈。

「對不起……我知道你在怪我,不過我不介意。」她大眼楮低垂下來,羞澀地抿著唇。「你是為了替我找回金鐲子才受傷,于情于理我都欠你一次,我想我該跟你說聲謝謝。」「謝謝?」

「對,我欠你一個正式的道謝。」她點頭應道,視線若有似無地斜瞟他,發覺他也在看她,便紅著臉回避開來盯著自己膝蓋,而那里除了濕淋淋的布料外,根本沒啥值得特別留意的。玉眯起眼楮,捕捉她這下意識流露出的姑娘家模樣,一種莫名的情緒,瞬間籠罩住他。這怎麼說呢?他覺得她很好玩,那張臉戲劇性十足,或許因為他早已習慣她在心上築一層厚厚的心防,不讓人窺伺她的內心世界,突然面對她侃侃而談的一面,讓他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感覺。當然,這種想法絕對無稽至極,他可從來沒用這種眼光去看過一個女人。毫無笑意的瞳眸赫然入目,它們很冷,但又很美。阿扎蘭被看得手足無措、口干舌燥。「事實上,我罵了你一整晚……」

「罵了我一整晚?」

他眼底異樣色彩一閃,害她的胃不安地揪成一團。

「我用很唾棄的態度罵你‘混帳王八蛋’!「她馬上提高音量補充道。「不過……不過我現在真的很後悔講過那些話,我發誓!」

「那些話?!那就是不只‘混帳王八蛋’?」玉鎖住她的面容。

阿扎蘭差點讓口水嗆到。

「我到底多令你微詞?」

慚愧與難堪的情緒涌上心頭,她不自在極了。「也沒多少……就說你擺出高傲的姿態,由皮相開始一直蔓延到骨子里,其實是一個亂來一通的莽漢等等。」

她揚揚嘴角故作輕松,一想到與他比起來,自己是多麼鄙夷,當場丟臉得不敢看他。她覺得自己此時此刻不僅鄙夷,甚至卑鄙,愈來愈小人,人家一對她好,馬上轉換成巴結討好的角色。

一時之間,這張笑臉,也令她厭惡起來。

停止,別笑了,現在不是笑的時候。

「對不起,我不太懂事了。」她承認,挺直背脊卻一直低著頭。

玉的眼中閃爍著難纏的光芒,好好一個心情教她這一攪和,一肚子無名火無由發起。真是譏諷,當他在外頭跟狼匹撕殺搏斗時,她正在背後大罵他「混帳王八蛋」;當他一棍被打入河中,失去控制地在洶涌水中求生,甚至撞斷一條腿時,她卻字字無情地貶低他的人格。

這刺激著他心底深處的某種驕傲,一種必須替自己扳回一點顏面,即使以下犯上亦拒絕當冤大頭的驕傲。

「阿扎蘭——」他說,突然嚴肅起來,五官變得陰沉沉的。「我不應該便宜你。」「嗯?你說什麼?」

阿扎蘭听不清楚,糊涂地眨眨眼楮,豈料他那雙幽深的黑瞳赫然射出一道火焰,直燒進她心底。她本能地怔了一下,思緒被他猝不及待防攬過來的鐵臂打斷,胸口差點被他兩只粗魯地圈在她身上的手擠扁。

「玉?!你……」

「住口!」他豎起劍眉,沖口而出。

像她這種獨善其身的女人,早該有人教訓她別一再把男人當傻瓜,尤其是對他這種非完全正派的男士,她更該充滿敬畏、避免觸怒他,他為她拿命在玩,辛苦了一整晚,可不是為了幾句玩笑話。

吃她豆腐!佔她便宜!快從她身上佔些便宜,不佔白不佔,她什麼都不能給,拿這當成替她找金鐲子的報酬應該不過分,他向來不白做事!想到這里,他就像個壞心眼的登徒子,恣妄地將手往上移,圈住她的脖了拉近她,用自己的身軀覆住她、踫觸她,調戲她飽滿雙峰、縴細柳腰,無法停止地渴求她美妙而火熱的曲線。啊……

她這縴柔雪胴抱起來竟如此美妙……

「你很冷嗎?」

當他回神听見那聲憂心忡忡的細微詢問聲,瞬間愣住,說不出來一句話。「這樣有沒有好一點?是不是比較不冷了?」

阿扎蘭根本沒懷疑過他的意圖,反而手忙腳亂把袍子蓋在他身上以幾欲將他揉進懷里、分享她的體溫,並拼命收緊她的雙臂緊緊回擁住他。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像呆子一樣呆杵在門口,讓那漢子注意到我的存在;不應該不听你的勸,執拗地進入山林!是我把你害成這樣,玉,對不起……對不起……」原來她欠他的不是道謝,而是一句毫不矯飾、發自內心最誠摯的致歉。

傻阿扎蘭,可憐阿扎蘭,就算你的感情一再飽受欺侮,你自是有絕對理由為自己建起一面城垛捍衛自尊,不讓別人輕言傷害你、作踐你,但當別人義薄雲天地、以身家性命賭你全部時,是否又該擇善而從呢?你是有心、有淚的,根本做不了無心人!「阿扎蘭……」

玉的心怦然一動,雙眼大瞠。她未多加說明迅速解開兩層底衣的扣子,隨著她移下他雙手的姿勢分離衣物,將他的手、胸膛引入衣內攀附在她私密的溫熱皮膚上,而蓋在他身上那件寬厚的繡袍就成了兩人逾禮舉動的最佳屏障。

「別擔心,城鎮馬上就到了,我會請大夫用最好的藥材醫治你的傷,在那之前只好暫時這樣……」她的低語比雪還溫柔。

「果然比較不冷了。」他喃喃地道,由她嬌貴的玉體上感覺到一股悠悠不斷的關注,他漸漸放松了身軀,就這樣沉浸在她呈現出信賴的懷抱中。

或許病痛總是令人變得比較虛弱,以至于連神智也變得瘋狂,他竟然冀盼在她懷里多待些時候,他何時這樣牽戀過一個女人呢?心又何時變得如此細膩呢?哼!不解風情、像頭蠻牛似的玉大人,看來你真的病了,而且還病得不輕。他忍不住一笑,這一笑就像東風拂過一池春水,撩起一片輕柔的波紋,溶溶泄泄蕩漾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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