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國東宮(上) 第3章(2)

「所以呢,令堂究竟姓不姓汴梁呢?」雖然知道不該究根問底,但他實在好奇。

「……我只知道,家母姓黃。」天朝女子出嫁後,一律改從夫姓。

「好吧,」太子微微一笑,不再追問,該接續先前的話題道︰「總而言之,出了方才所說的以外,其他事情,對來說,應是不難……」

頓了頓,太子微噙著嘴角,又說︰「比方說,出了每五天一次的上朝之日外,我不早起讀書,並非生性怠惰,而是因為我一向有頭暈的毛病,太早睡起,會一整天不舒服;平時師傅們教導的課業,有時若無法如期完成,可能邀請代筆,在文章上,我實在沒有天分,但身為太子,又怎能承認自己能力不佳呢,應該也知道我父皇十分重視皇子們在文章上的才能,恰巧是五歲時便能對上御詩的神童……啊,如今已是個翩翩秀士了,想來偶爾有代我操刀,也是為主盡忠的表現呢。」

他一邊說著,一邊觀察黃梨江的表情,只見少年神情凝重,雙拳隱隱握起。可別做得太過分了。真夜提醒自己,隨即莞爾一笑。

「還有些瑣碎的事,往後若遇到了再提醒吧。希望我能相處愉快——對了,小梨子,可知道我的字型大小?」

「殿下尊號‘明光’。」黃梨江回答。傳聞是當今君王期勉太子賢明有德、輝若日光而賜取的封號。

天朝祖制,身上流有天子血統的皇子皇女,沒有姓氏,只有字型大小。可以說,他們以國為姓。但本朝皇子們的封號,卻常常與本字意義相反。比如,七皇子號玹玉,玹玉有光彩奪目之意,但本字卻是隱秀。其余皇子字型大小,也有雷同情況,不知道是否只是巧合,或是君王在取字賜號時,有意為之?倘若是,那麼,「明光」的反義……

太子不知何時已從床榻上起身,靜悄悄走近。「我字‘真夜’」他說,「往後,私底下,可以這麼叫我,比起明光這封號,我是比較喜歡這個字。」說著,他打開門,望著門外的侍童到︰「好了,帶緣,不用守著門口了,看來是我多慮,我看黃公子處變不驚,應該是不會逃走了。」

帶緣心想︰多慮的,應該只有殿下吧!新侍讀會不會逃走,那輪得到他一命小小侍童來操心。

偷偷看少年一眼,只見公子面色凝重,不知主子方才究竟對人家說了些什麼,莫不是在調戲人家吧?瞧這玉胎似地美公子,一看就知道很符合主子偏好啊。往昔,入東宮來侍讀的官家公子,通常呆不久……外人不明就里,以為侍讀無能,才會頻頻換人,殊不知,太子中意的,宮里頭的皇後娘娘往往不中意,兒娘娘中意的,太子若不中意,最終也會「因故」無法順利留在東宮里。

如今外頭風聲傳的沸沸揚揚,傳說新侍讀黃梨江可是太子和皇後雙雙中意的。太子還親自贈了玉扇。

東宮僕從上下,听說了這位神童公子的來歷,可都是非常期待呢!

或許他能打破過去那些侍讀不曾留在東宮;里超過半年的記錄,就這麼一路陪侍著太子,無風無浪到盡頭吧。

「叫做帶緣?」侍讀公子忽問。

帶緣猛然醒神過來,眨了眨圓眼。咦了聲。

「殿下平時除了臨朝日以外,都晏起麼?」

「咦?」這麼突然這麼問?帶緣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殿下平時也準們喊他‘真夜’麼?」

「咦?」直呼殿下名諱?誰有這麼大的膽子!

「殿下早起會頭暈,顯然是有頭疾,難道不曾讓太醫診治過?」

「咦?」殿下有頭疾?沒听說過呀!

「平時服侍殿下起居,偶爾也會與殿下同息、同寢、同浴沒麼?」

「咦?」殿下平時最不愛人擾他清眠,誰敢和殿下同息、同寢啊?至于同浴……假如幫殿下張羅澡沐工作,也算是同浴的話……

帶緣一連串的反應不及,總算讓黃梨江稍稍定了定心。想來,方才太子說的那些事情全是誑人的,他不是真的需要與太子同息、同寢,更不用說還得同浴了;而那些晏起、要人捉刀代筆的話,說不定也只是在捉弄他了。

正當黃梨江快要從帶緣身上問出真相之際,真夜輕笑提點︰「呵,帶緣,犯傻啦,黃公子問話,怎麼都答不出來呢?」

「呃?」帶緣再度傻住。不然請問殿下,他該怎麼回答才好?

「我看是沒吃飽,腦袋糊涂了。去吩咐膳房將早膳送到寢殿來,把的事情做好了,自個兒去填飽肚子吧。」

「是。」帶緣終于反應過來,接受了真夜的暗示,趕緊飛快的退下。

見小侍童接到暗示,一溜煙跑得不見人影,黃梨江緩緩轉過身看著真夜,微啟輕輕抿著的唇,道︰「殿下。」

「真夜。」他微微一笑,總覺得,違逆這少年的心意,頗有樂趣。

「殿下。」他再次強調倆人之間的主從關系,希望身為主子的人,就該像個主子。這回真夜沒在試圖更正,只微微一笑,眼中有些許興奮與期待。

「殿下方才對我說了很多‘體己話’,梨江感激在心,所以想,既然要當殿下的侍讀,或許也該對殿下說些心中的‘體己話’。」

「真夜願聞其詳。」他眼神炯炯有光。

「其一,梨江不替人捉刀,即使是為殿下也一樣。」他是來當侍讀的,可不是來為人代筆寫文章的。

「嗯。還有麼?」真夜興致勃勃的瞅著他的美少年。

「其二,梨江不與人同沐,不管是誰要求,都不。」眼中露出「士可殺,不可辱」決心。

「真可惜。」他真心嘆道。

「其三,家母囑我入宮後,若遇殿下,務必對殿下說一句話。」

「請說。」

「倆個換一個,是殿下賺到了,這買賣不劃算。」

「哈哈哈!」真夜爆出笑聲。「我確實打著如意算盤,令堂好眼色。」笑著,他瞅著少年,仿佛終于下定決心的說︰「小梨子,留下來,別走了。」

黃梨江微微一怔,覺得這話兒听來耳熟,似是他第三次對他這麼說了。可他不懂,真夜身為太子,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哪里需要這樣苦心祈求呢?他畢竟是這個國家僅次于帝後以外,身份最尊貴

的人啊。可為何,听他這樣微微笑說時,他會覺得有一點難過?

「我還有個‘其四’沒講呢。」黃梨江定了定神,說道。

「哦?」

「其四,梨江是那種一旦決定要做什麼事,就一定會把事情做到好的人。請殿下別壞了我這原則。當然,我也會盡力當好殿下的侍讀。」

真夜止住唇邊的笑意,眼底逐漸染上一層暖色。

盡避告訴自己,不能對他人存有不切實際的期待,才不會有太大的失望,可為何當眼前這個少年如此正直又如此信誓旦旦的道出原則時,他仍幾乎抑不住內心泛起的陣陣的激蕩?

明知道留他在身邊,只會誤了彼此,最好是快快放他離去;但每當著心念才起,卻又……如此放不開。

短暫沉默後,真夜輕聲回應︰「我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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