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冬官 第12章(1)

正式任官一年後——

「履霜,听京里來的吏人提起,得知你已順利晉職,是八品少府了,自是為你高興。倘若說,我知道你有份能耐,會不會又被笑太天真?算了,反正我不在京中,況且履霜應不至于笑我吧!我總以為履霜當初會入春官,畢竟禮部卿已選了你,卻怎麼也沒想到我們竟能一起入冬官……我是訝異又驚喜不已。

畢竟官場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倘若履霜身在其它官府,想再見你一面怕是難呵!盡避如今我人在明州,但我衷心覺得能與履霜同在一個官府里做事,真好。話說回來,澄冬大人竟願意讓連得三丙,最後一個乙字還是靠公文署里的同僚一起努力才掙來的我進冬官府,確實教我有些愛寵若驚;因此就算上刀山、下油鍋……

嘿,開玩笑的,其實澄冬大人並沒有真要我上刀上、下油鍋,雖說不免得上山、下海,但他待我極好,教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想說閑來沒事去幫忙搬搬磚頭也好,哪里料得到我是在搬磚頭砸自己的腳呢!履霜不必擔心,我穿了厚靴,腳趾只有一點兒腫,不很疼,如今我……」

「夠了吧!」

石履霜一早走進冬官府里,就听見一名書吏正大聲讀著什麼。原本沒特別注意的他,在听見自己的名字時,猛然皺起眉頭。再一細听,竟然是冉小雪寫給他的書信!

「啊,是石少府。」旁人紛紛低語。「快別念了!」

石履霜冷著臉站在那書吏面前,伸手素信,「把信給我。」

那書吏嚇了一跳,忍不住雙手奉上書紙,可另一名官員卻快手搶走,對著石履霜嘻嘻笑道︰「石少府別生氣,這不是信。」

石履霜不怎麼相信,冷然看著。

那與石履霜同職的官員將手中淺黃色紙封攤開,笑說︰「瞧,這紙張夾在奏章里,自然是朝廷公文了。喏,上頭還有陛下朱批咧,也有太傅的。想來這公文經過許多層級傳遞,也被許多人讀過吧!既然如此,借同僚們笑笑,又何妨呢?」

石履霜看清楚那淺黃紋紙,果然是奏章外封。冉小雪那笨蛋,竟然將私人信件當成公文送到京城來了。她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誤放?以他對她的了解,後者的可能性非常之大。

他簡直不敢想像這信經過諸多層級的傳遞,到底有多少不相干的人看過內容了;更甭提要是經由公文署傳抄出去,可就是一輩子抹不掉的鐵證了。

這下可好,是嫌上回她的表白不夠有力,想把他倆私情鬧大,弄得人盡皆知麼?得想辦法把那公文拿回來才行。

然而……盛璟這人十分討人厭,在冬官府內處處打壓新進官員不說,還特別多嘴。如今信在他手上,若不拿回,日後他與冉小雪必定成為笑柄。

倘若向他索討一次不成,被盛璟看出他極想要回這信……這可不成。

他不能容許有人掐住自己的咽喉。

冷淡一笑,石履霜故作鎮定地道︰「履霜的笑話,拿來娛樂各位自是無妨。可是天底下無奇不有,能拿來當笑話的未必只有履霜。」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疑慮地看著他。

「比方說,」石履霜冷笑道,「盛少府,有句詩寫得極好——枝紅艷露凝香——據說是李朝詩人的句子,在我皇朝則被援引來歌詠當朝某位名妓的詩作,不知盛少府知否?」

紅艷樓,凝香姑娘。朝廷禁止官員嫖妓,盛璟偏偏喜歡涉足游藝場所,正好讓他撞見……是老天爺站在他這一邊,才讓他捉住了盛璟的把柄。

聞言,盛璟臉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

「石少府這是什麼話呀!好好一句美詩,跟名妓有什麼關聯!」他可不會承認自己是紅艷樓頭牌凝香姑娘的入幕賓。

「啊,沒有關系麼?想是我聯想力太過豐富了。」石履霜寬宏大量地給了台階下。「履霜只是听說京城里有座花樓名為「紅艷」,想盛少府應該是不至于違反朝廷禁令,到那種花間場所去吧。」

盛璟冷汗一抹,干笑道︰「盛某怎會涉足那種地方呢。」

「確實。」石履霜緩緩點頭。「就履霜所見,盛少府一向潔身自愛。倘若有這種不實傳聞出現,履霜一定為盛少府闢謠,所謂謠言止于智者,盛少府也同意吧?」

听出石履霜威脅暗示,盛璟心虛道︰「呃,同意同意。」

「那……」石履霜瞥了眼盛璟手中書信。

盛璟會意,略略咬牙,擠出一抹干笑,將冉小雪的「情書」交給石履霜,卻仍心有不甘,又說了一句︰「石少府好福氣,想不到就連咱們府里的冉府士也愛慕著石兄呢。」

對此,履霜只是微微一哂。

「可不是?窈窕君子,淑女好逑。末入冬官前,履霜便已听說冬官府的未婚官員高居六府之冠。在皇朝,男子年過三十曰‘曠’,女子年過三十曰‘怨’」。」

特意揚了揚手中書信,笑道︰「倘若這真是一封情書,那麼,履霜確實好福氣。告辭了。」

說罷,他再度一笑,丟下這群官場「曠男」,轉身離去。

他知道他封不了全部人的口,但至少可以不讓冉小雪被說得太難听。

她人在外州還給他惹事,真不知,倘若她近在身邊,又會掀起多少波濤?

當然,他並沒有想念她。一去經年,從沒寫信給他的人,好不容易捎來些訊息,卻像是個大笑話,這教他怎承得起?

這家伙……難道就不能順順當當地做好一件事麼?就是有意表白……

這可不是他想要的方式!

他想要的是……

「咦!石兄,這是什麼?」

石履霜猛然回神,神色稍冷淡地看向來人,衣袖下的手緩緩梛向一只公文封,按住,不教人動它分毫。

「高大人特從秋官府來找履霜,不知有何貴事?」

來人正是高頡。一年前他被選人了秋官府,當起了九品府士。他嘻嘻笑道︰「貴事是沒有,只是來冬官府辦點事情,順便幫葛溯洄送東西來。」來時,還听說了一件趣事。

怎地那冉小雪還是如此有趣,每回都有笑話供人取樂呢。

眼角瞥向石履霜衣袖下掩住的那帙公文,好奇心油然生起。真想看看那冉小雪誤當公文傳來的書信究竟寫了些什麼啊,听說陛下還加了朱批咧,好想取來瞧瞧……

「葛溯洄?」石履霜坐在自己的公務廳里,微微揚眉。

「正是。」高頡拿出一卷古帛放到桌案上,笑道︰「听說是石兄想看的東西,葛大人讓小的我代她送過來。」

石履霜瞅了那帛書一眼,將之收下後,點頭道︰「有勞了。多謝。請代我向葛大人致意。」已有逐客之意。

但高頡不是那麼好打發的人,他故作不解地問︰「不知道石兄閱秋官府十幾年前的刑科提本做什麼呢?」刑科提本記錄犯罪事件,又是那麼多年前的記錄,不知道石履霜借調這東西有何用處?

「無聊。」石履霜冷笑道。

斑頡滿腔熱血活像被人當頭冷水潑下。

「石兄認為高某無聊?」就算是真的,也別將話說得如此直接,傷害他的心吧。

石履霜輕笑一聲。「高大人確實是個無聊人,但履霜方才所言,是指我也有無聊的時候,想讀些秋官府懸案推敲一番,當作閑暇時趣味。」

「啊,」高頡笑道︰「原來如此。不過冬官府再無聊,應該也比不上秋官府吧?石兄身邊不是就有個專鬧笑話的女子可供解悶麼?」

看來高頡也知道那公文的事了。石履霜微噙起唇。「高大人想看我手中公文?」故意拿起那份公文,揚一揚。

斑頡用力點頭,眼神透出萬分期待。

疑惑的是,石履霜笑了。「高大人怕是得失望而歸了。」隨便外頭人怎麼說去,這份公文鬧出的笑話,就到此為止吧。

「噯,履霜啊,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勒。」

「眾樂樂?」石履霜挑起俊眉。「原來在高大人心里,履霜是那種願意犧牲小我的人啊。」他倏地起身,順手抽起袖下公文,火石一擦,點起星火,而後直接扔進惜字筒里,不一會兒,公文化成灰燼。

斑頡目瞪口呆。「這……」不必這麼激烈吧!只要說一聲不借看就好,何必將人家千里迢迢送來的情書燒掉呢,更甭說上頭還有君王朱批,都可以當作家傳寶了……

石履霜兩手一擺。「高大人還有事麼?」

斑頡搖搖頭,石履霜送他走出門,好半晌才回身落座。

看著桌案須臾,從壓在一疊待辦公文最底層抽出另一帙。

略苦惱的翻開折頁,一入眼就是君王朱批——

以公文傳遞私人書信,不妥。唯此文情感真摯,甚可憫,正所謂窈窕君子,淑女好逑,冉府士不妨再接再厲,必可成功。鑒于我朝廷諸卿曠怨日多,可以此文為範;交傳六部之長,廣為宣導。此文最終務必送至冬官府石履霜手中,以為石卿傳家之用。

石履霜失笑。再仔細看,朱批旁邊還有墨色小字,似出自當朝太傅——

陛下鼓勵官員入婚,自屬美意,但不宜鼓勵官員仿效冉府士以公文傳遞私人情意,公與私宜分明。

「正當如此。」石履霜認同道。幸好君王身邊還有個婁歡,否則怕不搞垮這國家!

翻過折頁,又有朱批。朱批是君王批閱奏章所用的艷色,自是出自那幼帝之筆——

太傅如此肅穆,令朕也為之肅然起敬;然而如此長久,只怕太傅也將步入曠男之流。為挽救太傅陷于不幸處境,朕欲以身作則,效法冉卿傳書,或者,改為傳旨?太傅以為如何?

太傅曰︰臣以為,不可。

若非當今幼帝年紀尚輕,石履霜可能會以為這兩人根本是在打情罵俏。婁歡若再不好好矯正君王不良的癖性,有一天會吃大虧。且不談這兩位,他撫過那寫在細紙上有些曠達不羈的字跡……

這是她的字,有一點凌亂,卻又亂中有序,與朝廷科考規定使用的正楷不同。

他輕輕撫著,就只是撫著,不敢細讀。

怕讀了這公文信,以他過目不忘的好記性,會將她的一字一句烙在心底,忘不了,連夢里頭也囈語……官舍牆薄,不想被住在隔壁的官員听見……感覺,有點兒傻……

哀過那淡黃紙張上的一行字……

昔我往矣,揚州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原來是這種心情。

冉小雪字曰︰「甚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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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

十余輛載運著工築鐵器的馬車駛入了位于皇朝南方的瑤州府。

瑤州位居內地,是一塊盆地,土地肥沃,適宜農耕,但有時天若不作美,便會發生干旱。

年近四旬的副州牧杜謹出得州府衙門,前來迎接這遠自帝京而來的冬官府官員,看見滿滿好幾車由京城一流工匠所打造的各式鐵器,不由得笑容滿面。

瑤州不產鐵,鄰近各州冷鐵技術遠不如京師匠人,這批鐵器對瑤州百姓而言實是十足珍貴啊。

「石少府,一路辛勞了。」杜謹拱手問候。「我是副州牧杜謹,我州牧守正與大司空一起巡視鄰近河道,不在府中,有失遠迎,還請見諒。」

昂責押送珍貴鐵器,行經百里自中京而來,石履霜滿面風塵,雙眼卻仍炯炯有神,不露疲倦之色。

他頷首致意。「哪里。還請大人指示倉庫所在,好讓車夫們卸下鐵器。」

「好的,請石少府移駕。」杜謹說道,接著趕緊讓屬下引導冬官府的車夫們與協助護送的甲士,將鐵器送至州府倉庫。

一個時辰後,見所有鐵器皆安放在倉庫里了。

石履霜拿出一張鐵器明細,說明︰「此次朝廷共配給耕具兩百副、掘具與蹄鐵各一百五十副、精鐵八百斤,請杜大人點算無誤後,在此押名。」

杜謹如數點算,不敢輕忽。點算完畢,押了名後,例行公事算是結束,他這才道︰「石少府來早了。依路程,該要再三、四日才會到的。」

聞言,石履霜腳步略略一頓。「一路行來,路途十分順當,是以提早了。」

「莫怪澄冬大人臨行前囑我在州府等候,說石少府必會早到,果然如此。」

「哦?他這麼說?」石履霜挑起眉角。

「是啊。澄冬大人說石少府做事不拖泥帶水,效率極好,此次鐵器的押送交由石少府來辦,必定萬無一失。瑤州百姓務農居多,這一批鐵器與新式農具正是我們迫切需要的,多謝少府了。」

對此,石履霜只是微微一哂。「該感謝的是陛下與冬官長。」他隨口改問︰「不知冬官長何時回歸來?」

「澄冬大人正與州牧及工尹到鄰近河道勘查,應該這一兩日就會歸來了。」以為石履霜是要向自家首長報備,杜謹道︰「大司空還囑我,倘若石少府來了,不必急著返京,且在州府里稍候幾時,他另有事情吩咐。」

「知道了。」石履霜應聲。遲疑了片刻,方問︰「那冬官府冉府士也隨同冬官長一道出去了麼?」

「是啊。澄冬大人曾笑說冉府士好比是他右手,沒帶右手出去,他便做不了事。」

石履霜抑住一聲冷哼。什麼右手,根本是廉價雇佣!

就他所知,冉小雪跟在李長風身邊上山下海這兩年來,樣樣事情都得撿起來做。

「她若是右手,那冬官長可有說他左手是誰呢?」

杜謹怔了一下,看著眼前的青年,笑道︰「石少府真愛說笑,貴府首長的左手不就是石少府麼?」

「我?」石履霜喃喃自問又自答︰「可不,當然是我。」他以坐上冬官首長之位為職志,當然得是他才行了。

李長風把冉小雪帶在身邊,是有意讓她遠離勾心斗角的官場;把他拋在首長經年在外的冬官府里,是要看他是否有能耐取而代之,統合群撩。

將來,他若坐上首長之位,也會倚重冉小雪天賦;冬官一府,由他主內,她主外,他們內外配合無雙,必可造福天下。

「石少府遠道而來,想必十分疲憊,請與隨行人員一道到驛館稍事休息吧。」杜謹招呼道。

石履霜欣然應允。「麻煩大人了。」

他不會自己跑去找人的,那太招搖了。他會在驛館等他們回來,並且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李長風勢必會調侃他來得太快,他當然不會承認自己之所以來得這樣快是因為……不知不覺就趕路而來。他春冰方融便率眾出發,每天多趕個幾里路,原訂一個月的路程,就縮短了好幾日。

她……除了一年前誤遞回京的「公文」以外,再不曾給過他只字片語。

既然她不想念他,他自也是不想念的。

「啊,對了,石少府。」杜謹忽問︰「你對瑤州民情可有認識?」

石履霜回神過來,遲疑道︰「有什麼問題麼?」

杜謹說︰「瑤州偏南,地候和暖,是以百姓們性情上也熱情奔放。尤其,再過幾日便是桃花節,倘若石少府不嫌棄,自是歡迎加入,與民同樂,但若少府已婚……」

「已婚……又如何?」石履霜听出趣味,並不直說自己未婚,想听下文。

「已婚男子可千萬別往水邊去。」杜謹笑著提醒。「外地人皆道「瑤風婬」,實是對我地的誤解,我地男女只是熱情大方了點兒呀。」

說了半天,還是沒講清楚瑤州男女熱情大方,與到不到水邊有何關連。

石履霜皺了皺眉,也沒打算再問。

且不說他未婚,杜謹所說的對象是已婚男子。

再者,既來之,則安之,他且安步當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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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晌午,李長風回來了,知道石履霜早早已到瑤州,他果然笑著調侃︰「石郎來得好早,可是歸心似箭?」

石履霜笑眼覷他,故作不知底細,只道︰「大人許久不見,怎還恁地愛說笑?瑤州非我本鄉,既非歸鄉,哪里心似箭了!再說,冬官長交代的事,履霜自得盡心。」

盡避疑心何以李長風已回到州衙,冉小雪卻仍不見人影,他負手身後,忍著,就是不問她人在何處。等候三天,也該知道他已到瑤州的消息了吧!倘若知道,還不盡快回來?他可不常親自來找她。

李長風哈哈一笑,這一笑,居然嗆咳起來,好半晌方停下,雖是有氣無力,但仍有心思戲弄。喝了口溫水潤喉,他道︰「履霜如此精明,不至于想不透此番要你親自押送鐵器南下的原因吧?」

石履霜自信答道︰「自然是因為履霜辦事,冬官長放心了。鐵器珍貴,尤其出自京城工匠冷煉的精鐵更是一器難求,倘若運送途中出問題,怕不能向朝廷交代。」

打死他也不會講出,他明白李長風此舉不過是造機會讓他能與小雪見上一面。畢竟,這兩年來,他們聚少離多。

他還沒有曠到那種地步!

李長風琢磨著眼前青年的表情,贊嘆他隱藏情感的本事日漸高明,居然可以表現出如此不為所動的模樣。

「履霜辦事,我確實放心。」笑了笑,他決定主動出擊。「過去雖然沒有明言,但你與小雪皆是我手,一是代我執行勞務的右手,一個是為我煩心公務的左手。他人也許還看不明白,但履霜一定知道,在冬官府里,已沒有人有資格擋你的路。」

「我跟冉小雪不一樣。」石履霜嚴正地說︰「她也許任勞任怨不求回報,可履霜凡是追求代價。」

「我知道。履霜想坐我的位置。」李長風坦然道。

「冬官長宿疾在身,又勞累過度,應該早早辭官,回鄉養生。」

「履霜關懷我身體,真教我高興。」李長風又是一笑。

石履霜抿抿唇,不應聲。

李長風又道︰「你與小雪既有交誼,兩年未見,難得此番南下,正好敘舊,故此一定要履霜親來一趟。」

石履霜依舊不作聲。

李長風繼續道︰「小雪今年就要滿二十了,早早已過成年禮,雖然沒有正式計算過,但冬官府確實是六府之中單身官員最多的地方。因此我借著為瑤州改善農田水利之便,帶著小雪來此,履霜可猜得出原因?」

石履霜疑惑地看著李長風一眼,半晌,他道︰「猜不出。」

「皇朝十九州,瑤州民風最婬,此地男女個個熱情奔放,履霜雖然初來此地,但應已稍有耳聞了吧?」

「副州牧杜謹曾提起此事。」前兩日他也沒閑著,微服行走民間之時,確實感覺到此地的姑娘看著他時,眼神都相當直率,可能顧慮到他面孔生分,是外地人,因此稍有保留。

「那履霜知道今日便是桃紅節麼?」

「其實就是上巳日吧。」三月三日是官府明訂的祀日,只是瑤州人特別稱為桃紅節罷了!確實,此地花開甚早,三月之時,已是桃紅滿開。

「履霜今日去過水邊了麼?」

「未曾。」

「那真可惜。你該去看看,有很多未婚男子此時都會往水邊去喔。」

「冬官長到底想說什麼?」石履霜擰眉問。

「我只是想告訴你,此地桃花節乃沿自舊時搶婚習俗,未婚的姑娘們在這一天會群聚河畔沐浴,而未婚男子則于午時過後到河邊尋找鐘意對象。倘若兩人皆有意,便相約某地幽會。百年來,瑤州嬰孩降生人數高居全國之冠,不是沒有道理的……倘若我仍未婚,也想青春一下,到水邊去瞧瞧咧,可惜啊可惜……啊,履霜不是仍未婚麼?要不要去試一試?」說得一副很欣羨的樣子。

「不要。」淨說一堆廢話,他轉頭想走。

「不去麼?」李長風揚著嘴角道︰「小雪倒是去了,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家,撇開她官人身份不談,冬官府冉小雪在此地可是經常收到愛慕者的鮮花咧!說不得……」

「她人在哪里?」石履霜終于沉不住氣。

「我想想……姑娘們好像是在郊外一處水流較為緩淺的水灣邊……咦!履霜,你走這麼快是要去哪里?如果是要找人的話,往人多的地方走就是了……」

石履霜早早頭也不回地奔了出去。

這附近只有一條河。

「小雪官人,你真的不跟我們一道參加桃花節麼?」一群年約十六、七歲的姑娘從河邊蘆葦叢里嘰嘰喳喳穿行而來。

領頭的青衫女子長辮繞在頸後,手上還提著測量河道的工具,她臉上沾著些許髒污,衣著也有些凌亂,被陽光吻成女乃蜜色的肌膚更顯得滑膩細致,當她凝眸專注凝視著什麼時,神情極美。

「不了,我還得回去跟澄冬大人說明一下勘查的結果呢。」從岸邊蘆葦叢中鑽出,女子倏地頓步,站在河岸邊,指著前方的河灣道︰「假使我們在這里攔水入田,並將多余的水引入蓄水的塘壩與地下坎井……以後即使一段時間不下雨,應該可以多撐上數月。」

計量著從中下游這一段河道攔水入田的距離,她拿起腰間不離身的防水牛皮紙與寫字墨條,迅速記下幾個數字,畫了一些圖,而後又全收進隨身行囊里,這才抬起頭看著本地的少女們,笑道︰「多謝各位帶我走這一段河道,沒想到姑娘家會比男人們更熟悉這水域呢。」

少女中為首、名叫貴兒的美姑娘笑說︰「瑤州的男人們負責下田,女人家就幫忙采菱,當然沒有人比我們熟悉這彎彎曲曲的河道啦。唉呀!不談這,今日可是桃花節呢,桃花節是咱姑娘家的大日子,還談什麼公務!就是個女官人也該入境隨俗,一塊玩去!」

說罷,吆喝著大伙兒簇擁著她往前頭河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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