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雷聲大作,閃電有如蜘蛛網在空中糾結成美麗的圖案,眩目卻嚇人。突然吹起的狂風和雷鳴,讓喬妍想起那天,那個時候也是像現在一樣狂風大作,害她不得不中斷任務,接著被卷進往上飄的漩渦,送回到清朝。
轟隆!
不斷降下的巨雷真的跟那個時候很像,不同的是她現在身在清朝,負責保護丹倫。
她回到清朝已經整整二十天,還是第一次踫見這種壞天氣,而且老天爺也真會跟她開玩笑,在北京好好待著的時候不打雷下雨,偏挑她出任務的時候送給她大禮,時間還挑在大半夜。
因為丹倫刻意隱瞞身分,莊園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人料想得到莊主自己來查賬,但她的戒護工作並沒有因此變得比較輕松,因為他的假身分更容易引來殺機,害她即使已經深夜,也得在丹倫的門外守著。
真的好累。
即使喬妍的體力是一般人的兩倍,經過十天不分日夜的趕路,也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再加上今天一整個下午她都繃緊神經,怕許四川暗地里使出什麼賤招,也好隨機應變,精神方面也是消耗驚人。鏢局的兄弟們情形也差不多,經過商量的結果,大家決定輪流守門,每隔一個時辰輪一次,喬妍是第二棒。
鏘!鏘!鏘!
三聲銅鑼剛響過,此時是三更天,也就是子時。
「總鏢頭,三更半夜的,您一個姑娘家守門,真的沒有問題嗎?」負責站前一輪的青峰,雖然和喬妍交過手,知道她的功夫有多厲害,但仍是為她擔心。
「沒問題,你趕快去休息吧!」喬妍拍拍青峰的肩膀慰勞他的辛苦,都說打過以後更親近,青峰就跟她弟弟一樣,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親切感。
「好,那我去睡覺了。」青峰咧嘴一笑,也把喬妍當姊姊看,她不但身手了得,還挺有辦法,大家正愁沒法過日子,她不知上哪兒弄來三十兩銀子給大家發薪,從此兄弟們就對她死心塌地,跟定她了。
「嗯,去吧!」喬妍就是夠豪氣,才會干佣兵這一行。扭扭捏捏不適合她,所以她永遠不會去當上班族,光高跟鞋就可以把她整死。
說到鞋子……喬妍低頭看腳底下的素色布鞋,雖不滿意但勉強可以接受,當然運動鞋會好穿許多,加氣墊更好,可惜她身處這個鳥不生蛋的朝代,連晚上走路都還要提燈籠,根本不可能有氣墊那種東西。
不然,干脆她自己發明好了,說不定還可以因此流芳百世。這當然是開玩笑,她哪有這麼厲害,說發明就發明,她又不是愛因斯坦。
喬妍自從回到清朝,就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她到底為什麼來這里?凡是穿越劇的主人翁,沒有人不思考同樣問題,她也不例外。
她到底為何來到清朝?……啊,想不通!
喬妍煩惱到想抓頭發,這個時候若能來上一杯熱騰騰的咖啡,應該有助思考。
唉!
現實是她想不到自己來到這個時代有什麼意義,也沒咖啡提神,她只能依靠責任心,才能勉強自己打起精神。
雖然知道現在已經超過晚上十一點,但古代的時制實在太籠統,一個時辰包含兩小時,分和秒也不清楚,對她這個連一秒鐘都要計較的現代人來說,真的很不方便。
她本來想偷偷把表拿出來看時間,手還沒踫到袍子,丹倫的房間忽地傳出一聲巨大的聲響,她不作二想,第一時間踹開房門沖了進去。
喬妍以為丹倫遭到偷襲,才想大展身手把對方打得半死,結果沒看見半個人影。
她微微蹙起眉頭,看著房內一片漆黑,古代就是這麼不方便,油燃完了燈火就跟著熄滅,害她只能模黑前進。
她順手將門關起來,防止潛入者偷跑,另一方面也不想打草驚蛇,如果對方真的懷有惡意的話。
一般女子或許會怕黑暗,喬妍卻很習慣與黑暗為伍,因為人質救援行動通常在天黑以後進行,只不過那時候有夜視鏡幫忙,現在則要靠自己的眼楮分辨。
她小心翼翼地前進,不時劃過天邊的閃電這時倒是發揮了作用,憑借著閃光,她可以確定房里除了丹倫以外,並沒有其他入侵者。
這麼說來,剛剛傳出的巨大聲響,是丹倫發出來的嘍!
綿密的閃電過後,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雷聲。
轟隆!
大到貫穿耳膜,死人都能被吵醒,在床上睡覺的丹倫果然睡得很不安穩,一會兒滾到左邊踫到牆壁,一會兒翻身踫到床架,剛剛的聲響就是這麼制造出來的。
這個破病貝勒……
喬妍氣到想罵髒話,他大少爺躺在床上演「翻滾吧!男孩」,不知道半夜還要戒護的人有多辛苦。
「……不……我不要……」
她原本想隔空吐他口水走人就算,卻听見他在呢喃。
怎麼回事?
喬妍听丹倫的聲音好像很痛苦,好奇走近觀看。
一如她所猜想,丹倫確實很痛苦。
他陷在夢境中無法掙月兌,再高貴的血統,再顯赫的家世,對夢里的他都只是束縛,都只是造成他和母親分離的原因。
夢中,不斷落下的巨雷有如他痛徹心扉的呼喊聲,在破舊的房屋中回蕩。
「娘!」
夢中的丹倫不超過十歲,眼神卻散發出超乎年齡的成熟智慧,他知道自己一旦離開,再也不會回來,他們母子想再見上一面,怕是遙遙無期。
「哲兒!」
丹倫的母親在夢中哭得非常傷心,因為她知道丹倫這一去,就不再是她兒子,而是身分尊貴的貝勒,她連幫他提鞋都不配。
「我不走,娘!我不要走!」意識到他真的要離開親娘,丹倫伸長了手抓住母親寬大的袖子,和另一頭抓住他手臂的大人拔河。
「哲兒!」丹倫的母親萬分舍不得。「哲兒!嗚……」
「娘!」
轟隆!
丹倫的母親一直哭、一直哭,丹倫大聲呼喊,巨大的雷聲彷佛在為他們母子兩人哭泣,雨跟著落下……
「……我不要……」
在夢中,丹倫緊緊抓著母親的袖子,深怕會被帶走。
他在說什麼?听不清楚。
現實里,他在夢境中的所有努力只化為無用的夢囈,沒有半點力量。
喬妍走到床邊,低頭打量丹倫,他緊閉雙眸,額頭一直冒汗,說話含糊不清,不是生病就是作惡夢,不知道是哪一樣?
她用手搔搔後腦勺,不曉得該不該叫醒他?她作過惡夢,深深了解無法清醒是一件多痛苦的事,就算有能力自己擺月兌惡夢,醒來也該滿身大汗。
「我不……」
咦?
正當她猶豫不決的時候,丹倫又開始囈語,喬妍于是壓低身體把耳朵貼近,仔細聆听他在說什麼。
夢中的丹倫,手被要帶他走的大人扒開,他趕緊伸出另一只手抓住母親的衣角,大聲哭喊——
「我不要!」他伸出雙手,以為終于抓住母親,沒想到卻是抓住喬妍的手臂。
喬妍怎麼都沒想到會遭到丹倫暗算,一時失去平衡,整個人往床上倒去,跌到丹倫身上把他撞醒,成了帶他月兌離惡夢的大功臣。
喬妍瞪大眼楮,和猛然睜開雙眼的丹倫來個四目交接,兩人足足對看了好幾秒鐘,才開始有反應。
「你怎麼會在這兒?」他好像連自己身在何處都沒搞清楚,顯然還沒完全清醒。
「因為你演出翻滾的男孩。」她沒好氣地回嘴,同時起身坐正,但他還抓著她的手,她就算想正襟危坐都很困難。
「什麼?」丹倫聞言愣了一下,一臉錯愕。
「沒事。」她瘋了,跟古人講什麼冷笑話,她自己都笑不出來。
丹倫不可思議地看著她,這若換在白天他可能還有猜謎的閑情逸致,半夜心情就差了點兒,亦不想動腦筋。
「放開我。」她朝自己的手點點下巴,丹倫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抓住她的手臂。
「先告訴我你在我的房里做什麼,我才要放開。」他突然變得很不听話,抓她就算了,還敢無視于她的警告,存心逼她動手。
她撇撇嘴,用另一只手把他的手移開,卻怎麼也拿不動。
怎麼會?
不信邪,她再試一次,結果還是一樣。
可惡!
她第三次嘗試,這回她故意按他手腕內的痛穴,以為他會痛到唉唉叫,松手喊救命,沒想到他卻文風不動。
「你來我房間做什麼?」他第三次問她,眼神堅定而明亮,和平日的慵懶完全不同。
「站衛兵!」她沒好氣的回道,懷疑他哪來的力氣,平時明明一踹就倒,今天晚上倒成了大力士。
「啊?」
「就是守在門口保護你啦!」理解能力這麼差,她說的每一句笑話他都听不懂。「我怕你會發生危險,和鏢局的兄弟們輪流站崗,才站沒多久,便听見你的房間傳出聲響,我以為是許四川趁你睡覺的時候派人襲擊,就進來查看,結果看見你在床上翻來翻去,嘴巴還念念有詞,好像很痛苦的樣子。」
「然後呢?」他眯眼追問。
「然後我就被你抓住了。」她中間省略一百個字,不想讓他知道她偷听。
「就這樣?」他偏頭打量她,總覺得她隱瞞了什麼。
「就這樣。」她想縮回手,但完全拉不動,她只好出口警告。「快放開我,不然我真的要動粗了。」她是看在他是雇主的分上才忍耐,別以為她真的拿他沒辦法。
「你沒說實話,教我怎麼放手?」他斜眼睨她,漂亮的五官在閃電的襯托下帶著一股邪魅,不可思議的俊美。
「我說的都是實話。」她突然想起言情小說的情節,似乎所有作者一致公認這種時候最危險,女主角只有兩種選擇——不是逃就是失身,她可不想把寶貴的第一次留在清朝。
「不對,你沒說實話。」丹倫微微勾起嘴角,和小說中的男主角越來越像,害喬妍的心髒越跳越快。
她一向就不怎麼喜歡看言情小說——呃,偶爾會翻一、兩本——唔,是很多本,但她從來沒想過當小說中的女主角,特別是在這種危險時刻。
「我……」她用力吞下口水,身體往後仰跟他保持距離。
「你怎麼樣?」她越是想逃,他就逼得越近,身體直往前傾。
「我……我有听到你說夢話。」她不想失身,只得說實話。
丙然。
「我說了什麼夢話?」他的身體向前傾斜得非常厲害,臉幾乎快跟她貼在一起,害她不能呼吸。
這個時候該使出過肩摔……不是,是擒拿手……也不是,是太極拳,應該用手掌推他的胸口。
「喬姑娘。」他的聲音低醇到幾近罪惡,害她好想犯罪。
「我到底都說了些什麼夢話?」他伸出另一只手輕踫她的臉頰,此舉比任何招式都有用,自白劑都比不上他的有效。
「我不要。」她舌忝舌忝嘴唇回道。
「你不要?」他看著她粉色的嘴唇,心想她不要太可惜了,他可是很想吻她呢!
「對,我不要。」她小嘴微張吐氣如蘭,濕潤的嘴唇透露出相反訊息。
「你確定你不要嗎?」他用大拇指挑逗她的下唇,她的唇小巧豐勻,像熟透的李子讓人想咬一口,帶有一股自然的誘惑。
「我不要。」她肯定的說。
「真的不要?」
「我不要。」
好吧!
他嘆口氣收回手,丹倫或許輕佻,卻不是會強迫女人的惡霸,既然她對他沒有意思,也只好暫時撤退。
「喬姑娘,你別再玩我了,我到底說了什麼?」他承認跟她玩是很有意思,但此時此刻他只想知道自己有沒有失態。
「我不是說了嗎?我不要。」奇怪,他是耳朵聾了還是故意找碴?她已經連說五次,再一次就可以湊成半打。
丹倫眨眨眼,用手比了一下手勢,喬妍管他比什麼,只管點頭。
他先是一愣,而後笑出聲。
「我說,我不要?」不是騙他的吧!
「嗯,就是這一句。」
真離譜,他還以為……
得知自己並沒有在無意中泄漏秘密,丹倫的心情瞬間輕松很多,眼神又恢復到平日的慵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