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舞是不曉得她厲不厲害啦,但她知道既然已經嫁人別人家的門,就該先把一切狀況弄清楚,以免吃悶虧。
話說當地趁著夜黑風高,一腳踹進聚蛩樓的大廳,成功逮回逃婚的新郎官以後,便立刻召集相關人等,聚集在花廳里挑燈夜戰,開一場前所未聞的家庭會議。
所謂相關人等,即是熟悉家中一切的人。她要知道溫家目前的情況有多糟,方能決定要不要留下來為這敗家一族賣命。
所以,現下花廳上有溫玉、管家、帳房,以及廚娘。每個人都在她清靈的眼神下顯得坐立不安,等待她開口。
在這一波緊張的氣氛下,又以老帳房的心髒跳得最快,氣吸得最猛。他之所以會這麼難受,不為別的,就為冬舞正在檢查那一堆堆的帳。瞧她這會兒算盤撥得飛快,整個算盤的珠子都快給她投得掉下來了,她的手指頭卻依然沒停過,三兩下就算完整年的帳。
老帳房私底下相當佩服冬舞的算帳速度,可她的臉色隨著帳冊一頁頁的增加而跟著鐵青,實在不是開口贊美她的時候。而事實上,冬舞也不需要,她比較需要的是誰來一棒打昏她。
溫家的財產,居然只剩下這棟宅子和少數的現銀。所有的土地和鋪子,早就抵押出去,且在溫家無力贖回的情況下,全成了別人家的東西。
冬舞難以置信地翻著一頁頁厚厚的帳簿,發覺除了造橋鋪路,出錢興建廟宇之外,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支出。
例如︰一把扇子要一百兩、一只兩頭雞要三百兩、一對蟋蟀要五百兩。還有還有,接下來更離譜,一座石頭雕的神主牌要五千兩。這神主牌上到底是刻著誰的名字這麼貴,至聖先師嗎?
「這玩意兒是誰買的?」再也按捺不住即將引爆的情緒,冬舞指著神主牌位那一欄問帳房。
「那是……」老帳房一瞧冬舞的縴縴玉指,竟是指向神主牌的方向,連忙閉嘴。
「帳房老爹,我在問您話。」冬舞瞧見他為難的表情,直覺一定有問題。
「呃……那是……」老帳房的眼珠不知不覺地往溫玉的方向瞟,護主意味明顯。
誰知,溫玉以為帳房需要他的幫忙,于是很有義氣的跳出來送死。
「黃老爹,有什麼問題嗎?」不知死活的溫玉一就定位便彎子低下頭,和帳房站在同一陣線,看冬舞在查些什麼。
「沒事、沒事。」老帳房擠眉弄眼的暗示溫玉不要管。「少夫人只是查帳,我來應付就行……」
「可是,她不是在問這是誰買的,你怎麼不老實跟她說是我呢?」顯然溫玉一點都不知道老帳房用心良苦,主動抖出內幕。
「少爺!」老帳房暗暗叫苦,枉費他的一片苦心,現在可好了,少女乃女乃一定發脾氣。
丙然——
「牌位是你買的?」一逮到自動赴死的現行犯,冬舞的嘴里立刻發出嘶嘶的磨牙聲,生氣可見一斑。
「是呀!」溫玉不知好歹的點頭,白痴得氣人。
「能不能請你告訴我,你七早八早扛座神主牌回家做什麼,預先為你的後事做準備嗎?」冬舞氣得頭暈眼花,居然有這麼離譜的人,年紀輕輕就為自己買牌位。
「當然不是,你誤會了。」溫玉忙搖手,他還想活到百年呢。
「我不是事先為自己買牌位,而是……」
說到這兒,溫玉不曉得該怎麼接下去,索性跑回自己的房間,將那座價值五千兩的牌位端出來。
「你瞧,就是這一座石頭雕成的牌位,上頭刻著一個人的名字,你一定認識。」溫玉氣吁吁地將牌位捧到冬舞的面前,面露得意之色。
冬舞好奇的趨前一看,不看還好,一看差點暈倒。
他竟然、竟然……
「你都看清楚了是誰的名字了吧。」溫玉真佩服自己。「是‘至聖先師’,孔夫子的牌位呢!當初我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悅服那位孔子的後人,以五千兩銀子賣給我。」畢竟孔夫子的牌位只有一個,五千兩銀子不算貴。
溫玉得意洋洋,冬舞則是恨不得一掌打醒溫玉。她才在想誰的牌位那麼貴,沒想到真的給她料中,他居然真的買了一個假孔子回家。
「在你笑得像個傻子之前,我想先請教你,你會隨隨便便的把祖先的牌位賣出去嗎?」冬舞咬牙切齒,極盡所能叫自己不要失氣,卻發現很難。
「我當然——不會。」溫玉搔搔頭,不明白冬舞為何明明長得一副甜美可人的模樣,卻那麼愛生氣。
「那你憑什麼認為這牌位是真的,不是假貨?」她就是愛生氣,任何人遇上像他這麼遲鈍的人,都會和她有相同反應。
假貨?
溫玉因這個字眼愣了一下,足足好一會兒回不了神。冬舞看著他僅愣愣的表情,吐血之余繼續咬牙追問。
「難道你從來不認為,那個人是在騙你?」冬舞的表情陰陰的,看得溫玉毛毛的。
「呃,這……」他被騙了?不會吧!那店家為人看起來挺好,應當不至于做出違背良心的事才是。
「還有這只兩頭雞,一定也是哪個老實人拿出來割愛的嘍!」
冬舞簡直快把牙齦咬出血來。就算溫玉不說,她也猜得出他一定又上當。
「對啊,你怎麼曉得?」她猜得真準。「那只兩頭雞確實是我跟一位專養珍禽異獸的高人購來的珍品,那高人還向我保證天底下只有那一只,再沒別的。並說那雞乃是王母娘娘身邊的寶物,可以活上千年之久。」
「很好。」冬舞氣極,算她倒霉踫上這個千年難得一見的笨蛋。「現在這只雞在哪里,帶出來給我瞧瞧。」她敢打賭老早一命嗚呼。
雞?呃……
「那雞……死了。」溫玉小小聲地說,就怕被冬舞的眼神活宰。
「死了?」她就知道。「你不是說那只雞有王母娘娘護身,可以活上一千年,怎麼會這麼快就死了?」依購買的日期來看,那不過是前些日子的事。
「它是可以活一千年沒錯。」在冬舞無與倫比的聲量下,溫玉連忙抬起手臂抵擋河東獅吼。「可那高人也說過兩頭雞是一種具有靈性的動物,若不喜歡新主人,隨時會翹掉。」
換句話說,那只雞也不喜歡跟一個不懂識人的笨蛋為伴,才會早早翹辮子,直奔王母娘娘的懷抱。
此刻的冬舞簡直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想想那只雞都比她幸福,至少它可以用死來逃避跟錯主人的不幸,她卻還得和他繼續耗下去。
「好,就當它夠靈性,懂得趁早開溜。」冬舞認了,願那只雞在天上安息。「兩頭雞的事我可以不過問,但這把扇子呢?什麼扇子需要花到一百兩,你倒是給我解釋清楚。」冬舞指著一百兩的位置,打算一次氣個夠。
冬舞早有心理準備,而溫玉也沒讓她失望,幾乎是在她手指向「扇子」兩個字的同時便沖入房里,拿出那把價值一百兩的黑色蒲扇。
「就是這把扇子值一百兩銀子!」毫無例外的,溫玉又是拿出來現寶。
「你要我向你解釋這把扇子,這我會。」他邊喘邊解釋。「這把扇子的扇面用金箔著色,扇骨是龍骨,所以才會那麼貴。」
溫玉氣吁吁地解釋,黑色的扇子舉得老高,一如冬舞氣黑了的臉。
「能不能請教一下,天底下要去哪里找龍骨?」冬舞口氣陰寒,直瞪著那把一看就知道是便宜貨的蒲扇,懷疑他的眼楮長到哪里去了,好壞都分不清。
「啊?」顯然冬舞隨口提出的問題讓溫玉很煩惱。「呃……這……這我不太清楚耶,店家沒說。」一听是龍骨立刻就買下來,哪還管得著出處。
「你不知道是吧!」冬舞的臉色只能用可怕形容。「既然你不清處出處,那我建議你直接去皇帝老子的身上抓,運氣好的話,或許還能找到一副完整的骨骸。」幾根破樹枝,就能騙到一百兩,這生意還真好賺。
「皇……皇帝身上?」溫玉愕然,原來龍骨長在那里。
「可是……」他吞吞口水。「可是我怕皇上不肯給……」
溫玉煩惱的方向,跟冬舞完全不同,可偏偏就能湊成一句絕妙答詞。
冬舞瞬間說不出話來。她能說什麼呢?面對這種白痴,她還有什麼話好說的?趁早走了吧!
「我認輸。」這句話她是含淚說的,她這一生中頭一次遇見像溫玉這種人,春織跟他沒得比,夏染更不用說。
「我要走了。」再不走就是傻瓜。「這樁婚事取消,我要回‘羽夢館’,你盡避當你揮霍無度的大少爺,我的下半輩子才不要和你這種白——」
冬舞的「痴」字未能及時出口,一張嘴便讓一雙老手硬是給遮了去,連人帶話地讓一句「借一步說話。」給拖到大廳外,成了老管家手上的人質。
「啊——嗯——」冬舞沒想到老管家有這一招,嗯嗯啊啊了半天就是說不出話,直到大廳的門甩上,將他們倆和廳內的人完全隔絕為止,她才得以呼吸。
「老管家,您做什麼?干嘛把我往外拖呀……」冬舞原本高亢的質問聲,在老管家突然彎子的動作中跟著往下掉,差點忘了說話。
「少夫人,請您原諒老僕的無禮,實在是因為老僕不忍心見您出口傷害少爺,才出此下策。」老管家跪著掉淚,自責的說詞讓冬舞差點說不出話。
「我……我哪里有說話傷他啊!」冬舞覺得莫名其妙。「我從頭到尾只問他怎麼花錢……」
「有。」老管家出言打斷冬舞的辯解。「您剛才就想罵少爺白痴,要不是小的動作快,您早罵出口了。」
這倒是。冬舞紅著臉低頭看著一心為主的老管家,除了尷尬之外還有不解。他,還有剛才那帳房全都向著溫玉,仿佛他是尊易碎的女圭女圭,需要人供著。
「老管家,您先起來,別跪著同我說話,我不習慣。」冬舞不明白這其中的緣由,可她知道不要人跪,她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
「不,您讓小的跪。」對溫家來說,她很重要。「我不跪,您就要走。我跪,還有商量的余地,您就讓我跪吧!」
「可是……」冬舞不知所措。
「我知道少夫人您一定覺得少爺沒救了,但這是有原因的。」老管家依舊跪著,硬是不肯起來。
「我不需要知道原因。」傷腦筋,他怎麼執意下跪。「反正我已經決定離開,是什麼理由,對我來說都沒關系——」
「有關系,當然有關系!」冬舞想得爽快,事實卻非如此。「您已經和少爺拜過堂了,算是正式的夫妻,怎能說沒有關系?」
‘湖……胡扯!」冬舞垂看老管家突然射出精光的眼楮,瞬時覺得驚驚萬分。「跟我拜堂的人不知道是你從什麼地方拉出來的冒失鬼,誰跟他拜過堂……」
「可不管代替少爺跟你拜堂的人是誰,你都和他拜過天地,祭過溫家的祖先,這點您能否認嗎?」老管家趁著冬舞還沒回神前接連打斷她的辯解。
這下子冬舞可真的是啞口無言了。先別說她糊里糊涂的同人拜堂,就說她還分不清東南西北,便跟著人家一會兒持香、一會兒灑酒的上上下下又跪又拜,把人家十八代祖先都祭遍了才來喊冤枉,這不是鬧笑話嗎?
但是,她當時被紅蓋巾罩住頭,又認不得新郎官的長相,這怎能全怪她呢?
「您說的都沒錯,可是……可是……」冬舞覺得很為難,一張清麗的臉龐脹得跟彌月時分送的紅蛋一般光艷,支吾了半天還開不了口。
這時候老管家反倒先開口說話了。
「少夫人,我知道您一定對這一切感到困惑,甚至有上當的感覺。」老管家語重心長,一下子就說中了冬舞的心事。
冬舞默默在心里點頭,老管家接著又說︰「小的也不願相信,但我必須承認,溫家偌大的家業,真的只剩帳上那麼一點了。」
現在的溫家只剩下祖宅、少數的現銀,滿屋子華而不實的東西,和一堆等待養活的僕人。
老管家淚光盈盈地訴說溫家的現況,冬舞不知不覺地蹲平視老管家滄桑的臉,發覺他真的很忠心;忠于溫家。
「怎麼會搞成這個樣子呢?」冬舞一向就對忠心的僕人沒轍。
「我雖然不愛同人道長短,可也約略听過溫家的事。就我記憶所及,溫家的產業遍及京城,溫老爺又擅于理財,雖時常出錢造橋鋪路建廟,可也不至于變成現今這副模樣才對。」鋪路建廟是要花大錢沒錯,可這路也不是天天鋪,廟也不是天天蓋,沒有理由一下子落得這般窘境。
「少夫人,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提起過世的溫老爺,老管家益發傷心感慨。「老爺子生前是很會理財沒錯,可近年來溫家在鄂州的土地相繼發生蟲害,佃農繳不出租金來。老爺子的心腸好,不忍心見佃農們受苦,也就免去他們的租金。」而溫家最大的財源收人就來自此。
「接著,和老爺一向交往甚密的商家,因為被人牽連,突然間倒閉,非但無法償還欠老爺子的矩額貨款,還鬧著要帶全家上吊自殺。老爺子見那家子可憐,主動拿錢給他們度過難關,沒想到他們卻拿著錢連夜逃跑,于是老爺子又平白損失一筆錢。然後,又由于老爺子為善濟貧的名聲過于響亮,不只是京城,就連其他鄉鎮的人也紛紛慕名前來,要求老爺子慷慨解囊,幫助他們的故鄉造橋鋪路。于是,老爺子這邊掏一點,那邊拿一點,很快地便把原有的積蓄花光。再加上老爺子晚年身體又不好,無法凡事親躬,少爺又搞不清楚狀況,老是花大錢買些無用的東西回家,以至于…」
接連著說了一大串,說至此,老管家再也說不下去,只是垮著一張滄桑的臉搖頭嘆息。而冬舞也不需要老管家再多解釋什麼,他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明明狀況不佳,卻還要打腫臉撐胖子狂做好人,難怪會撐不下去。
避家說得是聲淚俱下,可听得兩頰脹紅的冬舞卻擠不出這麼多同情心來。她早說過不能做好人,現在可好了,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平白壞了她的少女乃女乃夢。
冬舞氣極,暗地里詛咒那些假借造橋鋪路之名,比她先撈到油水的人。然後又突然想到,既然家里的狀況都已經這麼差了,那只會傻笑的高個子憑什麼這麼揮霍?
「我有件事情不明白,老管家。」既想之,則問之。「溫家的情況明明已經這麼糟了,為什麼溫老爺還任由他的兒子胡亂買東西?」冬舞無緣會見去世的溫老爺,但可以想像他一定很溺愛兒子。
「這就是我先前想說的理由。」老管家喟道,老爺的確很溺愛獨子。「少夫人,我想您多多少少也听人說過,溫家就生少爺這麼一個獨子,而且夫人在生下少爺後即撤手人窘。」
冬舞點頭。
「夫人去世以後,老爺獨力撫養少爺,由于是年老得子,老爺自然特別寵愛少爺,這也是人之常情。」
的確是人之常情,冬舞不置可否。不過,她也覺得將一個人寵愛到幾近白痴的地步,這樣的人之常情未免太過可怕。
冬舞尚不及在心中暗下結論,只見老管家接著又說︰「老爺子很疼少爺,吃穿都給他最好的。可惜少爺從小身子骨弱,動不動就生病,無論老爺子花多少錢給他補身子,依然沒用。」
當然沒用了。依她看,溫老爺應該把那些錢省下來讓他的兒子補頭腦,反倒實際些。
「眼見少爺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老爺子急了,連忙派人找算命師來。」老管家繼續回憶往事。「算命先生合了少爺的生辰八字,又看了少爺的長相,最後嘆氣地告訴老爺,少爺前世是個罪大惡極的商人,騙了不少人,害得人家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他這一世,注定會被要回去,否則難以平安長大。」老管家還記得老主人當時的表情,可說是傷痛欲絕。
「為了保住少爺的命,別說是還以前的債,就是讓他耗掉今生的積蓄,老爺子都願意。」老管家拭去眼角的淚。「老爺子這般回答算命先生,只見算命先生擺起香案,念了些咒語,並交代老爺,往後不管少爺上了什麼當或受了什麼騙,只管將他買的東西收下,因為他是在還前世的債。說也奇怪,經過那場法事,少爺果真變得健健康康。老爺子見狀大喜,更加相信算命先生的話;只要是少爺看上的東西,無論價格有多離譜,都讓他買,久而久之便養成少爺……」
「不知節制的個性。」冬舞冷冷地把老管家未吐出的話接完,算是大開眼界。什麼前世今生,根本胡言亂語,為什麼不干脆承認是自己寵壞兒子算了?
冬舞無奈地看著老淚縱橫的管家,其實心里滿不舍的,他讓她想起了「羽夢館」的總管,他們同樣都有一顆忠于主人的心。
「我明白事情的始末了。」雖同情老管家,冬舞還是逼自己不能心軟。「可是我還是不能留下來,希望您能明白。」她若留下,遲早有一天會被他家少爺氣死。
老管家一听冬舞堅持要走,馬上又激動地大叫。
「少夫人,您不能走啊!」老管家淚留滿面的求她。「老爺就是知道自己做錯了,所以才會吩咐小的在他去世後,盡快安排將您娶進門,目的就是想矯正少爺這項要命的缺失啊!」
「可是——
她沒那麼偉大。
「少夫人!」
這回老管家索性拉住她的裙子,改為拖延政策。「少夫人,我知道要您待在溫家是委屈您了,可我看得出您是個好人。」
「我才不是什麼好人!」冬舞拼命拉她的裙擺,不願被拖住。
「不,您是好人!」老管家拉得更緊了。「您的嘴雖利,但小的看得出您是個心腸很好的人,否則不會主動去找回少爺,更不會召集大家幫溫家算帳。」
她確實是主動做了這兩件事,可那是因為不甘心和為自己的利益著想,跟他嘴里說的「心腸好」完全扯不上邊。
「老管家,您誤會了。」說什麼她也不能留下來。「我之所以會去找你家少爺,完全是因為……」
「少夫人,不管您的理由是什麼,小的都求您留下來!」
冬舞還來不及告訴對方自己有多自私,但見老管家的頭拼命磕,拼命對她這個只有十幾歲的小女孩猛磕。
「老管家,您別對著我磕頭啊,我承受不起。」嚴格說起來,冬舞很辛苦。又要忙著應付老管家如搗蒜的磕頭,又要忙著拉回被壓得死死的裙擺,可對方依然還在對她行大禮。
「老管家!」冬舞急了,他怎麼一直磕頭。
「求求您留下來,少夫人。」
老管家鉚起來和她比固執。
「我才不要留下……」
她還在扯裙子。
「求求您,少夫人。」
老管家依然捉住不放。
「我不要……」
「求求您。」
「我……好啦!」
拉不過老管家的冬舞扯開喉嚨大喊。
「我答應留下來,這下裙子可以還我了吧!」冬舞滿臉脹紅地請求老管家,算他厲害,居然比她還固執。
「您真的答應留下來?真是太好了!」老管家連忙松開她的裙子,總算他的堅持沒有白廢。
「遇見您這麼忠心又固執的僕人,我能不留嗎?」冬舞咕噥地抱怨,多少被管家的誠意感動,否則單憑她的性子,就算把裙子給月兌了,她也一樣照跑不誤。
「謝謝少夫人。」
老管家當然也看出這一點,所以才會搏命演出。「只是少夫人,小的還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成全。」
老管家趁情勢大好,接連著提出請求。
「您說。」冬舞一邊整理裙子,一邊皺眉。
「在面對少爺的時候,能不能請您別說重話?少爺比較敏感,我怕他會……」
「我還怕他會心碎哩,這是什麼話?」老管家還沒能把話說完,冬舞就發飄。
「不務正業,又容易上當受騙也就算了,現在還來個敏感,他怎麼不投胎當個女人啊!」
「少夫人您說的有理,可是少爺真的很敏感……」老管家盡力安撫冬舞,可惜無效。
「也不想想自己現在是什麼處境,還在那里裝傻賣笑,看了就有氣!」
「是、是,少夫人,可是少爺真的很敏感……」
「您都不知道我有多委屈,我又不是保姆,被迫照顧一個不知長進的人,還得擔心說錯話。」她爹不知哪條神經搭錯線,居然把她許給溫玉。
「您說的一點也沒錯,可是少爺真的很敏感……」
「我東方冬舞真的是——好啦、好啦!」被老管永遠相同的說詞念煩了,冬舞再度敗陣。
「我答應您不在他面前說重話,這總行了吧!」冬舞氣呼呼地投降,老管家則是欣喜若狂。
「謝謝少夫人。」
老管家又一次道謝,冬舞卻是極不甘心。
她好不容易出嫁,卻嫁給了一個不事生產,成天只會亂買一通的敗家子。而這個敗家子非但不懂得自省,她這個即將背負沉重算盤的人還不能念他,教她情何以堪?
冬舞越想越覺得自己委屈,越覺得嘔。好,她不念他,但總可以拿走他的荷包,讓他再也不能隨便花錢吧!
心意既定後,冬舞當場一個轉身,大腳一端,兩手一推,便利落地打開花廳的大門。
「姓溫的,我決定不走了。」甫踏入花廳,冬舞便高聲通知溫玉這個消息。
「啊,你決定不走啦?」溫玉喜出望外地看著冬舞像陣風似的掃進來,表情是全然的快樂。
「對。」
吧嘛這麼高興啊?「但是我要告訴你,從今以後,你不能再向帳房拿錢,帳房老爹也不會給你任何一毛錢,你听懂了嗎?」
冬舞當著所有人宣布這項新規定,範圍遍及在場所有人,每一個人都對這個規定噤若寒蟬,不敢有任何意見。
溫玉當然也沒有任何意見,反正他向來是先欠著,再由帳房付錢,一點也沒差。
「我懂、我懂。」他笑笑地點頭。「只要你願意留下來,你說什麼都好。」
溫玉笑得粲然,用最和煦的笑容面對冬舞的冷哼,害冬舞一時之間為之語塞。
哼,白痴。笑什麼?我正在罵你呢!
冬舞偏過頭,躲避溫玉的笑容,任由暖意在廳堂里越擴越大。
門外天寒地凍,門內竄起點點暖意。或許不明顯,但或許春天真的快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