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的沉默充斥在七坪大的會議室,在這不大不小的空間像一抹幽靈飄來蕩去,時而掐住樊楚敬的脖子使之不得喘息。
他睜大眼楮看著馮深深,困難地發音。
「你說什麼?」恐怕是他的耳朵跑進了外太空品種的金龜子,干擾了他的听覺。
「我說,我想和你發生桃色關系。」她仰著下巴重復一次,看起來不似向情人告白,倒像個強悍的女教官,教導有听覺障礙的學生。
「桃色關系。」樊楚敬自言自語,確定自己的听覺沒出問題。「是我誤解,還是你真的說了這四個字,你說的‘桃色關系’,是字面上那個意思嗎?」
桃色,比緋色還要曖昧,再加上個關系,就是指上床,她真的想和他上床?
「不然這四個字還能有其他什麼解釋?」在他不可思議的眼神下,她脹紅臉,嚷嚷道。
「有。」他斬釘截鐵的回道。「你想把我的臉染成桃色,然後再乘機嘲笑我是個老色鬼,藉此諷刺我和女人的關系。」
樊楚敬這算是「世說新語」,很幽默,但一點都不好笑。
「我這次是認真的,沒有取笑你的意思!」可惡,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向他告白,他卻當她是個笑話。
「謝謝你,但這也是我听過最惡劣的笑話。」他一點都不相信她是來告白的,堅持她是開玩笑。
「我沒有——」
「你就這麼看不起我,非要找我麻煩不可?」才在說怕麻煩,麻煩就來敲門,真是有夠衰的。
「我不是看不起你,而是很認真的想和你發展男女關系。」她不是故意找他麻煩,反而再認真不過,為什麼他就是不相信?
「別鬧了。」樊楚敬的太陽穴開始抽痛,總覺得很倒楣。「我最近很忙,你不要來煩我。」讓他過幾天清靜日于。
「你忙什麼?」她嗤之以鼻。「忙著鬧緋聞?」
「你果然是來嘲笑我的。」他就說嘛,她會主動找他一定沒好事,真讓他猜對了。
「我說過,我沒有這個意思。」馮深深懊惱地同他爭辯,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老是管不住嘴巴,一定要同他斗嘴。
「算了。」有沒有這個意思都無所謂。「反正你總是喜歡把我往最壞的地方想,我也懶得跟你斗。不過你倒是挑對了時間點進來,我正想請貴公司提出一份企劃案,我們公司有位女星最近要發片,這次的宣傳工作還是交由你們負責,你和靜書可要好好——」
「等一等!」馮深深半途截斷他的話。「你說的‘女星’,該不會就是最近和你鬧緋聞的孫露露吧?」她沒忽略「女星」兩個字,因為如果是正常的歌手,他會說新人或是歌手,不會一下子就把這麼刺耳的字眼抬出來用。
「你猜得真準,就是Lulu。」樊楚敬忍不住想為馮深深喝采,就算佔卜都沒她準。
「你怎麼能這麼對我?」可惡的男人。「我才說要和你發生桃色關系,你竟然就在我的面前提別的女人?」簡直是太過分了。
「拜托你,深深。」他的頭快痛死了。「我現在沒有心情和你抬杠,也沒心情說笑,你能不能別再鬧了?」
發片的事不順利,他母親二十分鐘前才又剛打越洋電話來向他要錢,就算他再有耐心,也快被磨光了。
「我不是在說笑。」馮深深極力辯解,可惜他不信。
「很高興你這麼明理。」難得。「現在請你離開,我還有別的事要做。」沒空和她抬杠。
「在你沒有認真听我說話之前,我不會離開。」馮深深豁出去了,決心跟樊楚敬耗到底。即使她必須捏住他的耳朵,硬將話灌進他的耳里,她也在所不惜,一定要他正視她的決心。
「你到底想怎麼樣,小表?我已經快失去耐心了。」樊楚敬頭痛欲裂,總覺得上天在懲罰他,讓他遇見馮深深。
「我也是。」她已經整整忍受了八年!「我也一樣快失去耐心,就因為你只喜歡跟我吵架,一點也不想听我說話。」
「真正喜歡吵架的人是你,小表,不要把所有過錯都推到我身上。」他才是那個被折磨到不成人形的可憐人,不是她。
「你不要動不動就喊我小表,你要我說幾次?我已經長大!」不再是那個身高只到他胳肢窩的小毛頭,而是一個年輕貌美的妙齡女郎。
「在我眼里,你永遠都是一個小表。」他才不管她現在的外表有多出色,單單她的脾氣就夠要命。
「你這個眼盲心瞎的大,根本搞不清楚狀況!」喜歡他的人他當作瘟疫唯恐避之不及,利用他的人反倒捧在手心里細細呵護,孫露露就是一例。
「我是搞不清楚狀況。」他搞得清楚才有鬼。「你不請自來闖進會議室打擾我開會,又跟我說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話,我請你出去又不肯,到底希望我多清醒?我沒有發瘋就不錯了。」還指望他耳聰目明,神經!
「所以我才要解釋,可是你根本不肯靜下心听我說話,只會一味趕我出去。」還說她是小表。
「我的確希望你出去。」他承認。「也許你不相信,但我真的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沒有你想象中空閑。」
「我又沒有說你是游手好閑的公子。」馮深深反駁,結果越弄越槽。
「謝謝你。」他苦澀地回道。「這是我今天听過最好的話。」
「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要說了,我懂。」
「老總,丘靜書小姐找你。」
樊楚敬和馮深深兩人之間的大戰尚未落幕,秘書的聲音就硬生生插進來,宣布救兵到。
「靜書姊,她來做什麼?」听見老板大駕光臨,馮深深吐舌,沒想到會在這個地方被逮到。
「快請她進來!」反之,樊楚敬卻是謝天謝地,感謝神佛保佑,派了救兵過來,他都快被馮深深逼瘋了。
「深深,你怎麼會在這里?」丘靜書也很驚訝,亦不知她偷偷來找樊楚敬告白的事,表情和樊楚敬一般迷惘。
「呃,我……」馮深深低下頭,支吾了大半天就是擠不出一句話,樊楚敬干脆代替她回答。
「她突然跑來說要和我發展‘桃色關系’,妙吧?」樊楚敬很明顯當它是個笑話。
「你看她是不是故意來找碴的,我念她,她還不高興。」樊楚敬一臉無奈,這也難怪,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馮深深喜歡他,就他一個人不知道,說了也不相信,以為又是馮深深的惡作劇。
「深深!」丘靜書聞言用責備的語氣喊了一聲她的名宇,馮深深的臉立時紅得像關公,頭也不敢抬起來。
樊楚敬見狀聳肩,很高興這個世界還有一個——不,還有兩個壓制得住馮深深的人,除了丘靜書和尹昊征以外,誰的話她都不听。
「好,我知道了。」丘靜書當機立斷,當場就要把馮深深拉回去好好訓誡一番,這個傻丫頭。
「我和深深先回公司,你忙……」
「喂喂喂,等一下,你不是有事找我?」樊楚敬打量正拉扯著馮深深手臂的丘靜書,總覺得她們主僕兩個人好像,都是急驚風。
「那個不重要,改天我再跟你聯絡。」丘靜書邊將馮深深推出門外邊微笑,下一秒鐘就不見主僕兩人的蹤影。
「真搞不懂她們兩個。」樊楚敬反正也懶得理會這些雜事,于是回頭專心煩惱孫露露發片的事。
煩惱!煩惱!這個世界上到處充滿煩惱啊!
「你在搞什麼鬼啊,居然一聲不響就跑來了!」
樊楚敬在會議室內抱著頭發燒,走出「飛馬唱片」的辦公大樓,丘靜書也同樣煩惱,不知道該拿馮深深怎麼辦才好。
「我、我只是氣不過嘛,忍不住就跑來了!」馮深深知道自己太沖動,但她可有很好的理由,不是隨便找碴。
「我知道你喜歡楚敬。」全世界都知道。「但是事情不是這麼辦的,你這麼沖動只會嚇跑他,他可不是那種光听告白就會感動的男人。」更何況她的告白二二六六,上沒政策下沒對策,只會被人當成神經病。
「我當然知道他是哪一種人。」馮深深焦慮地回道。「但是眼看著他又要結第三次婚,我不能只在旁邊干著急,總要做點什麼。」
而她選擇的做法就是沖進他的公司恐嚇他,難怪他會嚇得「花容失色」。
「你這麼做,只會嚇跑他,對你沒有半點好處。」丘靜書的頭很痛,深深拗起來真是要人命,比牛還難纏。
「就算會嚇跑他,我還是要試試看。」馮深深始終沒忘記當日的悸動,堅持要成就自己的愛情。
「說實在的,我並不是很贊成你跟楚敬在一起,他那個人不是理想的結婚對象,就連當情人都不合格,你還是趁早放棄。」與其說她們是主僕,還不如說是姊妹,丘靜書對待馮深深,甚至比一般親姊妹還要好。
「我知道他不是一個理想的對象。」她不是傻子,馮深深抱歉地回道。「但是我已經中毒了,從小到大,我唯一的夢想就是嫁給他,無法再接受其他想法。」比如︰放棄。
「你哦!」丘靜書嘆氣,明白勸了也是白勸,深深不會听她的。
「對不起,靜書姊。」馮深深跟她道歉。「除了這件事以外,我什麼都听你的。」
丘靜書是她的偶像她的神,除了堅持非愛樊楚敬不可這點小小叛逆之外,她幾乎是百分之百配合丘靜書,丘靜書也沒得挑。
「既然如此,你更要小心一點,千萬別讓自己受傷,知道嗎?」戀愛中的人說不得,丘靜書也放棄對牛彈琴,只希望馮深深的腳步能踏穩,不要失足。
「你放心,我不會讓自己受傷的。」馮深深允諾她不會傷害自己,但丘靜書懷疑她能全身而退,愛上樊楚敬,基本上就是一件傻事。
「總之,不要太沖動,把腳步放慢,這才是正確的做法。」像她這樣突然沖出來嚇死人,就連蛇都會被她嚇昏,遑論楚敬。
「是,我會听你的話,不要沖動。」馮深深做了個敬禮的動作,活潑俏皮,充滿干勁,一看就知道會再繼續沖動下去。
丘靜書見狀只能搖搖頭,嘆口氣。
愛情這玩意兒,真是害死人哪!
「這是孫露露小姐這次的宣傳活動企劃書,請您過目。」
三天後,馮深深便把樊楚敬交代的事做好,畢恭畢敬地放在他面前,樊楚敬差點沒有感動身亡。
他拿起桌上的企劃書,懷疑地打量馮深深,很難想象三天前她還怒發沖冠跟他開些不入流的玩笑,今天就笑嘻嘻了。
「咳咳!」也許這兩天她看開了,不再以捉弄他為樂,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太好了,天下太平。
「我看看……」他定下心仔細觀看她擬的企劃書,還沒看到一半,就換成他怒發沖冠。
「這是什麼?」樊楚敬指著企劃書上的黑字叫道。「這種企劃案你也敢提出來,是存心找碴嗎?」
引起樊楚敬這麼劇烈反應的企劃內容,不消說一定很精彩,至少馮深深是這麼認為。
「我倒覺得這是一份很棒的企劃案,可以改變孫小姐在觀眾心中的形象,簡直可以拿一百分。」
眾所皆知,孫露露的外型嫵媚,身材妖嬈,是國內演員中飾演情婦的不二人選,她努力扭轉她給人的壞印象有什麼不對,干嘛這麼生氣?
「你叫她打扮成榴姊姊,帶領幼稚園的小朋友唱歌和跳舞,就可以挽救她的形象嗎?」樊楚敬額頭上的青筋都快暴凸成十字形,她擺明是來搗蛋的,他不發飆才有鬼。
「咦,你不喜歡榴嗎?」她故意假裝听不懂他的話。「那改成火龍果也可以,更有特色。」
紅色的外皮,和可愛的洋蔥頭,想到就令她發噱。
「夠了!」樊楚敬決定該是修理她的時候,再縱容下去就不像話了。「你簡直是公私不分,我以為你再討厭我,都不會拿公事開玩笑,沒想到卻是錯得一塌糊涂。」
「我一點都不討厭你,如果你不健忘的話,我還提過想和你發展桃色關系!」絕不像他想的那樣。
馮深深反駁道。
「對,另一個更惡劣的玩笑。」她不提還好,越說他心情越壞。
「我說過我不是和你開玩笑,你要我說幾次才明白?」馮深深跳腳,不明白他為何老是想不開,一直認為她在說笑。
「我也說過,我很不欣賞你這次開的玩笑,你要我說幾次才明白?」樊楚敬把她說過的話,連同輕吼一次還給她,空氣瞬間凝結。
兩人第N次針鋒相對,不同以往的爭執都是為了樊楚敬的緋聞,這次卻是為了馮深深一心一意想當他的女人,情況完全倒反過來。
「把這東西拿回去,再重做一份能用的企劃案過來,這次要弄對Lulu的形象。」嘆口氣,將企劃案退回給馮深深,樊楚敬已經不知能說什麼。
「重做就重做!」馮深深冷哼,一把抄起桌上的企劃書,仰頭四十五度轉身離開樊楚敬的辦公室,他都不知道誰才是業主了。
這小表……
他雙手撐住額頭,用力的揉前額的頭發,心想馮深深不愧是他的天敵,一再挑戰他忍耐的極限。
「Miss趙,我母親還有沒有再打電話過來?」他按內線問秘書。
「沒有。」秘書答。
這大概是這三天來唯一的好消息,樊楚敬自嘲。
以往他母親總是不達目的絕不罷休,非鬧到他給錢不可,這次倒干脆。
搖搖頭,將這些煩人的事搖掉。樊楚敬松開脖子上的領帶,再次投入工作。
棒天——
「這是你要的企劃書,我又重做了一份。」
才不過一天的時間,馮深深又再一次出現在樊楚敬的辦公室,心不甘情不願地交出企劃案。
樊楚敬一邊拿起企劃書,一邊盯著馮深深,不過間隔一晚,她的禮貌就有明顯的差別。
馮深深對著他抬高下巴,仿佛在說看什麼看?宣戰意味濃厚,看來他今天又不好受。
他嘀嘀咕咕地翻開企劃書,祈禱今天的內容好一點……
「深深!」豈料他才看到第一頁,整個火氣就冒上來,頭頂差點沒著火。
「有什麼疑問嗎,樊總?」馮深深眨巴著一雙大眼楮,樣子看起來非常無辜,只有天知道她是個小惡魔!
「大有疑問。」他咬牙切齒。「我是要你做一份適合Lulu的宣傳企劃,結果你做出來這什麼東西?」
昨天要她扮榴姊姊裝可愛,今天要她穿比基尼跳鋼管舞,旁邊還注明請來電子花車助陣,這是哪門子企劃?
「我以為你希望孫小姐能表現出成熟美艷那一面,原來不是這麼回事。」馮深深的笑容清純甜美,只有最笨的人才會上當,他可不是笨蛋。
「你自以為是的東西太多了。」他生氣的回道。「這是我最後一次容忍你,如果你再不認真做,提出一份可行的企劃案,我就要更換另一家公關公司,到時看你怎麼對靜書交代。」
他這算是殺手 ,稍嫌冷酷卻十分管用,馮深深立刻低頭。
「好嘛!我會認真做,你不要換別的公關公司。」她噘高嘴,把桌上的企劃案收回來,贏來一聲冷哼。
「算你識相。」通常他不會這麼殘忍,不過她活該,誰教她頑皮過頭。
「我會認真做企劃案,但是你也要認真考慮我的提案才行。」這才公平。
「提案?」樊楚敬莫名其妙地看著馮深深,就怕她那顆小腦袋又有什麼鬼點子。
「就是我和你發生桃色關系的提案啊,請你認真考慮。」雖然丘靜書千交代、萬交代,要她不能操之過急,馮深深還是忍不住催促樊楚敬,怕他忘記。
「你再提這件事我馬上更換公關公司,絕不食言。」他還以為她要說什麼,誰知道還是老調重彈,非把他氣死不可。
「不公平。」馮深深依舊噘嘴。「我答應你所有條件,你卻耍賴。」一點也不像男子漢。
「是你自己在耍賴吧,我什麼時候答應過你?」他又咬牙。
「在你要我好好做企劃案的時候。」她一點也不以為忤地提醒他。
「你要嘛就準備讓我揍一頓,要嘛就選擇更換公關公司,你要選哪一個?」樊楚敬亦毫不客氣地提醒馮深深,現在的情況對他有利,她最好乖乖听話。
「我選前面那一個。」讓他揍。
「深深!」樊楚敬簡直快氣死,怎麼都講不听。「我現在立刻打電話給靜書,讓她親手料理你——」
「好啦!我走了,掰掰。」一听見他要打電話,馮深深飛快拿起企劃書,朝樊楚敬做鬼臉,而後走人。
樊楚敬重重地放下話筒,看著空無一人的門口,開始胃痛。
深深這可惡的小表,老是找碴……
另一方面,步出他辦公室的馮深深可不這麼想。
冥頑不靈的家伙。
她回頭朝著樊楚敬的辦公室又做了一次鬼臉,罵他老古反。
他若是以為她會認輸,那可就大錯特錯。從現在開始,她會讓他知道少女思慕的力量有多偉大,又可以無限放大到什麼樣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