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橙藜以為涌硯卿真的死心回京城,結果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兒,他不似沒回京城,反而跟在她後頭。
「你……干麼跟著我?」她因為怕小七子用到車,特地將馬車留在醫館供他使用,自己則是步行到鄰鎮,沒想到才走不到幾步,就發現蒲硯卿拎著包袱跟在她後面。
「我剛好跟你同路。」他不承認自己跟蹤,只承認自己跟她同一個方向,氣環了花橙藜。
「隨便你。」她表面上生氣,其實心頭暖烘烘的,至于為了什麼而高興,只有她自己清楚,只差願不願意承認。
「好,隨便我。」他就等她這一句話,反正就算她趕他回去,他也不會乖乖听話,他已經決定這次非保護她不可,任何人都休想動搖他的決心。
照理說秋天不是出門采藥的好季節,深秋的風透著寒氣,天氣太冷,有些藥草也已經枯萎,可她為了尋求心靈上的寧靜,不惜冒險出門……實話說是有些亂來。聰明冷靜如花橙藜,通常不會干這種事,特別是她若知道蒲硯卿會死皮賴臉跟來,一定會重新評估情勢。
咻——
吹過她耳際的寒風,再次證明她的決定有多愚蠢,平地就已這般寒冷,怕是到了山上還要再冷上一倍,若是沒有萬全準備,一定會凍死。
花橙藜有些後梅自己為什麼要把馬車留給小七子,她若是驅車,不僅可以擺月兌蒲硯卿,還可以在車內睡覺休息,也沒有找不到客棧過夜的煩惱。
不過,她既然已經做出錯誤的決定,就沒有後悔的余地,明知此行可能不像以住那般容易,花橙藜還是毅然決然往彌新鎮走去。
彌新鎮位于羅新鎮的正下方,和羅新鎮相隔大約五十里,因為兩座鎮的名字只差一個字,時常了有人將兩座鎮搞混,其實這兩座鎮相差很多。
羅新鎮無論是規模或是熱鬧的程度都足彌新鎮趕不上的,彌新鎮唯一底過羅新鎮的地方,只有那座天然藥草豐富的山脈,這還提像花橙藜一樣識貨的人才會把它們當寶,一般人只會把它們當成雜草,沒有人會想要上山把雜草扛回家。
花橙藜在兩年前就來過彌新鎮,當時她只探索了半座山,剩下的另外半座,她一直想找機會把它探勘完,卻因為接掌回春堂而抽不出空,如今總算可以如願以償。
花橙藜因為時常出門采藥,腳程比一般女子快,耐力也更為持久,如果不是經常勞動,是很難追得上她的。她以為蒲硯卿一定迫不上她,誰知道他一路保持一定距離跟在她後頭,她想甩都甩不掉。
「店家,麻煩給我一碗涼茶。」走了約莫十里路,好不容易瞧見有人在路邊賣茶,花橙藜幾話不說進到茶棚,跟店家買茶喝。
「好的,涼茶一碗。」店家手腳刊落地舀了碗涼茶端給花橙黎,她才要喝第一口呢!就瞧見蒲硯卿也進茶棚,隔著矮小的桌子,和她面對面坐下。
「我也來一碗涼茶。」他一副偶然相遇的痞子樣,氣得花橙藜把目光轉往別處,就是不看他。
「一碗涼茶。」店家把涼茶放到蒲硯卿面前,蒲硯卿一口氣付了兩個人的錢,逼得花橙藜不得不回頭跟他抗議。
「我不需要你替我付錢。」她自己有錢。
「你不要的東西可真多,不要人付錢,不要人關心,不要人保護,你干脆直接說你要什麼好了。」蒲硯卿話說得尖銳,充分顯示出他的不滿,看來他是真的很不爽。
「我不要你跟著我。」花橙藜的心情沒有比他好多少,她一個人出門采藥就是想靜下心思考一些事情,他卻死皮賴臉跟著,教她心情怎麼好得起來。
「你能不能想一些肯定的東西,不要老是搖頭拒絕?」經過這幾個月的觀察,他發現她表面上像仙子,對人處處付出關心且極有耐心,內心其實封塞自閉,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我才沒有——」
「沒有才怪!」他冷哼打斷她的話。「你現在就在拒絕我,就為了一碗該死的涼茶。」一碗涼茶才幾個銅錢,就算朋友間互相請客都不為過,他在回存堂住了四個月,打擾了她四個月。她卻連一碗涼茶都不讓他請,這是什麼道理?
經他這麼一說,花橙藜才發現自己好像真的有他說的那些毛病,因為周遭想關心她的人太多了,她只好一直搖頭拒絕,怕給別人添麻煩。
「我沒說錯吧?」她難得的沉默,證實他射中紅心。
一般來說她只有在面對自己錯誤的時候,才會保持沉默,其余的時間,她可是非常伶牙俐齒,只是長排太像仙子,說話的語氣太像仙子,讓人很容易忘記她其實是個女霸王。
「我喝完茶了。」她也不回答對或是不對,拿起包袱繼續趕路。
她突然起身離開蒲硯卿愣了一下,一邊詛咒一邊把剩下的茶統統倒進嘴里,咕嚕嚕喝完後慌張地拿起包袱繼續跟在她後面。
兩人一前一後就算不是並肩而行,看起來也像結伴同行。
你能不能想一些肯定的東西,不要老是搖頭拒絕?
花橙藜一邊往前走,一邊回頭想他剛剛說過的話。難道在外人眼里,她真如此冷漠?她一直以為自己善良親切,似事實似乎並不是如此。
這是花橙藜頭一次思考醫藥以外的東西,過去她一直以為自己做得很好!直到被他一語道破,她才恍然發現,自己還有許多不足的地方。
花橙藜並不足那種喜歡炫耀的人,更多時候她喜歡躲在姐妹的後面,讓她們代替她接受榮耀。對花橙藜來說,沒有什麼比解決問題更令她快樂,可蒲硯卿的說法,仿佛她才是制造問題的人,令她很不能接受。
她越想越不舒服,腳步越走越快,後頭的蒲硯卿跟得越辛苦。
花橙藜想回頭罵他活該,誰要他亂說話?似如果這麼做,就代表她承認他說得有理,所以她堅決不回頭,要他自己知難而退。
正巧他就是打死不退,決心這玩意兒人人有,她沒有比較特別,大家就來比誰比較有耐心好了。
經過這四個月的特訓,蒲硯卿不但學會武功,學會喝酒,學會游泳,還學會厚臉皮。他明白有些事是不能退縮的,比如感情。過去他什麼事都靠別人,未來任何事他都將靠自己,他要成為一個掌握未來的男人,這意味著他必須先掌握自己的感情,他的人生才能夠再往前跨躍一大步。
兩個人就這麼對上了,誰也不讓誰。
走了近一天的路,他們終于趕在天黑之前到達彌新鎮,接下來就是住宿問題。整座彌新鎮只有一家客棧,而且規模非常小,只有六個房間,想要不開門就看見彼此都很困難。
「哼!」
蒲硯卿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她,他只是說實話,她不愛听他也沒辦法。
整個晚上,蒲硯卿一直處于半打盹的狀態,怕自個兒萬一睡著,明天早上會來不及起床被花橙藜甩掉,他不能冒險。
相對于蒲硯卿的不敢人睡,花橙藜倒是一夜好眠。
睡飽飽才有精神采藥,她可不想因為睡眠不足,錯把有毒的雜草當成藥草采回家,這可是會出人命的。[熱m書&吧p獨@家*制#作]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她向來奉行不悖,今幾個也是早早起床。
「早啊!」
不巧對房也有只早起的小鳥,等著抓她這只小蟲。
「哼!」她根本懶得跟蒲硯卿打招呼,擺明了還在記恨。
「看得出來你今天心情很不好。」他一邊打呵欠一邊消遣她,若不是那張俊秀的臉沒變,實在很難令人相信,他就是四個月前那個任性但直率的公子哥兒,這家伙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狡猾?
「不要你管。」花橙藜難得動怒一一不,是根本不會動怒,因為她認為世界沒有什麼真正值得生氣的事,然而此刻她卻氣得半死。
「不管就不管。」說蒲硯卿靈敏也遲鈍,他看穿她的真實個性,卻看不出來她正在生氣,還一個勁兒地聳肩。
氣死她了!
花橙藜當著他的面甩上門,這很稀奇,通常都是他甩門,莫非她轉性了?
蒲硯卿直到此刻才察覺到花橙藜不對勁,他把這視為兩人感情的一大進步,因為在乎才會生氣,不是嗎?
花橙藜的表現給了他信心,他有預感這回他說不定真的有機會贏得佳人芳心,就看接下來的發展。
因為花橙藜很早就要上山,除了賣燒餅的鋪子有營業以外,其余的店鋪沒有一家開門。花橙藜跟燒餅鋪買了鋪里所有燒餅,準備帶上山去大啃特啃,隨後趕到的蒲硯卿一個燒餅都沒買到,只能望著她的背影干瞪眼。
沒良心的女人,留幾個燒餅給他會怎樣,有必要做得這麼絕嗎?
活該!
花橙藜背對著他頑皮地吐舌,頭一次發現整人其實也滿有趣的,誰要他喜歡當跟屁蟲。
蒲硯卿一路挨餓跟著她上山。不同于羅新鎮平整的山丘,彌新鎮這座山要難爬多了,並且道路崎嶇、雜草叢生,若沒有工具開道,根本無法前進,逞論是采藥。
摘糕,忘了帶刀子上山。
花橙藜一向就崇尚有備無患這個鐵則,臨行前一定帶齊工具,但她這回倉促成行,整理包袱的時候又心不在焉,好多該帶的東西都沒帶。
她正煩惱怎麼開路,完全沒有采藥經驗的蒲硯卿,這時不曉得從哪里變出一把刀子,喇喇喇幾聲,就幫她開好路。
「我剛好也要走這條路。」他悠閑地把短刀插回腰際的皮袋,在心中大大感謝小七子,幸虧他出發之前,記得問小七子上山該帶些什麼東西。他也不吝指教,給了他一堆有用的建議。
……
「我走另一條路。」好笑的是,一向理性自制的花橙藜突然拗起來,硬是不接受他的好意。
「好吧,那我也走另一條路。」他抽出刀唰唰兩聲,又幫她開闢另一條路,這回她不走都不行,因為再也沒有第三條路。
「你哪來的刀子?」其實她最恨的是她忘了帶刀這件事,這在平時無所謂,但今天她就是特別在意。
「小七子給的。」這刀好像叫開山刀,听說是鎮上的一個女打鐵匠打的,鋒利得要命。
「小七子借你刀子?」可惡的小七子,不提醒她帶刀就算了,還將刀子借給她的仇家,回去以後一定要好好跟他算帳。
「是啊!」蒲硯卿不明白自己做錯什麼,好心幫她開路也有錯嗎?女人心海底針,他永遠也模不透。
他除了模不透花橙藜的心以外,還莫名其妙成了她的仇家,只因為他把她隱藏的事實說出來,就被她記恨到現在。
兩年沒來這座山采藥,除了雜草長得更茂盛以外,同時還增加了不少兩年前沒見過的藥草,只瞧見花橙藜這邊跑跑喊︰「這是什麼?」那邊跳跳,自問自答︰「這樹的果子長得好奇怪,到底能不能吃啊?」開心的模樣,恍若一個找到寶藏的小孩,看得蒲硯卿既為她高興,又為她擔心。
謗據小七子的說法,她每次只要一發現新藥草,所有注意力都會集中在新藥草上,根本無暇管別的事。
他才在擔心花橙藜太過興奮無法顧及自身安全,一條毒蛇就這麼無聲無息爬到她的腳邊,張開血盆大口,準備朝她的腳跟狠狠咬下去。
蒲硯卿二話不說,拿出程踏雪送給他的暗器,咻咻兩聲朝毒蛇的頭部射去,原本還在吐們的毒蛇,瞬間被釘死。
「啊——」直到毒蛇的尾巴打中她的裙擺,花橙藜才發現自己差點被毒蛇咬了,蒲硯卿使暗器救了她一命。
「你不要緊吧?」蒲硯卿趕到她身邊,臉色甚至比她還蒼白。
「不要緊……」她搖搖頭,還來不及說沒事,就被蒲硯卿緊緊摟入懷中。
「我嚇死了。」他說話的語調有些硬咽,整個人都在發抖。「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他激動到不知所雲,只能不斷呢喃。
「蒲……硯卿。」同樣地,花橙藜也一樣不知該說什麼。
她沒想到他會這麼激動,這麼為她牽掛。他甚至不給她拒絕的時間,就將她抱進懷中動搖她的心,如果她的心因此而迸裂,那該如何是好?他會不會負責修補?
真糟糕,她是來逃避他的,不是來親近他的,他到底懂不懂啊?
花橙藜向來就知道自己要什麼,不要什麼。可他天真純情的舉動,每每打破她心中要與不要的界線,害她也跟著迷惘起來。
「你真的……你剛剛叫我什麼?」他注意到她的用詞有些不一樣,于是緊張的問花橙藜。
「蒲硯卿。」她答。
「不,你叫我硯卿。」雖然很模糊,但他的確听見了。
「我沒有這麼叫你……」
「你叫我硯卿……」不是蒲公子,也不是蒲硯卿。「你叫我硯卿!」哈哈哈……
她怎麼叫他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還抱著她,這才是問題。
「蒲……硯卿。」這個時候叫蒲公子好像怪怪的,就隨便他了。
「嗯?」他好喜歡此刻的感覺,四周一片寧靜,仿佛天地之間只剩下他們兩人。
「你可以……」她想要請他放開她,突然間又說不出口。
「我可以怎麼樣?」他二愣子一個,呆得可以。
「算了。」被他這麼抱著也不錯,比較安心。
深秋的寒風颯颯地吹,互相依偎的兩人,是這片蕭瑟的景象中最美的顏色。
繼續住山里走,四周的景色越淒涼。
花橙藜此行名義上是采藥,實際上更像探勘。
她把發現到的新藥草,每一樣都拔一些放進包袱里,蒲硯卿怕她帶來的衣服上藥草味,很貼心地貢獻出自己的包袱讓她放衣服。她起初搖頭,後來想起他說過她老是拒絕別人幫助,想想自己也許真的該改掉這個壞習慣,有時候接受別人的好意,並不是一件壞事。
她的決定讓蒲硯卿欣喜若狂,這代表她有把他的話听進耳里。本來嘛!她只會付出,不求回報,長此以往這怎麼行?以前他沒有能力付出,現在他有能力,就該是他回報的時候,他一定會在她的身邊保護她,直到他們安全下山。
其實,他之所以慷慨借出包袱,還有一個自私的目的。
「你干麼突然深呼吸?」花橙藜覺得他的舉動很奇怪,經常有事沒事就深吸一口氣,吸完後表情幸福得跟什麼一樣。
「深呼吸有益健康哈!你自個兒說的。」他笑嘻嘻用她說過的話搪塞花橙藜。
花橙藜仔細想想他這麼說倒也沒錯,難得來到深山,不多吸收點山林之氣怎麼對得起自己?只是希望他別又掉進湖中。
「幸虧這兒沒有湖。」想到他接連兩次落水的糗樣,花橙藜忍不住偷笑,服了蒲硯卿。
「你這話什麼意思,你在取笑我嗎?」聞言他的雙頰迅速染紅,大少爺脾氣又回來了。
「沒的事兒,我怎麼敢取笑你?」她對他甜甜一笑,他的心照例怦怦跳,一切都沒有改變,只除了他們兩人的關系。
他們兩個人現在的關系,非常奇妙。自從昨天他解救她免于遭到蛇吻之後,她就不再一味拒絕他,算是大有進步。
再這麼下去,小六子的預言可能會成真哦!
偷偷從背後拿出包袱低頭聞其中的芳香,他之所以借她包袱,就為了能隨時聞花橙藜沾附在衣服上的體香。
「?」花橙黎隱約感到不對勁,連忙轉過頭看他。
他迅速將包袱藏到背後,假裝在看風景。
空氣真新鮮,人生真美好,上山采藥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