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麗的舞台背後是辛苦的清掃和收拾,party結束,賓客也跟著散場,今日的衣香鬢影即將變成昨日的記憶,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被遺忘。
「你是怎麼來的?」
但對于許招金來說,今天還沒有結束,或許永遠都不會結束,一輩子保留在她的記憶之中永遠不會忘記。
「司機送我來的。」她回答單星澈的問題,總覺得自己還在做夢。
「司機?」單星澈愣了一下,現在的女性大多自己開車,她還在靠司機接送,完全是老派作風。
「我現在就打他的手機,請他過來接我——」許招金誤以為他覺得她很煩,party都結束了還賴著不走,臉又紅了起來。
「不必麻煩了,我送你回去。」單星澈阻止她翻包包,省得被迫看晚宴包里面俗氣的繡花。
「可是,你不留下來可以嗎?」她轉頭看周圍走動的工作人員,大家都好忙。
「沒關系,只剩下善後工作,底下的人自己會處理,不必我操心。」她明顯在為他擔心,單星澈對她的好感度瞬間大增,若換做別的女人,老早拖著他離開party,她非但沒這麼做,還耐心等到party結束,是個體貼的女孩。
不過,當他看見她穿著牽牛花蓬蓬裙,手上拿著一大束紅玫瑰,活像是花卉展的活體招牌時,忍不住發笑。
「咳咳,我們走吧!」他一定要說服她,下次別再穿這件牽牛花裝出來,效果太驚人,害他都想動手抓她裙子上的蝸牛了。
「好。」她害羞地點點頭,雙手提著裙擺,困難地跟在他身後,和他一起步出會場。
意識到她行動不便,單星澈停下腳步等她,並體貼地接過她手上的玫瑰花,讓她專心應付她那件膨脹得過分的裙子。
他們好不容易終于走到停車的地方,單星澈拿出車鑰匙及遙控器解除車鎖,他和邵杰銳都是跑車的愛好者,只不過邵杰銳喜歡敞篷跑車,他則偏愛有車頂的跑車,雖然沒有敞篷車那麼拉風,搭乘起來卻更舒適。
以單星澈的教養,理所當然會幫許招金拉開車門,只是這麼一來他就更憋不住笑意。
他很懷疑當初她是怎麼把自己塞進車子的?座椅光擺她的裙子都不夠了,何況她還得坐在上頭。
單星澈小看女人的潛力了,結果她不但把自己塞進座位,裙擺也收得好好的,代價是不得動彈,但至少沒妨礙到他開車。
雖然說不好活動,許招金仍是仔細看了他的車子,發現他的黑色跑車外型流線以外,車子內部的裝潢亦十分簡約時尚,讓她想起她家的大房車,臉不由得紅了起來。
「你住在哪里?」單星澈發動引擎,邊倒車邊問。
許招金說出她家地址,單星澈瞄了她一眼有些驚訝,因為她家離他爺爺家很近,相差不到幾百公尺。
他開始覺得不對勁,仔細回想整件事也真的不尋常。雖然爺爺平常就愛搞怪,但從不會拿生意開玩笑,在公司經營方面,也還算尊重他這個當事人,沒有理由辦活動不事先知會他,除非這其中另有隱情。
單星澈接著回想王奎指名許招金找貴賓卡的情景,越想越有可能。王奎平時不是那麼有心的人,卻特別關照許招金,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好像是因為遲遲找不到得獎人而著急,實際上是怕她不上台領獎,完成不了爺爺交付給他的任務。
姜是老的辣,他也許不及爺爺和王奎兩只老狐狸狡猾,但他們若是以為他會笨到不去懷疑,那可就大錯特錯,他沒這麼容易擺布!
單星澈轉頭就要質問許招金,是不是和他們串通起來設計他和她談戀愛?誰知道這時剛好發現她在偷瞄他,讓他更加確定自己的想法沒有錯。
他很想直截了當告訴她,就算她費盡心機接近他也沒有用,他不可能喜歡她,他最怕沒有品味的人,她還沒開始就已經出局。
問題是他心里雖然是這麼想,嘴巴卻說不出口,先不說他本來就紳士,就說她一副害羞善良的樣子,就算是Jeny也會收起他那根歹毒的舌頭,更何況是他?
正當單星澈傷腦筋該怎麼拒絕,這時候沉默了一路的她卻說話了。
「那個……今天也算一天嗎?」
奇特的問題問得他一愣一愣的。
「什麼?」
「因為你給我的時間只有一個星期,扣掉今天,只剩下六天,我怕六天會不夠。」她看他一臉茫然急忙解釋,單星澈越听越糊涂,額頭開始冒冷汗。
「為什麼說六天不夠?」該不會真的……
「呃,因為……呃,因為我……」她支吾了半天,臉也紅了半天,就是說不出口。
單星澈耐心等待她和自己的羞恥心搏斗,本來以為等不到答案,沒想到竟從她的小嘴竄出——
「我怕六天不夠上床!」
隨著她這句驚天動地的告白,單星澈放在方向盤上的右手往下滑了一下,車身也跟著往右傾斜,單星澈連忙把方向盤轉正,才不至于發生車禍。
「你、你說什麼?」他不可思議地問許招金,感覺自己好像九宮鳥,只會一直重復相同的問句。
「其實我本來就有事情想要拜托你,只是沒有想到我運氣這麼好,可以擁有你一個星期。」她解釋很多,但听不到任何一個重點。
「所以呢?」她該不會听信王奎的話,以為真的可以對他為所欲為,他可不是牛郎。
「所以……」她深吸一口氣,大聲說出她的願望。「拜托你在這個星期內徹底改造我,讓我變成一個有品味的淑女!」
許招金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每一次發言都可以讓單星澈驚訝到說不出話,或是淪為低等物種。
「改、改造你?」他不想當九宮鳥,卻一直老是在重復她的話,看起來非常可笑。
「我有一個非常喜歡的人,但是他的品味很高,我想要成為配得上他的女人……」她笨拙的解釋,听在單星澈耳里非常清楚,每一句話他都听得懂。
「所以你才找我幫忙?」他大大松一口氣,還以為她暗戀他,原來不是。
「嗯。」許招金點頭。「听說你是社交圈最有品味的人,我想你一定能夠幫我。」
「幫你是沒有問題。」只要不是要他以身相許,什麼都行。「但是你為什麼不找同性友人幫忙,眼光應該會比我還要準確。」
「呃……」她聞言頭垂得低低的,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們全家剛搬到台北不到一年,對台北還很陌生,沒有什麼機會交朋友……」
單星澈看她困窘的表情,就知道她不是沒有機會交朋友,而是交不到朋友。
也對,社交圈那些自以為高尚的嬌嬌女,是不會輕易打開心扉接納外來者,況且她的穿著打扮在她們的眼里,恐怕還不如實際的芭比女圭女圭,她被排斥在社交圈外,也是意料中的事。
對社交圈生態十分了解的單星澈,十分同情許招金的處境。台北的社交圈很小,許多企業家的第二代、第三代幾乎從小就互相認識,成長期間也多有接觸,外人很難打進,遑論真心交往。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很樂意幫忙。」總要有人改變這樣的環境,他就跨出第一步好了。
「真的?」許招金一听見他願幫忙,眼楮都亮起來。
「反正接下來一個星期,我也做不了事,就陪你玩改造游戲。」他肯定回道。
「你不用上班嗎?」她好奇地問他。
「暫時不用。」說這話的同時,單星澈的腦中浮現出爺爺給他的字條。上頭寫著從現在開始強制他休假一個星期當伴游,他若想違抗命令,將解除他在公司的所有職務。
「那真的是很不好意思。」許招金不知道事情的緣由,但一想到要耽誤他一個禮拜害他不能工作就覺得很抱歉,頻頻跟他道歉。
「跟你無關。」該譴責的是爺爺那臭老頭,明明知道公司對他的意義,還用工作威脅他,等送她回家以後,他非去找那臭老頭算賬,問清楚他的用意不可。
「無論如何還是謝謝你願意幫我,接下來這一個星期麻煩你了。」她對他露出一個羞怯的笑容,單星澈發現她真的很不一樣,社交圈那一些嬌嬌女幾乎都是帶刺的玫瑰,她卻像是茉莉散發出自然的清香,教人為之駐足神往。
「這也算是我的工作,你不必客氣。」察覺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對她產生好感,單星澈干咳兩下,暗暗發誓絕不上當,他相信那就是老頭子的企圖。
許招金聞言再度綻開笑容,宛如扇貝般潔白整齊的牙齒隨之顯露,使得她的笑容意外燦爛甜美。
看慣了各類型美女的單星澈,竟會因為這個單純的笑容而閃神,太不可思議。
對,這一定是臭老頭的陰謀!他想利用這個機會把他們湊成一對,一定是這個樣子!
「請問……我做錯了什麼事嗎?」
就在他想著怎麼揭穿爺爺的陰謀時,她突然出聲。
「沒有啊,你為什麼這麼問?」從頭到尾她就很有禮貌,是個教養很好的女孩。
「呃,因為你的臉色不太好,所以我想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錯,惹你生氣。」她笨拙的解釋。
「我每次看見人家的臉色不好,都會想自己哪里不對……」她越說越小聲,肩膀縮到幾乎快看不見。
「你想太多了。」單星澈發現她真是很沒自信。「很多時候都是個人的問題,跟你無關,你沒有必要責怪自己。」
「嗯……嗯。」許招金嘴巴上雖然同意,但只要一想起party上那些女人嘲笑她的模樣,信心全失,她們明顯瞧不起她,根本懶得理她……
「你家快到了吧!」單星澈轉動方向盤,將車子轉進一條斜坡,許招金連忙點頭。
「就在前面。」她指著前方的建築物,這附近一帶都是獨立別墅,規模大小不同,地勢越高別墅的佔地越大,價格也越驚人。
「哪一棟?」他問。
「那棟一閃一閃的房子,就是我家……」許招金的頭低到不能再低,聲音小到幾乎听不見。
單星澈愣愣地看著五十公尺以外的別墅,半天說不出話,他知道她為何會有這種反應,換做他也無法大方介紹自己的家。這一帶的別墅有外型簡單素雅如他家,也有夢幻似城堡比如品夏的家,更有像地中海那般寬敞愜意比如他爺爺的家。
但無論是哪種風格的建築,都有一個共通點,那就是優雅,只有她家搞得像汽車旅館。
他清清喉嚨,勉強自己出聲贊美︰「還真是金碧輝煌。」
單星澈嘴巴上這麼說,但內心真正想說的話是俗氣,只是面對她說不出口,不想讓她更尷尬。
「我爸媽都喜歡亮晶晶的東西。」她不好意思地解釋。
單星澈把車開始她家門口,還沒來得及踩剎車,就被迎面而來的刺眼光線,照得他差點睜不開眼楮。
害他短暫失明的罪魁禍首,正是她家的門牌。B4大小的黃銅制門牌上寫著「許公館」三個大字,門牌的四周瓖滿了各種顏色的水晶,亮度百分百,俗氣程度也是百分之一百。
單星澈從來沒見過這麼驚人的組合——比汽車旅館還要夸張的燈泡和閃瞎人的門牌,只能說這一切都超乎他的想像,他甘拜下風。
他將車子停下,等待許招金下車,許招金的手握住門把,感覺上想要下車又不想下車,模稜兩可的態度令人著急。
「還有什麼事嗎?」他還要去找他爺爺,沒時間可耗。
「今天……」
「今天不算,明天才開始。」他相信她是想要問他這個問題,主動先說。
聞言,許招金立刻露出燦爛笑容。
「我們明天再聯絡。」他隨口再補上一句,許招金這才高高興興地跟他道晚安,然後開門下車。
單星澈坐在車內看著許招金的背影,不禁嘆氣。
唉!她前面看起來像一朵牽牛花,後面看起來還是像一朵牽牛花,那件禮服到底是誰挑的?簡直慘不忍睹,可怕透頂……
不對,現在不是關心別人的時候,得先去找老頭子算帳。
轉動方向盤來個一百八十度大回轉,把車子開進另一條更長的斜坡,單星澈感覺今天的夜就和這條斜坡一樣漫長,似看不到終點。
***
「喲,星澈!現在都幾點了你還回來,是太想念我這個爺爺了嗎?真教人感動!」
夜已經夠長,讓單星澈覺得明天永遠不會來到的罪魁禍首,反倒笑盈盈,完全應驗他的猜測。
「少裝蒜了,臭老頭。」單星澈氣得咬牙切齒。「你明明知道我會來找你,不然早就上床睡覺!」
「你今天晚上的火氣很大,是遇見了什麼不順心的事嗎?」單見青完全不把孫子的怒氣當回事,還是笑嘻嘻。
「廢話,你明知故問!」單星澈氣的。
「爺爺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怎麼會知道你在氣什麼?」單見青打定主意當彌勒佛,無論單星澈怎麼生氣,他都不動如山。
「我問你,你為什麼把我當成獎品送出去?」這只老狐狸!以為裝傻就可以混過去,他可沒有那麼好打發。
「當然是為了提高業績。」單見青理所當然地回道。「既然是辦patry,總要來點特別活動,這也算是回饋長久以來對公司的支持,相信經過這次的活動,她們以後會更樂意掏錢出來買珠寶。」
「你把你孫子當牛郎?」這臭老頭算盤倒是打得精,反正獻身的人不是他,他樂得輕松。
「別把話說得這麼難听嘛!」哪有這麼嚴重。「我只是覺得你工作得太辛苦,想讓你休假一個星期而已。」
哼,話說得好听。平時把他當成牛馬一樣使喚的時候,怎麼沒想過他的辛苦?現在突然高唱感恩的心,他會相信這其中沒有問題才怪,他又不是白痴!
單星澈冒著青筋,極想親手掐死單見青又怕成為社會版頭條新聞,只得先忍下來。
「多虧爺爺體貼,害我必須陪一個老女人一星期。」跟他玩把戲,看他怎麼拆穿他的把戲,這只老狐狸!
「咦,不是抽中許招金嗎?」單見青沒想到單星澈會來這一招,反射性說出許招金的名字,被單星澈逮個正著。
「你怎麼知道是抽中許招金,難道這一切都是你的安排?」總算露出馬腳,他就不信他爺爺能拗到什麼時候。
「我干嘛做這種無聊的事?」單見青見招拆招的功夫一流,想逮住他豈是那麼容易。
「是王奎打電話告訴我的,我也怕會抽中老女人,害你真的變成小白臉,仔細想想,我這個爺爺也當得不輕松啊!」
這簡直就是打人喊救人的終極版!不愧是有千年道行的老狐狸,即使露出尾巴也能臉不紅、氣不喘的瞎掰到底。
「真的不是你安排的?」單星澈沒那麼好騙,但是爺爺死不承認他也沒有辦法,又不能把他拖去測謊。
「真的不是我安排的。」單見青搖頭否認到底。
「最好是。」狡猾的老狐狸。「我丑話說在前頭,不管這是不是你的安排,我都不會喜歡上許招金,她不是我的菜!」
單星澈撂完話轉身就走,單見青可沒被他的氣勢嚇著,畢竟姻緣這事月老說了才算數,不是他說不喜歡就能不喜歡,得月老決定才行,呵呵!
單見青有信心,等單星澈跟許招金實際相處以後,一定會喜歡上許招金,所以也不急。
不過,才一個星期夠他們培養感情嗎?是不是再多一些時間比較妥當?算了!
如果時間不夠,再想辦法延長就是。
一想到再過不久,許招金便會成為他的孫媳婦,單見青不禁眉開眼笑,快樂得不得了,巴不得今天趕快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