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鑒鈞肩上的擔子究竟有多重呢?只要看他每天的行程就知道。基本上他一天十二個時辰扣掉吃飯睡覺的時間以外,都在談生意、巡鋪子,再不然就是去煤礦山查看采煤的進度,忙得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就拿今天來說吧!昨兒個才演完了比武招親的大戲,按理說今天他應該好好休息。可惜他沒這麼好命,早在十天前,就和杭州的茶商約好今兒個要試茶,最近時興喝羅芥,原本只在南方流行,現在也慢慢推廣到北方來了。
身為本縣最大茶商,武鑒鈞自然不能落于人後,讓其它茶商搶得先機,因此他再累,都得提起精神上陣,畢竟沒有什麼事比維持武家堡的興盛繁榮更重要,這也是他的責任。
他打理好一切,就要出門談生意,才剛走到前面的大院,遠遠就看見他的黑色愛馬旁邊站著一匹褐色母馬。
他立即皺眉,心想這負責照顧馬匹的下人是怎麼回事兒?他一個人出門哪用得到兩匹馬,就算是遛馬,也帶錯地方。
武鑒鈞剛想喊下人過來把馬牽走,就看見司徒雲心的小臉從馬身旁邊竄出來,賊頭賊腦的模樣十分可愛。
「你在這兒做什麼?」但對武鑒鈞來說,她意味著麻煩,當然不會給她好臉色看。
「等你啊!」她笑得好甜。
「等我?」武鑒鈞一臉莫名,不曉得她葫蘆里賣什麼藥。
「你要進城和人談生意不是嗎?」她狀似天真反問。
「是又如何?」她該不會想跟著去吧!
「這就對了,我要同你一起進城,看你怎麼做買賣。」
惡夢成真,她真的要當跟屁蟲。
「你憑什麼跟我一起進城?」武鑒鈞不由得揚高聲音,火氣都冒上來。
「這是女乃女乃的意思。」司徒雲心趕緊拿出擋箭牌。「她要我跟在你身邊長見識,學習怎麼當武家堡的女主人。」
司徒雲心知道只要抬出武老夫人,武鑒鈞就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到底武家堡現在還是武老夫人當家,武家堡上上下下都得听命于她,即使武鑒鈞貴為少堡主也不例外。
「你倒是想得美,以為自己真的能夠當上武家堡的少夫人?」武鑒鈞既然身為武家堡的一份子,在不能違抗命令的情況下,只得用話攻擊司徒雲心,宣泄滿肚子怨氣。
「我本來就長得很美啊!」她故意扭曲他的話,武鑒鈞又一次被她的厚臉皮打敗,氣到說不出話來。
這世界上美女不少,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刺刺稱贊自己的女人還真不多見,她也算奇葩。
武鑒鈞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也許兩樣都做比較符合他目前的情況,他可是同時被兩個女人戲耍——司徒雲心和自己的女乃女乃。
他不知道司徒雲心給他女乃女乃下了什麼迷藥,但看起來挺管用的,他女乃女乃完全站在她那邊。
「都已經是巳時了,我們也應該出發了吧?」司徒雲心手指向天空,提醒武鑒鈞他們沒有時間瞎耗,如果他不想遲到的話,最好趕快走人。
「可惡!」武鑒鈞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忘了時間,于是急忙上馬。
照理說他應該先協助司徒雲心上馬,自己再上馬的,但是他太生氣,顧不得風度。司徒雲心聳聳肩,也跟著上馬,利落的身手引起武鑒鈞的注意,她似乎很習慣騎馬。
事實證明,她的馬術一流,不但跟得上他的速度,有時甚至超前,他還得狂踢馬月復才能拿回領先地位。
武家堡和麒麟山莊一樣,都位在山頂,離縣城有一段距離,即使騎馬都得耗上大約一個時辰,因此等他們趕到城里,剛好午時。
平澤城內到處都是酒樓茶肆,主要道路兩側招幌隨風飄揚,商家門口掛上各式各樣的招牌,或是紅底黑字,或是黑底金字,五花八門,看起來好不熱鬧。
「哇,真有趣!」這是司徒雲心第一次踏進平澤城,不免好奇地睜大眼楮左看右看,武鑒鈞誤以為她沒見過世面,忍不住冷哼。
「你該不會沒進過縣城吧?」看她那副老土的模樣,八成是。
「我——確實沒進過城。」她可沒說謊,她是去過水牛城,卻沒來過平澤城,而俗稱「水牛城」的順德府,可是要比平澤城大上好幾倍,也熱鬧好幾倍。
「可想而知。」他皺眉打量她一身粗布衣,考慮該不該上布莊挑幾疋布,再叫上裁縫給她做幾套衣服,省得怎麼看怎麼礙眼。
她對他甜甜一笑,隨他侮辱,等他知道她其實是麒麟山莊的大小姐,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夢時舅舅絕對不會放過他,肯定要海扁他一頓。
一想起申夢時,司徒雲心的內心就涌上一股愧疚,她就這麼離家出走,只留下一張字條,也沒說自己上哪兒去,家里的人一定很著急。
司徒雲心越想越覺得自己不應該,手中的韁繩因此而閃神一時沒握好,幸虧武鑒鈞抓住她的韁繩,及時幫她轉正馬頭,她才沒撞上路旁的攤販。
「想什麼?專心看路!」他大聲斥喝司徒雲心,罵完了才發現路上所有人都在看他,用眼神指責他的不是。
像她這麼美的姑娘,是拿來疼的,不是用來吼的,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
往來的路人雖然未真的出聲,但實則已經在心里將他臭罵一頓,搞得他里外不是人。
武鑒鈞氣憒地看向司徒雲心,她正低頭調整韁繩,發現他在看她以後抬頭對他甜甜一笑,春風般的笑容,帶給他一陣沖擊,武鑒鈞的心頭一緊,差點兒忘了呼吸。
怦怦!怦怦!
心髒不期然猛烈跳動,武鑒鈞的心跳宛若月兌韁的野馬,以飛快的速度狂奔。
他握緊韁繩,踢馬月復讓身下的黑馬跑動,一方面掩飾情緒,一方面對自己證明,他真的只是因為突然加速,心髒才會不自然地加快,沒有其它原因。
司徒雲心模不著武鑒鈞的思緒,但為了不跟丟,只得也夾緊馬月復追上去,兩人就在平澤城內玩起追逐戰,最後會是誰獲勝,只能靜待後續發展,目前不得而知。
武鑒鈞在一間客棧前勒馬,司徒雲心也跟著收緊韁繩和他一起跳下馬。
「喲,這不是武少爺嗎?快請進。」客棧掌櫃一瞧見武鑒鈞,立刻上前迎接,並要店小二將他倆的馬看好,不許怠慢。
「許久不見,何掌櫃。」武鑒鈞跟客棧的掌櫃打招呼。「我跟人約好在這兒會面,對方到了嗎?」
「到了。」客棧掌櫃點頭。「朱老板已經在里面恭候多時,這邊請。」
客棧掌櫃帶領武鑒鈞會見客人,司徒雲心緊跟其後,客棧掌櫃忍不住多瞧她幾眼,納悶城里何時來了這麼美的姑娘,听都沒听聞。
不過……她那身粗布衣未免也太過寒酸,就好似別人的衣服硬套在她身上,跟她的長相不配,跟她的氣質更是大大不合,真不曉得她是打哪兒弄來這一身衣服?
客棧掌櫃不愧閱人無數,一眼就瞧出哪個地方不對勁,反倒是武鑒鈞瞎了眼楮看不出來,也或許是對司徒雲心的偏見遮蔽了他的眼楮,導致他看不清楚事情的真相。
無論如何,他們都準時到達客棧,沒讓對方久等。
「久仰武公子的大名,在下姓朱,單名一個陸字,請多指教。」對方一見到武鑒鈞立刻起身朝武鑒鈞打躬作揖。
「不敢,也請朱老板多多指教。」武鑒鈞同樣作揖回禮,兩人寒暄幾句,同時坐下。
「這位姑娘是……」朱陸打量司徒雲心,覺得她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見過。
「她是——」
「我是武家堡的丫鬟,今兒個陪公子一起進城伺候公子。」司徒雲心搶在武鑒鈞前頭回話,就怕他胡說。
然則對武鑒鈞來說,她才是胡言亂語。先前一直堅持自己是他的未婚妻,這會兒又自稱是丫鬟,簡直有病。
「別理她。」除非想發瘋,否則還是少惹她為妙。「朱老板說有一批上好的羅芥想賣給我,您帶來了嗎?」
「都帶來了,全放在客棧後頭的倉庫。」朱陸喜孜孜的回道。
「倉庫?」武鑒鈞愣住。「可是咱們約好先試茶,滿意了以後再談價錢,沒說現在就要買……」
「在下打杭州來一趟平澤不容易,這一路上乘船搭車,少說也得耗上一個半月。」朱陸解釋。「等到武公子滿意下訂,這一來一往,又得耗費三、四個月,不劃算哪!倒不如武公子馬上作決定,倘若武公子不要這批茶,在下也好賣給別人。」
朱陸這一席話說得有理,杭州距離平澤何止千里,途中還得涉溪過河,來一趟確實不易,他也不好太刁難人家。
「既然如此,還請朱老板將茶葉拿出來給在下瞧瞧,在下看過以後再作決定。」武鑒鈞決定先試茶,如果這茶真如朱陸說得那麼好,現場買貨也未嘗不可,還可以省下一筆運費,何樂不為。
「武公子,請過目。」朱陸拿出油紙包著的茶葉,抽開細長的麻繩,黃褐色的茶葉倏然呈現在他們的眼前。
「這是今年雨前采收的,是上品哪!」朱陸在一旁鼓舞,武鑒鈞拿出其中一小撮茶葉細看,發現茶葉細如眉、身披白毫,帶有一股濃郁的香味,不需要刻意湊近,遠遠就聞得到,更特別的是它還有股咸味,感覺十分特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