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分——
黎水凝再次提著大包小包準備出門,才打開大門,凌紹洋竟也同一時間與她一樣,開門走了出來。
「干麼?你要出去?」凌紹洋頭一抬看見她,邊開口邊將門帶上。
「嗯,你不是也要出去?」
她可不認為他只是要到地下室丟垃圾,畢竟他手上什麼東西都沒有,目的自然與她相同。
「我去吃飯啊,你呢?」他問,突然覺得這樣問好像少了點什麼,遂又補一句︰「你吃了沒?」
「我如果說我還沒吃,你要請我喔?」她笑著反問,先將一部分提袋放到地上,這才空出手手拉上門。
「好啊,那有什麼問題。」他上前為她拎起才放到地上的提袋,見她張開嘴,還來不及發出聲音前便先發制人。「別說什麼不用幫忙,我說了算。」
「……」黎水凝安靜兩秒,抬頭瞧著他的眼里寫著興味。「沒有人告訴你,你這個人挺霸道的嗎?」
他咧開嘴笑。「相信我,你絕對不會是第一個。」
她輕笑,隨他了,他高興拿就給他拿嘍!她自個兒落得輕松。
「沒想到還有人像我這麼大膽,敢說你霸道?」
自從前兩天那晚被他凶過之後,她明白這個男人不會是個脾氣太好的人,但他的脾氣又不是發得沒道理,害她都不曉得該不該再跟他拉開距離。
「什麼大膽?簡直是白目。」他用力握住提袋,教塑膠提袋發出窸窣的哀號。
「我這人不隨便發脾氣,但我發脾氣一定有道理。」
「是是是,你怎麼說都行。」是吧?她也感覺到了,只是這話由他自己口中說出來,倒顯得沒什麼說服力。
「欸,你在敷衍我嗎?」听出她的言不由衷,他斜睨著她抱怨。
黎水凝頭皮一麻,只差沒指天誓日跪下發誓。「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哼。」他極輕地哼了聲,突然想到手上的提袋,恰好電梯到達一樓,他走出電梯後直接問了︰「你這袋裝的是什麼東西?」
靶覺很大一袋,提起來卻沒有預想中的重,而且袋子里全是一個個由牛皮紙包起來的東西,根本看不出來里頭裝了什麼內容物。
「衣服、飾品啊!」她沒多加思索便給出答案。
「那什麼鬼?」他不解,她哪來那麼多那種東西,又要拿去哪里?「做什麼用的?」
他直覺想到舞台劇之類,畢竟那和他的工作多少有點關聯。
「拿去寄給客人啊!」她又說,走出中庭,在社區外左右張望,好似在找什麼。
「你又在干麼?」在找什麼東西?
「我忘了我的摩托車停在哪兒了。」她邊搜尋目標,邊分神地回答他。
「……」連機車也會忘了停在哪兒?她的腦袋是用什麼做的?「不是有停車格?」
買屋的時候,每一戶都附有一位摩托車的停車格,不可能獨漏她這戶沒有;即使房子是租的,房東都該把停車位讓她使用。
「有啊,我租出去了。」她心不在焉地回應。
一個月三百塊的停車位,規定每戶一位,形同變相收取避理費的機制,反正她的小綿羊也不是新車,而是擁有六年歷史的「古董」,擺在社區外露天的免費停車格里就好,然後把自己的車位租出去,一個月還能收入三百。
「把自己的車位租出去,然後車停在外面?!」
哇咧!這哪招啊?這女人是頭殼壞企了嗎?
「你是腦袋裝大便嗎?」
好好的車位不停,偏偏讓自己的車去日曬雨淋,要不是她想錢想瘋了,就是他的腦袋構造和她不同,他完全無法理解!
她僵了僵,微惱地瞪他一眼,不加理會地繼續在社區外的摩托車車陣里尋找自己的小綿羊。
每個人的環境不同,立場和在意的點也都不同,她就是這麼斤斤訐較的人怎樣?
她就是愛錢又怎樣?
難不成他還咬她嗎?哼!
「喂!黎水凝!你听到我說的話沒有?」
見她對自己不理睬,他微惱地皺起濃眉,刻意走到她面前遮擋她的視線。
「我是文明人,不在公共場所討論廁所的事情。」她推開他,可他好壯,推半天他還是不動如山,連半公分都沒移動到。
凌紹洋的嘴角抽搐了下。「你的意思是,我是原始人嗎?」他的聲音簡直是從牙縫里硬擠出來的。
「嘿嘿~~」黎水凝不回答,只是干笑。
「嘿你的大頭啦!你車位租人家多少?」他忍不住問道。
「三百啊!」啊炳!發現她的小綿羊了,就停在最角落的地方。她趕緊越過他,往自己的小綿羊飛奔而去。
「一個月三百?」他提著大包小包跟著她跑,追著她問,看起來有點蠢。
「廢話!」她沒好氣地白他一眼,總算在她的小綿羊旁站定。「不然一天三百喔?鬼才跟我租。」
「你就為了一個月三百塊,甘願把車位租人,讓自己的車在外頭風吹雨淋?」瞧瞧她的小綿羊,把手處都生銹了,這豈不是虧小錢賠大錢的做法?真的是腦袋裝大便!
「欸!三百塊也是錢,我可以吃三天了!」她火大地戳戳他的胸口——沒辦法,她也很想帥氣地戳他額頭,但她偏偏就只長到他的胸口,只能「舍遠取近」。
「……」他窒了窒,突然很想知道她是怎樣過日子的。
「喏,拿來。」
她將手上的塑膠袋掛好,向他伸手。
「什麼?」
他楞住,完全忘了手上還提著她的東西。
「提袋啦什麼!」沒好氣地伸手拉扯他拎在手上的提袋,她還趕著去郵局呢!
「喔!」七手八腳地幫她把袋子掛到車上,突然想到自己出門的目的,順口又問︰「喂,你到底吃飯了沒?」
「‘喂’是誰我不知道,我還沒吃。」人總是介意自己最弱的一環,像她就挺介意別人說她矮,即使是諧音也不行。
凌紹洋瞪她,連這也計較,真是鼠肚雞腸的小白痴!
「走,先去吃飯。」他不由分說地扯住她的手臂就要走。
「欸!我要先去郵局啦!」她甩動手臂,卻甩不掉他的大手。
「去郵局干麼啦?」太久沒使用過那個單位,他差點忘了這社會上還有「郵局」這個地方的存在。
「寄東西啊吧麼,不然我把這些包裹拿下來做什麼?」因進貨較慢的因素,好些客人的貨都延遲了,萬一給人留下負評,她可是會吐血。
「你到底寄什麼東西到哪里去?」她的舉止像謎一般,教他想不透且好奇,就是忍不住想纏著她問清楚。
「吼~~」
怎麼讓他提一下東西,就得回答他那麼多問題?問得她頭痛死了!
「我做網拍,有人在我的網站買東西,我當然得去寄啊!」
「你做網拍?」他瞠大眼,對他來說,還真是新鮮的行業,雖然現在的網拍機制已經很完善,也很多人在網路上購物,但對習慣到商店購物的他,這算是「新興行業」。
把鑰匙插進摩托車的鎖孔,她皺眉白他一眼。「對,請問你有什麼意見?」
「沒,我沒任何意見,只是我的肚子有意見。」他聳肩,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看了看他的肚子,將視線調回他臉上,她糊涂了。「什麼意思?」
「我肚子餓了。」他眨眨眼,看起來好無辜。
「那去吃飯啊!」怪了,肚子餓跟她講干麼?她可不會大發慈悲的做飯給他吃喔!
「你跟我一起去吃。」正常人在這時候都該肚子餓的,以此類推,既然他餓了,她「理所當然」也該餓了。
她僵了僵。「你真的要請我吃飯喔?」
「走啊!」他很阿沙力地應允。
「喂~~不用啦!我開玩笑的。」她驚跳了下,沒想到他竟當真,害她亂不好意思地推拒。
在社會和網路上打滾了這幾年,她慢慢學會了些插科打譯的溝通方式,叫他請吃飯純粹是開玩笑來的,畢竟她無功不受祿,沒道理白吃。
「我說一起吃就一起吃。」阿賀!他這個人有個怪脾氣,管他是開玩笑還是怎的,既然他答應了就要做到,而且打死不退讓。
他眯了眯眼,堅持地重述一次。
「……我要去郵局寄貨啊!」這人怎麼這樣?听不懂人話喔?黎水凝不敢置信地瞪著他。
「我跟你去,然後一起去吃飯。」他連程序、路徑都想好了,皮笑肉不笑地說。
「不用吧,這時間我怕郵局很多人……」排隊。
「沒關系,我跟你一起等。」他極堅持地注視她。
「可是……」
「沒有可是,我說了算!」
長這麼大,黎水凝不曾經歷過讓人請客,不用花錢卻吃得這麼委屈的一餐——
凝著自己眼前的紅燒鰻魚飯,她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內心著實五味雜陳。
凌紹洋這個新鄰居,說他霸道他還真霸道,她不過開開玩笑,沒想到一句玩笑話,竟讓她最後形同被綁架般被架到餐館用餐;這絕對是她第一次經歷的「肉票初體驗」,新鮮到令她幾近難以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