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家什麼時候周轉不靈了?!」直來直往的柳丹綺,一听完于峻岳的轉述,驚訝地張大小嘴,粗線條地反問。「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那是我家的事,連我都不知道了,怎麼可能讓你知道!」于峻岳受不了地翻翻白眼。
臨近中午,他依著柳丹綺在電話中的指示,找到了她那位在市區商業大樓二樓的造型工作室。
「咦?是這麼說的嗎?」她的嘴角抽搐了下,想想好像是這樣沒錯。
「真是夠了你。」他感到些許乏力,抬眼隨意看了處的環境。
這造型工作室裝潢得有點奇怪,管線什麼的全都露在外頭,可因刷上鮮艷的色彩,看起來反而顯得獨特。
但裝潢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的店好像沒什麼客人,而且門口也沒有招牌,打他進門到現在快半個小時了都沒半個人來光顧,這樣的工作室撐得下去嗎?
至少他這個商業顧問看來,這完全是個不合格且賺錢困難的造型工作室。
不是嫌她的工作室不好,而是沒有客源就沒有收入,沒有收入就很難維持,雖說柳叔有的是錢,可她不是個會仰賴家里的女人,相反的,她挺有主見及骨氣,只要自己辦得到,絕不向長輩求助,他認識的柳丹綺就是這樣的女人。
猶記得她中學時的家政課,老師出了一項刺繡的功課,那時的她連針都沒拿過,更別提刺繡,那對她來說根本是難如登天。
許多同學都是請媽媽幫忙,但柳丹綺不肯,硬是笨拙地由穿針開始學習,最後繡出一幅歪七扭八的作品,縱使那堂課的成績以六十分低空掠過,十根手指更是每根都掛彩,她仍興高采烈地拿著那幅刺繡向他炫耀,開心得宛如自己繡出全世界最美麗的作品——
「奇怪了你,干麼不請阿姨幫忙,非要把手搞成這樣千瘡百孔?」瞪著她沒一根完整的手指,他不忍地叨念了幾句。「而且才六十分,搞不懂你在開心什麼。」
「哎喲~~你不懂啦!」她傻笑著讓他為自己的手指貼上OK繃,那笑容白痴得讓他想扁人。「你懂不懂什麼叫成就感?雖然成績不高,但這可是我自己一針一線縫出來的,比其它同學請媽媽幫忙來得強多了。」
「對對對,你最強,這總可以了吧!」他心口不一地稱贊。
「欸~~要稱贊人家就誠懇一點,少那樣口是心非。」她噘著嘴抗議。「而且我媽手也不巧啊!我就是遺傳她的嘛!」
「你喔!」他搖頭輕嘆,瞧著她手上的傷,不知怎的,他感覺心頭悶悶的。
「不然找我媽也行啊,搞成這樣萬一留下疤怎麼辦?」
她到底有沒有身為女生的自覺啊?
一般國一的小女生都愛漂亮,只有她,半點也不在乎外在的美丑,實在很傷腦筋。
這樣以後怎麼嫁得出去啦!他不免為她的未來感到憂心。
「阿姨照顧你就夠忙了,哪有時間幫我?」她抽回手,皺著眉心卻不喊疼。
這丫頭,明明痛得要死還逗強?于峻岳深蹙眉頭,既心疼她的傷口,又不舍她的倔強,內心的感受可謂五味雜陳。
「神經,我都快升高中了,根本不需要我媽照顧。」他嗤笑,像他這年紀的男孩,總覺得自己可以搞定一切,厲害得不得了。
「少來了,不管到了幾歲,孩子還是一樣會向自己的媽媽撒嬌的。」她頂了句,但瞧著他的眼里多了一分不易察覺的感動。「不過我相信你夠成熟,這就是我喜歡你的原因啊!」
從小到大,她就是這麼倔強,而且不止那一次,但那卻是他印象最深的一次,因為她手指頭的傷,到現今仍令他無法忘懷,所以他有理由相信,倘若生意不佳,她也絕不會向柳叔求助。
「沒辦法啊,連我爸都不太跟我提商場上的事了,你爸當然更不可能。」雖然她知道于伯伯疼她,但畢竟她不是他的親生女兒,有所保留是在所難免,她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你不會自己問喔?」他是人不在台灣,天高皇帝遠不方便詢問,但她不一樣,就住在他家附近,偶爾關心一下也是人之常情啊!
「欸~~你爸又不是我爸,不然你娶我啊!你若肯娶我,我就幫你孝順你爸媽。」她異想天開地開起玩笑,自己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于峻岳卻笑不出來,他微微眯起眼眸,盯著她瞧的瞳底多了幾分審視。「我肯娶,你就肯嫁嗎?」
「當然啊!」兩人認識太久也太熟稔了,熟稔到時常亂開玩笑,有時連她都分不清到底是玩笑還是認真。柳丹綺一時不察他與以往迥異的態度,順著他的「玩笑話」回應。「如果你說要娶我,我一定嫁,不然我喜歡你那麼多年是喜歡假的喔?」
于峻岳沉默了下。
他一直知道她喜歡自己,畢竟再怎麼遲鈍的人,被同一個對象說了二十年喜歡,想假裝不曉得都太困難。
但年少時他已經向她說明白,自己對她不存有男女之情,他著實搞不懂被一個男人如此拒絕的她,怎還能堅持那麼久?
是真的喜歡或只是習慣?
太可笑了!如果她說的都是真話,那不正好解決了他老爸公司的難題,他又何須探究下去?
「好啊,我們找一天去登記結婚。」他驀然下定決心,咬牙說道。「如果這是你想要的。」
既然她如此堅決,他就不須猶豫了,再怎樣他都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他只須「配合演出」而已。
「啊?!」她心里打了個突,以為自己听錯,可心跳卻不由自主地加快。「你說什麼?我沒听清楚,你再說一次。」
「我說,我們去登記公證結婚。」他鎮定地重述一次,內心卻五味雜陳。
他這樣做會不會太自私了?雖說或許滿足了丹綺想嫁給他的心願,但實則是滿足了自己家中事業急迫的需求,就某方面來說,她成了唯一的犧牲者。
「你在開玩笑吧?」她傻眼,可看著他堅定的眼神,她有些害羞又有點緊張地用著俏皮的口吻打趣道︰「別拿這種事開玩笑啦,小心我會當真喔!」
她的心情是澎湃激動、不敢置信外加錯愕茫然。
難不成這就是傳說中天上掉下來的禮物?
他是在紐約被女人甩了,還是受了什麼刺激?
又或者是因為彼此分開太久,他突然發現到她的重要性,才會想跟她結婚?!
這是不可能的吧……
沒有人比她更明白,自己始終是一廂情願,因此她能忍痛看著他和其它女人交往,卻容不得他拿自己的感情開這種玩笑,那讓她心里很不舒服。
她認為愛情是很珍貴的,如果他不能響應她的情感就算了,反正都這樣過了二十年,她不開心卻也習慣了。
或許有一天,他和別的女人結了婚,她便能死心,收起自己的愛戀,或是有一天,她遇到比他更令自己心動的男人,她也會將這份愛戀當成一段成長的扉頁。
「我也是認真的啊!」認真想解決家中的困境。「只是我得先跟你說清楚,我之所以向你求這個婚的理由。」
「理由是什麼?」柳丹綺心里不舒坦,可還是壓下浮動的情緒,決定先听听他怎麼說。
「就是……」瞪著她認真且澄澈的眼,他霍地有點難以開口。
懊死!她非要用這種眼神看他嗎?那讓他感覺自己很卑劣,可不說又不行,實在很令人抓狂。
今天的她,沒戴什麼奇奇怪怪的假發,回復他所熟悉的造型,長發隨意扎了個馬尾,臉上也沒有半點粉飾……
不過至今他才發現,她有一張小巧可人的瓜子臉,大大的眼像會說話似的直盯著人瞧,長長的眼睫像兩把扇子般上上下下地掮啊拓,窄細的鼻翼隨著她的呼吸淺緩翕合,且還有張不點自紅的唇……
天殺的!他竟有種想湊上前去一親芳澤的沖動?!
說到底,他從不曾討厭她,雖嘴上老說煩,其實他還滿享受和她在一起時的輕松自在。如今想想,或許只因兩人熟識太久,心下一直將她設定為朋友,才會忽略她其實是美麗的,全然不比他交往過的任何一個女朋友差。
見鬼了,他竟然在這種時候注意起她的長相,簡直是搞不清楚狀況啊他!
「快說啊!」根本不曉得他的思緒正隨著自己胡亂擺蕩,她一臉好奇地催促。
「我會說啦,催什麼催?催魂喔!」他蹙起眉,懊惱的口吻居多是對自己的反常而介懷。
「欸!奇怪了,是你自己說要說的耶,現在倒怪起我來了。」又是她的錯了?
莫名其妙嘛!
于峻岳深吸口氣,神色復雜地緊鎖著她的眼。「先說好,不論你的決定是什麼,我都不希望因此影響到我們之間的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