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蠢欲動的 第2章(2)

沈潞這個人一向不按牌理出牌,方文律早就習以為常,倒是他終于願意來事務所屈就,方文律訝然得緊。

沈潞在設計方面的原創性和天分,一直是同儕間的佼佼者,加上他本身對作品的謹慎要求,往往接了一件案子之後便從頭包到尾,包括丈量、設計、施工、收尾,全程參與。這是一般建築師所做不到的,也因此沈潞完成的case並不多,但件件精彩,在同業間頗負盛名。

他和沈潞交情還算不賴,不知跟他提過多少次,要他到自己的事務所來「指教」,但由于沈潞是「個體戶」,有他自己的工作方式和班底,一直不曾听他有所響應。

昨晚他突然打電話來,說要參觀一下「工作環境」,對方文律來說,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好運!

不過他不曾想過沈潞和他的資深工讀生花盎然之間會有「掛勾」,更遑論他竟會要求搬進員工宿舍,但若他和盎然原就是熟識,這個要求倒不是沒有理由吧?

「嗯哼,有沒有一句話。」他抬了抬下巴,沒有多加解釋。

「有是有,可是……」方文律看了眼花盎然的背影,竟覺得她好似緊張得寒毛直豎。「目前只有盎然一個人住,當然,還有其它空置的房間,如果盎然不介意……」

「小花?」他挑了挑眉,藍眸中的笑意更深,側臉看向她呆立在門邊的身影。「小花,我當你的鄰居可好?」他笑容可掬地問,即使她背對著他,根本看不到他的燦笑。

花盎然此際總算體會到什麼是左右為難。她僵著手握住門把,回頭也不是、不回頭也不是;非但如此,更慘的是她現在說不說話都是錯,更遑論點不點頭了。

牙一咬,她拉開門板,一個跨步踏出門坎。

「你不回話我就當你同意嘍!」他輕快的嗓音飄了過來,她呆愣地站在門外,身後的門板緩緩、緩緩地闔上,她的神智開始一片空茫……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花盎然站在客廳角落,欲哭無淚地看著幾個彪形大漢在門廳里走動,要不了多少時間,原本空曠的客廳便被一些「生活奢侈品」給佔滿了。

先是一組皮制沙發,再來是穩重的長形大理石矮桌,四十八吋的大型電視、立體音響……還有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東西,林林總總地佔滿了整個客廳;她在這屋子里住了將近四年的時光,從不知道生活是件如此奢侈的麻煩事。

「潞,你的房間是哪一間?」康仔抬著彈簧床墊站在客廳一角,身後還跟著搬床架的伙伴,他正對著L型的三扇房門,扯大嗓門問著正在清點物品的沈潞。

「隨便。」他忙著組裝機械的電線,哪有空理會康仔的詢問?

「喔。」康仔應了聲,伸手就想扭開離他最近、最偏間的那扇門。

「等一下!」花盎然發現情況不太對,終于發現自己的領域岌岌可危,她大叫出聲,卻把所有男人的目光全喊到她身上來了。她吞了口口水,囁囁嚅嚅地申告自己的所有權。「那、那是我的房間。」

沈潞挑起眉,好笑地看著她臉上的紅潮一路竄向耳朵、縴頸,輕松愉快地下達指令。「就旁邊那間吧!」然後繼續與他的電線奮戰。

「咦?」康仔認真地看了眼花盎然,霍地叫嚷起來。「你不就是‘那個小妞’?」

那個小妞?花盎然攢起秀眉,不懂他話里的意思。

「嘿!真的耶!真的是她本人ㄋㄟ!」

「遠遠的還看不太出來,現在近近的給她一看,還真是個女人ㄋㄟ!」

「啊頭發剪那麼短做什麼哈?女人就要留長頭發比較美啦!」

「不會啊!她臉小小的,長頭發會把臉都蓋住,‘顛倒’不好看。」

「听你這麼梭,好像也有點道理。」

幾個彪形大漢陡地將她團團圍住,一人一句大剌剌地對她評頭論足。

即使她一七二的身高就女孩子而言已屬高挑,但面對他們高頭大馬的身形仍覺得無限壓迫,一時間也不知該有什麼反應,只能僵硬地扯開笑容,嘴角微微抽搐。

「你們幾個,別把她嚇壞了。」沈潞頭也沒抬,接好電線後按下音響,輕松的音樂頓時流瀉而出,稍微緩和了花盎然緊張的情緒。

「潞,看不出來你‘惦惦吃三碗公飯’,按ㄋㄟ就甲伊ㄆㄚ起來喔?」

「不然怎麼會搬到人家這里住?」這句話一出,幾雙盯著花盎然的眼全都彎成上弦月,看似頗有涵義。

「不……是老板……」花盎然心里打了個突,她脹紅了臉,下意識伸手將鬢發撥至耳後,小手微微撫著頸側。他們不該誤會她和他的關系,她極力想澄清,但越急著解釋就越說不清楚。「呃,怎麼說好?是福利……」

「ㄏㄡ!有人陪不錯ㄋㄟ,好過我們‘獨身仔’無聊得要死!」

「‘嘸魚蝦也好’,仔細給她看看ㄏㄡ,倫家也是‘水當當’的啦!」

「嗯,瘦是瘦了點,不過該有的一樣都沒少。」

「可以用就好,計較那麼多做什麼?」

「皮膚真白哦,幼咪咪擱白拋拋。」

「嘜豬哥啦,狼嘛講伊是潞的‘福利’啦!」

幾個大男人根本沒把花盎然虛弱的申辯听進耳里,兀自快意討論,也不管人家女孩子受不受得了,還無限曖昧地對花盎然猛笑。

花盎然整個人都貼在身後的牆壁上了,對于他們國台語交雜的對話听得並不很明了,只能虛軟地陪著干笑兩聲,全身充斥著深深的無力感。

「你們別鬧她了,小花,進房去!」沈潞拍拍身上的灰塵,藍眸責備地睞了那些口無遮攔的男人一眼,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回房躲開那些無聊的男人。

「喔。」花盎然貼緊牆移動腳步往房間挪移,小心地避開任何踫觸的可能。

「欸,小花ㄋㄟ!」

「喔!愛的小花!」

「我要是也有這樣一朵清純的小野花,我死而無憾的啦!」

直到關上房門,花盎然都還听得到那些人細碎的交談聲,她快步撲上床,把自己快燒起來的臉蛋埋進枕頭里;她的心跳好快、好快,怦怦怦怦的,偌大的聲響彷佛就在耳際。

他搬進來了!他真的搬進來了!

一直到這個時刻,她才真正地感受到他的靠近。從今天開始……噢,不!是從現在開始,他就要跟她一起住在這間老板的房子里,現在開始──

她終于確認了自己的心態。是高興!是興奮!

噢!老天!她興奮得想尖叫!

她一躍而起,順手抓起被褥,用力咬住被角;她無法不這麼做,不然她一定會因亢奮而失控尖叫,然後嚇壞了客廳里所有的男人,包括他。

咬著被角直到牙齦的麻癢被壓制住,她轉而抱著枕頭、蜷起身子,放松地摔進床墊里。

她快樂地在床上翻過來又翻過去,血液快速地在身體里的每一條血管流竄,令她縴長的軀體微微發顫。

往後她不僅可以在上班時,光明正大地看到他,就連自己的住所,也無時無刻充滿著他魅力十足的身影,甚至在課堂上……哇嗚!這是多大的幸運吶!

如果這是上天以她這輩子所有的好運才換來的,她也甘之如飴!

沈潞,沈潞,沈潞!

那些人是怎麼喚他的?潞?

噢!不知道哪天她才能用如此親昵的稱呼喚他?

她時而盯向天花板,時而面向牆壁,貝齒輕咬下唇,嘴角卻止不住上揚再上揚;她緊緊抱住懷里的枕頭,听著房門外或輕或重的聲響,一顆心飛得不見蹤影──

當敲門聲喚醒她充滿幸福的夢境,花盎然才發現自己竟在心情極度亢奮之下沉沉睡去。

這樣也能睡得著?真是太神奇了!

大大的眼瞪著天花板,她眨了眨睡意蒙的眼皮,等到敲門聲再度響起,她才由床上驚跳而起,踉蹌地連滾帶爬沖到門邊,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才緩緩將門打開。

「小花,你關在房里做什麼?」沒有意外,沈潞的俊顏出現在她的房門口,這真的不是夢!

「我、我睡著了。」她不好意思地將頭發往耳後撥,心情亢奮指數直達滿點!

「肚子餓不餓?要不要跟我們去吃飯?」看著她縴白的小手落在頸側,他吐了口氣,側身倚著門框,擋住客廳那群好事者的眼光。

「吃飯?」經他一提,她才發現自己的肚子發出強烈的饑餓感。「中午了嗎?」

「三點多了。」這妮子睡胡涂了,連午飯都沒出來吃。

「嗯……」她有點膽怯地看了眼客廳。「會不會不方便?」那些人好可怕,專講一些她听不懂的話。

「別擔心,他們都是好人,只是對你好奇了點。」當然,多少也是因為她之前不尋常的舉動。

好奇?她又不是動物園里的企鵝蛋!

「公費嗎?」她沒忘他之前跟老板談的條件。

「嗯?」他揚起好看的眉,藍眸再次顯現笑意。「公費。」

見她含蓄地點了下頭,他轉身走入客廳。

「走嘍!」吆喝一聲,原本慵懶地在客廳里或坐或臥的數人皆一躍而起,精神奕奕地跟上他的腳步,三三兩兩地勾肩談笑,恍若一個早上的勞動對他們而言,半點都沒有影響。

花盎然墊後鎖門,屋外的陽光正熾,一如她璀璨飛揚的心情。

一個人的生活可以慵懶閑散、自由自在,兩個人的生活,又該有什麼適度的改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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