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婿自個教 第1章(1)

葉釗祺陡然驚醒。

他睜著眼,意識有點混沌,腦中還想著剛才的夢境。

「……聖誕禮物?」他下意識月兌口而出,隨即嚇了一跳。

「是誰在說話?」

那聲音不是他的,而是輕輕柔柔,宛如絹紗一般的嗓音。

「別學我說話,給我出來!」他又罵了一句,耳中听見的是同樣的女子聲音。

慢著,這嗓音怎麼如此熟悉?這不是趙頤萱的聲音嗎?

她竟然敢擅闖他的房間葉釗祺氣惱的想坐起身,眼前忽然一陣暈眩,讓他硬生生躺了回去。

這一躺,背部又硬又疼,寒氣更是不斷竄進身子,他覺得奇怪,抬眼一看,當場愣住。

這里哪里還是他的房間?這里是趙頤萱的房間!

太荒唐了!竟然有人趁他睡著的時候,將他抬到三等丫鬟的房間,究竟想做什麼?莫非……是趙頤萱搞的鬼,她想趁這個機會,爬上他的榻,成為通房丫鬟?

葉釗祺怒從中來,才想下床興師問罪,卻在掀開被子的那一刻頓住。

他抬起那雙縴細修長的手,手指布滿了水泡,隱約滲出血水……這分明是一雙女子的手!

葉釗祺狠狠愣住,好一會兒回不了神,就在這時,抵擋不住風雪的薄木門被推開,他順勢抬頭望去。

「時……」

「躺了一整天,你也該起來干活了吧。」尖酸刻薄的語調從平日乖巧可人的時晴口中說出來。

她兩手叉腰,穿著滾狐毛的厚實花襖,是里層夾棉絮的撒花折裙,這身裝束儼然是半個小姐才有的衣著。

「真是不要臉的東西,昨兒個惹得少爺不開心,連晚膳都沒吃就歇下了,今兒個你還有臉裝病,你該不會還當自己是官家小姐?」

「時晴,你在對誰說話呢?」葉釗祺不悅地攢起眉頭。

時晴愣了下,覺得好像在趙頤萱身上瞧見了葉釗祺一貫狂妄的神態。

「我怎麼會在這里?還有,我這一身是怎麼回事?」葉釗祺模了模身上。

「你這丫頭真是越來越荒唐了,居然還敢學起少爺說話的模樣,怎麼?病好了,開始耀武揚威了?」

「你到底在胡說什麼——」葉釗祺話還沒說完,忽然被時晴一把拉下床。

他這才發現自己的身子不太一樣。

這、這根本不是他的身體!

驚愕之際,他已經被時晴拉到一面破了角的銅鏡前。

「看看你那副賤樣子!你在這里就是個三等丫鬟,是最低賤的東西,而我是少爺身邊的大丫鬟,你少在我面前擺譜!」

先不論時晴的面孔有多猙獰,光是映在銅鏡里的那張臉,就夠令葉釗祺傻了。

銅鏡清楚映出趙頤萱白淨秀雅的臉兒,而不是他原來熟悉的那張臉。

他……他的魂魄竟然附在了趙頤萱身上?

饒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葉釗祺,也被眼前這個的事實驚得恍惚失神。

而那頭,時晴依然對著他,痛快地羞辱著,彷佛她是這個家的主子一般。

眼下這情景,葉釗祺已經分不清,是被換了身體的事,還是眼前變了個人似的時晴比較令他驚駭。

聖誕快樂。驀地,夢中那個貌美女子的聲音竄過了耳畔,令他無端打了個激靈。

等到他慢慢回神,發現這具陌生的身子又沉又重,額頭異常的滾燙。

抬起手模了模自己的額頭,葉釗祺心下陡然一沉。

趙頤萱沒說謊,她是真的病了。

「賤丫頭,你究竟有沒有在听我說話」見趙頤萱從頭到尾默不作聲,時晴氣壞了,伸手就往那張俏顏扇去。

葉釗祺一凜,立刻截住時晴的手,惡狠狠地刨了她一眼。

時晴被這一眼嚇住。

「別隨便踫我。」遭受了這等奇事,葉釗祺尚未從混亂的震驚平靜下來,脾氣自然火爆得很,當下就吼了出來。

時晴哪里是省油的燈,平日只有她吼人的分,就連暴躁的少爺見著她也是溫聲好語,眼下被視作眼中釘的趙頤萱這麼一吼,整個人頓時像炸毛的貓尖叫起來。

「你真是給臉不要臉了是吧你不曉得我是誰嗎?居然敢吼我?好,你愛吼,那就去少爺面前吼個夠!」

說罷,時晴力道粗魯地將「趙頤萱」拉起身,也不顧「她」一身凌亂狼狽,直接就往房外拖。

霽月閣是葉釗祺飲食起居的住所,時晴將「趙頤萱」一路扯進了霽月閣,沿路踫著了其它下人,那些人只敢瞄上一眼,便將臉轉開,彷佛沒看見似的。

見狀,葉釗祺心下古怪,卻也沒有閑功夫多想,若不是趙頤萱的身子正發著高燒,病弱得提不起一絲力氣,他早推開時晴,哪里容得了她這樣放肆。

「時晴,你這是做什麼?」一進到寢房外的正間,木訥的時雨立刻迎上來。

「我要見少爺,讓少爺評評理!」時晴撞開了時雨,將「趙頤萱」拉進寢房。

葉釗祺暗暗驚詫,他原先以為時晴是只對趙頤萱這般不講理,畢竟趙頤萱也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不想她對時雨竟然也是如此。

「少爺。」繞過了屏風,時晴態度驟變,就好像換了張臉孔似的,尖酸模樣不見了,又恢復昔日溫柔可人的神態。

與此同時,暖炕上坐著一道頎長身影,那張平日里囂張的俊臉,此刻正一臉不安的看過來。

被困在趙頤萱體內的葉釗祺看見了自己,不由得再次震驚,但當他再仔細瞧上第二眼,立刻從那張臉上窺見了熟悉的神態。

是趙頤萱!

他們兩人當真交換了身體!

「少爺,方才奴婢去交派工作時,石頭非但不理會,還對奴婢大吼大叫,奴婢自知身分不如人,也不敢拿她怎麼樣,可她分內的工作總還是要由她來做,難不成要由奴婢來做嗎?」

見著時晴用著楚楚可憐的模樣向炕上的「少爺」討公道,葉釗祺難以置信之余,心下冷笑連連。

他活到這麼大,第一次見識到何謂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真想不到,時晴竟然是個表里不一、搬弄是非的。

是他看走眼了?還是連嬸嬸也一並被時晴的虛假欺騙了?

時晴可是嬸嬸親自領來的大丫鬟,負責照料他的起居,又熟知他的喜好,自然入了他的眼,成了通房丫鬟。

炕上的「葉釗祺」面色明顯不安,狂妄跋扈本來就不是趙頤萱的性子,不可能換了具身體就變了個人。

「少爺?」見主子遲遲沒開口,時晴詫異的喊了一聲。

「咳,本少爺听見了,你把趙……不對,把石頭留下來,我自然會好好教訓她,你先出去吧。」困在陌生身體里的趙頤萱,只能用著昔日為人主子的架式,遣退了時晴。

時晴面露驚色,彷佛認不得眼前的人,直眨了好幾次眼。

這頭的葉釗祺則是挑了挑唇,諷笑起來。這丫頭還真是蠢,連他平日的模樣都學不了三分,也難怪時晴會愣住。

察覺時晴的目光怪異,炕上的趙頤萱才板起臉孔,努力端出狂妄的架勢。

「沒听見本少爺的話嗎?出去!」

時晴雖然覺得奇怪,但見少爺臉色難看,就怕無端踫得一鼻子灰,趕緊福了福身退下。

臨走之際,時晴還偷偷瞪了「趙頤萱」一眼,模樣甚是扭曲可憎。

葉釗祺神色黯下,受騙的情緒越來越深,他最恨表里不一的卑鄙小人,沒想到昔日與他關系最親近的時晴,竟然就是他最痛恨的那種人。

「你……你是少爺嗎?」時晴一走,趙頤萱旋即下了炕,來到葉釗祺面前,白著臉不斷端詳。

老天,那是她的身子啊!趙頤萱用著不屬于她的雙眼,緊緊凝瞅著自己的身體。

只見那張日日在鏡中相見的秀淨臉兒對著她揚眉挑唇,神情輕佻狂妄得緊,她心下一涼,只覺得一切都糟了。

「正是本少爺。」葉釗祺大大咧咧的往暖炕上一坐。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趙頤萱從未這樣慌過,急得都快紅了眼眶。

「你干什麼?你當你是在誰的身體里?你別胡來,丟了本少爺的顏面!」

一看見自己眼眶泛紅的孬樣,葉釗祺當場暴跳如雷,又從暖炕上蹦起來。

趙頤萱這才緩了口氣,忍下了一時慌亂的淚意,逼自己鎮定下來。

她自幼長于書香世家,曾祖父是開國元老,祖父貴為郡公,父親趙則仕原是正三品戶部尚書,趙家在朝中一直深受帝寵。

至于她的娘親梁雨晨更是不得了,外祖父是南郡王,母親簡氏則是南郡王最疼愛的麼女兒,深得當時太後的歡心,在簡氏的光環幫襯下,她的娘親受到南郡王府的庇護恩寵,吃穿用度幾乎與公主無異,更是經常出入宮中,與皇族關系親近,一度被列為太子妃人選。

後來娘親對父親一見傾心,寧可丟了入主鳳儀宮的機會,也要成為尚書府的夫人,過上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

不想,前些日子遭逢政敵誣陷,趙家一夕間風雲變色,父親啷當入獄,幸而娘親有南郡王府撐腰,在老南郡王與簡氏連番求情下,免去了牢獄之災,改為拘禁在南郡王府。

至于她,按照麒麟王朝的律法,罪臣之女除去名門籍貫,判為官奴,之後輾轉被葉釗祺買下,進了葉家。

由于雙親鶼鰈情深,加上沒有其它手足,身為趙家的嫡長女,趙頤萱自幼被當半個兒子養,飽讀詩書不說,對于人情世故也懂得早,十二歲起她就幫著娘親主持中饋,學習如何持家,對外則是跟著朝中一致公認為大學儒的父親,學習經國濟世之道。

是以,在面對與葉釗祺交換身體這件事時,雖然不無驚惶害怕,但很快便能逐漸冷靜下來。

見使著自己身軀的趙頤萱忍住了淚,葉釗祺這才不屑的緩過氣,「欸,悶石頭,你沒對我的身子胡來吧?」

聞言,趙頤萱心下有氣,卻也只能憋著。「少爺此言差矣,少爺是男子漢,我是女兒身,這話應該由我來問才對。」

葉釗祺惡狠狠瞪她。「你幾時變得這麼能頂嘴了?平日悶不吭聲的模樣,原來全是裝出來的?」

許是交換身體這事兒太驚世駭俗,再加上這段日子確實受了不少葉釗祺的氣,此刻的趙頤萱有股不吐不快的沖動。

她不卑不亢的說︰「我不是裝出來的,而是忍讓,畢竟我是奴,你是主,即便主子有錯,為人奴婢只能忍讓,不得頂嘴反駁。」

葉釗祺聞言噎了一下,「你、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說,過去本少爺那樣對你是做錯了?」

「請教少爺一句,剛才時晴抓著少爺進房,要我作主懲罰,少爺怎麼說?」

這句平靜有禮的話,當場又死死堵了葉釗祺一記。

畢竟,他親眼見到時晴顛倒是非,故意誣陷,趙頤萱這樣問,他自然曉得她是在暗指什麼。

饒是再如何跋扈蠻橫,一旦親身踫上了這種事,也很難再強詞奪理,葉釗祺沉下臉,倒也沒反駁什麼。

「少爺方才可有頂著我的身子頂撞時晴?」趙頤萱知他心里已有數,只是淺淺笑問。

懊死!葉釗祺瞪著她—不對,應當說是他自己那張臉,明明是再習慣不過的臉,可里頭的人換了,就連表情看上去都跟著變了樣兒。

「我知道時晴是有些表里不一,你非得這樣當面戳破我才高興是不?」

「奴婢不敢。」

她更該死了,方才說話分明沒以奴婢自居,這個時候反過來用一句奴婢不敢來反諷他!

葉釗祺氣悶得很,才想罵上兩句解氣,眼前驀然一陣黑,整個人頭重腳輕的往前倒。

趙頤萱眼捷手快的上前攙扶住他—老實說,透過另一雙眼看著自己的身子在面前栽倒,這滋味還真是微妙。

「該死的悶石頭,你的身子怎麼這麼虛」

看著葉釗祺用她的身子對自己吼,趙頤萱只能苦笑以對。

這段日子她遇見的衰事已經夠多了,想不到老天爺還嫌她不夠慘,居然連這等離奇的事情都給她遭遇了。

攙扶著葉釗祺到暖炕躺下,趙頤萱說︰「前兩天我受了風寒,昨兒個就開始發高燒,少爺昨晚到我房里罵了一通,管事也就不敢幫著請大夫。」

一提起這事,葉釗祺就知該吃悶虧了,多少有點慚愧,他心知是自己錯信時晴的話,才會誤以為她是裝病,但由于面子上掛不住,干脆裝傻。

「哼,你這是自找的!肯定是你平日太惹人厭,才沒人幫你請大夫。」

他哪里會曉得,這偌大的東院都被時晴一人把持住了,就憑著她是通房丫鬟,有葉釗祺的疼愛,再加上她搬弄是非的功夫了得,就連那些個管事都怕她。

但這些話,趙頤萱自然不會說,因為她很清楚,葉釗祺是厭惡她的,盡避她不明白原因,但只要這些話從她嘴里說出,他肯定會覺得是她在造謠誣賴。

她不是軟弱可欺,但也不會傻得不懂得自保,與其被誤會,倒不如留待以後,讓他自個兒去遭遇體會,方知個中滋味。

「還杵在這干什麼?還不快點去請大夫。」葉釗祺忍住身體的不適,朝著趙頤萱暴躁低吼。

「少爺沒忘記我們身體對調的事吧?」

「這麼大的事兒擺在眼前,怎麼可能忘記。」她說的是什麼渾話。

「那敢問少爺,要是我現在命人請大夫為趙頤萱醫治,會鬧出什麼樣的事?」

躺在暖炕上的葉釗祺一愣,旋即又怒了,「這事哪里輪得到你來操心?失面子的是我,又不是你!」

慢著,她這樣說,莫非是在替他擔心?葉釗祺抬起昏沉沉的眼,瞄了炕旁的趙頤萱一眼。

「既然少爺不介意,不如……我就想個名義,好讓其它人別起疑心。」

听到她這般謹慎小心,葉釗祺忽然又來了念頭。她這是什麼意思?莫非是怕她的名節受損?

思及此,他胸口發酸,氣又不打一處來。「免了!眼前我都快病死了,你還有心思想那些,難不成你是想借機整治我?」

他現在頂的可是她的身子,她有什麼好整治的?她會這樣說,主要是擔心他就這樣大剌剌的躺在主子的炕上,免不了會招來閑言閑語。

也罷,多說無益。趙頤萱心下苦笑,只能出了寢房,來到外間,喊來了專掌霽月閣事務的曹管事,讓他去請大夫。

「少爺病了?」曹管事驚嚷。

「不是我。」頂著葉釗祺那張臉,趙頤萱多少有些局促,殊不知這樣的神態擺在男子身上,倒成了靦腆。

曹管事頭一次見主子露出這樣的表情,當下驚呆了。

「是……趙頤萱病了。」

「趙—少爺說的是石頭?」

「嗯,你趕快去請大夫過來替她醫治。」

「過來這里?」曹管事又是一驚。

只見昔日那個說起話如同刮暴風似的主子,斯斯文文的尷尬一笑,點了點頭。

曹管事張了張嘴,差點嚇凸了眼。

這、這真的是他家少爺嗎還有,趙頤萱怎麼會在少爺房里?時晴都沒有意見嗎?

不過一夜大雪,怎麼一早起來東院就變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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