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趙頤萱面帶微笑的臉,葉釗祺一時之間像噎住似的,想討回來的話怎麼也吐不出口。
懊死!他可不要先被她拒絕,那可是會丟光男人的尊嚴!
為了挽住顏面,葉釗祺逼自己開這個口,「你听好了,昨天的紅包其實是……」
「我明白,那是少爺的心意。」她難得搶了話,讓他把好不容易擠出來的話硬是一口給咽下。
「其實我也準備了回禮要給少爺。」
听見她這麼說,葉釗祺詫異極「。「你準備了回禮?」
「是的,而且還是少爺一直在找的聖誕禮物。」
葉釗祺聞言,當場又驚又喜,「你說什麼?!此話當真?」
趙頤萱微笑點頭,「是真的,不過啊,我已經把禮物藏起來,少爺得不假他人之手,自己找出來。」
「這有什麼難的?」原以為葉釗祺會追著她討,不想,他竟然自信滿滿的笑。
「少爺知道我把禮物藏在哪兒?」這下改換她驚訝了。
「就憑你那樣的腦袋,我立刻就能猜出你藏在哪兒。」
趙頤萱抿了抿嘴,不甘心的說︰「那好,少爺現在就去找出來,記得,今天之內一定得找到,否則……」
「否則什麼?」他掛上得意的笑臉。
她及時收口,故作神秘地說︰「否則我就不告訴少爺一個天大的秘密。」
「秘密?你能有什麼秘密?」
「少爺把禮物找出來就知道了。」
葉釗祺的心被撓得發癢,決定不再多廢話,立刻動身找起她特地為他準備的聖誕禮物。
葉釗祺走進東院一處閑置許久的院子,看著熟悉的景物,過去的點滴涌上心頭。
這是從前爹與娘居住的地方,他已經好多年沒再踏進這里一步,一時之間百感交集,特別是在這種大過年的,合該是一家團圓的日子,卻只剩他一人形單影只。
他甩了甩頭,壓下悲痛,走進父親的書房,在昔日父親的書案上,找著了趙頤萱藏的聖誕禮物。
他情不自禁的露出微笑,想不到,過去他一直抗拒的地方,卻因為她,終于鼓起勇氣踏進來。
當她說她把禮物藏起來時,他直覺反應一定是藏在這里。
「我知道很多人都想著,我應該跟我父親一樣優秀,可是我丁點也不想跟我父親一樣,人人都說他天縱英才,可他才活了短短三十多個年頭,就這麼去了,跟他一樣有什麼好的?」
這是除夕夜賞雪的時候,他向她傾吐的從未向任何人提過的心底話。
出乎意料的是,她非但沒有矯情的虛言安慰,反而認同的點頭。「你不必像大爺那樣優秀,因為少爺此刻面對的,跟大爺過去面臨的都不同,日子是自己過的,好壞也是自己承擔,少爺不必在乎外人說什麼,或是期望你做什麼,你只要對得起你自己,這樣就夠了。」
她這一番話彷佛當頭棒喝,徹底打醒了他。
她說得沒錯,日子是他在過,何必在乎外人說什麼。
不過,在省悟的當下,愧疚也跟著油然而生。
這麼多年來,他蹉跎了歲月,故意將自己的天賦藏起來,任性妄為,惹是生非,落了一個浪蕩子的臭名。
他這樣,還算是對得起自己嗎?
彷佛看出他內心所想,趙頤萱拍拍他的肩,說︰「少爺,你可有想過,如果大爺還在世上,他會希望少爺成為什麼模樣的人?」
這些事,過去他從未想過。假使爹還在人世,會希望他成為什麼模樣?
興許是要他好好思索這個問題,趙頤萱才會故意把聖誕禮物藏在昔日父親的書案上吧?
葉釗祺在書案後的紅木靠背椅上落坐,手里捧著一只表面瓖珠的烏木匣子。
之所以會曉得這個匣子里裝著趙頤萱給的禮物,是因為他曾經在她房里見過這個匣子。
這似乎是她娘親捎人帶來給她的,他猜,當時匣子里放的應該是家書之類的東西。
她把這個對她來說意義貴重的匝子拿來裝聖誕禮物,是否代表她心底是看重他的?
思及此,葉釗祺的心頭一陣暖,迫不及待的打開匣子。
匣子里躺著一只平安符,那是用佛寺祈福的紅絲線,一針一線縫出來的平安符,里頭還裝著一撮香灰,飄散出淡淡檀香。
這樣的平安符很是常見,大多是子女為了雙親,或是妻子為了丈夫,親手縫制而成,以表情深,可他沒有妻兒,更沒有真心關懷他的人,自然沒收過這樣的平安符。
握著這個平安符,他的手心是暖的,胸口是燙的,眼眶也不禁發熱。
「原來……這就是聖誕禮物。」他撫著掌中的平安符,嘴角揚起滿足的笑。
書房門口靜靜站著一道身影,自然是趙頤萱。
太好了,他真的找著了聖誕禮物,那是她親手縫制的平安符,原本……那是要送給日後的夫君。
但她琢磨了一個早上,怎麼也想不出自己能送葉釗祺什麼貴重的禮物,思來想去,如今孑然一身的她,身邊最貴重的東西恐怕也只有這個平安符了。
原本她還擔心,他收到後會嫌棄呢。眼下看來,他應該是歡喜的……
看見葉釗祺小心翼翼的收起平安符,好似剛剛得了一樣罕世珍寶,趙頤萱的心也跟著暖暖的,說不出的感動。
看來她的決定是對的,且不論那個夢境是真是假,至少,她回報了他昨夜的心意,也補償了他的落寞。
這麼多年來,一個人孤零零的過年,身邊也沒人真心關懷,他心里不知要有多苦,也難怪會走偏,成了暴躁乖僻的惡少。
她想過了,只要她還在葉府一日,她就不會停止關心他……因為,她是喜歡他的。
盡避知道不應該,但就在昨夜那場夢境里,當她身在異地,心生惶恐的時候,她當下月兌口喊的人是他,就在那一刻,她發覺了自己的感情。
可眼前的情況,不容許她想這些兒女情長,當務之急,是趕緊想法子讓兩人的身體換回來。
趙頤萱長吁了口氣,悄悄退離返回霽月閣,不久之後,葉釗祺後腳也跟著回來。
「瞧,我找著了。」葉釗祺攤開掌心,炫耀著那只平安符。
「多虧少爺聰明,居然找得到我藏的聖誕禮物。」
「哎,你不是要告訴我一個秘密嗎?」他可沒忘記這件事。
趙頤萱的眼神閃爍了下,有些後悔剛才一時被他激得心急,才會草率許諾,這下可好了,想不到他這麼輕易就找著了禮物。
她支支吾吾的說︰「既然是秘密,自然沒這麼容易讓少爺知道,等過了今晚,我再告訴少爺那個秘密。」
不想,葉釗祺卻笑了出來。
趙頤萱心虛的嗔他一眼,「少爺在笑什麼?」
「原來信守承諾的趙頤萱也會耍賴啊?」他取笑她。
「我、我才沒有呢!」她紅了臉。
「好了,好了,我不鬧你,看著自己像個娘兒們似的臉紅,今晚我恐怕會吃不下飯。」葉釗祺撇了撇嘴。
趙頤萱哼了一聲,也沒好氣的回道︰「我也是啊,老是看著少爺頂著我的身體做出那些粗魯的舉動,我也很無奈。」
「誰讓跟你交換身體的人是我。」他一臉無賴的說道。
她被他孩子氣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他也跟著笑,一時之間,笑聲在霽月閣迥蕩著。
院子里的時晴陰著臉,恨恨地瞪著傳出笑聲的方向,時雨則是愣住,一旁的侯嬤嬤面露驚訝。
東院已經十多年的大年初一沒有歡笑聲了,今年可是特別不同哪!
入夜後,借故推掉了西院那頭的邀約,葉釗祺與趙頤萱兩人開開心心用膳,膳後又到書房下了一盤棋,還對了一會兒的詩文,玩累了才歇下。
奇異的是,這一夜比起先前都要來得好眠,兩人幾乎是頭一沾枕就沉沉睡去。
直到天光亮起,窗外寒梅綻放,一只雀鳥不畏寒冷的在梅梢上跳躍戲耍,啁啾聲嘹亮,透進了屋里。
「真吵……」葉釗祺翻了個身,忽然覺得身體發寒,打了個激靈醒過來。
睜眼一看,他皺了皺眉,發覺自己竟然睡在地上。
敝了,昨夜他明明睡在炕上,怎麼會在地上醒來……納悶著,葉釗祺坐起身,抬眼看向曖炕上。
只見炕上那張嬌秀臉兒依然睡得香熟,嬌小的身軀包裹在被里,氣色養得極好。
廢話,這段日子里,為了養好她的身子,他逼著自己乖乖喝藥,也不敢挑食,只要能滋補強身的,他一律不忌口,每晚睡前還用羊脂膏抹手,把她原本滿手的凍瘡給治好,可以說是用心良正當葉釗祺洋洋得意時,驀然整個人僵住。
他抬起手模模自己的臉,再低頭看向胸前……不能怪他,這是最直接確認的方式。
平坦的胸膛,這是他的身軀!葉釗祺又驚又喜,當下站起身,在原地轉了一圈。
「換回來了!我們換回來了!」他發出歡呼。
炕上的趙頤萱揉了揉眼,翻開被子坐起身,一臉茫然的望著葉釗祺。
葉釗祺難得見她這樣睡眼惺忪,滿臉迷糊,不禁露出憐愛的笑容。
「少爺,你這是……」話剛出口,她立刻被自己的嗓子嚇醒。
葉釗祺瞧她一臉呆相,笑了出聲,「你嚇著了?」
她瞪大眸兒,傻傻的點著頭,接著又一臉不敢置信的問︰「我們……換回來了?」
「當然,不然你現在看見的是什麼?」葉釗祺靠過來,拉起她的手,模了模自己的臉龐。
她慢慢回過神,欣喜若狂的模著他的臉。「太好了!真的換回來了!」
見她因為欣喜,一時忘情地撫模他的臉龐,葉釗祺耳根子暗暗泛紅,胸口跟著熱了起來。
真沒用!又不是第一次踫女人,居然因為這樣就臉紅。他自覺丟人的在心底暗罵。
倒是趙頤萱毫無所覺,只顧著歡喜,她先模了模他的臉,接著再模上自己的,當下心情很是復雜。
「這真的是我的身體嗎?」她一臉陌生的喃喃自問。
「怎麼,我把你的身體吃胖了,你自個兒都認不得了?」他戲謔地笑。
「不是,我只是……」她笑了笑,沒再多說什麼。
老實說,這一個多月來她已經習慣頂著他的身體,努力學習扮好他的模樣,眼下毫無預警的換回身子,她反而有些措手不及。
「你該不會扮我扮習慣了,想一輩子都當葉釗祺?」
「少爺莫要亂開玩笑,我永遠也不可能變成少爺。」就怕被誤解,她連忙解釋。
「我是鬧你玩兒的,瞧你緊張成這樣。」他哈哈大笑。
趙頤萱好氣又好笑,只能無奈的嬌嗔他一眼。
一切總算返回正軌,這種陰陽換體的玄事,恐怕說出來都沒人會信,幸虧他們成功攜手熬過了這場難關,若真的一輩子都換不回來,不曉得他們日後會變成什麼樣兒。
兩人各自歡喜著,用手模著換回來的身體,找回原本熟悉的感覺。
只是,當歡喜過後,理智逐漸回神,有許多殘酷的事實就擺在眼前,等著他們面對。
收起了興奮之情,趙頤萱默默下了炕,動手整理起床鋪。
見狀,葉釗祺愣住。「你這是在做什麼?」
「收拾床鋪呀,這是奴婢分內的差事。」她回首,淡淡一笑,動作嫻熟而自然。
乍然听見她稱呼自己奴婢,葉釗祺整個人都不對勁了,俊雅的眉頭立刻皺起。
「你為什麼要說自己是奴婢?先前你明明不是這樣的。」
「少爺,先前情況特殊,眼下我們已經恢復如初,奴婢還是原來的趙頤萱,那個被少爺買下的官奴,自然得認清本分。」她心平氣和的說道。
葉釗祺了解她的性子,她心地良善,冰雪聰明,懂得審時度勢,但也不是毫無脾氣,要真惹著了她,她也會發怒的。
最難能可貴的是,她不會藉勢壓人,東院里除了時晴以外,幾乎所有的下人們都與她交好,而且是真心的好。
她會幫不識字的僕人寫家書,年輕的丫鬟被時晴欺壓,她會挺身而出幫忙說話,這大概也是為什麼時晴要想方設法整治她的原因之一。
若不是透過這些下人,他也不會曉得,原來她是這樣好的姑娘。
再加上這段日子兩人緊密的接觸,他相信很多事情是演不出來的。
例如她對他的關懷,她的體貼細心,她的冷靜聰慧,這些全都是裝不來的,即便真是演戲,他們日夜相對,總會有露出破綻的時候,可他怎麼也瞧不出她有絲毫的虛偽矯情。
眼下兩人換回了身體,她立刻就調適好心態,找回了一個奴婢該有的樣子,丁點沒有打算藉這件事與他攀上關系,或是得到什麼好處,照理說這應該是好事,他卻很不滿意。
「趙頤萱,你非得這樣不可嗎?」葉釗祺不悅地攢起眉頭。
背對著他的縴細身影頓了一下,接著轉過身,朝他彎身一福。「一切都已經恢復如初,少爺也該好好振作起來,而奴婢自然也是回到自己的本分,做好一個丫鬟該做的差事。」
她這根本是在劃清界線!葉釗祺登時寒了俊臉。
「少爺若是無事吩咐,那麼奴婢先行告退。」趙頤萱自顧自地退下去。
「你這是……」
「這段「子委屈了少爺,奴婢有諸多過失與不敬,還請少爺寬恕。」
她說這些話是想活活氣死他不成?!葉釗祺臉色鐵青,惱得說不出話。
「至于奴婢被升為大丫鬟的事,如今少爺已經不必再屈就于奴婢的身體,就讓奴婢回去原來的位置,繼續干從前的活兒吧。」
他好不容易才把她的身體養好,怎可能又放她回去干那些苦活!
他實在不懂,為什麼兩人身體一換回來,她的態度就判若兩人,立刻撇得這麼清,彷佛先前的點點滴滴全是一場夢。
看著趙頤萱淡然退下的身影,葉釗祺緊握雙拳,目光盡是茫然與惱怒。
為什麼會這樣?這與他所想的完全不同,他還以為,只要兩人身體換回來,他就能明正言順的將她……
與其這樣,還不如繼續維持先前那樣,別換回來了!
望著空蕩蕩的寢房,葉釗祺氣餒的在床邊跌坐下來,開始琢磨起趙頤萱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