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搞不懂,」小唐子提著宮燈一路咕噥,「好端端地下什麼雨,弄得我褲腳全濕了。」
猛地,他止住步伐,雙眼瞪得老大。
「是淨玥姑娘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前方數步之遙的地方,站了名白衣女子,長發披散低垂著臉,瞧上去怪陰森可怕的。
淨玥緩緩抬首,雨珠順著頰邊滑落。
「您怎麼不撐傘?」小唐子三步並作兩步跑,連忙持傘幫她遮雨,她肚里懷有龍種啊!萬一有了閃失誰擔待?他可不想掉腦袋,「沒傘也到屋檐下躲著嘛!」
「皇上在里面嗎?」她問。
小唐子擰起眉,淨玥姑娘說起話來怎麼有氣無力的?要不是他膽子大,還會以為自己活見鬼了。
「您在等皇上?」
「嗯。」
「您這樣等皇上要等到什麼時候?您先到屋檐下,奴才幫您通報一聲。」雖然他們在鬧別扭,可是依皇上疼她的程度,應該會接見她才是。
「不用了,我在這等。」她拒絕。
「淨玥姑娘……」小唐子還待再勸,卻被她截住話。
「我堅持。」她道。
「……是。」說她沒脾氣,倔起來還挺硬的。小唐子嘆口氣,將傘遞給她,「您先撐著吧!別病著了。」
淨玥深深望了他一眼,伸手接過傘。
小唐子手腳快,沒三兩下就奔至御書房門口。
「小唐子,」淨玥喚住他,「我師父他們還好嗎?」
小唐子腳步一頓,大驚失色的回頭,與她遙遙相望。
她……她知道了?
看他的樣子,淨玥心里已有數,她自嘲地笑笑。自己還在奢望什麼呢?
「沒事了,你去吧!」
小唐子咬咬牙,一回頭趕緊進御書房面聖。
「皇上,大事不好了。」他慌慌張張的通報,「不好了。」
玄契從書案中抬首,劍眉微挑。「什麼事不好了?」
「淨玥姑娘知道她師父們的事了。」
淡淡的笑痕在玄契唇邊漾開。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在這節骨眼還有人扯他後腿。
「皇上,淨玥姑娘在外頭等您呢!要請她進來嗎?」
玄契的眸光越過小唐子的肩,望著外面大雨滂沱的夜色。
「皇上?」
「不用了,朕出去。」
「啊?」小唐子一愣,外面雨很大耶!他們怎麼都不喜歡躲雨啊?
「皇上,奴才幫您打傘。」他匆匆忙忙地要出去拿傘。
「不必了,你不用跟來。」
「皇上,雨不小……」
「朕知道。」他似笑非笑,邁開優雅的步伐往外走。
真的沒辦法了嗎?他想要的東西沒有一樣留得住,他仰眸瞧著傾盆大雨,任雨水打在他臉上。
他原本還以為自己真正找到一樣屬于他的東西,沒想到到頭來還是一場空。他看似擁有天下,其實什麼也沒有……
孑然一身啊……
「妳都知道了?」玄契站在她身後開口。
「你為什麼要騙我?」淨玥握緊傘把不肯回頭,光听到他的聲音,她的心就絞成一片,「玩弄我的感情有這麼好玩嗎?」
「……對不起。」低沉的嗓音,不重不輕地敲在她的心版上。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何時對誰道歉過了?他不想失去她。
他原本只是要讓她恩寵加身,讓她愛上他,沒想到自己反而先陷進去了,無法自拔的深陷啊!
「抱歉換不回我師父們的命!」淨玥低喊,她從不曾如此激動過,「你的抱歉沒辦法補償我。」
「妳想要怎麼做?」玄契平靜地問。
「我想要怎麼做?」憤怒地轉身面對他,淨玥想也不想地道︰「我想要用你的命賠我師父們的命!」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是嗎?」沒有燈光,淨玥仍能看見他譏誚的神情。
淨玥咬著唇,不肯再多說。
受到傷害的是她啊!她完完全全地信任他,換來的竟是殘忍的背叛。
這從一開始就是個騙局!
「妳是這麼想的?」妖美的眸子掠過一絲復雜的光芒,「要我以命賠命?」
「……」她靜默無語,心都碎了。
「很可惜不能如妳的願,」他無所謂的聳肩,又退回一開始的冷漠面具下,「想殺朕,自己找機會動手。」
「你以為我不會?」
「朕從不會預設任何立場,」玄契旋身,「回麒陽宮去吧!妳的衣服都濕了。」
看著他的背影,淨玥心痛難當。
她不知道是因為他的背叛痛些,還是師父們的死痛些。
「我要離開。」
「廟已經燒了,妳沒有地方可去。」
「不管去哪,只要能離開你就好!」淨玥喃道。
玄契自嘲地笑笑。
想當初遇見她的時候,他急切的想知道,柔順恬靜的她會不會有愛恨情仇的種種情緒反應,如今他知道了,反而被她深深灼傷。
「妳沒有決定的權利,別忘了,妳留下來就是為了補償妳的過錯。」就算不擇手段他也不會讓她離開身邊,即使會讓她恨他也無所謂。
聞言,淨玥氣憤地瞪大眼。「我補償的還不夠多嗎?還不如你一刀殺了我。」
「殺了妳做什麼?」玄契轉過身,支起她的下額,黑瞳里暗潮洶涌,「朕喜歡妳的身體,喜歡妳的侍寢,等朕玩夠了自會放妳走。」
針鋒相對的兩人,互相在對方的傷口上灑鹽,非要遍體鱗傷才肯罷休。
「你別太過分!」淨玥揚在空中欲揮下去的手被玄契牢牢握住。
「別太過分的是妳,別仗著朕有些喜歡妳就得寸進尺,要女人,朕滿滿的後宮都是!」他危險地瞇眼警告。
淨玥氣得淚止都止不住,他說的話太過傷人。
她快步地越過他,不願再和他多相處一刻,不料不過雨的石階充滿泥濘,她一個沒踩穩,整個人往下撲跌。
「淨玥!」玄契來不及扶住她。
「痛……好痛……」重重摔在石階下的淨玥疼得蜷起身子,劇烈的疼痛在她月復間漫開,她根本無法站起。
「淨玥!」玄契想也不想的一把將她打橫抱起,「來人啊!傳御醫。」
「好痛。」淨玥含著淚,下意識地緊緊摟住他,「真的好痛。」
銀白色的電光在天空閃過,玄契清楚地看見從她腿邊串串滴落的血珠。
前所未有的恐懼將他攫住,駭得他心膽俱裂。
「傳御醫!」他怒喊。
那是種沉重的氣氛,盤踞在眾人心頭久久不散。
玄契焦躁地來回踱步,俊容蒙上寒霜。
淨玥躺在床上,汗濕的頭發黏在頰邊,身軀因痛苦而蜷起,暗紅色的血漬沾染了一床潔白。
御醫面色凝重,沉吟了好半晌才走至皇上身邊。
不是才吩咐過要好好注意,怎麼一轉眼就成了這個德行?
「啟稟皇上……」他在想要怎麼開口。
「怎麼樣了?」
「如果硬要留下孩子,恐怕對淨玥姑娘有危險。」
玄契薄唇緊抿,前一天才有幅幸福的藍圖,現在就要他下令打胎,上天對他會不會太苛刻了?
「皇上?」
「嗯?」他心神不寧的應。
「恐怕您要快點決定。」御醫擔心地道︰「拖越久對她越不利。」
回眸望了眼慘白的嬌顏,他心中百感交集。
「保住淨玥。」冷冷地拋下話,玄契大步離開麒陽宮。
如果讓她知道他做出這樣的決定,淨玥恐怕會恨死他了。不過,也罷,只要她平安,她要恨就任她恨吧!
反正……情況已經最糟糕了不是嗎?
小唐子擔憂的尾隨在玄契身後,皇上的樣子讓他害怕,就好像回到淨玥姑娘還沒來到之前的樣子……
絕情、冷酷,還有無所謂。
淨玥輕輕咳了聲,她還是很不舒服,下月復疼得讓她冷汗直流。
听御醫說,她懷有身孕了。
這個孩子在這種時候來臨,分明是更增加她的煩惱,雖然如此,她還是想留下孩子。
她和玄契的孩子啊!
一想到玄契的臉,她不禁眼眶發熱。
「好多了嗎?」玄契進房,後面跟著捧著藥碗的小唐子。
「嗯。」前一晚爭執的記憶猶新,她淡淡地應聲。
「這藥趁熱喝了。」長袍一撩,他坐下。
淨玥接手,卻發現小唐子的臉色有些不對勁。
「這是什麼藥?」她直覺不對勁地問。
「什麼是什麼藥?」玄契神色自若的反問。
「你知道我在問什麼?」
玄契靜靜看了她半響,才緩緩接口。「反正不是安胎藥。」
胸口彷佛被人重重一擊,淨玥顫著聲問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妳懂,」他目光灼灼,「不是安胎藥還會是什麼?」
「你要我打掉他?」含著淚,她控訴的問。
「我不要妳留下他。」他給她另一種回答。
「你好殘忍,」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下月復更痛了,「如果你不要他,我要!我可以帶著孩子離開這里。」
「妳認為朕會任自己的骨肉流落在外而不管嗎?」玄契別過頭,眸里一片淡漠,「妳還是乖乖喝藥吧!」
「我不喝,」淨玥將藥碗摔在地上,「不喝!不喝!」
白皙如玉的手緊握成拳,他擰緊眉。「妳這是做什麼?」
;坦是我的孩子,要不要留由我決定。」淨玥歇斯底里地低喊。
「妳以為藥就只有一帖嗎?摔碎了就算了?」玄契冷冷地道,「要拿掉孩子方法不只一種,妳別自討苦吃。」
「皇上--」小唐子想要說話,但在他凌厲的目光注視下噤口。其實可以照御醫的話轉述,又何必鬧得這麼僵?
「你究竟要我多恨你你才肯罷休?」淨玥從沒想過愛上的竟是如此冷心絕情的男人,連自己的孩子也不願留,「你可以直接告訴我!」
玄契一僵。他讓她恨他了嗎?
他的心猛然沉落,表現在臉上的仍是淡漠自持的神情。
「妳恨下恨我無所謂,反正這孩子說什麼也留不得。」他緩緩地接口。
聞言,淨玥倒抽一口冷氣。他的話沒有溫度,讓她徹底地寒進心里。
這才是他的真面目吧!殘忍寡絕草營人命的皇帝,她一開始就被他的溫柔體貼給欺瞞了。
「晚一點朕會再吩咐小唐子拿藥過來,朕不希望用其它法子讓妳打掉孩子,可是如果妳不配合,別怪朕無情。」玄契起身,不願再面對她傷心欲絕的神情,就怕自己的心再度波動。
小唐子恭敬地拉開宮門,淨玥的嗓音幽幽地傳來,讓他腳步一頓。
「我從來沒有恨過一個人,我恨你,更恨我曾經愛上過你!」她含淚指控,每一句話都像針,扎在他的心頭,而她自己的心卻更痛。「你根本不值得任何人將感情放在你身上,這輩子我不願意再見到你!」
欲踏出門的腳步一頓,玄契瞇眼,如此熟悉的話他彷佛在哪里听過……
你是個不值得人家疼愛的孩子,這輩子我不願意再見到你。
腦中一旋,他想起是誰了,那個恨他入骨的父皇!
霎時,他心中一凜,說不出的復雜感覺攫住他的心。
「淨玥姑娘--」听她說得過分,小唐子忍不住開口制止。
「算了。」玄契阻止,頭也不回地步出宮外。
淨玥靠著床邊,眸中一片空洞,滴落的籃箏佛永遠都流不盡。
小喜已經不知第幾回喚她吃藥,見她沒有反應,心頭也跟著泛酸。如果她是淨玥,恐怕也會同樣傷心難過吧!
小喜眼眶微紅,頭一低走了出來,猛地,她發現不遠處玄契的身影。
他立在宮門旁靜靜望著淨玥,俊美無儔的臉上自信不在,換上的是濃濃的疲累。
最後,他輕輕一嘆,步入房里。
小喜再也忍不住淚,轉頭匆匆地離開。感情太磨人,將他們折磨得憔悴了。
「又不喝藥,妳要折磨自己到什麼時候?」低沉的嗓音在寬廣的宮殿里回蕩,他在淨玥身旁停步。
她仍然沒有反應,若不是晶瑩的淚珠不斷從頰邊滾落,會讓人以為是她是個仿真人的女圭女圭了。
玄契的指尖沾起她的淚,那淚的溫度熾燙了他,把他的心都滴穿了。
「這樣自殘……並不好。」
淨玥的長睫眨了眨,緩緩地抬眸望他。「讓我走。」
玄契的神情一變再變,她多日來不言不語,一開口就是要走!
「你連我們的孩子都不想要,再強留著我也沒有意義。」她的聲音很輕,不帶情緒起伏,卻一句句嵌進玄契心底。
漂亮的鳳眸里暗潮洶涌。
沒錯,是他下的令,可是他並不會比她好受啊!
「我知道,除了皇後能為你生下子嗣外,其它嬪妃的孩子你都不想留……」淨玥咬白了唇,指尖微微顫抖,「可是……」
薄唇緊抿,他靜靜地等她把話說完。
「我想要……很想要……」淨玥再也隱忍不住,淚像斷線的珍珠,一顆顆浸濕了絲被,「我真的很想留下他。」
玄契再也按捺下住,大手一伸,緊緊地將她納入胸懷,用力地彷佛要將她揉入自己的骨血里。他頂著她的發心,任淨玥在他肩上哭得柔腸寸斷。
「求求你讓我走好不好?!我真的受不了了!」淨玥用力地抓住他的臂,指甲狠狠地陷入,「該你的、欠你的,我都還給你,求求你讓我走。」
「妳還能走去哪?」
「哪里都可以,只要能離開你身邊。」淨玥好氣自己,他明明做了那麼多過分
的事情,可是偏偏一看到他,她的心就是不由自主的軟化。
她還是愛他啊!她恨自己的懦弱!
「傻淨玥,這天下是我的,無論妳走到哪里,都離不開我身邊。」他低語。
「你為什麼要那麼殘忍?有那麼多嬪妃等你臨幸,你為什麼就是不讓我走?」
唇瓣勾起魅惑的笑,他俯首封住她的唇。「朕就算不要天下,也不會放妳走。」
入夜了,一片窒人的寂靜。
玄契理理絲被,覆上蜷曲淨玥的身子。她哭了好久,直到剛剛才睡著。
撩開她的發絲露出姣好的容顏,他眷戀地輕吻她的額。
他們兩個該怎麼辦?
他不會放手,不想放,也不願放。
他的思緒,飄向了問天台……
他之所以要大建問天台,就是要用他天子的身分問天,如果他真是妖孽,又何必讓他出生在這個世上?他背上的烙痕,拜他狠心的父皇所賜,好似他一出生就注定背負著罪孽,不但帶來無數的天災人禍,還罪無可逭的害死了父皇深愛的章淑妃……
身為皇子,既得不到父皇的疼愛,在後宮更是飽受欺凌,甚至連王公大臣都不斷諫言要將他趕出宮廷,來平息天怒!
好不容易讓他遇見淨玥,現在又出了那麼多事。身體如此貼近的兩人,心卻咫尺天涯。
難不成,只要他想要的,都注定得不到嗎?
「朕問妳的話,妳最好開口回答!」麒陽宮里,傳出皇上的怒斥。
好多天了,她不言不語沒反應,一開口就是要走,玄契的耐心告罄,暴怒出聲。
淨玥倔強地背過身,對他的警告沒有響應。
「淨玥,朕在同妳說話!」
「你如果不殺我,就放我離開吧!除此之外沒什麼好說的。」
「朕太寵妳,妳反倒放肆了?」
「不是放肆,」她低語,「是別無所求。」
聞言,玄契怒極反笑。
「別無所求?好!朕就讓妳知道什麼叫作別無所求!」他一個旋身,隨手抓住一名小爆女,將她拉至身前。
「皇上?」宮女被嚇傻了。
「你做什麼?」淨玥大吃一驚,卻被玄契冷漠的神情震懾住。
「現在朕說一樣,妳就乖乖做一樣,最好別和朕唱反調,否則……」他的手移至宮女縴細的頸子,微微用力,宮女立刻出現痛苦的神情,「朕就殺一名宮女當作責罰,看妳能做多少孽!」
「你敢!」淨玥又急又氣。
「朕有什麼不敢?」他冷冷一哂,「反正我手下的冤魂那麼多,不差這一條。」
「你除了威脅我,你還會什麼?」她心痛的說。
「妳可以不受威脅,」他揚眉,眸底冷光掠過,「決定權在妳手上,朕不勉強。」
「你……」看見宮女難受的表情,淨玥咬咬牙,「我听就是了。」
「那好,」他將宮女一把推開,後者連忙奪門而出,「以後我同妳說話,妳最好懂得應聲,別把朕當傻瓜。」
「民女不敢。」
「朕听不出來妳的話里有幾分恭敬。」他挑眉,對于她僵冷的口氣感到不滿。
淨玥深深吸口氣,放軟音調。「民女不敢。」她重復。
「這還差不多,」輕輕哼了聲,他抓住她的手,「朕現在心情好,陪朕到御花園走走。」
「別踫我!我自己會走!」淨玥用力地抽回手,不料玉鐲撞到桌角應聲而碎。
霎時,兩人怔在當場。
玄契冷下臉,一副山雨欲來的前兆。「朕不是告訴過妳,要好好地珍惜那只鐲子?!」
「我……」她沒想到那只玉鐲會碎成兩截,他也看到了,她不是故意的。
「顯然妳是故意和朕唱反調。」他危險地瞇眼。
僅僅為了一只玉鐲,他為何要發這麼大的脾氣?雞蛋里挑骨頭的明明是他!
「會心疼了嗎?」她孤傲地揚高下巴,口是心非地道︰「讓你也嘗嘗心痛的滋味。」
玄契一個箭步逼近她,眸底幽光閃過。「妳再說一次!」
「一向都是你傷人,你從來不知被傷的人心有多痛,現在只是讓你明白一小部分而已。」
臉色一變再變,最後,玄契譏誚地瞅她。
「不明白的人是妳!沒吃過苦頭的人也是妳!妳根本不明白我以前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
他俯身拾起玉鐲的碎片,拂袖而去。
淨玥將淚凝在眼眶,被他堵得無話可說。
身心俱疲的兩個人,究竟要互相傷害到何時才會干休?
小喜嘆口氣,輕輕拍撫她的背。「淨玥姑娘,您別再哭了。」
「小喜,求求妳告訴我,到底如何才能離開這里,再待下去我就要發瘋了。」她心底對他還是有好深的眷戀,一日不能徹底地離開他,她就不能找到真的平靜。
「淨玥姑娘,您別再和皇上爭執了,皇上其實很擔心您。」
「擔心我?」淨玥淚眼迷蒙,「他傷我傷得還不夠嗎?」
「是您沒有發覺,皇上常常站在宮門陪您到天亮,您不睡,他也不睡,這事大家都看在眼底,只是沒跟您說罷了。
「如果您真的要走,先听小喜把話說完,再作打算。」小喜不忍再看他倆繼續互相傷害,將彼此都螫傷了。「這件事皇上下了噤口令,本來是誰都不能對您說的……」她決定豁出去了。
「噤口令?」淨玥驚訝地抬眸。
「其實要打胎的事是御醫向皇上建議的,那時您心情不穩,身體又不好,如果硬要留下孩子,怕對您會有危險,所以皇上才會要您拿掉,皇上這麼做也是怕您自責……此外有個消息,奴婢也是最近才從小唐子的口中得知……」
「小喜指的是先後的事吧?」小唐子走進宮內,剛好听見她們的談話,適時地插上嘴,「皇上的母後是因難產過世,試問皇上又怎麼可能冒失去淨玥的危險,硬要留下龍種?」
聞言,淨玥的心像被利刃一片一片地刨下,疼得無法呼吸。
他那日的冷言冷語,真的全都是為了她嗎?
「皇上對天下的人都不好,就是對您好,」小唐子像個小老頭,話匣子一打開就關不住,他鼓著臉,語帶埋怨,「皇上寧願不要龍種也要保住您,所以天下人都可以指責皇上負心,就是您不行。您可知道您那天說的話有多傷皇上?」
「小唐子。」小喜輕拉他的衣角,如果他是來勸淨玥姑娘,她十分歡迎,但她不是要他來指責淨玥的。
「這是皇上要給淨玥姑娘補身體的人參,」小唐子心不甘情不願地將錦盒塞給小喜。臭小喜,連讓他發一下牢騷都不肯,「奴才還有事,先行告退。」
小喜揚高手中的錦盒。「淨玥姑娘,您應該明白的。」
淚水重新模糊她的視線。她該明白什麼?她什麼也不明白啊!他們的話只會讓她心如刀割,更加難受罷了。
他倆之間的鴻溝太深,任誰也無法跨越。
好久沒有看見這種景象了。
飲酒作樂的官員們、載歌載舞的歌姬,一群人放浪形骸的狂歡到天亮。
玄契搖著杯內的酒,妖美的眸子冷冷地瞧著底下舞姿曼妙的舞伶。舞伶修長的四肢誘惑的擺動,微卷的長發隨著動作而飛揚,一雙媚眼勾魂攝魄地回望他。
她的名字叫琥姬,是那天突狼王獻上作為壽誕賀禮的美艷女子。
一曲舞罷,琥姬泛著甜美的笑,盈盈地朝玄契一福。
「上來。」他道。
琥姬輕盈地走至他身邊,她下像一般女子羞于身體,態度顯得大方自若。
她的裙子下長,剛好露出她白皙的腿肚,縴細的腳踝上還系著一只銀色鈴鐺。
「皇上。」她甜膩的偎在他身旁。
「賞妳的。」他揚起手中的酒,唇瓣勾了抹性感的弧。
「謝皇上恩典。」號姬將杯內的酒全含在嘴里,媚眼一轉,輕輕覆上玄契的唇。
主動的女人總是格外誘惑人,玄契攫住她的唇,滲著酒香的吻特別煽情。
琥姬含羞帶怯地眨著濃密的長睫,邀請似地瞧他。
長指撫過她未綰起的發,眼中的加深。
摔碎玉鐲的事,將兩人的關系降至冰點,他最後的一點耐心也宣告用完。他不懂,這些日子他還不夠忍讓嗎?別忘了,他還是皇上,淨玥的態度是踰越了。
原本他已經厭倦夜夜笙歌的日子,可是再不轉移注意力讓他隱斂住脾氣,他可能會掀了麒陽宮。
「奴婢願意伺候皇上。」琥姬大膽的暗示。
俊美的容顏浮現笑意,他支起她的下額。「哦?妳要怎麼伺候?」
「那要看皇上需要奴婢如何伺候。」咬著唇,她笑道。
再度吻上她甜美的唇,玄契樂于接受美人獻上的殷勤。
天空慢慢地泛起了魚肚白,眾人意猶未盡地離開安平殿。
玄契猶豫了一陣,決定還是回麒陽宮一探他掛心的女人。
床上的人兒好似已經熟睡,她背對著他,青絲散在枕上。
玄契和衣在她身邊躺下,深深的嘆息從口中逸出。
其實他已經處處退讓,除了讓她走,他什麼都能允諾,為什麼她就是不明白?
細不可聞的抽噎聲輕輕地響起,要不是玄契對自己的耳力極有自信,他會以為自己錯听了。
「妳還沒睡?」他一怔。
淨玥沒有回答,她不是刻意等他,只是沒有他在身邊的夜如此清冷,任她翻來覆去都無法入眠。
好不容易盼到他回來……卻帶著別的女人的脂粉香。
「淨玥。」他輕輕扳過她的身。
「別踫我。」她恨恨地低語。
「別再哭了,再哭下去都要哭瞎了。」
淨玥倔強地別過臉,卻無法阻止的讓淚掉得更凶。
又是無聲地嘆口氣,他吻去她頰邊的淚,薄唇緩緩貼近她的。
「你現在一點防備都沒有,不怕我殺了你替師父們報仇?」從枕下抽出冰冷的匕首抵住他的頸項,淨玥冷聲問道。
持刀的手在顫抖,泄漏出她不穩的情緒。
「如果妳想殺我,就動手吧!這是再好不過的機會。」魔魅的眼鎖住她,深沉地幾乎奪去她的呼吸。
「你以為我不敢?」她氣憤地低喊。
「動手。」他的臉更逼近幾分,匕首在他頸間劃出淡淡的血痕,「動手啊!淨玥,這是教我放妳自由的唯一方法。」
刺目的血痕動搖了她的意志,她哭腫的眼好痛,心更痛。
「如果妳不殺我,」玄契嗓音嘶啞,「我就要吻妳了。」
淚不斷地滾落,淨玥絕望地閉眸。是不是從一開始遇見他,她就注定逃不開了?
「傻淨玥,」他低喟,大手握住刀鋒,「妳真不動手嗎?錯過這次,可能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了。」
「……」淨玥沉默,他是故意踩她的痛處嗎?
明明知道她下不了手!
不顧割傷自己的可能,玄契握著刀鋒抽開匕首扔至床下,闇暗的眸光揪住她的心。
「不要,」明白他的意圖,她避開他的踫觸,狠狠地咬住唇。「我不要你踫過其它女人後再來踫我。」
玄契微微一怔,她會在意是代表她對他還有感情嗎?
「不管妳信不信,我沒有踫她。」他吻住她,不讓她再繼續傷害那飽受踩躪的菱唇。
「今夜我們休戰吧?!」他抵著她的額,輕聲低喃,「別再互相傷害了好不好?」
「我……」
「別再傷害彼此了。」他的嗓音帶著蠱惑,他憔悴的樣子更讓她心軟。「至少今夜不要。」
不知等了多久,淨玥依順地將唇覆上他的。才剛踫觸他熾熱的唇瓣,她立刻被擾人心緒的激情纏綿所吞噬,彷佛渴求已久,他蠻橫地含住她的舌,逼她綻放她的柔軟,貪婪地擷取她的香氣。
熾熱的暈眩感燒灼了全身,她的每一寸肌膚立即變得敏感,泛上淡淡的紅。玄契的指尖像帶著魔咒,燃盡她的理智。
他熱切地加溫的溫度,迫不及待地解開彼此的束縛,將自己深深地埋入她體內。
「玄契……」淨玥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給震懾住了,氤氳的眸子泛起水霧,指甲陷入他背里。
她放縱自己接納他狂野的律動,展開一場春色無邊的旖旎。
因為他們都知道,過了今夜,他們還是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