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一名女客走了進來,香保立刻起身招呼。
「妳好,請問需要什麼嗎?」她走上前去,發現這名女客十分眼熟。
她一眼便認出這名女子,就是之前來買花束送給朋友的女子。
「今天需要什麼嗎?」她笑問。
「敝姓河野,請問妳怎麼……」
「我是岩原,岩原香保。」
「岩原小姐,妳好,我今天是來跟妳談合約的。」
香保一怔,「合約?」
「是的。」河野點點頭,「是這樣的,我們公司之前一直跟『馥園』合作,現在約滿了,想換個合作對象。」
听到馥園,香保一怔。
馥園在花藝界頗富盛名,是家規模大、有制度的公司。
「『馥園』一直以來,都負責我們公司內部的花藝擺設,也負責我們對外的公關花束及花圈。」河野說。
听她這麼說,香保不難猜到他們公司是間極具規模的公司。
她開的只是間小小的花店,甚至沒有雇用任何員工,這樣的她,應付得了他們公司大量的需求嗎?
「河野小姐,妳應該看見了,我的花店很小……」
她的顧慮跟河野所想的一樣,但河野背負著使命,一定得說服她接下這個案子。
「岩原小姐,只要妳有意願,這其實是可以解決的問題。」河野試著說服她,「人手不足,妳可以雇幾名員工幫忙,不是嗎?」
「可是……」
「跟我們公司簽下台約後,妳會立刻拿到一筆簽約金,足夠妳籌備一切的人力物力,再說……這其實是為妳的花店打廣告的大好機會。」河野說。
香保一怔,「咦?」
河野一笑,「我們公司的客戶相當多,如果妳的作品能被更多人看見,一定會打響妳的知名度,到時恐怕妳會有接不完的訂單。」
這是個誘人的說法,而香保也有點動心。
她希望更多人欣賞並喜歡她的花藝作品,當然,她也希望花店的生意能夠越來越好,那麼她就可以快點還清她為了開花店所欠下的錢。
「岩原小姐,妳覺得如何?」
「我需要時間考慮一下……」
听見她說要考慮,河野有點頭大,因為治敏要她盡全力在今天把合約簽了。
「岩原小姐,我認為妳不需要考慮。」她說。
香保微怔,「為什麼?」
「因為奸機會是不等人的,妳應該要把握這個機會大展身手。」
河野干了多年的秘書,口才一流,說得香保十分心動。
「河野小姐,我真的能夠勝任嗎?」香保語氣雖然猶豫,但眼底卻有著一抹樂于面對挑戰的光芒。
河野覷見她眼底的光芒,撇唇一笑。「我相信妳可以,只要妳願意。」
香保低下頭,一臉若有所思。
「岩原小姐,」河野拿出擬妥的合約,「不瞞妳說,我今天連合約都帶來了。」
看見那紙合約,香保一震。
「這是合約內容,請妳過目。」河野將合約遞給了她。
接下台約,香保約略地看了一下,發現一年的合約金竟有一千萬,而之後每一個月還補助花材費三百萬及設計費兩百萬。
這可真是筆大買賣,而且光是三分之一的合約金,就能還清她的欠款。
她瞠目結舌地看著這張合約,有點難以置信。
再細看,她發現河野所任職的公司,竟是日東金控。
「妳是日東金控的人?」她驚訝。
河野一笑,「怎麼?妳有認識的人在日東金控上班?」
香保一頓,腦海里閃過一個身影,一個讓她難過又氣憤的身影。
她不想再想起那個人,但她一旦簽下這份合約,日後就極有機會在日東金控遇見他……
「岩原小姐?」見她發怔,河野疑惑地睇著她,「妳怎麼了?」
她回過神,尷尬地一笑。「不,沒什麼……」
「岩原小姐,妳願意接受這個挑戰嗎?」河野問。
「我……」
「打從我第一眼看見妳,我就知道妳不是個容易退縮或放棄的人。」河野繼續發揮她的長才,「雖然我也認為妳的人力及物力,恐難消化我們公司的龐大需求,但我覺得妳能解決這一切的困難。」
香保蹙眉一笑,「河野小姐,妳真是個能言善道的人。」
河野抿唇微笑,「那麼妳有沒有一點心動了呢?」
「我十分心動。」她坦言。
「那真是太好了。」河野伸出手,「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香保也伸出手握住了她的,「請多多指教。」
「那我們還等什麼呢?」河野挑挑眉,拿出了隨身的萬寶龍名筆,「簽下妳的大名吧。」
香保接過她手里的筆,在合約上簽了自己的名字。
看著她簽名的同時,河野補充著︰「合約金會以轉帳的方式付給妳,請妳到丸菱銀行開個戶頭,好嗎?」
香保將簽了名的合約交還給她,「我在丸菱已有開戶,不過……一般不是都開支票嗎?」
「我想妳會迫切需要現金的,不是嗎?」河野一笑,取回合約,松了一口氣,「總算大功告成。」
「咦?」听見她說大功告成,香保有幾分疑惑,「大功告成?」
「嗯。」河野點點頭,「我的老板要求我,無論如何都要把合約簽妥。」
「妳的……老板?」香保一怔。
如果她沒記錯,上次河野來跟她買花束時,也曾提過她的老板。
河野的老板到底是誰?為什麼向河野推薦她的花藝,又把這份合約給了她?
「河野小姐,」她一臉狐疑,「妳的老板是……」
河野微怔,「妳不認識我的老板?」怪了,她以為眼前的這個花店老板跟他們代理總裁是相識的。
香保搖搖頭,「我認識妳的老板嗎?」
「我老板是會川治敏,日東金控的少東,未來的準接班人。」河野說。
「會川?」香保陡地一震,而同時,他的身影鑽進了她的腦海之中。
他姓會川,他在日東金控上班,他身穿名牌、開著名車,他……難道河野所說的老板會川治敏就是……
在那一瞬間,她弄懂了,她知道河野的老板為什麼要求河野跟她簽下台約……他是在對她施惠嗎?他以為他這麼做,她就會原諒他之前的所作所為嗎?他當她是什麼?
一股濃烈的慍火在她胸口沸騰,一時氣憤,她伸手搶回河野手中的合約--
河野嚇了一跳,驚疑地望著她,「岩原小姐,妳……妳這是……」
「妳老板現在在哪里?」她沉聲問。
她的表情、反應及語氣,讓原以為完成使命的河野陡然一驚,「會川先生他……他應該還在公司……岩原小姐?岩原小姐……」
河野話還沒說完,香保已經奪門而去,
她不只丟下一臉茫然的河野,也丟下她的花店--
「小姐,請問有事嗎?」大樓的門口警衛見到香保進來,疑惑地問。
「我要見會川先生。」她直接說明來意。
「咦?」他一怔,「妳有跟會川先生約時間嗎?」
她也曾在一般的公司待過,她知道要跟這種大人物見面並不容易。
為了通過警衛這一關,她的態度必須和悅。
「是這樣的……」她拿出剛簽好的合約書,「我要跟會川先生談合約的事情。」
警衛看著她手中的合約書,清楚地看見日東金控的大印及河野的簽章。
「我幫妳打電話給會川先生……」警衛說著,撥打了總裁辦公室的電話。
電話一接通,那端傳來了治敏的聲音。
「什麼事?」
「喔,會川先生,大廳有位……」警衛話未說完,香保趨前,伸出了手。
她這個舉動讓警衛一怔,一臉的茫然。
她撇唇一笑,「讓我跟他說。」
警衛訥訥地將電話交給她,穩約感覺到一種不尋常的氣氛。
接過電話,香保笑意一斂。「你是會川治敏?」
電話那頭停頓了一下,「是,我是。」
听見他的聲音,香保已經百分之百確定,這個會川治敏就是她所認識的那個會川先生。
「真的是你……」她冷然一笑,「方便見我嗎?」
「妳上來吧,二十一樓。」
她沒說什麼,直接將電話交給了一臉困惑的警衛。
「謝謝你了。」說罷,她轉身走進電梯。
看見總裁辦公室的門牌,香保連門都沒敲,直接闖了進去。
推開門,她看見一名穿著白襯衫的高大男子站在落地窗前。
這個男人,她認識也熟悉。事實上,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他的身影。
接到她在樓下大廳打來的電話後,治敏就在這里等著她。听她的語氣,她似乎是來跟他吵架的。
只是……為什麼呢?那份合約不能使她的怒氣稍稍平復嗎?
轉過身來,他面對了她--
「我真沒想到……」看著眼前的他,香保還是有點難以置信。
她居然認識日東金控的未來總裁?她居然跟這種金字塔頂端的人吃過飯,甚至親過嘴?
這個擄去她的心、攫走她的唇,卻對她說他沒有自由、有著羈絆的男人,竟然就是縱橫金融界的日東金控的少東兼準接班人?
「妳找我有事?」他發現她知道他的身分時,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的反應。
其他女人一知道他是日東金控少東後,總是露出仰慕,甚至是諂媚討好之情,而她……她竟氣呼呼地瞪著他。
他的身分、他的背景、他的財雄勢大在她眼前,彷佛一文不值般。
他不得不說,她真的是個相當特別的女人。
「會川先生……」此時,隨後趕來的河野沖了進來,一臉慌張。
她看看香保,再看看治敏,不安地道︰「會川先生,岩原小姐她……」
「沒事,妳出去吧。」他睇了河野一眼,抬手揮退。
河野皺皺眉,一臉惶惑。
「是……是的。」說罷,她退出門外,緩緩帶上了厚重的門。
偌大的辦公室內只剩下治敏跟香保,而詭異的氣息在空氣中蔓延。
「想喝點什麼?」他問。
「這是什麼?」香保不嗦,直接拿出合約質問他。
他瞥了她手中的合約一眼,「河野跟妳談好了?」
「我問你,這是什麼?!」她氣憤地趨前,怒目瞪著他。
看她氣呼呼抖著手中的那紙合約,他微蹙眉頭,「合約。」
「我知道它是合約,你為什麼要找人跟我簽約?」她質問他。
「我需要配合的花店。」他說。
「以日東金控的需求量,你需要的是像『馥園』那種規模的花藝公司,而不是『希望與微笑』」
他沒說話,只是看著她,像在等她一次把話說完般。
「你明知道我開的只是一問小小花店,我甚至連個店員都沒有……」
「我相信妳會想辦法解決,而且……」他神情平靜地說著,「妳已經簽了約,不是嗎?」
「那是因為我不知道河野小姐口中所說的老板就是你。」
他一直平靜的臉上突然有了一絲掙扎,「老板是我,有分別嗎?」
她直視著他,「當然有。」
治敏眉心一擰,「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跟你這樣的人有任何的瓜葛。」她不客氣地說。
她是個既溫柔又強硬的女人,這一點,他今天可說是徹底的見識到了。
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他不也是因為不能跟她有任何瓜葛,才進而選擇用這種方式,來彌補他之前一時沖動所造成的遺憾?
是的,他跟她都在做著同;件事,但不知為何,當她說出這句話時,他竟感到心痛。
「我不會履行這份合約的。」她直視著他,神情凝肅。
他眉丘一隆,「為什麼?妳對我開出的價錢不滿意?」
「不,我非常滿意。」她誠實道,「事實上,我很需要這份合約,它可以立即解決我所有的財務問題。」
「那為什麼……」
「我不需要你這種施舍。」她說。
他一怔,「這不是施舍。」
她蹙眉冷笑,「那麼是遮羞費嗎?」
他知道她指的是什麼,「不是妳以為的那樣……」
「會川先生,一個吻值不了這麼多錢。」她語帶嘲諷,但听起來卻無比心酸。
听她的語氣,他知道她還無法原諒他,她還記得那些傷害她的事。
當然,他從沒奢望她能這麼快就忘掉。
「你覺得愧疚嗎?你以為一份合約就能抹掉你之前所犯的錯?」她眸中竄燃著怒火,直逼向他,「像你這種有錢人,都是這麼處理事情的嗎?」
雖然他確實是為了贖罪,為了彌補她而把合約簽給她,但她所指控的也不盡然是事實。
她有獨特的眼光,有令人贊賞的花藝,這畢竟是事實。
「一犯了錯,出了事,就拿錢解決,根本不把別人的感受當一回事……」
「不是妳說的那樣。」他沉聲打斷了她。
「那麼是怎樣?!」她瞪大了眼楮,直直地盯著他,「你這麼做是為了封我的口嗎?你想用這種恩惠,要我不把你的事說出去嗎?」
「妳……」
「你放心。」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一個字都不會說出去。」
他眉心一叫,懊惱又無奈地看著她。
他沒有這樣的意思,但剛烈如她,會有這樣的反應並不奇怪。
「妳听我解釋……」
「你不需要向我解釋什麼。」她不領情地回答,「我雖然十分生氣,但錯並不全在你身上。」
他微怔,一臉不解。
「說起來,是我自己愚蠢,居然對一個連我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有所期待,甚至在他吻我的時候,不阻止也不抗拒。」她幽幽苦笑,「是我活該,我怪不了誰。」
听見她這番話,他可以確定在經過兩天的冷靜及沉澱後,她還是怒氣未消。
雖然她一直在嘲笑自己,實則在暗諷他。
「你不需要這麼做。」香保唇角一勾,冷冷地、苦澀地一笑,「一切到此為止。」說罷,她毫不猶豫地撕毀了手中的合約,氣憤地往桌上一丟。
恨恨瞪了他一眼後,她掉頭就要離開。
「慢著。」治敏伸手抓住了她。
她猛地轉身,憤然地甩開了他的手。「你還想怎樣?再親我一次?!」
迎上她著火般的眸子,他眉心一叫。
「會川先生,別忘了……」她冷然一笑,「你可不是個自由的人。」說完,她調轉身子,快步離去。
望著她的背影,他沒有留她。事實上,他找不到任何好理由留她。
如果他開口留了她,那表示他決定跟她表明心跡,他決定回應她的感情,但……目前的他還沒有那樣的準備及決心。
這樣也好,如果一切真能如她所說,到此為止的話。
只是……真能到此為止嗎?
看著桌上被她撕碎的合約,他蹙眉沉嘆一記。
撿起一片碎片,上面剛好是她的簽名--
岩原香保,這就是她的名字,而他也總算知道了她的名字。
只不過,在他知道她姓名的同時,卻也是他們劃清界線,再無瓜葛的時候。
已經整整一個月了,治敏專注于工作,一天之中至少有十八個小時是在辦公室度過。
他讓自己像個瘋掉的、崩潰的工作狂,為的就是忘記香保。
每天上下班,他特意繞道而行!怕的是經過花店時,他會因為看見她的身影而忍不住停車。
一切已經結束了,他不想再橫生枝節。
只是……動情容易,忘情太難,他並沒有因為瘋狂的工作而忘了她。
他越是想當一切都不曾發生,她的身影就更是清楚地進駐他的心房及腦海。
愛是自然的事,強迫自己不愛本就違反自然。因為不自然,做來就特別的痛苦。
九點,他收拾了一下,準備下班。
到達樓下大廳時,看見兩名警衛正不知在討論著什麼--
「咦?會川先生,要下班了?」
「嗯。」他點頭,隨口問道︰「聊什麼那麼起勁?」
「喔,」警衛一笑,「是附近發生火災……」
他微怔,「噢?」
「听說是三丁目那邊發生火災……」
「三丁目?」他心頭一震。
香保的花店就開在三丁目,不過……應該不會是她的花店發生火災吧!
那附近餐館不少,發生火災的機率絕對比花店高。
「是餐館嗎?」他問。
「不,」警衛搖搖頭,「听說是一家花店,名字很怪,好像叫什麼微笑的……」
「微笑……」他有個不好的預感,直覺告訴他,出事的是香保的花店。
未待警衛把話說完,神情凝重的他,毫不遲疑地就往外跑。
看他神色緊張的奪門而去,兩名警衛面面相覷,滿臉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