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得好快,而彌生幾乎要小跑步才跟得上他。
她感覺得出來他在生氣,他的身體周圍隱隱有著一圈火紅的光,換句話說,他是氣到快冒煙著火了。
他為什麼那麼生氣?她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哪里做錯或說錯了什麼。
來到他停在餐廳附屬停車場的座車旁,他幫她打開了車門。「上車,我送你回家。」說罷,他要繞到駕駛座那邊去。
「ㄟ,」她拉住了他,囁囁地說︰「慢……慢著。」
他微頓,神情嚴肅地看著她。「做什麼?」
「你在生氣?」她不太敢直視他的臉。
「你說呢?」他的兩只眼楮定定的注視著她。
她戰戰兢兢地抬起眼簾睇著他,小心翼翼的問道︰「我剛才做錯了什麼嗎?」
「沒有。」
「那……我說錯了什麼?」
「也沒有。」他說。
她微怔。她既沒說錯也沒做錯,那他是在生哪門子的氣啊?
「那你到底在生什麼氣?」她皺皺眉頭,一臉不解。
望著她那張疑惑的、讓人忍不住生氣的臉,他濃眉一皺。「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她一愣。討厭?不,她一點都不討厭他,雖然一開始他們之間是有那麼一點點的沖突。
她搖搖頭,率真地說︰「沒有啊。」
「那麼有喜歡的成分嗎?」他直視著她。
迎上他如熾的目光,她心頭一悸,臉頰倏地一熱。她羞怯卻故作鎮定地乾笑兩聲,「呵呵,你真是討厭,干嘛問這種無厘頭的問題?」
「誰跟你無厘頭?」他眉心一擰,「認真的回答我。」
「ㄜ……」她漲紅著臉,「說喜歡是有點那個啦,總之你人還不錯,跟一開始的感覺不一樣。」
「那麼一開始的感覺跟現在的感覺差別在哪里?」他又問,像個法官般質問她。
她驚愕的眨眨眼楮,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的問題。甚至,她根本沒弄懂他的問題。
「你听不懂?」看她一臉茫然,他知道她沒弄懂他的意思。
天啊,他黑川恭朗素以心思細膩,擅於制造感性及知性的節目出名,卻喜歡上她這種遲鈍到讓人很想一頭撞牆的女人。
她誠實的搖搖頭,「你可不可以說得白話一點?」
「白話?」他不覺提高了分貝,「我現在說的是古文還是外星文嗎?」
她蹙眉一笑,尷尬地說︰「你別咬文嚼字,我真的听不懂。」
「你……」他瞪著她,眼楮快冒出火花來了。
「你是真呆,還是裝糊涂?」他懊惱地問。
聞言,她眼珠子一瞪,不服氣地說︰「你干嘛人身攻擊?」
「我這是人身攻擊?」他說,「這是陳述事實。」
「什麼?」她氣憤地瞪著他。什麼嘛,她可是有脾氣的!
這陣子她任他擺布,一下子帶她吃西餐,一下子吃日本料理,一下子又吃中菜,不管願不願意、喜不喜歡,她可是一點意見都沒有耶!
為了配合他一起敷衍媒體,她這輩子從沒對任何人妥協過,說起來,她沒功勞也有苦勞啊!
看在這個份上,他沒夸她、謝她也就罷了,還三不五時損她、批她!?對啦,她是有喜歡他啦,但她再也不要忍受這種鳥氣。
當不了正牌,也不表示她就樂意當「冒牌」。
「我……」她秀眉橫豎,氣憤地說︰「我不干了!」撂下「狠話」,她轉身就要走。
看見她扭頭就要走,他下意識的一把拉住她——
「你放開!」她像吃了炸藥似的對他大叫。
他一怔。見鬼,該覺得生氣的人是他,怎麼現在她火氣比他還大?
「不放。」他臉一沉,語氣堅定又強硬地說。
「你不放,我就揍你!」她「恐嚇」他。
「反正你不是第一次對我動手了。」他說。
「你……」她咬牙切齒地瞪著他,不知哪來的沖動,就對著他揮出一拳。「你欠揍!」
她的拳頭沒有落在他臉上,而是落在他手心里。
他截住了她的拳頭,然後三兩下就把她雙手一扣,撈進了懷里。
「呃!」當她撞進他懷里,被他牢牢扣住,一種彷佛電流般的強烈感覺竄過她的全身。
她心頭一驚,全身跟著發燙。
他低下頭,靠近了她耳邊,低聲地道︰「挨你拳頭是讓你,不是打不過你。」
她的背緊貼著他的胸膛,而他熾熱的氣息在她耳邊燃燒著,彷佛能將她燙傷。她的心在顫抖,她的身體也是……
「你……你快放開喔!」她在警告他,但聲音卻是害怕的。
「我問你……」他非但沒松開她,反倒更靠近了她;此刻,他的唇幾乎是貼在她耳朵上的。
「你剛才說不干了是‘分手’的意思嗎?」他問。
在听見他的話的同時,她彷佛也听見了自己心跳的聲音,那又急又驚的心跳聲。
「分……分手?」她強自鎮定,「我們根本沒有交往,哪來的分手?」
「你沒有戀愛的感覺?」他眉頭一皺,有點受挫。
戀愛的感覺?天啊,他在說什麼?就算她有戀愛的感覺,也清楚的知道他們的戀愛是談假的啊!
「你神志不清了嗎?」她聲線微微顫抖著,「我們是假的。」
听見她又用「假的」來形容他們的關系,他不覺懊惱又沮喪。
是,他知道他們一開始是為了演給媒體看,但在他不斷地給予暗示之後,她還覺得是假的嗎?
假男友會帶她上館子?假男友會吃醋?假男友會想……吻她?
沒錯,他現在真想狠狠的親她一口,讓她的豬腦袋能清醒一點。
想著,他低下頭,在她耳朵上一吻——
「啊!」她驚羞地尖叫著,「你做什麼啦!?」
她死命的掙扎,想離開他的懷抱。被他吻過的耳朵又熱又麻,她的胸口也好緊好悶……
他再不放開她,她一定會昏倒在他懷里,她……她會窒息。
「親你。」他撇唇一笑。
「為什麼要親我?」她羞惱地揉著自己的耳朵。
燈光下,他看見她的耳朵、她的臉頰都紅咚咚的,而那模樣讓人憐愛。
「因為我是你男朋友。」他近乎耍賴地說,「也該是親你的時候了吧?」
「你瘋啦?」她氣呼呼的說。
但她並不討厭,甚至……她心頭是甜蜜的。可是,他們是玩假的耶!既然是假的,怎麼可以來真的?
「我可以告你性騷擾!」她說。
「情侶之間的親密行為,算得上什麼性騷擾?」說著,他不覺又皺起了眉。
懊死,他都做到這個地步了,她總該感受到他的心意了吧?如果不是真的動心動情,他怎麼可能隨便吻她?
她努力地想扳開他的手,從他臂彎中逃開,但她竟使不上力。怪了,她平時可是什麼粗活都能干的。
難道說跟他在一起的這些日子,她已經變成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不可能啊,昨天她還單手扛了一把六尺長梯到攝影棚去呢!
「喂,你快放手啦,你今天很奇怪耶!」她羞惱地說。
「你這個家伙……」他眉心一攏,將她轉了一圈,面向自己,「你真是該死的遲鈍。」
「啥?」她瞪著他,「對,你聰明,我笨,我就是遲鈍,你到底想做什麼啊?」
「我……」他突然覺得很緊張,像是情竇初開,為著該如何向喜歡的女生告白而煩惱的少男。
她一臉理直氣壯,「你到底要說什麼?說啊。」
望著她,他眉頭一凝,把心一定。然後,他深呼吸了一口氣……
對付這種遲鈍的家伙,就要用非常手段,而他決定來個……一招見效。
「我想說的就是……」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將她拉向了自己。
低下頭,他用最熾熱的吻表達了他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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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吻……就是這種感覺嗎?像是觸電,像是被冰雹打到,像是……被大雨滋潤後的大地。
是的,這是她藤井彌生活到二十六歲,第一次的親吻。
懊說是老天疼愛吧?初吻的對象是這種帥翻了的型男,她也算是「了無遺憾」。
但是,他為什麼要親吻她呢?作戲也不必賣命到這種程度啊!
「ㄟ,」她推開了他,不悅地看著他,「你還是沒說啊!」
「……」哇哩咧,他真的被她打敗了。
說?還要說什麼?他都已經親吻了她,難道她還不明白?這家伙是老天派來「虐待」他的嗎?
「我的腦細胞真的被你氣死幾萬個了……」他又惱又無奈地看著她,「你是存心虐待我嗎?」
「虐待?」她皺皺眉頭,「我沒事干嘛虐待你?再說,從頭到尾一直虐待人的是你吧?」說著,她一臉不甘心又委屈的表情。
「我虐待你?」他提出抗議。
「不是嗎?」她揚起下巴,理直氣壯地說,「害我熬夜還餓昏的是誰?莫名其妙把我帶回家的是誰?不好好解釋,反而亂放炮把事情復雜化的是誰?跟媒體說我們是戀人關系的是誰?都是你,不是嗎?」
他啞口無言。關於她這些指控,他都認罪。
「你沒話可說了吧?」她得理不饒人地逼問他。
他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在思索著如何反擊般。
須臾,他神情凝肅地說︰「沒頭沒腦沖到車道的是誰?哪里不昏,偏偏選在有我的電梯里昏倒的是誰?」
「ㄟ?」她一愣。我咧,果然是千萬制作人,反應及口才都是一等一的厲害。
「老實說,你該不是故意的吧?」他挑眉一笑。
「見鬼,誰故意啊?你少臭美了!」她羞惱地反駁著。
見她面紅耳赤,他捉弄她的興致又來了。
「說我沒解釋,自己卻從來沒解釋的是誰?」
「什……」她漲紅著臉,一臉心虛。
「半推半就配合演出的又是誰?」他定定的看著她,「是誰在不知不覺中偷走了我的心?是誰擄獲了我,卻遲鈍的毫不自知?」
聞言,她瞪大了眼楮,木木地望著他。
他剛才說什麼?她好像听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
「是誰讓我見不到的時候會胃痛?是誰讓我吃醋?是誰……」他深深的凝視著她,「那個人不就是你嗎?」
「ㄜ?」她一震,驚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你……發燒?」她皺起眉頭。
他搖搖頭。
「你嗑藥?」
他眉心一皺,好氣又好笑地說︰「你再說,我就扁你。」
「你……」她受到驚嚇,完完全全的受到驚嚇。「怎麼可能?你……你是說……」
「我喜歡上你了。」他說,「是不是一見鐘情,我不是很確定,但絕對是日久生情。」
「天啊!」她掩著嘴,兩只眼楮瞪得跟牛眼一樣。
他溫柔的注視著她,勾唇一笑,「你這種反應是高興,還是困擾?」
「我……」她說不出話來。她的腦子一片混亂,她需要時間整理一下思緒。
「談‘真戀愛’吧?」他以邀約的口吻問道。
「跟……我?」她非常不確定地問,「我只是個美工組的職員,而你是千萬制作人……」
「那正好。」他一笑,「我是個大男人,不喜歡女友的成就凌駕在我之上。」
「我是男人婆,但是你是型男。」
「除了頭發短一點之外,我非常確定你是個女生。」說著,他使壞地瞄了她胸部一眼。
她羞紅著臉,「我……我很暴力,一點都不文雅。」
「沒關系,我相信你打不過我。」他凝視著她,深情地問︰「你還有什麼問題跟疑慮嗎?」
她想了一下,老實的搖搖頭。
他滿意的一笑,「那很好,給我答案吧。」
「什麼答案?」她傻傻地問。
「你實在是……」他真懷疑她是怎麼在柴田組待下來的?而柴田又如何忍受她這種少根筋的女人?
他忍無可忍地說︰「Yes還是No啦!」
她縮了縮脖子,皺了皺眉頭,語帶抱怨地說︰「Yes啦,那麼大聲做什麼?」
「你!」他倒抽了一口氣,努力控制住脾氣,「我要處罰你……」
「ㄟ?」她眨了眨眼楮,一臉還搞不清楚狀況的呆滯表情。
伸出手,他捧住她的臉,低頭給了她一記火辣辣的熱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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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車場熱吻的照片,上了專門追蹤他們戀情真假的娛樂一周報,因為這張照片,再也沒有人懷疑他們戀情的真假。
當然,她免不了又被柴田組的組員們狠狠捉弄了一番。
同在電視台工作,他們經常有機會見面,但也就因為這樣,她覺得有點困擾。
抱朗是個公私分明的人,在工作時,他絕不會利用機會或特地抽出時間找她說話,即使同在一個攝影棚里,他頂多也只是看她一眼,給她一記微笑。
但即使只是微笑,幾乎可說是沒有戀愛經驗的她,總是藏不住情緒的羞紅了臉。
戀愛的感覺真好,但這一切……真的好像夢。
一開始只是為了應付媒體而「假交往」,怎麼知道竟會變成「真情人」的關系?
為什麼呢?直至現在,她還是常問自己這個問題。他身邊圍繞著的是一個比一個還貌美嬌艷的女明星,而她們也對他相當的有興趣,甚至主動倒追他的大有人在。
為什麼?為什麼他不要嬌艷的玫瑰、高貴的牡丹,卻選擇了完全無法以花來形容的她?
「你的眼光還真奇怪……」
三個月後,一個涼爽的傍晚,他們手牽手漫步著朝附近的一家餐館走去時,她忍不住這麼對他說。
「你為什麼要妄自菲薄?」他反問她,「你對自己不滿意嗎?」
「也不是那樣,只是……」她幽幽一笑,「我覺得你值得更好的。」
「對我來說,你已經有九十分。」他說,「我不貪心,不需要一百分的女性,九十分剛剛好。」
听見他這番話,她心里是感動的。
「那我缺的十分是什麼?」
他深沉的一笑,不知是認真還是玩笑地說︰「哪天你嫁給我當老婆了,我會幫你加十分的。」
嫁?他的意思是跟他結婚?那麼他們現在的交往是「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
瞬間,她腦海里出現了她穿白紗,他穿白色燕尾服,然後甜蜜牽著手接受眾人祝福的畫面。
噢,老天,他又給了她無限想像的空間。
吃完飯,他們離開餐館,經過一家超商時,看見了剛上架的娛樂一周報。
抱朗停下了腳步,臉上的笑容不見了。
彌生微怔,「你怎麼了?」
他沒說話,只是看著周刊封面上的一張照片,而旁邊斗大的標題寫著——
柄際名導老實說——
小犬對女性的品味令我失望
那照片上的人,他是再熟悉不過了。那是他的父親,他極不願提起的父親,黑川大澤。
對於周刊封面上的人物,彌生絕不會不認得。國際名導黑川大澤是位名號響當當的大人物,也是最能觸動恭朗敏感神經的父親。
雖然她不是沒事就喜歡看八卦新聞的人,但跟他在一起後,她多少也從旁了解了不少關於他跟他父親之間的事。
案親外遇,母親選擇成全父親的新戀情而簽字離婚,接著就帶他出國定居多年。可想而知,父親在感情上的背叛對正值青春期的他,造成了多大的沖擊及打擊。
「恭朗……」她拉住他的手,想把他從書報架前帶開。
但他定住不動,然後拿起了架上的雜志,翻到了相關報導的那一頁。她看見他臉上的表情,那生氣的、受挫的、怨恨的表情。
為了緩和此刻的緊繃氣氛,她抓抓頭,自我解嘲地說︰「哈哈,你爸爸說得一點都沒錯,他一定很難理解你為什麼挑上了我。」
他臉一沉,猛地將雜志放回書報架上,然後拉住了她的手。
他什麼都沒說的把她拉到路邊,攔下了一輛計程車——
「恭朗,去哪里?」她內心有種說不出的不安。
他沒回答她,只是把她拉上計程車,對著司機說了句︰「到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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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香奈兒旗艦店。
這已經是他們到青山之後逛的第三家精品旗艦店,先前他們已逛過了PRADA跟GUCCI。
他為她挑了一件又一件的名牌服飾,為她選了一雙又一雙的鞋,然後把她當芭比一樣的試裝。
店員視他為上賓,自然也對身為他女友的她殷勤服務。
但站在落地鏡前,她的臉色越來越凝重,也越來越擠不出笑容來。
名牌一點都不適合她,她站著也別扭,坐著也別扭,不斷地更換高跟鞋更讓她覺得不舒服。
她是藤井彌生,俐落短發、舒服的T恤、洗到有點泛白的牛仔褲,還有一雙跑跳自如的帆布鞋,這才是屬於她的打扮。
穿上名牌服飾的她,像個裝模作樣、故作姿態的蠢蛋。
「這件不好……」他細細打量著她,要店員將另一套衣服給她。
帶女友血拚,為女友添加行頭應該是愉快的,但他的神情顯露出他的憤怒及焦慮,而一切都是因為那篇報導。
他為什麼要在意呢?就算他父親覺得她配不上他又怎樣?只要他心里是承認她的、認定她的就好了。
她根本不在乎他父親如何看她、嫌棄她,即使看見了那篇報導,她心里也沒有絲毫受傷的感覺。
是他,是他激烈的反應及作法傷了她。他潛意識里覺得她不夠好嗎?他不相信自己的眼光及判斷嗎?他認為穿上名牌,她就會變成千金名媛嗎?
他不應該在意的,他的在意讓她覺得自己在他眼里果然是「不及格」的。
她沒有接過店員遞上來的衣服,轉身直接走進了更衣室。再出來時,她身上穿著的是她的T恤、牛仔褲還有帆布鞋。
見狀,恭朗站了起來,「怎麼不換上我為你選的衣服?」
那篇報導激怒了他,也讓他為彌生打抱不平。彌生絕不是他父親口中毫無品味可言的女性,她只是不喜歡打扮,他相信只要稍微換個造型,她會是個教人眼楮為之一亮的女人。
他知道她的美,而他也要他的父親看見她的美。他要他父親收回那句話,因為他認為他父親是這世界上,最沒有資格對他所選擇的女性評頭論足的人。
彌生將換上的套裝及鞋子交還給店員,神情凝肅地說︰「我要回家了。」說罷,她轉身朝店外走去。
「彌生?」未料到她會有這樣的舉動及反應,他陡地一震,飛快的追上去。
「彌生,」他在店外的行人步道上拉住了她,「你在做什麼?」
「這句話該由我問你。」她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但眼底隱約透露著憤怒及悲傷,「你在做什麼?」
他一怔,「我想幫你買一些衣服及鞋子,你終究是個女人,偶爾也該打扮一下。」
「不穿上那些衣服跟鞋子,我在你眼里就不是女人嗎?」她反問他,目光銳利。
迎上她質疑的、憤然的眼神,恭朗胸口一緊。
不,當然不是那樣,他只是想讓他父親在見到她的新面貌時,可以收回那些傷人自尊的話。
「你看見了,那一點都不適合我。」她說。
「你不喜歡,我們可以再去別家……」
「不。」她堅決地說,「不必了,也許你希望換掉的不是我的衣服,而是我。」
聞言,他一震,「你在說什麼?為什麼要那麼說?」
懊死,她為什麼要曲解他的好意?他只是想……
「很抱歉,我讓你丟臉了。」她聲音微微顫抖,「我們的組合確實是相當的突兀,你父親說得一點都沒錯。」
「我就是不想讓他那麼說你,才會……」
「你心里也是那麼想的吧!?」她打斷了他,語氣激動,「因為他說中了你的心事,你才會那麼在意!」
「不是那樣。」他濃眉一皺,懊惱地回應。
「我一點都不在乎你父親對我是什麼樣的評價,我在乎的是你的感覺。」她眼里泛著淚光,神情看似堅強卻又脆弱,「我在你心里,真的有九十分嗎?」
聞言,他心頭一撼。
他傷害了她嗎?在他急著想把她變成一個讓父親「閉上嘴巴」的女人之際,他是不是忽略了她的感受?
「彌生……」他想試著跟她解釋說明。
「你只是不想輸給令尊。」她打斷了他,「你一直在跟他競爭,雖然你不提他、不見他,但他一直在你心里,當你看見那篇報道,你覺得自己受傷了,你不想在女性的品位上輸給他,所以你才想改變我。」
听見她這番話,他眉頭揪皺,神情懊惱。
他確實是不想輸給他父親,這麼多年來他也一直在證明著就算沒有父親,他還是可以有所作為。
他身上流著父親的血,也許他在某些地方是跟父親相同的,但他非常確定的是……他的感情觀跟父親是絕對不同的。
他說她是九十分,她就是九十分,絕不會因為他父親說了什麼,而改變他對她的看法及評價,他是為她生氣,他不允許父親用那種刻薄的言辭評論她。
她為什麼感受不到他的用心及用意?為什麼會以為他……
「你在裝大人。」彌生繼續說著,「你心里有個渴望父愛的小男孩,而他從來沒有長大過,如果這是你跟你父親之間的無聊競爭,不要把我拖下水。」
她自覺說得已經有點過火,但她就是控制不住。畢竟,她也受到了相當程度的傷害。
「他是你父親,你擺月兌不了他,面對現實吧!」她說得十分激動。
而就在此時,她看見他眼中的憤怒及受傷。他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明明鮮血直流,卻又不肯低頭。
她心頭一震,她知道自己的這些話是如何的刺傷了他。
她明知道他心里的傷,卻又殘忍的揭開那多年的結痂;盡避她覺得受傷受挫,卻沒理由這樣攻擊他。
她深深感到懊悔,但話都說出了口,就算反悔也無法收回。
完了,我們完了。她心里這麼想著。
不自覺地,她退後了兩步,然後轉身快步跑開。
此刻,她無法面對他,也無法直視他的眼楮。因為他眼底的痛苦,也讓她痛得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