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韓靜初走出婦產科,心情激蕩不已。
檢查結果出來,她確實懷有身孕了。
從現在起,她的身體不再是自己一個人的。醫師要她減少工作量,並且避免長途旅行,因為她懷孕的狀況不太好。
自己也是醫師,結果卻輕忽了自己的身體狀況。
韓靜初有點懊惱和自責,不過幸好肚子里的寶寶一切良好,並沒有因為她的輕忽而有小產的狀況。
一個人慢慢走在街頭,這時間街上的人不多,韓靜初試著讓激蕩的心情沉澱下來。走到一間嬰兒精品專賣店的櫥窗前,她停下腳步,眼眸發亮地看著里頭漂亮的白色嬰兒床,看著嬰兒床上頭懸掛的可愛吊飾,她目不轉楮地看著,渾然未覺身旁出現了一位老婦人。
「是韓小姐嗎?」頭發斑白的老婦人親切地跟她打招呼。「韓小姐,好久不見。」
訝然轉頭,韓靜初的眼楮對上了老婦人含笑的圓眸。
「巫女乃女乃?」一眼就認出來,帶著親切笑容的老婦人是曾經見過面的巫老夫人,巫勁剛的女乃女乃。「巫女乃女乃,你怎會自己一個人在這里?」
「我到對而的公園散散步,活動活動筋骨啊!我就住在這條巷子頭,阿剛很孝順,特別買了這間在靜巷里的小洋房給我住。這里環境很不錯,而且買東西很方便。」巫女乃女乃抓起韓靜初的小手,開心地拍了拍。「韓小姐,你怎麼一直站在這看里面的嬰兒床啊?你……」
老人家雖然老了,但腦袋還精得很,馬上作聯想,視線也放在轉靜初的肚子上。
「巫女乃女乃,我……我姊懷孕了,再過不久我要當阿姨了,所以想送這張嬰兒床當小貝比的滿月禮物。」她急中生智,立即說了一個理由。
「呢,原來是這樣啊……」巫女乃女乃心里其實有點小小的失望了一下。她剛剛還以為韓小姐己經懷有阿剛的孩子了。才會站在翻窗前一直盯著嬰兒床看呢!「幫我恭喜你姊姊啊!」
「好,謝謝巫女乃女乃。」她點點頭。
「韓小姐今天不用上班嗎?如果有空的話,要不要到家里坐坐?阿剛他媽回高雄去了,家里只剩下我跟佣人,佣人出去買菜了,我一個人很無聊,很想找人聊聊天、說說話。」老人家臉上掛著期待的表情。
韓靜初舍不得拒絕老人家,只猶像了一下便點頭答應。
巫女乃女乃很高興,親暇地拉著韓靜初回家,仿佛她就是自己的孫媳婦一樣。
她們坐在一樓裝演得頗為溫馨雅致的客廳里閑話家常。
巫女乃女乃的話題繞著巫勁剛轉,說著一些他小時候的事情,韓睜初的臉蛋始終掛著淡淡的笑意,沒多說什麼,心情一片苦澀。
听著巫女乃女乃述說他從小到大的頑皮糗事,她覺得好笑,但臉上的笑愈越深,目光一落在肚子上,心里卻越苦,畢競,她跟巫勁剛已經分手了。
「韓小姐,我听阿剛他媽說,你也認識阿剛的弟弟阿陽對不對?」糗事說完了,巫女乃女乃不知想到什麼,話題突然一轉,談到了已經死去的巫勁陽。
「我……認識。」巫媽媽想起她來了。幾年前在巫勁陽的喪禮上,韓靜初曾跟她們照過面一次。
「說起阿陽啊,我也不知道該講什麼,但我知道,阿陽是做錯事了……阿陽都死那麼多年了,阿剛還是沒辦法忘掉阿陽搶了他未婚妻的事,這些年來,家里都忌諱談起阿陽,就連阿陽的忌日都沒去祭拜過,每年部只有找媳婦自己一個人回高雄去看一看。」
原來巫女乃女乃會突然提起巫勁陽,是囚為今天是巫勁陽的忌日。
她不曉得自己該說什麼,靜靜地听著女乃女乃說話,望著女乃女乃有些感傷的臉。
「唉呀,我真是老糊涂了我,怎麼會說起阿剛那個未婚妻呢!」趕緊住了嘴,巫女乃女乃看著韓靜初,希望她別介意。「韓小姐,阿剛他跟那個未婚妻己經沒聯絡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你不會怪女乃女乃多嘴說起吧?」
「女乃女乃,我不介意。」她也沒權力和立場介意啊,畢競那是過去的事,而她和巫勁剛也已經分手了。
「還有啊,你跟阿陽交往過的事也別放在心上,談感情是你們年輕人的事,女乃女乃不會千涉。如果你跟阿剛沒有緣分也不會在一起。所以珍惜緣分很重要,知道嗎?」就怕韓靜初鑽牛角尖,太過在意。
她和媳婦的立場相同,絕對不會千涉年輕人的感情,何況她的孫子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合意的對象認真交往,她老人家高興都來不及了,嘟還敢挑剔呢?
「女乃女乃,我得回診所一下,我下午有門診。」她神情低落地起身,跟女乃女乃道別。
她和巫勁剛已經分手,女乃女乃現在說這些都是多余的了。
「你不留下來吃午飯嗎?佣人快回來了,她煮飯很快的,韓小姐陪陪我這個老人家吃頓飯再走吧?一個人吃飯挺寂寞的,人老了就是想要人陪啊……
听著巫女乃女乃唉聲嘆氣的,走到門口的韓靜初為難地停下了腳步。
「好,我留下來陪巫女乃女乃吃午飯。」心軟得不忍拒絕老人家,她只好打消離去的念頭。
中午的診要下午兩點半才開始。她只要在兩點前趕回診所就行了,時間其實還算充裕。
佣人回來後,巫女乃女乃交代佣人快點準備午餐之後,就先進房去躺一下了。老人家體力不好,常常會覺得累。
韓靜初扶著女乃女乃回房休息,替女乃女乃關上房門後,又回到客廳小坐一下。
佣人先切了一盤水果出來給韓靜初之後,馬上把菜拿進廚房里洗洗切切,下鍋快炒。
半小時後,巫女乃女乃起床了。打開房門走了出來。
韓靜初放下報紙走過去,欲扶女乃女乃到沙發上坐。
「你再坐一下,我去看看佣人煮好了沒啊。」女乃女乃搖搖手,要她再坐一下。
「巫女乃女乃,這次你請我吃午飯,下次換我回請,改天找來接巫女乃女乃到我家的餐館用餐,我爸手藝很棒呢,巫女乃女乃一定會喜歡的。」韓靜初還是走到房門口,扶著巫女乃女乃往廚房的方向走。
「好、好,你一定要記得請客呢,女乃女乃隨時都有空。」巫女乃女乃眉開眼笑地拍拍她的手後,雙眼期待地轉盯著門口。
叮咚。
驀地,門鈴聲響起。
「韓小姐,幫我開個門好嗎?」佣人還在廚房里忙,而巫女乃女乃走路又慢。
「好,我去。女乃女乃你小心走。」韓靜初轉身快步走出屋外,穿越小庭院,開了外頭的鐵門。
這一開門,門外站著的人讓她拐住了。
「你……」站在外頭的巫勁剛也是一臉驚訝。
驀地,他恍然大悟,原來女乃女乃打電話緊急召他過來見的貴客,是韓靜初。
兩人有半個多月沒見了,也沒有任何聯絡,他們之間在半個月前就結束了。
這不是他要的結果,他愛她,可是她的堅持傷了他的心,讓他不得不放棄這段感情。
「進來吧。女乃女乃留我在這里吃午飯,我沒想到你也會過來。」韓靜初眼神復雜地望著他,喉嚨梗著苦澀酸楚。孩子的爸爸就站在眼前,而她卻不能跟他分享懷孕的喜訊。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她瘦了,臉色也不太好,她的樣子讓他有點擔心,但想起她的堅持,他硬生生地收起擔心,板起嚴肅的冷臉。
「是阿剛啊?快進來吧,飯菜要涼了,來,快來陪女乃女乃吃飯。」巫女乃女乃的聲音適時地響起。
韓靜初退後一步,讓他進門。
他凜著臉,走進庭院里。
她低頭,沒有再看他。
他反手關上鐵門,越過她,大步走進屋里。
抬頭,望著他冷漠的高大身影,韓靜初心里不太好受,胸口布滿酸楚,她很想馬上離開,但已經答應了女乃女乃要留下來,她也只好硬著頭皮吃完這頓飯再走了。
「來,飯煮好了,快過來坐下。」巫女乃女乃開心地招呼兩個人,轉頭要佣人替孫子和韓靜初多添一些白飯。「大家先吃吧,還有一條紅燒魚還燜著,沒起鍋,再一下子就好了。」
「謝謝女乃女乃。」韓靜初拉開餐椅坐了下來,她選擇坐在女乃女乃身邊。
「女乃女乃,你十萬火急地把我叫過來,就為了吃這一頓飯?」巫勁剛則拉開女乃女乃對面的椅子坐下來,他看著女乃女乃,露出一臉無奈的表情。
「我有先問你忙不忙再叫你過來呢,你自己說不是很忙,可以過來的啊。」巫女乃女乃沒多理會孫子的抱怨,殷勤地替韓靜初挾菜。「韓小姐,你多吃點,看能不能吃胖一點,你太瘦了。」
「謝謝,我自己來。」韓靜初低頭吃著飯,刻意不跟巫勁剛對上視線。
分手的兩個人還在一起吃飯,他跟她一樣都很尷尬吧?
「阿剛,要吃什麼自己夾,快吃快吃。」差別很大,巫女乃女乃把心思全放在韓靜初身上了。「韓小姐,菜色還合胃口嗎?會不會太咸還是太淡啦?」
「味進剛好。」她其實根本沒什麼胃口,勉強吃下去,感受不到滋味,只覺得心口一片苦。
巫勁剛看著頭低低,刻意避著他的韓靜初,沒再開口說話,但心里卻莫名的不是滋味。
她連看都不想看他?就這麼冷淡疏離?
心頭火在隱隱竄燃著,他大口大口地吃著白飯,仿佛這些飯菜吞下肚能消火似的。
「紅燒魚好了︰」這時,佣人端著剛燜煮起鍋的紅燒魚,小心地放在餐桌上,就放在韓靜初的面前。
紅燒魚才放下去,一陣惡心立即涌上喉間,韓靜初臉色發白地放下碗筷,手捂著唇。
「韓……」
巫女乃女乃還沒來得及關心,韓靜初已經推開椅子跑掉,沖進洗手間里。
巫勁剛還捧著碗筷,嘴里的白飯還沒吞下去,一時間愣住了,不知道這是在演哪一出?就算她不愛吃魚,也不該這樣無禮的跑掉,還一副想嘔吐的樣子吧?
……嘔吐?
「阿剛,趕快去看看韓小姐啊!你還傻在那里干什麼?」傻了是不是?巫女乃女乃氣得要拍桌了。
「我去看看。」把飯吞下去,他放下碗筷,起身快步走往洗手間門口。
才想舉起手敲門,就听見里頭傳來一聲聲的嘔吐聲,讓他頗為擔心。
「你還好吧?」他拍著門板,看來她好像很不舒服。
「……還好,不好意思,我--」里頭傳來虛弱的聲音,話還沒說完,接著又是一陣嘔吐聲響起。
「我進去了。」他緊張得顧不得什麼禮節了,扭開門鎖進入里頭。
他驚愕地看著她趴跪在馬桶前,吐得慘兮兮的。臉色蒼白得嚇人。
「你怎麼了?」火速蹲在她身邊,將虛弱得好像要昏倒的她摟在懷里。
「我沒事……」靠著他寬闊的肩頭,無力地搖著頭,她有點想哭的沖動,鼻子一酸,眼淚險些涌上來。她努力地壓抑起伏不定的情緒,不想太留戀這個懷抱,因此輕輕地推開他,想站起來。「我真的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