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寢國師 第10章(2)

夜色漸暗,用過晚膳後,鳳梓閑得慌,就看見冰心坐在燈下,手里飛針走線,嫻熟的繡著枕套。

也是遲至近日她才知道,原來冰心與玄武互有情愫,晏蒔青也早已替他們倆指婚,算一算,大婚之日也快近了。

「你繡的是什麼?」

冰心繡得正入神,絲毫沒察覺到有人走近,冷不防被鳳梓嚇得心口一跳。

見冰心就要起身行禮,鳳梓手一揮,免了繁瑣的禮節,滿心只好奇她手中的東西是什麼。「繡這個好玩嗎?」

冰心搖頭微笑。「不好玩,繡得眼楮都花了,手也很酸。」

「那為什麼還要繡呢?」

「因為一針一線,全都代表著我的心意,平素難以啟齒的感情,也能透過這一針一線完整表達。」

望著冰心低垂雙目,滿面嬌羞,鳳梓可真是又羨又妒,哪像她,天天盼著某人開口求親,盼得眼珠子都快滾出來了還是盼不到。

鳳梓垂頭喪氣的轉回書房,翻弄著案桌上的書籍,支著頰,心思浮動,想了想又跑回偏殿的大廳。

冰心還坐在燈下勤快地繡著,她走過去,也有樣學樣的拿起一塊繪好圖案的錦布,開始繡起了上頭交頸相依的鴛鴦。

罷開始繡的時候,她還頻頻扎到手指,連冰心都看不過眼,一直勸她莫要逞強。

到後來,她逐漸繡出了心得,終于繡好一對象樣的鴛鴦,就連冰心與洛月催促她歇息都不理。

實在沒法子,冰心與洛月只好請晏蒔青出馬了。

一踏入燈火通明的大廳,晏蒔青便看見她垂著蝶首,彩色的絲線搶在指尖上,縴手在錦鍛上穿梭來去。

他走近,她卻渾然不覺,仍是興致盎然地低頭猛繡,眉頭輕擇。見狀,他伸出手,按住她的手背。

鳳梓抬起眼,驚見是他,本想起身,可不知又想起什麼,噘唇低下頭,決定不理睬他。

見她一臉生悶氣的模樣,他不由失笑。「沒看見我來?」

「看見了。」她口氣很沖,不難听出埋怨之意。

「誰惹你不快?」

「除了你,還能有誰?」

「怎麼了?」

「你明知故問。」

話剛說完,她指頭便被自己狠狠扎了一針,痛得她皺起小臉。

他拉過她見血的指頭,合入嘴里輕吮,半晌才止住血,她卻氣呼呼的抽回手,似乎一點也不領情。

「夜深,別繡了。」

「我就要繡,這是要繡給我未來皇婿的,你管不著。」

听她悶聲說著,晏蒔青也清楚她是在生他的氣。

自恢復神智不再是痴兒之後,她變得很不安,總希望他能快點以皇婿身分來陪伴她。

然而宮變雖然已過一段時日,朝中仍有薛昆余下的舊時黨羽尚未根除,為了將這些人引出一網打盡,他將心力全放在朝政上,以至于沒能顧慮到她的感受。

他知道她的不安,只因那份不安,有大半也存在于他心底。

但是,比起兒女私情,他更在乎的是她的安危。

他不能再冒任何會讓她受傷的風險,所以他必須盡快將薛昆布在朝中的勢力暗樁全都一一拔除,如此才能放心。

這些煩擾,他自是不想讓她知道,省得她憂心而傷了身子。

正鬧脾氣的鳳梓久等不到他的安撫,心底頓時更悶了。

「鳳梓,再過不久,也是時候該向眾人宣布你已恢復心智的消息了。」

「可是我還沒做好準備。」她停下了繡個不停的手,噘嘴抬眼。

「難道你不希望我當你的皇婿了?」

她眨眨眼,扔下繡到一半的錦鍛與針線,跳進他懷里,悶氣全消,完全不懂害臊為何物。「我當然想!」

晏蒔青彎唇一笑,美若窗外的迷離夜色。

她看傻了眼,雙手勾抱著他,乖順的任他半摟半抱地將她帶入寢殿。

「如果真這麼想要我當上皇婿,那麼你得更努力才行。」

「努力什麼?」

「學習如何當一個讓人敬愛的神女。」

又來了!他天天掛念著白鳳國,何時才輪到她呀?氣不過的鳳梓,索性踮起腳尖,吻住了他溫涼帶笑的唇,不讓他繼續往下說。

春日已過,夏日海熱的暑氣正盛,漣漪蕩漾的湖中,蓮花已是開落搏婷,懸在回廊詹角上的一串珠玉,被一陣暖風拂得叮當作響。

圈子里的鴛鴦果早已經結實迭迭,就等著有心人采擷。

手中捧著一只花形金盞酒杯,輕抿一口以百種花果釀成的甜酒,穿著一身蠶絲薄裳的鳳梓佇立在曲廊末端的階上,嘴角微揚。

開始理政之後,不時仍有臣子在奏折中質疑她的其實身分,但她也不避諱,索性在今日早朝時挑明了說。

如今她已找回尚是痴兒那段日子的記憶,自然不怕有人存心刁難,舉凡是孩童時候或是年長之後的種種,她皆巨細靡遺毫無漏失的說個詳盡,徹底讓那些疑心未除的大臣啞口無言,當下心服口服,不敢再多言。

風又起,拂起了拖曳在地的裙角,仿佛花直在剎那間綻放。一道沉緩的足音敲入耳中,她別眸,向來人展顏歡笑。

「青青。」盈盈淺笑從唇上漾開,將杯盞放落下來,她對他伸出了蔥白素手,身姿輕柔地偎在他身側。

「今天早朝,你又任性了。」晏蒔青撫過她披落的烏發,甜酒的花香飄入鼻尖,他眸光溫軟,胸口泛起了柔意。

「對不起,難得可以展現一下神女的威風嘛。」她甜笑,頰生柔暈,縴手桶上了他尚未完全痊愈的左臂,心仍有些疼。

「也罷,經過今日之後,那些臣子斷不敢再質疑你的身分。」他似笑似嘆。

「有你在我前面擋著,誰還敢質疑我?」她挽著他的手,撒嬌甜笑。

他反手施力,帶她入懷,眉間可見關愛。「你近來夜里,可還會作惡夢?」

「青青……」她搖搖頭,呼吸略喘,將臉埋入他胸口,輕聲道︰「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再離開,你也答應我,永遠陪在我身邊好不?」

腰間驀然一緊,她听見他在她耳邊溫聲言道︰「我不是已經這麼做了?」

心口泛著絲絲甜蜜,不顧遠處還有女官注視著,她主動吻上了他,口中的甜酒香透過唇齒的廝磨,也醉了他。

吻了一晌,她臉兒紅如天邊暮色,狂亂的心跳久久難以緩下,他的指尖卻還撫在她眉眼間,細細描摹著。

對上他流溢著愛憐的黑潤鳳目,她害羞地斂下星眸,聲音甜脆的道︰「青青,你可願意當我的皇婿?」

這句話,她已經不厭其煩的問上無數次,卻老是等不到他點頭答應,真是惱死人了。

「不急。先等國政穩定下來,再談也不遲。」

「你不急,可是我很急啊……」她細聲咕噥,腳下輕輕一跺。

俊眉微揚,他凝目笑望。「身為神女,豈能如此急躁?當前之急,是輔佐你早日學會治理朝政。」

細蔥似的指頭擰揪著他的衣袖,她掩下長腫,語氣稍帶埋怨地悄聲道︰「我要你陪在我身邊,可不是要你天天督促我怎麼治理朝政……」

聲音不大,卻是一字不落的入了他耳里,他優美的唇線彎開一抹笑弧,將她按入胸口,安撫似的拍拍她肩背。「你信不過我嗎?我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的。」

「不是信不過……」她抿抿嘴,張臂環住他的腰。「而是想快點名正言順,我想每時每刻跟你在一起。」

如此一來,便不必在其他人面前刻意避嫌。

現在的她已經不是痴兒,自然懂得旁人曖昧猜疑的目光,好似他們犯了什麼見不得人的罪行,見了心底就悶。

「青青快點當我的皇婿好不?我不會虧待你的。」自他懷中仰起清亮的眸子,她似在耍賴般的搖著他。

晏蒔青面上的笑添了一絲寵溺,將系在腰帶上的錦囊取下,在她困惑的瞅視中,將之解開。

他從錦囊中捏起了一顆杏花糖,送至她嘴邊,她訝然張開雙唇,須臾間,甜味浸滿了舌腔。

「把糖還給你,省得你鬧脾氣,晚上跑進我房里咬我嘴唇。」他似笑非笑的言道。

听出他話里的取笑之意,她頰色紅艷如盛開的桃花,含著甜入心的杏花糖,伸手輕捶他一下。「青青,你取笑我!」

晏蒔青傾身,掏吻她甜軟的唇,深吮了半晌。暮霞將萬里無雲的蒼穹染成了一片瑰艷,兩人相依的倒影映在碧綠的湖水上。

許久之後,夜幕垂映,星輝爍爍,他們攜手行過重重回廊,返回寢殿。

「青青,你的師尊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徐行間,她驀地憶起了那個氣質神秘的英俊男人。

「為何有此一問?」

「只是……好奇罷了。」她不敢確定那個神秘的男人便是乾坤老人,畢竟歲數上實在兜不攏,因此也不想妄加多言。

「師草的來歷背景一直是個謎,我們同門三人除了白珞之外,我與司空碇是在懂事之後被師尊收留,除了知道他名氣甚大,其余的一概不知。」

「那他……歲數很大吧?」

晏蒔青淡笑,搖首。「沒人知道他其實的歲數,加上他修仙有道,容貌未曾有半絲衰老,乾坤老人與卜算子其實是外人擅自替他起的封號,他並不以此自稱。」

鳳梓詫異的緩下步履。「真的?!」這麼說來,那個在緊要關頭出手幫助她回到四靈大地的神秘男人,果真就是乾坤老人?

「他如今人在何方?」她納悶又問。

「師尊的行蹤自數年前便無從得知,無論是觀星相還是卜卦,都毫無征兆。」

他一頓,鳳目回睇。「莫非你遇見他了?」

她尋思半晌,忽然微笑搖首。「沒什麼,就只是心底感到好奇罷了。」

既然神秘男人不願透露他的其實身分,肯定有他的道理,她也無須再添亂,眼下,沒有什麼重要得過她與青青心連心的相守在一起。

知道他心細如發,必定不會這麼容易就信了她,不想讓這事擾了他們兩人獨處的時光,她索性把螓首一偏,靠在他右肩上,賴著不肯動。

「青青……月光好美,不如今天留在宮里別走了。」她拉過他的手心,指尖在上頭輕撓。

「神女此話,可是打算召國師侍寢?」他笑了笑,眸底亮起了兩簇灼焰,手心一收,攏住了細雪般的柔荑。

「如果我說是呢?」她親著臉問道,心兒顫跳,生怕他出聲拒絕。

他眸色漸深,腕勁一施,將她拉入自己逐漸升溫的懷內,黑暗中,他含住了她細致如貝的耳珠子,鼻息略喘的道︰「那我只好听令照辦了。」

她心音如雷鳴,忽覺腰間一熱,眨眼一瞬,身子已被他抱起,貼著他心口。聆听著他鼓動的心跳聲,她面上笑容如春日芳菲,嬌靨燦爛。

雖已是夏日時節,但那夜朝鳳宮寢殿外的幾株桃花依然奇異的綻放,一株結滿鴛鴦果的樹枝與桃花木相依著。

上古神諭確實靈驗過,當初鳳梓之死,確實是因晏蒔青而起,但鳳梓之所以能再重新活過,卻也是晏蒔青逆天而為所致。

就在此夜,他們的身與心終于脈脈相連,用最深的愛戀,破除了「鳳凰不棲桃花木」的神諭,從此相守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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