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賴著你 第一章

「吃飯?聊天?」爽朗的笑聲從薊正昊的口中爆出。「哈——」

他黑沉的眼眸饒富興味地睨著比他早兩分鐘出生的大哥——薊正謀。

薊正昊和薊正謀是「薊氏企業」的第二代。「薊氏企業」的開創人薊榮是中國人,因為機緣巧合認識並進而娶了同樣具有商業背景的日籍妻子而定居在日本。從此,薊榮在妻子的協助下將事業重心轉移至日本東京,經過三十多年的苦心經營,「薊氏」的事業版圖已拓展至全亞洲,而由薊氏兩兄弟接管的這六年來,聲勢更是如日中天。

「這不是你的專長嗎?」薊正謀的手指勾著杯耳,一臉愁容,他正為某件事大傷腦筋。「正昊,我把這個差事交給你,正好讓你一展長才,大哥向來對你很好的,不是嗎?」說得一副對手足多麼「疼愛」的樣子。

哼哼,薊正昊喝下最後一口咖啡,暗地里冷笑兩聲。

大哥的心思他會不清楚才怪。這家伙平日如何「疼愛」自家兄弟,身為當事人的他可清楚得很。

「正昊,你口才好,個性爽朗、擅于交際應酬,人緣又佳,在社交圈向來吃得開,所以請你代我出席冰川家的這場家族晚宴,是再適合不過了。」薊正謀不斷地灌弟弟迷湯,只求能逃過冰川家的晚宴。

薊家與冰川家是世交,兩家的情誼一直延續到薊正謀這一代,每年冰川家族的盛大宴會,一定少不了薊家。而每年只要一接到冰川家寄來的邀請帖,身為薊家掌事者的薊正謀就會想盡辦法央求小弟代為出席。

「謝謝大哥的厚愛,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對這種應酬沒興趣,你還是自己去吧。」放下咖啡杯,他瀟灑地揮揮手,從餐桌起身,抓起外套甩到肩上準備出門,步伐輕快又自在。

「薊正昊,你若堅持拒絕的話,別怪我對你不仁不義。」薊正謀前一刻還顯現出對手足的疼愛之情,轉眼就翻臉無情。

輕快的腳步頓住,薊正昊停在餐桌邊,慢條斯理的側過臉看向瞬間浮現一臉狠相的大哥。

「請問——大哥想怎麼對小弟我不仁不義?」他率性地挑起眉來,等著大哥出招。

這種戲碼每年都會上演一次,足足演了七年。薊正昊真不曉得大哥到底什麼時候才會走出被舊情人,也就是產川家族的孫小姐冰川清美拋棄的情傷,肯親自出席冰川家族的邀宴。

「如果你不肯答應,我會立即去向母親報告你即將偷偷遠行的計劃。」他要讓薊正昊這趟遠行鐵定走不成。

「你——」薊正昊瞪向薊正謀,難掩一臉驚愕。他的計劃詳細周延,一直保密得滴水不漏,怎麼會曝光了?!

大哥怎會知道他要去蒙古住蒙古包、當游牧民族的事?

「我和母親一樣,無法容忍你自以為率性的遠行,然後丟下所有的工作給別人收拾善後。」薊正謀從椅子里站起身來。他的面貌和薊正昊非常相似,身材和薊正昊一樣高大,但不同的是,薊正謀的體格瘦削,而薊正昊較威猛壯碩,膚色也此較黝黑。

他們兩兄弟是雙胞胎,薊正昊比薊正謀晚兩分鐘出生,所以他比較吃虧,得喊人家一聲大哥。

「你暗中調查我?」薊正昊臉都綠了,他不敢相信,更不能接受自己的親兄弟會對他做出如此卑鄙的事來。

「我行事一向正大光明,是你把行程表夾在要給我批閱的文件夾中。」是他自己不小心泄漏的,不能怪別人。

他這個弟弟正暗地里計劃著前往內蒙古旅行,為期一個月。而只要薊正昊肯答應他的請求,他會很有義氣地替他扛下這一個月的龐大工作,甚至還會為他在母親面前美言幾句,好讓母親答應放人。

薊正昊蠕動性感的薄唇,口中喃喃自語,直罵自己太粗心。

「怎樣?你同意代替我出席嗎?想想,你只需要粉墨登場一次,就能換來一個月的自由,這麼便宜的事,你不會蠢得拒絕吧?」

「親愛的大哥,你想盡辦法要脅我代你出席冰川家的宴會,該不會是怕見到你那個沒緣的舊情人吧?」薊正昊沒有馬上回答,他側首斜睨著薊正謀,故意踩他的痛腳。

「你、你別胡說,這麼多年了,我對清美早就死心了,她……她……」薊正謀想反駁,卻在冰川清美的身影躍上腦海時,說不上話來。

「她怎麼樣?你嫉妒她和黑木楊婚後恩愛無比,還生了個美麗的女女圭女圭,對吧?」薊正昊一手搭上薊正謀的肩膀,口氣是種假惺惺的憐憫。「大哥,她已經是別人的老婆,每天跟她的男人同床而眠、恩恩愛愛,你就不要再痴心妄想人家回心轉意,有朝一日會接受你的感情了。」

「薊正昊,閉上你的嘴!」他脹紅著臉,憤怒地揮開薊正昊的手。「我告訴你,以後別在我面前提起清美和黑木楊那家伙的名字,否則我就讓你一輩子去不了內蒙古。」正面對上薊正昊,撂下狠話。

哇喔!不妙,向來好脾氣的大哥發飆了。

「好、好,我不提就是。」聰明的薊正昊,打算馬上開溜。「大哥,你行行好,別這麼狠,我替你出席搞定冰川家的宴會就是。拜托你,別破壞我的蒙古之行啊!」他陪著笑臉,腳步往後直退,很快的退到了餐廳門口。

「明天晚上,你千萬記得準時出席。」薊正謀神色陰暗的重新落了座,在薊正昊出餐廳前叮囑道。

「我記得,一定記得。為了我的內蒙古之行,要我上刀山、下油鍋我都肯,何況是一場小小的宴會呢?」他仍舊努力地陪笑。

薊正謀不再回應,低頭喝他的咖啡。

薊正昊乘機快溜。唉!參加這種社交活動,實在是一件煩人的事。

不過……出席一場晚宴換來一個月的自由,確實是非常直得啊!

冰川家族一年一度的家族聚會,盛大且隆重。

除了古典氣派的主屋令人贊嘆不已外,周邊座落的數座小別苑,以及廣闊的庭院中迷人的小橋、假山等人造景觀都十分雅致。薊正昊每年都會來這里,年年來,年年賞景,但也年年迷路。

會在冰川家的大宅迷路,是因為他總是在宴會里待不住,所以只要一逮到機會,他就會到處亂晃。

像這會兒,主屋里氣氛熱烈,薊正昊卻悠閑自在地扯掉快把他脖子勒斃的領帶,解開三顆衣扣,晃啊晃的,打算到某個小院子里去打個小盹兒。

就在他走到一處詩意幽靜的院落時,腳步還沒踏出去,卻听見了談話聲。

唉呀,原來有人早一步佔據這兒了。薊正昊想轉身離開,繼續尋覓他的最佳打盹地點,不巧听見了令人感興趣的對話……

「請問你是……」

開口的是冰川家孫少爺冰川霧介未來的妻子米雅。听說米雅是從台灣來的,薊正昊剛才在大廳內跟她打過招呼。

「我是冰川少爺的義女長原憫憫,我和霧介大哥從小一起長大……」長原憫憫站在一棵櫻花樹下,美麗冷漠的臉龐看不出任何情緒來。「他是我這輩子最欣賞,也是我唯一愛上的男人。」長原憫憫以中文回答米雅的問話,她的神態冷若冰霜。

長原憫憫是個中日混血兒,父親是日本籍,母親是台灣籍。她是冰川秋原的故人之女,十歲喪親之後就被冰川秋原接回冰川家居住。

去年從美國學成歸國之後,她便受到冰川霧介的重用,擔任「銀驛集團」的企劃部經理。

「那麼,霧介他愛你嗎?」

米雅小步走向她,在距離長原憫憫不遠處停下了腳步。

「他不知道我愛他,可是,如果他知道的話……」長原憫憫停頓了一會兒才開口回話。

「你認為他知道你的心意之後,就會愛上你?」

「不該是這樣子的嗎?」長原憫憫反問。「我對霧介大哥的認識比你還深,我和他在一起的時間比你還要長,我們甚至一同為‘銀驛集團’效命,我合該是霧介大哥的妻子才對,因為我——」

「絕對不是這樣的。霧介如果對你也有愛慕之意的話,他早就不顧一切的追求你了。況且,就算你是他事業上的好伙伴,若他對你沒有任何男女感情,他絕不會娶你為妻。」米雅生氣地打斷長原憫憫的話。

長原憫憫感到一陣錯愕,冷凝的眸子直瞪著米雅氣呼呼的嬌顏。

她沒想到這位看起來很好欺負的台灣女子,原來並不是軟腳蝦,看她捍衛自己感情的模樣,就像個勇敢的女戰士。

「長原小姐,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在長原憫憫尚陷入震驚的情緒中時,米雅揚高下巴,瑩亮的眼里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我……」

「如果你沒有話要說,那恕我先告辭了。」她轉身走上台階,往屋子里走去。

直到米雅的身影消失,長原憫憫才回過神來。

斑傲的她頓時像泄了氣般,肩膀低垂,一雙冷漠的眸子泛起淡淡的愁緒。米雅說的一點都沒錯,霧介大哥如果對她有好感,早八百年前就追求她了,不會一直等到現在。雖然他對她付出許多的關心,但除此之外,態度總是一貫的生疏有禮。

霧介大哥對她,就像對待家族中所有的成員一樣,只是視她為親人,而非心愛的女人。

長原憫憫落寞地站在櫻花樹下,不得不承認這些年來她一直不願承認的事實。

薊正昊斜倚在牆柱旁,靜靜閉著眼楮,豎耳聆听著米雅和長原憫憫正為爭奪冰川霧介而談判。

薊正昊對長原憫憫的名字不算陌生,但是因為她鮮少參與冰川家族活動的關系,所以截至目前為止他們還沒有機會認識對方。

其實說是談判倒也不像,因為那兩個女人都很有風度,兩人講沒幾句話就散了。

就這樣?真是無趣。

他聳聳肩就要離開,可才走沒兩步,卻突然又听見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他認得這聲音,這男人是冰川霧介。冰川霧介和大哥是摯友,他和薊正昊也有點交情。

只見冰川霧介問長原憫憫是否看見米雅,然後匆匆忙忙的又走了。

就這樣?真是無聊透了。薊正昊再度聳聳他的肩,轉身欲離去,然而一聲苦澀的祝福卻讓他停下第三度離開的腳步。

「霧介大哥,恭喜你找到心愛的女子,我會祝福你們的。」

那聲音苦澀而哀傷,令人不舍地揪起了心。

游戲人間的他居然會為女人揪心——這太扯了吧!薊正昊震驚地瞪著前方,假如現在眼前有一面鏡子,他一定會為自己可笑的蠢樣感到羞恥而無地自容。

他是不是哪兒出毛病了?!

「誰在那兒?」長原憫憫的視線落向庭院的某一個角落,看見了一抹高大的暗影。

慘了,被發現了。

薊正昊收回震驚的表情,換上一張足以迷倒眾生的笑臉,回頭迎上長原憫憫的眼神。

「嗨!今天月色皎潔,滿天星斗,真是美不勝收啊!」瞎扯他最厲害了。薊正昊帥氣地踏出陰影中,站在月色下,對長原憫憫展現他英挺俊颯的風姿。

「你在這里做什麼?」然而,長原憫憫卻完全不為所動,她嚴厲地瞪著眼前衣裝不整的陌生人。

「我……」他在做啥?

他……在瞪著人家美女看啦!

哇!真是令人驚艷哪!罷才只顧著听他們說話,沒注意到長原憫憫居然長得這麼正點。她嬌女敕的肌膚,一雙有個性的細眉大眼,緊抿小嘴的模樣,還有那一頭俐落的短發、黑色的經典中式套裝,簡直太迷人了。

耶——耶——薊正昊心里在歡呼,沒想到在這「古意盎然」的冰川家大宅,會遇見這等時髦帥氣的美女。

她很對他的味兒。

「你是誰?為什麼擅自跑進這里來?你剛剛有沒有听見了什麼?」嬌斥聲再度響起,長原憫憫已經走到他的面前,眼色神情都是無比的嚴厲。

「呃……我耳朵不好,剛剛什麼都沒听到。」他嘻皮笑臉以對。

「請你馬上離開,要不然我馬上通知警衛過來。」長原憫憫又羞又氣,她從口袋掏出手機,迅速地撥號。

「嘿,我是受邀前來參加宴會的貴賓,你別通知警衛啊,那會鬧笑話的。」薊正昊伸手制止。他倒不怕鬧笑話,只是不想被趕走,失去了看美女的大好機會。

「你別踫我。」她想甩開他的手,柔女敕的手踫上他結實的手臂,沒將他的手甩開,反倒換來一陣疼痛。她一松開手,手機飛了出去,當場摔得支離破碎。

「抱歉,我一時失手……」他咧嘴笑笑,在月光下亮出兩排健康的白牙。

「我的手機……」毀了。長原憫憫吃驚地看著那支已經解體的手機,金屬碎片零星掉落在地面上。

「我會賠你一支手機,請你別生氣好嗎?」把犯錯的手收到背後,他討好地陪笑。

「你……你這個黑猩猩,走開。」誰要他賠償,這個男人光是站在她面前就毀了她的手機,若再和他多相處幾分鐘,慘事豈不更多?

凜著臉,長原憫憫越過他踏上長廊,又氣又怒的走掉了。

薊正昊則呆立在原地,一臉錯愕。

「黑猩猩……」這麼難听的稱呼竟然用在他的身上?喔!他真該去撞牆自我了斷。他向來自詡為社交圈中英俊瀟灑的「黑馬王子」,今天竟然讓一位美女喊他黑猩猩……他薊正昊的一世英名全毀在這個叫長原憫憫的女人身上了。

回到宴會大廳,薊正昊將剛才解開的鈕扣、領帶又恢復它們原先的位置。領帶把他的頸子勒得死緊,他預估自己只能再維持半時這樣的狀態,半小時後,他就要向冰川爺爺告辭,免得到時候因為缺氧而昏死在這個大廳里。

不過反正耗著也是耗著,薊正昊一方面無聊的在宴會中四處穿梭,和熟人寒喧,另一方面目光卻銳利地搜尋著長原憫憫的身影。

說也奇怪,他不懂自己為什麼想找那個女人?萬一她在大庭廣眾之下又喊他黑猩猩,那他真的會名譽掃地。但即使是這樣,他還是希望能多看那美麗的倩影幾眼。

置身在華美大廳里的女子全都穿著傳統的和服,他四處張望,就是遍尋不著穿著時髦黑色套裝的她。

時間過去二十五分鐘,薊正昊略微調整一下領帶,決定放棄尋找長原憫憫的蹤影。

于是他前去拜會冰川老爺爺,正式向他告辭。

又過了五分鐘,他步出主屋,穿越庭院來到他的車子旁,打開車門準備上車時,眼角的余光無意間瞥到了那抹黑色高挑的身影。

「啪!」他用上車門,轉身大步追上長原憫憫。她正從屋側一角走往大門口。長原憫憫顯然和他一樣,準備要離去。

「噯……長原小姐,請等等。」薊正昊腿長動作快,很快的追了上來,在門前成功地攔截了長原憫憫。

「又是你。」她冷淡的眼色朝他投過來。

這樣的眼神和語氣絕對讓一般人卻步,不敢接近。但是薊正昊最大的本事就是厚著臉皮裝沒事,還是皮皮地回答她。「對,就是我——黑猩猩。」講那三個字時,他刻意壓低聲量,免得被駐守在門口的警衛听見。

「我不跟動物打交道。」長原憫憫丟下了這麼一句話,然後轉身離開不理他。

動物?!他看起來有那麼不堪入目嗎?薊正昊被長原憫憫的話砸得滿臉狼狽。

本來人家酷酷的不理他,他該識相的拍拍走人,回去開他的車離開這個傷心地才對。但是才想邁開腳步回頭,他卻又不甘心的追了過去。

「又是你。你到底想干麼?」他怎麼這麼無賴啊?這次長原憫憫的聲音、眼色更冷了,冷得讓人發抖。

「長原小姐,我可以邀請你明天中午一起共進午餐嗎?」他心知肚明,邀她共進午餐一定會被她損得體無完膚,但是他不小心弄壞了她的手機,多少總得表示一點歉意才行。算了,反正只是一頓飯,忍忍就過去了。

「不可以。」長原憫憫斷然拒絕,完全不給他機會。

被拒絕得毫不留情,令薊正昊的面子很掛不住。

他壓下難堪的情緒,還想開口說些什麼,但長原憫憫卻賞給他嚴厲的一瞪。

「你這只討厭的黑猩猩,不準你再跟著我,不然我就大喊救命,告你性騷擾。」話說完,她傲然地轉身離去。

薊正昊僵在原地,看著她美麗縴瘦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月色下——太可笑了,他這輩子從沒受過這種……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舍得給他臉色看,從、來、沒、有。

嗚……他要回去好好檢討一下,看看他到底哪里失去了魅力。

是他皮膚太黑,嚇壞她了嗎?嗯……或許他該去漂白一下,讓他看起來白淨一點,這樣長原憫憫才會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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