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子堅這輩子沒想過,他還會再見到葛麗塔,更沒想過,葛麗塔會紆尊降貴的來到台灣這個蕞爾小島,甚至還願意踏進當初被她嫌棄至極的這座農場。
長腿跨出一個半弧,他從吉普車上下來;原本他正打算下山到學校去找初允蝶,沒想到卻在農場門口遇見剛從計程車下來的葛麗塔。
「嗨,子堅~~好久不見了。」一下計程車,葛麗塔連行李都還沒來得及提,就很厲害的踩著三吋高跟鞋,直奔向駱子堅。「我好想你……」
簡直像餓虎撲羊的姿勢,她熱情的擁住他,嫵媚動人的偎在他的懷中。
美艷成熟的臉龐抬起,她以痴迷的目光仰望著比當年更加俊颯成熟,更富男人魅力的駱子堅,這一刻她知道,自己這趟來對了。
「你來做什麼?」冰冷的語調從薄唇吐出,駱子堅低頭看著她,她的美艷動人已不再像當初那般令他如痴如狂。
自從她決定從他身邊逃開,當面告訴他要與他分手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對她存有一絲絲的感情了。
「我……」他的森冷令她害怕,但那也只是一瞬問而已,因為她相當自信的認為,這個被她打擊過的男人,只是一時無法從乍見她的震驚中回神,他在武裝自己。「我來台灣旅行,順便就來你這邊走走,怎麼,你不歡迎我嗎?」
而她準備用她的柔情,卸除他的武裝。
「是不歡迎。」他蹙著眉宇,推開葛麗塔。
「你不歡迎沒關系,反正我們那麼熟了,我來這里-切自便就好了。」葛麗塔聳聳果肩,對他的冷淡一點也不以為意。
細肩帶低胸洋裝,讓她豐滿的酥胸呼之欲出,渾身散發著令男人招架不了的性感……她就不信,她這樣性感地站在他面前,他還能用他那張冷臉對著她多久!
一切自便?!「我可沒允許你踏入我的農場。」駱子堅看也不想看她,轉身打算重新上車。
梆麗塔帶著媚笑走過去,在車門前攔住他。「因為你還恨我傷了你的心,所以你不允許我出現在你的面前,對吧?」
有恨就有愛。如今他還恨著她,代表他尚未從那段情傷走出來,他心底還是愛著她的。
「要我恨你?」駱子堅听了簡直想笑。「沒必要。」冷冷一哼。
這樣的蠢事他不屑做,他只能承認,因為她的傷害,造成他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不肯相信感情。
「你……」葛麗塔花容微微一變。「好吧,你不恨我真是太好了,至少讓我可以對我曾傷害過你的事釋懷了。子堅,你知道嗎?我曾經對你感到很愧疚,這幾年一直想來找你--」
「抱歉,我今天很忙,沒空招呼你,趁著那輛計程車還沒走掉,你可以再搭他的車下山,不送。」計程車司機一直在旁邊等著她來提行李,順便付車錢。
駱子堅慶幸他和葛麗塔的對話全部是極流利的英文,相信計程車司機應該听不懂,自然不擔心他會到小鎮上亂放謠言;他可不想因為葛麗塔的出現,而讓他和初允蝶之間起什麼風波。
說著,他回頭走向農場門口,將平常很少關上的高聳大門給關了起來,他這個舉動無疑是不想葛麗塔踏進農場一步。
「子堅~~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在他又走回吉普車時,她生氣的抓住他結實有力的手臂。
這雙手曾經愛過她,如今卻--
駱子堅緊抿著唇,凝著冷峻的臉,無情地揮開她的手。
梆麗塔被揮退到幾步外,眼看著他跳上車,揚長而去。
「駱子堅,我回來找你是給你面子,你不能這樣對我!」跌坐在地上的葛麗塔,失去了優雅和驕傲,尖聲大叫。「就算你已經有要好的女朋友又怎樣?我就是要定你了--」
搔搔頭,計程車司機看見這一幕,整個人困惑不已。
這個外國女人到底和駱子堅在演哪一出戲?他怎麼看都看不懂?!
開車來到學校,駱子堅在進到辦公室找不到初允蝶,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卻被剛出院不久的林校長給攔截下來。
「阿堅,你來得正好,我透過朋友介紹,取得幾個可以指導合唱團的聲樂老師個人教學資歷,你來看看,幫我拿個主意,看看我要聘請哪位好?」
駱子堅本想拒絕,但看著校長那期盼的笑容,卻怎麼也無法開口,于是他就跟著林校長來到校長室,看著她遞過來的一疊資料。
資料里有三個人選,兩男一女。
駱子堅可不打算讓身為音樂老師的初允蝶,和其他男性音樂老師有過多的接觸,所以直接略過那兩位斯文男士的資料,欽點了唯一的一位女老師。
林校長听了他的意見,了然的笑笑。
「其實你無須顧慮太多,初老師她來本校代課的時間已經快要結束了,等這位指導合唱團的聲樂老師上任時,初老師的任期也快屆滿了。」推推眼鏡,林校長的話讓駱子堅一陣窘迫,同時心口浮起了莫名的不安。
「小蝶任教到什麼時候?」為什麼她都沒主動提起這件事?
叫小蝶啊?!看來這兩個人交往得挺好的嘛!
「到下個月底,怎麼?她沒跟你說啊?」
「沒有。」他冷著聲音回答,心情突然郁悶起來。
「唉,可能她一時忘了,最近幾天看她忙進忙出的,好像是在幫你設計什麼屋子吧?你給她這麼多事做,她忙都來不及,哪還記得跟你提呢?」林校長為初允蝶辯駁,她可不希望小倆口因為這件事而起口角。
發覺自己的臉色引來校長的過度反應,駱子堅臉色旋即斂了斂。「關于她的任期,不能再延長嗎?我是說,如果直接讓初允蝶擔任合唱團的指導老師……」
「這事得讓初老師自己決定,因為任期是她自己定的,當初她來學校代課前好像有提過,她只能在這里待一陣子,等任期結束後,就要回蘇黎世去……這事我也不清楚,有空你自個兒問問她吧!」
俊容再度下沉。「我會的。」她為什麼都沒跟他說這些事?
駱子堅繃著臉,離開了學校。
由于無法掌握初允蝶的行蹤,打她的手機又無人接听,所以他只好驅車回到農場來。
當車子抵達門口,他卻發現葛麗塔竟然還沒走--
她渾圓的臀坐在昂貴的行李箱上頭,故作撩人姿態的欣賞著農場景色,一頭大波浪金發隨著微風輕揚。
顯然,她將計程車司機打發走了,而自己則打算死皮賴臉留下來。
聞著由她身上隨風飄散過來的嗆鼻香水味,駱子堅心情煩躁不耐,冷著臉下了車,走到她的面前。
「說,你到底要什麼?」他傲然的冷眼看著她,她的美艷在他的眼中,已經不屑一顧。
「我沒有地方可去。」縴手撥了撥秀發,葛麗塔微勾起媚眼睞著他,風情萬種。
「台灣雖然小得入不了你的眼,但要一個落腳處還不是問題,請你馬上離開。」他冷著聲下逐客令。
駱子堅冷眼瞧著她,看來這幾年她在蘇黎世經過上流社會的社交圈洗練,讓她出落得比他所認識的葛麗塔更加成熟多了。
不過,她已經不再吸引他了。
「你別老是這樣拒絕人好嗎?」
他又拒絕她了!梆麗塔望著他緊繃煩躁的俊臉,來時心中的篤定,已經消失了一半。她還以為憑著她的嬌媚,絕對可以再次收服他的心……
「子堅,就算念在我們的舊情上,你好心的提供一個住所給我,讓我在這里住蚌三天,三天一到我就回蘇黎世去,保證絕不煩你。」
不,她不願輕易就此放棄,她好不容易才和丈夫離婚,在月兌離那段令她痛苦的婚姻之後,她可是馬上直奔台灣來找他的呀!她還是認為他的拒絕只是一時拉不下臉,想維持他驕傲的男性自尊。
「不行。」還是那句斷然拒絕,臉色嚴峻。
梆麗塔氣死了,艷麗的臉轉為青白。
她何時受過這樣的對待?從小到大哪個人不是將她捧在手心呵護?為什麼偏偏他就不?!
「駱子堅,你--」
「我送你下山,這是我最大的讓步,如果你還堅持要來打擾我的話,你應該知道我絕不會輕易放過你。」黑眸一冷,他拐身重新回到車上。
發動引擎,吉普車俐落回轉,車頭再度朝向下山的方向。
梆麗塔氣急敗壞,但她並不想就這麼離開,可是看他的臉色,他的威脅實在令她感到膽戰心驚。
「上車。」薄唇一掀,他的耐性不多。
梆麗塔氣白了臉,起身拍拍裙擺的灰塵,不情不願的拖著她的大行李來到車子旁邊。
可是他卻一點也沒有幫她服務的打算,只是側過頭示意她將行李擱在後座。
她吃力的將行李拖上後座,自己則繞到前座來,坐在他的旁邊--她不想放過任何一個能接近他的機會。
駱子堅不發一語的開車下山,葛麗塔則懊悔又不甘的一直凝視著他線條分明,卻又刻意緊繃著的嚴峻側臉。
當車子在山路上奔馳的同時,葛麗塔的腦子也不斷的動著,她非得想個法子留下來不可!
「子堅,我胃疼……」有了,靈光及時一閃,她拿出她的陳年舊疾來唬騙他。
由于他們兩個曾經交往同居過一段時間,他很清楚她的胃一向不好,犯胃疼更是三不五時就會發生的事。
駱子堅終于肯瞥她一眼,但那犀利的目光卻是審視大于關心。「你的胃疼還來得真巧。」
冷冷的嗓音讓葛麗塔一陣心虛。
「是真的……我的胃疼說來就來,你又不是……不知道。」但她可不是省油的燈,就算他心存懷疑,她也打算要繼續作戲下去。
她抱著肚子,一手發抖的抓住他操控方向盤的結實手臂。
駱子堅再投來一眼,便看見她臉色蒼白,細額上冒著薄薄的冷汗,張著哀憐的眸子看著他。
其實她蒼白的臉色是因為剛剛被他氣白還沒恢復過來,不過她可不會笨得掀自己的底。
「麻煩你……帶我到醫院一趟,我身上沒帶胃藥。」見他的目光還是充滿懷疑,葛麗塔只好拚命裝痛,美顏不顧形象的痛到扭曲。
駱子堅看著她,再深沉的仔細審視她一回之後,相信了她。「你忍著點,我馬上送你到醫院。」
車子往山路疾馳而下,虛弱地倚在椅背上的葛麗塔,心中在歡呼。
她的第一個計謀成功了!
初允蝶在下午四點半搭著家飾店送貨的貨車,一同回到農場來。
駱子堅不在,生產廠房里的工人說他中午就出門,還沒回來,沒人知道他去哪里?
初允蝶跑回他的辦公室,想打手機給他,可是卻在他的辦公桌上發現,他沒帶手機;他一向沒有隨身攜帶手機的習慣,除非真有重要的事情需要聯絡,他才會帶。
看來她是聯系不上他了,只好乖乖留在農場等他回來。
在這段等候的時間,初允蝶展開了小木屋的布置工作。今天她總共買了兩窗粉色蕾絲窗幔,還有一套歐式流金玫瑰的床罩、床被和枕頭。
木屋挑高的二樓是臥房,她親力親為的在落地窗前裝上窗簾,還將床罩套在床墊上,鋪上床被,擺好枕頭。
她個人偏好優雅浪漫的氣氛,而這間臥房在金色和粉色蕾絲的妝點下,的確是浪漫又溫馨。
滿意的再看了她的杰作一回,初允蝶開心的跑下樓,準備回主屋去等駱子堅回來。
可是,她才剛下樓來,就在小木屋門口遇見了駱子堅--他將車子開到小木屋前,人正從駕駛座下車來,大步繞過車頭,走向另一邊打開車門。
「子堅,你跑去哪里了……」她快樂的跑過去拍他的寬背,話聲在看見車門打開後,後座里躺著一名美麗的金發女郎時戛然而止。「她、她是誰?」
初允蝶愣愣的僵在一旁,看著他將那女人抱下車,而那名被他抱在懷中的女人則是一直緊閉著眼,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朋友。」他反身關上車門,看也沒看她,簡短而近乎冷淡的回應了她的問話。
他抱著葛麗塔大步越過初允蝶的身邊,朝木屋里頭走進。
初允蝶跟在他的身邊,一起進屋,走上樓。
她看著駱子堅將葛麗塔擺在那張她剛鋪好流金玫瑰床單的床上,並且很自然的撥了撥葛麗塔那頭美麗的金發,替她蓋上了被。
薄被掩去了葛麗塔豐饒的身段,初允蝶驀然想起中午張老師對她所說的那些話。
初允蝶拍拍駱子堅的寬肩,小聲問︰「她怎麼了?生病了嗎?」張老師警告她,這個女人來找駱子堅的動機不單純,可是她沒听信。
「嗯。」他一樣沒回頭看她,只是點點頭,然後逕自起身,越過她走下樓。
他是怎麼了?
初允蝶轉頭不解的看著邁步下樓的高大背影。
她怔愣著起身想跟上,可是沒一會兒他又走上來,手里還提著行李,那行李顯然就是這個金發女人的。
她站在樓梯旁,看著他將行李安置在牆角,再看著他上前拉上窗簾,遮去黃昏的余暉,讓房間的光線變得暈暗而柔和。
「子堅……」她試著再跟他講話,可是接著他又冷漠的越過她,下樓去了。
他的臉色一直很冷峻,讓初允蝶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也不知所措。
這個女人的出現,讓他變得不對勁了?!
初允蝶這樣想著,回頭又看一眼床上的女人,再看看他隱沒在門口挺拔冷漠的身影,-時間敏感的感覺到,他與自己的距離好像疏遠了。
「上車。」
初允蝶步出木屋,原本倚在車門抽煙的駱子堅,馬上丟下煙蒂睬熄,開口喊她。
從這個角度望去,她可以很清楚的看見他依舊冷凝的臉色。
她跑過去,他率先上車,初允蝶拉開另一側的車門,也坐了上去。
「你……」想開口問他。
「回辦公室再說。」他打斷她,將車退出山坡,沿著下平的小略,回到辦公室。
初允蝶跟著他後面,進到辦公室內。
「說吧。」坐進辦公桌後,他終于肯正眼瞧她了。
可是他的眼神深沉而冷郁,是初允蝶所陌生的……
「我……該說些什麼?」初允蝶站在桌前怔怔的看著他,美目盛滿疑惑。
為什麼他用那樣的眼神看她?她惹他吊高興了嗎?
「你認為你應該跟我說些什麼呢?」雙手抱著胸,他直直盯進她的眼底。
一整個下午,他為了校長跟他提及、而她卻從不曾跟他說的事感到心煩又惱火,加上又突然冒出一個暫時擺月兌不了的葛麗塔來攪和,讓他的心情煩躁到極點。
「我……沒有什麼事可說的。」側頭想了想,她聳聳粉肩俏皮一笑。「如果你想知道小木屋的工作進度,剛剛你抱那個女人上去時,你都親眼看到了不是嗎?」提及此事,她的語氣中有點小小的醋意,不曉得他听出來了沒?!
可惜此刻他正陷在她不夠坦白的惱怒中,沒那閑工夫去理睬她對葛麗塔的醋意。
「除了這個,你還有事沒說--」他霍然起身,對于她還不願向他坦白,感到盛怒。
他莫名其妙的冒火,讓初允蝶的笑容凝在嘴角,她不明究理的瞪著他看。「駱子堅,你到底怎麼了?我哪兒得罪你了?」
這陣子只要情況許可,她都乖乖的留宿在農場,身邊也不再老是帶著琪洛,她將在學校之外的時間都排給了他,她的事、她的生活都與他密不可分了,她不懂,他還有什麼不知道的事?
「你沒有得罪我,你只是不夠坦白。」他冷冷地說話,辦公室內的氣氛因為他而冷到凝窒。
為什麼關于她的事,他得听第三者提起才知道?
她這樣的做法,就像當初葛麗塔突然搬出與他同居的公寓,轉學回蘇黎世去,而他卻得透過旁人打听,才能得知到她的消息。
他厭惡被自己愛上的女人隱瞞!
有過一次被要的愚蠢經驗,他不會笨得再被女人耍第二次。
「我不夠坦白??」初允蝶驚愕的低叫。「天啊,我……」瞪著他,她渾然不知他到底為何要這樣控訴她?
一雙怒瞳也瞪著她,她那無辜的表情和困惑的星眸,令他更加火冒三丈。
「你如果執意選擇不說的話,我們之間就沒有再發展下去的必要。」陡升的憤怒情緒讓他口不擇言,竟然撂下決絕的狠話。
「你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你所听見的這個意思。」他痛恨她的隱瞞及不坦白。
初允蝶俏臉一白,眼看他帶著極大的怒氣,從辦公桌繞過她的身邊,大步離開了辦公室這個窒人的空間。
砰!他用力甩上門扇,初允蝶嚇了一跳,猛然回頭,身子跌向辦公桌。
她及時以雙手扶住桌緣,讓自己不至于跌倒在地板上。
初允蝶從頭到尾都對他的質問感到莫名其妙。
她隱瞞了他什麼?
她什麼事不夠坦白了?
他剛剛說的意思是……他要和她分手?!
一股揪扯的痛漫上心口,他冷然的語氣不像是在開玩笑,他是真的要--分手!
分手?!
她慘白著臉蛋,心口痛了起來,怔怔的望著緊閉的門板,眼淚不爭氣的撲哧哧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