驪歌在校園響起,在目送暗戀的學長離開校門時,少女的心碎了一地。
唯獨段曉恬沒跟那群女同學同流合污,一個人待在教室里看書,圖個清靜。
她的同班好友高名嫻也守到校門口去了,雖然前陣子她才說對江承獄感到厭惡的,但是事隔不到一個月,她又變回原樣──只要一提到江承獄,就兩眼冒著心形泡泡。
教室里,頭頂上的風扇吹送著不太涼的風,段曉恬不知自己為何會覺得心煩氣躁,竟然看了幾頁書就看不下去了。
「砰!」
厚重的參考書驀地被玉掌給用力合上,發出聲響。
穿著夏季制服的段曉恬從座位上起身,走到窗戶邊靠著,無聊的看著一片綠意的校園後山。
在這里,沒有大門口正在上演的十八相送戲碼,只有燥熱的空氣。
「啪!」
底下忽然傳來異樣聲響,段曉恬的直覺反應就是低頭探看,可是卻沒有看見任何異樣。
她無聊的重新將目光調向遠方,看著沐浴在陽光下的那片綠色樹林。
「啪!」
可是聲音又從下頭傳來,她再次低頭一瞧,竟然看見一抹穿著校服的俊瘦身影正往牆上攀爬。
啊,有人蹺課!
可是這個人要蹺課卻沒將書包背出來,看來是個笨蛋男生。
段曉恬饒富興味的看著那男生的攀爬動作,等著要看看他發現自己忘記帶書包後的蠢樣,但是那男生似乎一點也沒意識到書包的事,一下子就攀上牆,半蹲子躍向牆外。
「哇喔~~」好帥的動作喔!
掩不住崇拜之情,段曉恬才剛吐出贊嘆聲之際,那帥氣落地的俊瘦身影,不知是感受到後方高處投來的注視目光還是湊巧,竟然猛地回頭往上看,圓圓杏瞳與深邃黑眸在瞬間交接。
「啊──江承獄?!」不會吧?!段曉恬傾靠在窗邊的縴細身子在瞬間僵直,立正站好變成雕像。
他不是該在畢業生隊伍當中,享受著懷春少女們的歡送,從大門口離校?
江承獄的反應也很大,他沒料到自己挑了個不容易被發現的隱密地點爬牆離校,卻還是被瞧見了,而且偷窺的那個人正是住在他家樓下的笨芳鄰。
「看什麼看?」惡狠狠的目光穿過燥熱的空氣朝她射過來。
段曉恬瞪著他掀動的冷毅薄唇,沒听見他說了什麼,不過光看他那極不友善的目光,想也知道不是什麼可以入耳的好話。
段曉恬才剛想轉身離開窗戶邊,卻瞥見底下的江承獄突然彎子,不曉得在干麼?
呆愕的杵在原地,她抵抗不了好奇心的誘惑,想看清楚他在做什麼?
是在綁鞋帶嗎?
腦海才閃過猜測,江承獄就已經又挺直那高大結實的軀干,手里還握著不知名的東西。
她瞇起眼想瞧個清楚,卻見江承獄用力揮動手臂,將掌中的東西丟出來──
不妙!半空中一顆黑色石頭朝她這邊飛過來。
段曉恬慌慌張張的往後退,兩手舉起護住自己的頭,她的腰部撞到桌子,小腿肚踢到椅子,整個身子因為退後速度過快而將桌椅推倒。
「砰!」
站不穩的她跌落在課桌椅和書本堆里。
粉唇才想喊疼,剛剛看見的那顆黑色石頭,就已經砸中她剛才站的位置旁的那扇玻璃窗。
「 啷啷啷……」
窗戶玻璃在她瞪大的杏眸前,變成碎片碎落滿地。
跌坐在地上的段曉恬瞬間呆掉,還來不及做出反應,教室外已經有人發出驚呼聲了。
「啊──段曉恬,妳瘋了嗎?干麼打破玻璃?」那聲音是來自高名嫻。
段曉恬白著俏顏、轉動脖子,回頭想向高名嫻求救,畢竟這混亂的現場需要有人幫忙她快速收拾,免得被誤會。
可是在她轉過頭後,發白的臉蛋更是刷成慘白!因為站在教室門口的不只高名嫻一人,班上其他的女同學也都回來了,大家全都用異樣的目光看著她。
「嗚……」段曉恬好想哭。
她好想大叫「窗戶不是她打破的」,但是會有人相信她的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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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自吃過晚餐之後,江承獄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屋內,收拾行李。
他早就跟已改嫁的老媽達成協議,等到高中一畢業後,他就要離開台灣,獨自赴美讀書,而出國的日期就在明天。
從衣櫃里取出衣物一一折好擺進行李箱內,他專注的忙著整理,門鈴聲卻在這個時候打擾了他。
會是那寡情的老媽難得來關心他這個兒子嗎?
江承獄冷凜著臉走到門口,伸手將大門打開來。
意外的,門外站的不是老媽,而是樓下的芳鄰。
「妳走錯門了。」冷冷的瞥她一眼,下一秒他將門關上。
「等等……」段曉恬鼓起勇氣走上前,用她的雙手抵住門。「我是來找你的。」
「來向我告白的嗎?抱歉,我懶得听。」扯高一道譏諷的笑痕,江承獄以不屑的眼神看著矮他至少二十公分的段曉恬。
「學長,你又嚴重誤會了,我是來討公道的。」
向他告白?!炳,他還真是厚臉皮!
「哦?就憑妳?」嘲諷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她,這蠢蛋還真是太高估自己的能耐了,竟然想向他討公道?!嗤~~
江承獄在心中冷笑著。
「砰!」抵在門板上的小手握成拳頭捶打一下,緊握的手指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著。
「你別以為我好欺負!對于你這幾個月以來的惡劣行徑,我已經是忍無可忍了──」
「哼,我又沒叫妳忍,如果真的忍無可忍,妳大可以搬走呀!」她的氣怒看在他眼中,既可笑又……可愛。
怎麼搞的?
他是吃錯藥了嗎?
竟然會覺得這個蠢蛋可愛?!
「要不是受到房屋租約限制,我們全家真的是想立刻搬走,免得三不五時就要受到你的打球聲荼毒!就連走在路上也得隨時保持警戒,以免被你這個沒禮貌的家伙撞倒!還有、還有──你今天拿石頭丟窗戶干麼?我又哪里惹到你了?」
吼~~說到這惡劣男的罪狀,還真是一拖拉庫。
「妳少把妳那惡心的崇拜目光擺在我身上,就不會惹火我。」他最討厭蠢女生老愛偷窺他,在背後指指點點,發花痴的亂笑一通。
「厚~~誰崇拜你了?你眼楮瞎了嗎?」依她看,他不只瞎眼,連頭腦也壞了。
雖然她以前是真的有點崇拜他啦,但自從搬來這里的第一天見識到他惡劣的行徑,心中對他存有的偶像幻想早就通通破滅了好不好?!
「妳敢說妳沒崇拜我、沒想過要接近我?沒幻想過被我吻的畫面?哼,我才不信!」下巴高揚,江承獄傲然的睥睨著她。
「啊──你你你……」他真的很厚顏無恥欸!
「怎麼?尾巴被我踩到,很痛是吧?」冷眼看著她,奉送她標準江承獄式的冷笑。
「痛你個頭啦!」這個自負又頭腦秀逗的可惡男生真令人生氣!段曉恬用力抬高腳,朝他赤果的大腳丫踩下去,讓他知道她皮鞋的尺寸。
「嘶──」腳板傳來一陣痛,江承獄瞪眼咬牙吐出嘶叫聲。「該死的妳──」
她竟敢動粗?!
這妮子不想活了是吧?
「你才該死咧!你害我被老師罵,還得賠玻璃的錢,又被罰勞、勞動服……」沒想到他這樣不經踩,不過讓皮鞋「吻」他腳板一下而已,他竟然臉色大變,表情猙獰得好像要砍死她一樣?!
喔哦,不妙!
段曉恬還來不及罵完,就慌慌張張的往後退了一步,轉身想要往樓下跑去。
江承獄眼神陰狠,一個跨步就拎住她的制服衣領。
「想逃?沒那麼容易!」對他而言,把她拎回來簡直是易如反掌,這妮子的身子縴細輕盈得令人驚奇。
「我、我、我……」花容失色的段曉恬,抬高驚惶的臉看著他陰狠的眸子,粉唇張張合合,離開地面的雙腳怎麼也踩不到地,她被拎高的領子勒住她的細頸,讓她暫時呼吸困難,臉色漸漸發青。
「會怕喔?那妳在做出剛剛的愚蠢行為前,就該慎重考慮一下。」看她呼吸不順,江承獄將她擺回地球表面,勒緊的領子松了些,還給她呼吸的能力,不過大手還是拎抓著衣領沒打算放開,年輕俊臉上的表情也依舊陰沈陰發狠。
「呼呼~~咳咳……」頸子被勒著的段曉恬看起來很虛弱,她努力喘著氣,暫時沒空也沒力氣回應他的冷嘲熱諷。
「呼、呼~~咳咳咳……呼~~」
她咳嗽著,不時用力喘著氣,好像空氣不夠她用一樣,貪婪的想多吸一些空氣進入肺內,俏臉微青又發白,看起來怪怪的。
江承獄等得不耐煩了。「咳夠了嗎?我等著回報妳一腳呢!」沒想到剛才不過稍微勒她一下,她就又喘又咳的,像是到了月球卻又不小心弄丟了氧氣筒一樣夸張。
段曉恬難受的搖搖頭,完全說不出話來,只是不斷的用力喘著氣,右手還試圖在制服裙子的口袋亂模索,好像要撈什麼東西似的。
「妳別跟我裝模作樣!」
不過她還是繼續喘著,連嘴唇都發白了,江承獄愈看愈不對勁,嚇得趕緊松開她的領子。
終于獲得釋放的段曉恬,往後跌坐在地板上,不顧撞到地面的疼痛,她慌慌張張的從裙子口袋里撈出一個小型噴霧器,顫抖著打開蓋子,張開發白的嘴唇,緊急朝嘴里按壓了兩下,讓噴霧噴進嘴內。
天!她差點命喪江承獄的手中。
呼吸終于恢復平穩、驚險撿回一條小命的段曉恬,手里抓著噴霧器,雙臂環抱著自己,單薄的肩仍在顫抖著,驚嚇成死白的臉頰滾下一串熱熱的淚珠,手中的噴霧器從小掌中滾落,滾到門口江承獄的腳邊。
「……」江承獄僵立在門框下,黑瞳死瞪著跌坐在地上掉淚發抖的人兒,他不敢相信自己剛剛做了什麼好事。
她有氣喘,而他勒住了她的脖子,險些成了殺人的劊子手。
樓梯間,不再有爭吵嘲諷聲,只有斷斷續續的低泣聲回蕩著。
不知過了多久,段曉恬的情緒從可怕的經歷中回復穩定,她不再哭泣,抬起粉臂拭掉頰上的淚珠。
江承獄也從極度震驚錯愕中抓回被嚇掉的魂,彎身拾起落在他腳邊的銀殼噴霧器,走到她的身邊,在她面前蹲了下來。
一雙大腳倏地闖進她低垂的視線內,段曉恬吸吸鼻,抬起哭得可憐兮兮的臉蛋,一雙紅腫的慌張圓眸看著他,小嘴扁扁的,像是受盡欺負一樣。
「妳……」那可憐的模樣咚地撞進他的心坎里,驀然間,他感覺心口被烙上了痕跡。
奇異的感覺在胸口漫開來,驚竄向他全身的脈絡,讓他一時間慌了,薄唇吐不出話來。
「那、那個……請你還、還給我──」癟著小嘴,段曉恬害怕的朝他攤開白皙細女敕的手掌。
他好可怕!
段曉恬下定決心,一拿回噴霧器就跑,從此以後她都要避開他,這輩子再也不敢靠近他了!
看著她恐懼的望著自己,江承獄想說些話來安撫她的驚恐,「如果──」
「還給我,算我求你!」顫抖的聲音打斷他來不及釋出的友善,「我不能沒有噴霧器,求你快將它還給我……」從小到大爸媽總是叮嚀她,絕不能讓噴霧器離身。
「拿去,妳別又哭了。」真是愛哭鬼。
急忙將噴霧器放進她細女敕的掌心中,他的心竟然因為她又要掉下淚的可憐模樣而緊擰成一團。
說出去會笑死人,他怎麼可能會為一個蠢蛋女生而……
「啊,妳推我干麼……喂,妳去哪里?」
就在江承獄內心陷入混亂交戰時,段曉恬竟然用力推開他,江承獄往後跌坐在地板上。同時間,段曉恬抓著噴霧器慌忙從地上爬起來,努力撐住虛軟的雙腿,急速往樓下跑去。
不一會兒,樓下傳來開門聲,以及門被用力關上的聲響。
她躲回家去了,而他卻被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生推倒跌坐在地板上,真像個笨蛋!
蠢斃了!
江承獄一點也不客氣的罵著自己,煩躁的他索性躺下,整個人躺平在樓梯間的地板上。
黑瞳瞪著油漆斑駁的天花板上那盞年歲已高的日光燈,燈管兩旁都已結著蜘蛛網,網上困著幾只蚊子。
突然間,他覺得自己就像那蚊子一樣,被某個東西困住了。
是什麼東西困住了他?
江承獄努力想著……
「阿獄,你躺在這邊做什麼?」費玲走上樓來,沒料到兒子竟躺在樓梯間,惹得她露出一臉驚詫。
「媽……」思緒中斷,江承獄霍然從地板上跳起來。
有嚴重潔癖的費玲看著長相和外型都跟前夫像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兒子,搖頭瞪眼。「你這孩子真奇怪,地板這麼髒,你躺著干麼?」
「沒事,只是隨便……躺躺。」大手拍拍牛仔褲,收斂恍惚的心神,他可沒興趣跟老媽透露私事。「快進來吧,我沒多少時間跟妳閑聊,妳有話也請趕快說,不要在這里留太久。」
推開半掩的門走進屋內,站在門後等著老媽進來,有些話他得在出國前跟老媽說清楚才行。
「你這孩子真是沒禮貌,對我說話的口氣這麼冷淡……」費玲嘴里不滿地抱怨著,一身貴氣穿著的她表情嫌惡地走進老公寓。
這曾是她和前夫及唯一的兒子江承獄共同生活的地方,但自從前夫肝病驟逝,她也改嫁之後,這些年來她已經不太踏進這里了,來這里的次數屈指可數。
「嫌我冷淡?那妳呢?這些年對我有多熱絡……」將門關上,江承獄的聲音被門隔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