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窗簾掩住外面的月色,偌大的視听室里沒有開燈,一身淺灰色西裝的唐柏軒,坐在融合現代與歐式古典風格的米白色絨布沙發上。
與白色大理石牆壁呈現強烈對比的五十寸黑色液晶螢幕,是室內唯一的光源。
螢幕上正播放著一段由新聞節目錄下來的報導——世界面包大賽的面包組個人賽冠軍得主,徐恩藜上台領獎致感謝詞的畫面。
手里拿著遙控器的唐柏軒,不厭其煩地頻頻按下播放鍵,將短短兩分鐘的新聞畫面,一看再看地看了十幾遍。
這段影片是魏子航看見新聞報導,特地透過記者朋友取得後寄給他的。
六年了,她花了整整六年的時間,終於實現了她自認偉大的夢想,在法國摘下了世界面包大賽的冠軍。
但為了獲得這個獎項、實現這份理想,她在這六年里所失去的跟付出的,通通都值得嗎?
唐柏軒很想親口問問他的前妻徐恩藜,問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但他絕不可能拉下面子去問她,因為當年在她要去法國學藝時,是他遞出了離婚協議書並撂下狠話,要她一旦決定離開台灣,就得放棄唐家少女乃女乃的頭餃,跟他從此形同陌路。
他當時以為,她既然愛著他,絕對舍不得離開。
但沒想到,她最終還是去法國實現她的理想,選擇了拋下他……
想到這里,俊雅的唐柏軒驀地用力按下遙控器的紅色按鍵,將電視關機。
室內頓時陷入一片漆黑,黑暗將擰著眉頭、一臉譏誚神情的唐柏軒包裹住,將情緒混亂的他掩埋起來。
這時,有人輕輕打開視听室厚重的隔音門。
「唐,你在里面嗎?」一道矯揉造作的女聲親昵地喊著唐柏軒。
「有事?」唐柏軒皺著眉頭,這才想起今晚他帶了女伴回來公寓,剛剛她去洗澡時,他便過來視听室看魏子航寄來的片子,這一看便忘了這件事。
「我洗好澡了,換你嘍。」在社交圈小有知名度的社交名媛秦小悅,這陣子跟唐柏軒往來還挺密切的。「我幫你放好洗澡水了,等一下你洗完澡,我再幫你用精油按摩全身。」
秦小悅一直希望能抓住這位餐飲集團小開的心,有朝一日可以一躍成為唐家少女乃女乃,因此每次跟唐柏軒約會時,她總是卯足勁取悅他。
為了他,她特地去學了按摩,還跟著精油調配師學習各種精油調配技巧,做了很多的功課,專程替唐柏軒調配出一種很獨特的精油,按摩之後可以讓他全身放松,紓解一天的壓力。
「你回去吧,今晚我突然沒興致了。」他沒有起身,在黑暗中,從口袋拿出手機。「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他即刻打了電話給司機。
「為、為什麼?」听著他打電話通知司機後,秦小悅臉上的笑容僵掉,很困惑又不甘心地問。「今晚明明是你約我來……」
結果突然說沒興致的人也是他。
「我改變主意了。」他的聲音頓時冷硬起來。「司機二十分鐘後會到,或者你等不及司機過來載,要自己搭計程車回去,我可以讓樓下的警衛幫忙叫車。」
對於一向能夠取悅他的秦小悅,唐柏軒突然感到厭煩起來。
當他對一個女人厭煩時,就是該結束關系的時候了。
「好、好嘛,我回去就是了。」唐柏軒的脾氣就是這樣,好的時候溫和好商量,一發起脾氣來就冷硬強勢。
苞唐柏軒已經來往一陣子的秦小悅,精明地模透了他的脾氣,一听他口氣突然變冷,立即順從地答應離開。
她關上視听室的門,迅速回房間將剛剛洗澡時月兌下的洋裝穿上,花了十來分鐘化了淡妝後,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便拎起包包離開臥房,離開這間位於精華地段的豪華公寓。
雖然心有怨言,但秦小悅很懂得掌握分寸,她一點也不想「呷緊弄破碗」,反而弄擰了她和唐柏軒的感情。
嗯,說感情好像有點太過一廂情願,不過秦小悅就是這麼有自信的女人,她相信自己絕對有能耐可以抓住唐柏軒的心。
就算最後的結果令人失望,她相信他應該也不會虧待自己才對!
當秦小悅離開唐柏軒的豪華公寓後不久,唐柏軒也離開了。
他開著昂貴的朋馳跑車離開台北市區,一路向淡水方向急馳而去,他要去一個他已經六年沒踏進的地方。
今晚,他突然很想去看一看。
這里所有的一切都沒有改變,屋里的裝潢擺設一如六年前那樣。
唯一改變的是,她和他都不再住在這里了!
罷從法國回來的徐恩藜,拉著一大只硬殼行李箱,搭著計程車來到這棟位於淡水的獨棟小洋房。
拿出鑰匙打開雕花大門,她模黑踏進庭院里,輕輕地朝屋子走過去。
走上兩個階梯,她從抓在手上的鑰匙串,找出了另一把鑰匙插進鎖孔里,打開了白色大門。
她沒有開燈,就著由整片挑高落地窗所透進來的希微月光,拾級走上二樓起居室,往上來到三樓的主臥房。
主臥室的窗幔沒有拉開,她將行李箱擱在門邊,模黑走過去將窗幔拉開來,讓淡淡月光灑進房間內。
瞬間,希微月光包裹住穿著一身白色洋裝的她,她情緒翻騰地站在窗邊眺望著外面。
這棟透天洋房位於比較高的地勢,正面面海,從房間往外看,可以看見淡水河的漁火點點。
這里是最佳賞景位置,在她跟唐柏軒離婚前,他們每晚都會相偎站在這里欣賞美麗的夜色,然後他會吻她,將她抱上身後那張特別訂制的大床,纏綿一整夜。
在那短短半年多的婚姻生活里,他們是多麼的恩愛。
然而,她卻任性自私地破壞了那份恩愛幸福,堅持要離開台灣,到法國追求她的夢想,她以為疼寵她的唐柏軒會妥協、會支持她,結果他沒有。
他提出離婚要求,讓她離開。
當年決意為實現理想,放棄那麼美好的幸福,值得嗎?
早在六年前她孤單一人抵達法國時,她就知道答案了。
為了理想而放棄幸福、放棄一個愛你的男人絕對不值得,但沖動之下答應離婚的她已經沒有後路可退,這六年來她只能咬牙撐下去,不敢一事無成地返回台灣,直到實現了夢想才給了自己回到台灣的理由。
花了六年的時間,達成人生的夢想是絕對值得的,但為此放棄美好幸福的婚姻,則是令她感到相當後悔。
她當初應該再多花一些時間說服他,而不是雙方都在氣頭上的時候,賭氣地簽下離婚協議書遠走高飛。
她早就後悔了,但她一直不敢示弱哭泣。
直到返回台灣的這一刻,直到她再度回到曾經充滿兩人甜蜜回憶的屋子里,徐恩藜再也忍不住地掉下了眼淚。
「誰在那里?」厲喝聲一落,一片漆黑的臥房瞬間明亮起來。
「嚇!」驀然轉身,徐恩藜驚訝地瞪著按下電燈開關的男人——一臉怒氣騰騰地站在房門口,手上高舉著球棒的唐柏軒。
這樣的見面太突然,徐恩藜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整個人傻住,驚愕地微啟粉唇,但卻說不出話來。
「是你……」以為有小偷闖空門的唐柏軒,特地悄聲走到地下室找出球棒才上樓來。
他俊雅的臉龐同樣也是一片震驚。
沒想到入侵的人不是小偷,而是嚴重擾亂他今晚好心情的女人,徐恩藜。
一小時前,他還坐在公寓的視听室看著螢幕上的她,現在她卻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抱、抱歉,我以為這里沒人住,因為剛回國沒訂飯店,本、本來打算今晚先住這里……」但現在恐怕是得走人了。
恩藜驚慌地低下頭朝他所在的房門口走過去,她完全沒想到自己竟然會估算錯誤,還以為在離婚後他應該不會住在這里。
但當她走到房門口拉起行李要離開時,他高大的身影卻佔據整個白色門框,一點讓路的打算都沒有。
徐恩藜不安地停下腳步,空著的另一手緊張地抓著裙擺,慌亂地抬起頭來。
「抱歉,能不能……能不能請你往旁邊移開一下?」她連聲音都微微顫抖,一說完話立即又低下頭。
她好想念他,她想好好看看他,但她沒有這個勇氣,只能低頭瞪著他發亮的黑色菱格紋皮鞋。
「這棟房子的產權是你的,你何必走?」他語帶譏誚,依舊沒有移開半步。
這是他送給她的結婚禮物,讓她在最喜愛的地方擁有一棟屬於自己的房子。
婚後的那八個月,他們在這里一起度過了甜蜜的新婚生活,只不過甜蜜幸福的生活只維持了短短的八個月,她便急著前往法國,甚至不惜離婚也要達成目的,毫不留戀地離開。
他只要一想起當年她毅然離開的決定,就覺得自己像是踏進一場早已設定好的騙局——她用甜美的外表和令他無法抗拒的純真引誘了他,等他上後再將他拋開!
當時的那種痛,讓他的心碎裂,至今仍舊無法癒合。
「我……願意將房子還給你。」當年離婚時他並沒有要求歸還房子,離婚當天他隨即搬離,而她也在離婚的隔天,傷心地飛往法國。
「我送給女人的禮物,從來不會收回。」他冷冷地看著她,但在冷漠的眼神底下,有著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壓抑和極度渴望。「不過,送你的這個禮,算是我送過的最大禮,卻也是最後悔莫及的一次……或者我該跟你討一點補償,好讓我心理平衡一點?」
這六年來他跟不少女人來往,為的就是要擺月兌她深印在他腦海里的身影,但是從來沒有任何女人可以取代她。
而今,她再度出現在他的眼前,他的心依舊有著當年見到她的震撼和驚艷,以及無法克制的佔有慾,讓他無法壓抑地想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