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醫院頂樓的隱密私人病房里,一道穿著淺灰色雪紡紗洋裝的縴細身影,將長發以發釵巧妙盤起,她拆開一個新的玻璃花瓶,裝進干淨的水,再將一束漂亮的桔梗插進玻璃瓶里。
將花瓶擺在橡木色矮櫃上後,她坐在病床旁的那張單人椅,一雙美目凝視著病床上還沒清醒的男人,辛子曜。
昨天晚上,警消和救難人員在山谷中一處突出的岩石上發現命大的辛子曜,當時他衣物殘破、渾身有不少挫傷和瘀青,頭部在跌落山谷時撞到了,陷入短暫的昏迷狀態。
後來他被救護車緊急送來這間醫院急診,經過一晚的檢查,他除了頭部因跌落時受到撞擊造成昏迷外,身體四肢有不少大小挫傷和被棍棒攻擊的瘀青腫脹,其他部位則很幸運的大致無礙。
昨晚他被救上來那一刻有短暫的清醒,在他睜開眼時,看見她哭腫著雙眼陪在身邊,他忍著疼痛輕輕拉住她的手,跟她說了對不起!
這就夠了,要一個驕傲了一輩子的狂妄男人低聲下氣,簡直是天方夜譚。
但他卻真的做了。
如果她心里再有什麼怨懟,也因為他的道歉而化解了。
後來到了醫院之後,他因為體力不支加上藥效的關系沉沉睡去,她原本打算一直陪在他身邊,但闕明翰一從新加坡趕回後立即來到醫院,硬是要她回家小睡一下,而他暫時留下來照顧辛子曜。
不敵闕明翰的堅持,她回家梳洗換衣,小小補眠一下,清晨六點鐘又趕來醫院。
在來醫院的路上,她在一間剛批花回來還沒開始營業的花店門口,跟年輕的老板買了花瓶和這束花,她希望別讓他感覺到醫院里的冰冷,這束花讓病房多了一抹溫馨和淡淡香氣。
外頭陽光燦爛,她將窗簾拉開一點點,讓些許陽光照進病房內,她坐在病床邊,靜靜地等著他醒來。
不知等了多久,等到昨晚並沒睡好的向可芸都睡著了,她趴在病床上,輕輕的閉著眼,呼息輕淺。
在時針走到九點鐘時,辛子曜終于醒了過來。
張開眼的瞬間,他有一絲恍惚,但旋即記起昨晚發生的事情。
他被一群拿著棍棒的不良少年襲擊,那些少年想搶奪他身上的皮夾和昂貴的手表,他徒手抵擋那些逞凶斗狠的不良少年,司機見狀過來幫忙卻被狠打一頓,他沖過去營救司機,命令司機找機會逃走找人求救,卻在被不良少年拿著棍棒亂揮節節逼退時,沒注意一個踩空,翻落身後的山谷。
後來的記憶片段斷斷續續,他隱約記得自己被救上來,被放在擔架上,當他迷迷糊糊地張開眼,卻看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看見向可芸哭紅著雙眼站在他身邊。
他當時什麼都沒想,拉住她的手直嚷著跟她道歉,不斷地道歉——
他拉住的人真的是向可芸嗎?她看起來哭得很傷心,她真的趕來現場,也願意原諒他了嗎?
思緒千回百轉,他逼自己先冷靜下來。
他轉頭看看四周,一眼就看見她趴在病床邊睡著了。
是真的!昨晚真的是她陪在他的身邊!
「芸……」辛子曜緩緩坐了起來,抬起滿是傷痕的手臂,輕輕撫模著她脂粉未施的細女敕臉頰。
熟睡中的向可芸感覺到臉頰上的細微觸動,幽幽轉醒,她抬起頭來,張開迷蒙的雙眼,在對上辛子曜那深情的注視時,睡意全消。
四目流轉糾纏,她的眼眶慢慢又紅了起來,鼻頭一陣酸。
「別哭,我很抱歉讓你擔心受怕,我沒事,你別哭。」他心疼地輕輕拭去她已經從眼角滑落的淚珠。
「你不該來台灣的,才來台灣不到一天就出事,你現在渾身是傷的躺在床上,怎能教人不擔心?」她癟著粉唇,表情可憐兮兮。
「我怕失去你,再不來認錯,你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理我。」他深深地嘆息,心里更加的確定,他這輩子要的女人,真的只有這個為他擔心哭泣、讓他不惜丟下龐雜工作飛來台灣的女人。「芸,我有跟你說過『對不起』嗎?」
他握住她的手不放,他必須取得她的原諒,他真的很害怕失去她。
她哽咽地點點頭。
「那……你肯原諒我嗎?」他小心地追問,眼神難掩不安。
她驚訝地看著他那惶然不安的黑瞳,輕輕地嘆息。
「為什麼嘆氣?」不肯原諒他嗎?
「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你突然改變冷硬控訴的態度,如果你以前對我有多一點的信任,我們不會走到這地步,我們應該會很相愛很相愛——」哽咽地頓了一下,她傷心彼此分了手,那段情傷的日子她一直很不好過。
「我錯了!我是笨蛋!我保證以後會全然的信任你,絕對不會再獨斷自大地做出這麼愚蠢的事情來!如果我再犯一次的話,我會被打——」
「住口!」她驚慌地捂住他胡言亂語的嘴。「不準胡說!」
「說你肯原諒我,說你肯回到我的身邊,我就閉嘴絕不胡說。」她眼底的心疼減低他心頭的不安,他又拿出商人談判的手段,逼她給承諾。
「我人都在這里照顧你了,你還不知道我的心意嗎?」他又來了,又開始強勢起來。
「我要听你親口說。」這樣他才能安心。
「這件事等你身體好了,出院再談。」她卻迂回的不肯正面給答案,偏偏要折騰他。「你肚子一定餓了吧?我讓廚子幫你煮了鱸魚粥,我添一碗給你吃。」
離開病床邊,刻意忽視他眼里的緊張和泄氣,她站在櫃子前,打開保溫鍋,拿著餐具慢慢舀起魚粥,直到碗里裝了八分滿。
微微吹涼後,她小心地端到他的面前。
「喂我。」得不到答覆,他竟然開始耍賴。「我手痛不能抬高。」胡謅的,他的手根本沒那麼痛。
她坐下來,沒有拒絕,拿起湯匙一口一口地喂他。
他的確餓了,昨晚到現在都沒進食,他很快就把一碗粥吃完,又配合地吃了第二碗。
「還要嗎?」她很高興他食欲還不錯,這對恢復健康很有幫助。
「要。」他點點頭,卻在她轉身時,抬起手臂握住她的皓腕,微微使力將她拉到面前來。
「你不是——」手臂很痛不能抬高嗎?盛滿驚訝的美目瞪著他。
「我要你。」他放開她的手,虎口捧住她尖美的下顎,仰頭吻住她柔軟的唇,恣意纏綿。
★★★
四天後,辛子曜出院了。
他的妹婿闕明翰出借位于海邊的一棟別墅給他休養,會選擇離開市區,是因為他不願被媒體記者發現他受傷的事,他在台灣被不良少年襲擊的事情,被闕明翰動用關系硬是壓了下來,因此截至目前為止並沒有曝光。
即便如此,他還是要小心行事,因為媒體無孔不入,一個疏忽恐怕會前功盡棄,所以遠離市區絕對是最明智的決定。
雖然妹妹辛芙蕾想在他身邊安插一個看護和佣人照顧他,他卻堅持謝絕妹妹的好意,因為他不想讓外人來照顧他穿衣洗澡這種私密的事情,他理想的人選只有一個,那就是向可芸。
但他並沒有當面要求她陪他住進海邊別墅,他想要的是她的心甘情願,絕不會勉強她。
于是,出院第一天,他就在司機和向可芸的陪同下,來到了海邊別墅。
他對這里的環境很滿意,在向可芸幫忙他整理行李時,他就站在臥房外的寬闊露台,欣賞著宜人海景。
「你一個人住真的沒問題嗎?」向可芸走過來,擔憂地望著他。
他雖然已經好多了,但額頭、臉頰、手臂和腿部都還有不少傷口,洗澡時要小心不能踫到水,另外還有三餐的問題,畢竟這里離鬧區有點路程,采買或出外用餐都得開車進出。
她問過辛芙蕾,發現司機並不是整天待命,只有要回診時才會過來,而辛子曜堅持不肯請佣人,說他不想被外人打擾。
也就是說,他堅持要自己一個人住在這里。
「我這麼大的人了,還有什麼好擔心的?」他在躺椅上坐了下來,手肘的傷口不小心踫到了扶手,令他微微皺起眉頭。
向可芸所站的位置,剛好可以清楚看見他快要結痂的傷口又滲出血絲。
「你太不小心了。」她趕緊進房里抽了張面紙出來,替他輕輕擦掉血絲。「我看還是請個有經驗的看護過來,好嗎?」
連坐個椅子也能把傷口弄流血,這還叫人不要擔心?
「如果你不放心,何不自己住進來照顧我?」他看著蹲在身旁的美麗人兒。
「可是我不太會做家事,我住進來對你沒多大幫助。」她自己也習慣被服侍,怎可能照顧得了他?
「我雖然從小到大被服侍慣了,但那僅止于生活起居,我不習慣擦澡這種事讓佣人幫忙。」他只需要她照顧他的私密部分。「你只要像在醫院里那樣,每天溫柔的幫我擦澡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