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半後——
從擺著幾盆貓薄荷的木窗台往外望去,是石碇的溪岸,景色優美宜人,潺潺溪水聲不絕于耳。
「貓薄荷茶館」在半年前開張,茶館的前身是一位雕刻藝術家胡幽的屋子。
胡幽喜歡幽靜和原木質感的家具,所以他將整間木造的屋子打造的非常有特色風味。
鄒晨歆買下這間屋子後只稍做了局部的整理,將原先比較沒有光線的角落開出幾扇寬闊的窗戶,在木造窗台前設計可以席地而坐的木地板,將窗台往外延伸,原木早的窗台擺上貓薄荷和其他盆栽,客人也可以將茶杯放置其中,或者趴在窗台上欣賞風景。
因為沒有可以宣傳,只在沿途的山路上做了小小指示牌,讓路過的游客可以透過引導來到隱蔽的茶館,所以貓薄荷茶館開張後的生意算是清淡,上班日幾乎沒有客人上門。
因此鄒晨歆在考量一段時間之後,更改了營業時間,平常茶館並不營業,假日時則提早在九點就開始營業。
以前假日大概都只有幾桌客人來消費,不過最近好像知名度漸漸打開了,這幾個假日店里都座無虛席。
可能是因為茶館的裝潢很有獨特風格,環境清幽,再加上茶也都是上上之選,雖然消費比較高,但茶葉品質好,都選當季手采高山茶,茶點又精致可口,所以只要來過一次的客人,都會再來捧場或幫忙介紹客人。
開店半年來,貓薄荷茶館已經有了不少捧場的熟客,這些客人大部分都是上班族,他們喜歡這里的清幽,在這里可以卸下工作壓力,三、五好友相約來品茗談心,重新積累能量。
「你好,這是白毫烏龍、綠茶瓜子和本店的特制鹵豆干。」長發巧妙用發簪盤住,鄒晨歆穿著手染民族風的寬松棉衫搭合身單寧褲,看起來出色且優雅,有著少婦的韻味,她主要負責櫃台工作,但當外場堡讀生趙小冉忙不過來時,她也會親自出來招呼,替客人送茶水和茶點。
「謝謝老板娘。」這桌是熟客,來過好幾次了,他們沒見過老板,每次來都是這位漂亮的老板娘在店里忙。
「請慢用。」鄒晨歆微微一笑走回櫃台內,她通常不會糾正客人對她的稱呼。
「鄒姐,二桌要買單。」店里的工讀生趙小冉拿著賬單和兩張千元大鈔來到櫃台。「鄒姐,你明明是老板,這家店是你開的,不是你那劈腿的前夫,你怎麼不跟客人說一下?為什麼女人都得是老板娘,難道女人都的依附男人才能活嗎?」
在單親家庭成長的趙小冉,父親也是因為劈腿而背叛母親,所以自小她對男人有著莫名的敵意。
「這種小事沒必要多做解釋。」听見趙小冉提起前夫,鄒晨歆心微微擰痛了下,但她立即揮去那心痛的感受,不讓它有機會侵蝕自己脆弱的心。「二桌共消費一千七百五十元,客人好像急著要離開了,你快點過去吧。」
把發票和找的錢放在黑色圓盤里交給趙小冉,她不想讓這話題繼續下去。
「好啦。」趙小冉趕緊拿著黑色小盤子走過去。
那桌客人離開後,趙小冉迅速將桌面收拾干淨,並重新換上了一組泡茶用具,將陶壺里裝滿熱水,放在爐子上。
沒多久,有幾個年輕客人進入茶館,原本得空想打一下電動的趙小冉,馬上過去招呼。
從下午兩點多開始,茶館里許多客人來來去去,直到晚上十點半茶館打烊,鄒晨歆和店里唯一的工讀生趙小冉,這才得以好好喘一口氣。
兩人坐在窗台前,點起兩盞燭台,听著溪水聲,吹著涼爽的晚風,吃著粗茶淡飯。吃晚飯後兩人把碗筷洗好,關好了窗戶再一起走出茶館,走下階梯來到停車場取車。
趙小冉是將屋子賣給她那位雕刻藝術家介紹來的,趙小冉的母親原本在這里幫佣多年,趙小冉也常來這里走動,因此跟胡幽先生挺熟的。
胡幽先生已經年邁,他在去年到加拿大跟兒子同住,出售這間屋子是因為擔心趙小冉的母親因此失業而生活困頓,特別要求買下這間屋子的人,得連帶給趙小冉母親一個工作才行。
鄒晨歆對胡幽提出的這個條件欣然同意,因為剛生完孩子的她,需要一個有經驗的保姆,因此特別商請趙母替她帶孩子並整理屋子,而正在大學念書、只有假日有空的趙小冉,她也一並雇用。
這半年來,趙母和趙小冉幫了她很大的忙,她們現在不僅是主雇關系而已,她們親的就像是一家人,彼此扶持。
鄒晨歆很慶幸自己在失婚痛苦的時候,上天及時賜給她孩子,讓她很快從痛苦中振作起來,然後又讓她遇見了胡幽,因緣際會買下了這間屋子開起茶館,同時認識了趙母和趙小冉。
有了她們和寶貝女兒陪伴,鄒晨歆這輩子已別無所求,她已經漸漸從失婚的痛苦中走出來,雖然想起羅仰森,她的心還是會隱隱作痛,但至少她已經不再哭泣。
她告訴自己別只是恨他,當年他雖然背叛了他們的婚姻,但離婚時他也很盡責地給了她一筆贍養費,他們住的那間豪華公寓也過戶在她的名下,每個月還支付二十萬元的生活費。
因此離婚後她根本不用擔心生活問題,羅仰森給她的錢絕對可以讓她衣食無憂,這間茶館就是用羅仰森給的贍養費買下來的。
她算是幸運的了,失婚之後的生活不用憂愁,所以她已經學會漸漸放下那段痛苦的感情,她不恨羅仰森,只怪兩人緣分太淺薄了。
「你又來做什麼?」趙小冉突然揚聲。「走開啦!鄒姐不想見你,你別老是厚臉皮來纏人家好不好?」
走在趙小冉後面的鄒晨歆探頭往前看,停車場里除了她的車外,還停了另一輛吉普車,車旁站著一個高壯的男人。
「凱恩?」鄒晨歆以車認人,馬上認出了那身影。「你怎麼又來了?」她走到柯凱恩的面前。
斑大壯碩的柯凱恩跟羅仰森完全是不同的型,羅仰森屬于斯文俊雅,柯凱恩則是粗曠俊帥,兩人都是極為出色的男人,事業又做得很好,這樣的身份條件,令很多女人趨之若鶩。
但她不想見的兩個人,一個當然是背叛婚姻的羅仰森,另一個就是一直幫著羅仰森的柯凱恩。
「是啊,你又來干嘛?」趙小冉沖到鄒晨歆的面前,擋在他們兩人中間,趙小冉一直以為柯凱恩就是拋棄鄒姐的惡劣前夫,所以每次看到柯凱恩就沒給過好臉色。
「小表,沒你的事!」柯凱恩白了眼這個搞不清楚狀況的小表,大手輕輕一推就把她推得老遠。「我跟晨歆有話要私下談,你才是要走開的那個人。」
「你這個拋妻棄子的王八蛋——」
「小冉,你先開車回去,我跟凱恩把話談完,凱恩會送我回家。」她把車鑰匙給趙小冉,阻止她罵人。
看來她得找個機會跟小冉好好談一下,顯然小冉把柯凱恩當成她的前夫了,才會每次見到柯凱恩都這麼生氣。
趙小冉氣呼呼地把車開走,她真的很想痛快的罵那只熊,但只要鄒姐一個眼神看過來,她就只能閉嘴。
她想替鄒姐出頭,但也不想害鄒姐為難,免得那家伙不再付贍養費,這對鄒姐和寶貝小米來說都是損失。
「有什麼事,快說吧。」小冉離開後,鄒晨歆直接詢問柯凱恩前來的目的。「他又要你來拍小米的照片?」
她記得上個月柯凱恩才來拍過幾張照片,不過事隔兩、三個禮拜而已,小孩成長階段變化快沒錯,但也沒必要拍照拍的這麼密集吧?
「小米應該早睡了吧?我可不想吵醒小寶貝。」若要拍照的話,他會在白天過來。「你呢?願意讓我拍幾張照片嗎?」羅仰森一直想看看她,但這一年半來,她堅持不給他拍照,小米出生後,也只準拍小米。
「你說呢?」離婚之後,柯凱恩不時來探望她,詢問她的近況,也因此柯凱恩知道她在離婚後才發覺自己懷有身孕,生孩子時也是柯凱恩在醫院陪著。
柯凱恩完全知道她的生活狀況,羅仰森自然也會知道,因為柯凱恩是受羅仰森之托照顧她的,自從生下孩子後,柯凱恩更常來探望她們母女,拍了不少照片給羅仰森看,讓羅仰森參與了孩子的成長過程。
羅仰森想參與孩子的成長過程她沒意見,畢竟離婚後羅仰森善盡責任,每個月的生活費準時匯入戶口,在她生下孩子後,他還多加了一筆三萬元的保姆費給她。
但要拍她的照片則免談,就算他每個月多付一百萬生活費,答案也是一樣,不給拍,也沒必要拍!
「不是拍照的事,是這樣的,阿森他最近可能會回國一趟……」柯凱恩望著一臉平靜的鄒晨歆,看起來他似乎已經完全從失婚的痛苦中走出來了。「阿森他想……見見孩子。」
柯凱恩看著鄒晨歆冷靜的神情,觀察著。
「……好啊,他何時相見孩子可以先打電話跟我說一聲,我安排個時間帶孩子跟他見面。」她費了好大的力氣逼自己冷靜,才能說出這樣平靜的話來。「不過我有個條件,我不想見到潔西卡,只能他一個人見孩子。」
潔西卡跟小米毫無關系,鄒晨歆不願讓孩子見到其他陌生女人,她擔心潔西卡會像搶走羅仰森一樣,把她心愛的小米給搶走。
「只有阿森自己回國,只有他一個人見小米。」她好像太過冷靜了,這對好不容易戰勝病魔、身體狀況恢復得不錯,即將回國來挽回婚姻的羅仰森而言,恐怕不是好事啊!
柯凱恩在心里深深的嘆息,為好友未來即將面對的挫折而感嘆。
「晨歆……有個問題是我自己想問的,我問了你可別冒火好嗎?」
「看來一定是個會讓我跳腳的問題,你可以別問嗎?」柯凱恩不會太為難她把?
「抱歉,我非知道不可。」寬肩一聳,柯凱恩刻意漠視她為難的眼神。「如果阿森已經沒有跟潔西卡住在一起了,你願意接受阿森嗎?」為了好友,她非問不可!
「不會。」她生氣地走開。「麻煩你送我回去。」話題到此為止,她不想多談了。
看著鄒晨歆毫不考慮的答案和那冷漠的神情,柯凱恩緩步走到吉普車門前,在心里替羅仰森苦難的未來默默哀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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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麼說?」站在落地窗前望著市區街景,入夜之後的市區轉為安靜,偶爾有一輛車子經過。
說話的人是羅仰森,留著三分頭性格短發,一身黑色V領衫搭上黑色長褲,身形比以往更瘦削,五官變得更深邃立體。
他今天剛從美國返回台灣,下榻在市區的飯店里,一回國他就找好友柯凱恩幫他去探消息,他想見她們母女一面。
「她願意讓你跟小米見面,至于復合……這條路將會很難走。」開車載鄒晨歆回家後,柯凱恩立即回到台北見好友羅仰森。
「不用你說,我早料到了。」羅仰森低頭落寞一嘆。「晨歆個性很好強,她不可能再接受我。」
當年他用很糟糕的理由離開她,他一點也不敢奢望自己還能挽回她。
「我也料到了——就算晨歆一輩子都不理你,你也會死心塌地的留在她身邊照顧她們母女倆。」羅仰森愛慘了鄒晨歆。
「沒錯!」凱恩真的很了解他。
「真是的,我現在還是搞不清楚,既然你那麼愛她,當初你為何要讓晨歆誤會你跟潔西卡?如果當時你讓晨歆知道實情,讓她陪你到美國就醫治療,現在你們之間根本沒有復不復合的問題。」
柯凱恩對他當時的做法還是感到生氣也不理解。
「就是因為愛她才做這樣的決定,我根本沒把握自己能康復,如果我被醫師宣布的面對死亡,我寧可一個人死去,也不要看見她為我傷心難過。」他用背叛將她狠狠推開,她會心痛,但只是短暫痛苦,他相信她很快會走出情傷。
但他沒把握當他生命終了時,她是否有勇氣面對?他不要她因為失去他而痛苦一輩子,他寧可她用恨他的動力來面對嶄新的生活,而不是用哀悼和思念度過下半輩子。
「好、好,我知道你很偉大!」柯凱恩到現在還是不認同他當年的做法,不過基于朋友道義,他還是相挺到底,沒說漏半字。「你打算什麼時候去見她?這是她給的手機號碼,你要見她時記得先打電話跟她約。」
從口袋掏出一張紙條,上頭除了手機號碼外,還有茶館的地址,以及鄒晨歆住處的地址。
「越快越好,我很想念她和小米。」他接過紙條,心情激動。
「再怎麼想見她們,也得等明天早上,今天先好好睡一覺調調時差吧。」拍拍羅仰森的肩頭,柯凱恩能做的只有祝福了。「祝你好運!」
都已經凌晨了,加了一天班,下班後又在台北和石碇兩地來回奔波,柯凱恩已經累得眼皮快合上了。
羅仰森送柯凱恩走出飯店房間外,再回到房間時,他坐在床邊,從皮夾里拿出女兒小米的照片,臉上掛著微笑,看著像極了鄒晨歆的寶貝女兒。
他想念女兒,但他更想念她。
想得心都發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