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這樣,求求你不要這樣對我!
我知道你愛她,比愛我更多,可是我敢說,這世上沒有其他女人比我更愛你,
我真的……好愛好愛你!
你不相信我嗎?那我把我的心掏出來給你看,我可以掏給你看!
我不是瘋子,不要這樣說我,不要這樣看我,我只是很愛你……
求求你,讓我留在你身邊,你要我怎麼做都可以。
那,你去死吧!真的愛我,就證明給我看。
車燈耀眼,刺得她睜不開眸,她被高高地拋起,然後重重地落下……
「啊——」
淒厲的尖叫劃破了靜夜,驚醒掙扎于夢境邊緣的方楚楚。
她悚然坐起身,冷汗涔涔,浸透了睡衣後襟,臉上也都是濕濕涼涼的汗水。
她又作惡夢了。
又夢見那場驚心動魄的車禍,夢見那個殘忍地命令她去死的男人。
她知道,這其實不是屬于自己的夢,是那個把心髒留給她的女人,同時把夢魘也留給她。
「田曉雲,那個男人是誰?究竟是誰那樣傷害你?」她喃喃低語,問著一個早己不在這個時空的女子。
當然,她沒有得到任何答案。
方楚楚幽幽嘆息,輕巧地下床,來到窗邊,拉開薄薄的紗簾。
窗外,明月圓滿,銀色的光芒洗著大地。
這是她離開韓非的第一個夜晚,才分開不到二十四小時,她便又作惡夢了。
丙然自己是依賴著他的嗎?
這些日子,她跟他吵吵鬧鬧,有時冷戰有時和好,但只要跟他同住一個屋檐下,她彷佛便能心安,能夠遠離那虛無可怕的夢魘。
那男人究竟有何許魔力?為何她明明要自己不能相信他,他仍是致命地吸引著她?
他說要給她三天時間,決定是否要繼續和他在一起,她也听他的話出來旅行了,獨自住在這間距離太平洋海岸只有數尺之遙的民宿,以為自己在月色海濤聲里能夠睡得很好。
以為,能夠得到自由。
看來不是這樣……
一聲叮咚鈴響,有人透過送簡訊來。
會是他嗎?
她心韻微亂,帶著曖昧不清的情緒拿起放在床頭櫃的手機,點閱來看,發信人卻是秦光皓。
是學長啊。
她迷惘地眨眨眼,說不清是失望或松了口氣。
學長傳了張照片給她,是今晚清透的月輪,他說他很想念她,問她睡得可好?
這陣子他每天都會傳簡汛給她,有時是照片,有時是幾句話,看來他很想再見到她。
懊怎麼辦呢?
她怔怔盯著手機,回憶起上次見面,她根本是落荒而逃,也不知怎地,對學長她似乎又害怕又有些異樣的依戀。
總不能一直這樣逃避他吧!
或許她該鼓起勇氣,厘清自己對學長復雜的情感,她是不是對他……也有點動心呢?
韓非在行事歷上空下三天。
這三天,他不安排任何一場手術,肩胛和肋骨的傷倒是好得差不多了,應該不影響他執刀,他不動刀,純粹只是不願自己因為心神不寧,而危害到病人。
他有預感,在楚楚離開他這三天,在他煎熬著等待她答案的這三天,他不可能百分之百冷靜地為病人開刀。
別說開刀了,他整天都得咬著糖,壓抑煩躁不安的情緒。
他沒想到自己也有無法冷靜的時候,自從成為醫生,他便告誡自己無論如何都必須摒棄所有的感情波動,一個會在病人面前表露喜怒哀樂的醫生,不是個好醫生。
但楚楚,令他破戒了。
她不是在成為他的妻後才令他破戒的,在這之前,便動搖了他。
思及此,他忽地想起以前在學時有個教授曾對他說的話——
醫生不是神,醫生也是人,也會受情緒影響犯下失誤,我們要做的只是盡量不去犯錯,但沒有誰是永遠不犯錯的,如果你敢這麼說,那就是對神的大不敬。
當時他听了,只覺得這是教授為自己找的借口,如果不是太軟弱,怎麼能預設自己必定會犯錯?
但現在,他可不敢如此肯定了……
有什麼意念倏忽閃過韓非腦海,他皺眉,想抓住卻沒能及時抓住。
正恍惚時,醫院廣播聲音響起——
「心髒外科韓非醫生,韓醫生請到急診室。」
是緊急病患嗎?
韓非听見召喚,迅速起身離開辦公室。
學長約她在淡水見面。
淡水,漁人碼頭,夕陽西斜的時候。
暮靄迷茫,霞光在天際暈染絢爛的色彩,帶點奇特的夢幻感。
他在情人橋上等她,俊拔的身子倚著欄桿,那麼閑適、那麼瀟灑,過往的行人都忍不住多看他幾眼,她也看了。
看著,夕照從他身後透過來,他逆著光,俊容若隱若現。
她的心,忽地重擊一下胸口。
怎麼回事?
方楚楚撫著胸,呼吸霎時間急促,她有種詭異的感覺,這一幕彷佛似曾相識,她在哪里見過?在什麼時候深深迷戀過?
秦光皓也看見她了,對著她微微一笑,多一分太濃、少一分太淡的微笑,經過刻意算計的微笑。
以前他不曾對她這樣笑過,但她……記得這樣的笑!記得自己為這樣的笑神魂顛倒,又悵然不知所措。
「光……皓。」她連對他的稱呼也改了。
「你來啦。」他淡聲揚嗓,沒有迎向她,只是慵懶地、狀若漫不經心地朝她伸出一只手。
她心韻加速。
「過來這里。」他柔聲命令。
她不知不覺地服從,近乎欣喜地服從。
他握住她的手,隨意地將她攬進懷里,他身上有種迷人的味道,箝制她的呼吸。
「記得這里嗎?」他在她耳畔啞聲問。
她直覺點頭。
「記得我們在這里做了什麼嗎?」他又問。
她茫然,半晌,腦海靈光乍現。
「我說……喜歡你。」
他听了,似乎滿意地笑了,拇指曖昧地拔捻她的唇。
「對,你說你喜歡我。」
她偎著他,身子震顫著,她說喜歡這男人,她真的說過嗎?可那眷戀的感覺如此明晰,他身上的味道如此性感,她迷惘了。
「我們今天晚上,在一起吧?」他輕輕地吮著她耳垂。
她渾身顫栗,半天無法言語。
他轉過她身子,抬起她下頷,強迫她直視他。
「好不好?」
她在他眼里看見異樣的閃光,那是什麼?
她酥軟著,雙手抓著他衣襟,心跳亂得如萬馬奔騰,揚起漫天煙塵,迷了她的眼。
她覺得狂喜,卻又帶著幾分難以言喻的恐懼。
喜是為何?恐懼又為何?
她弄不清自己的情緒了,她,方楚楚,她以為自己除了韓非,不可能再愛上別的男人,但對秦光皓這份復雜的心動是怎麼回事?
「回答我,楚楚。」
她凍住。
這聲呼喚猶如一道閃光映亮了她昏暗的神智,對啊,她是方楚楚!
這瞬間,恐懼強過了狂喜,她不覺展臂推開秦光皓——
韓非,韓非你在哪兒?快來救我!
處理完緊急病患,韓非回到私人辦公室,己是兩個小時後。
他倒落沙發,疲倦地嘆息,眯眼片刻,終究睡不著,視線一轉,這才發現擱在茶幾上的手機閃著光。
有人打電話來嗎?
他拿起手機,解開螢幕鎖,的確是一通未接來電,來電的人是……楚楚!
他驀地彈坐起身,沒想到他離家的妻竟會主動聯系他,他以為這三天她一定無消無息的。
她有結論了嗎?想親口告訴他嗎?
他心韻狂亂,顫著手,想立刻回拔電話給她,卻沒有勇氣。
萬一她的結論是要離開他呢?萬一她堅持分手呢?
他話說得瀟灑,說自己會尊重她的決定,與其要一個沒有靈魂的妻子,他寧願放她自由,但其實他無法想象失去她。
單單這三天,他的生活里沒有她,他就快瘋了,快發狂了,就連面對病人時也心神不定,不像之前那個冷靜淡漠的他了。
如果,她決定要永遠地離開他……
「楚楚,你不會那樣做的,對吧?你說給我免死金牌的,說會原諒我犯的任何錯的……」他低嘀著,像個孩子般要賴求懇,這些話卻不敢當著她的面說。
怎麼能說?
是他狠狠地欺騙了她,傷害了她!怎還能要求她兌現她在不知情時許下的承諾?
那是對她的愛,更進一步的踐踏,更深一層的侮辱!
他做不到,不能做……
韓非咬緊牙關,瞪著手機螢幕,遲遲無法采取行動。
不該喚她的名的,這是他一時的計算失誤。
秦光皓暗惱著,之前一切都照他預想的計劃進行,他刻意約楚楚到曉雲初次對他表白的地方來,同樣的場合,同樣的夕暮時分,他甚至穿同樣的衣服,站在同樣逆光的角度。
他賭曉雲的心髒記憶會蘇醒,賭楚楚會因此感到混亂,他果然達到目的了,楚楚明顯用曉雲的眼神看著他,明顯地意亂情迷。
錯就錯在他不該一時疏忽,喚了楚楚的名字!
從那之後,她似乎清醒了些許,雖然還是困惑著,但開始懂得拉開與他的距離,開始有意無意地躲著他了。
他邀她共進晚餐,她沒拒絕,但只要他稍稍對她有些肢體接觸,她便會像受驚的兔子似的一陣瑟縮。
沒辦法,他只能重新攻掠了,重新再喚醒曉雲對他的迷戀。
吃過晚餐,他帶她上飯店酒吧喝酒,臨窗坐著,窗外是與那夜同樣璀璨的河景,喝的是與那夜相同的調酒。
他喝馬丁尼,她喝紅粉佳人。
她啜著酒,靜默的,恍惚的,像思索著什麼。
「怎麼?瞧你悶悶的表情,酒不好喝嗎?」他淡淡笑問。
如果是對楚楚,他的語調會更溫柔,但對曉雲,他必須在溫柔中調和一絲冷漠。
她顫了顫,揚眸望他。
他端起酒杯啜一口,然後無聊似地望向窗外,忽冷忽熱的分際拿捏得相當精準。
方楚楚盯著他側面,那俊悄好看的側面,令人無法捉模的神情。
她的心又重重撞擊一下胸口,這次,伴隨著一道冰冽的聲嗓在腦海中回響。
真的愛我,就證明給我看。你,去死吧!
她倏地倒抽口氣,雙手掩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