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株半人高的艷黃花朵,含笑迎向金燦燦的陽光,偶爾,在夏季清風的作弄下,微微彎了腰。
是向日葵。
端了杯餐前酒,楚懷宇站在落地窗前,訝異地望著庭園那片直直延伸到林子里的美麗花壇。
什麼時候楚家位于天母的別墅栽起了向日葵?而且,還是這麼放肆的一大片?不只向日葵,還有香氣濃郁的梔子花、清秀優雅的郁金香,以及那爬滿了雕花門廊的綠色植物……這些似乎不存在于他的印象中啊,為什麼短短時日便開了滿庭芬芳?「這些花——都是哪里來的?」側過身,他問正半躺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的弟弟楚懷風。
「什麼花?」楚懷風半睜開眼,懶洋洋地問。
「向日葵、郁金香這些。」
「哦,那些花啊。」楚懷風眉一挑,「早就有了。你現在才注意到嗎?」
「早就有了?」
「是啊。你不知道嗎?大嫂最愛弄這些花花草草了,這些都是她跟園丁一點點弄出來的,後院還有一間玻璃溫室呢。」
「真的?」楚懷宇有些不敢相信。
既然是早就栽種的花,為什麼每個月定期回家探望的他會到今日才發現?「不對勁,老二。」見他愕然的神情,楚懷風似乎興致來了,一骨碌坐起,雙臂擱在沙發椅背上,眼眸發亮地望他。
「干嘛這麼看我?」楚懷宇蹙眉。
「我看你不對勁。」
「哪里不對?」
「這幾年你眼楮像長在頭頂上,什麼也看不見,今天是吃錯了什麼藥,居然注意到咱們家的花園?嘖嘖。」對于弟弟的嘲弄,楚懷宇听而不聞,漫不經心地伸手扶正鏡架。
「說真的,老二。」楚懷風猿臂一展,扯住二哥的領帶,「你會注意到這些花花草草,是不是因為你的春天終于來了?」
「什麼舂天來了?」楚懷宇撥開小弟不安分的手,「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嘿,雖然我這幾年老往國外跑,國語也不至于變得這麼差吧?你當真听不懂?」楚懷風怪叫。
「不懂。」
「好吧,那我講白一點。」楚懷風熠熠黑眸凝定他,「我說老二,你是不是有女人了?」
「咳、咳。」楚懷宇聞言一嗆,一口酒差點噴出來。他伸手抹去溢出唇畔的幾滴酒,射向小弟的眸光清冷。
「別這麼看我啊。」楚懷風半舉起雙手作投降狀,「我不過多嘴問一句,你不必露出一副要殺人的樣子吧?」
「你也知道自己多嘴嗎?」楚懷宇冷冷譏諷。
「我也是關心你啊!老二。自從二嫂死後,你一直陰陽怪氣的,她都死了好幾年,你也該——」未完的語音硬生生被兩道冰銳利芒堵回去。
「說夠了嗎?老三。」溫煦的嗓音揚起,跟著,修長的手指取下眼鏡,緩緩放入襯衫口袋。「如果不夠,請繼續。」唇角牽起一抹好斯文的笑。
「夠了,夠了!」楚懷風急忙從沙發上跳起身,連退好幾步。他驚恐地瞪著開始扮溫文的二哥,從小就在兩個哥哥「欺壓」下長大的他,早練就了一身察言觀色的本領。
所以他很明白,當二哥愈是表現出一副溫文儒雅的模樣,就表示他的脾氣愈是瀕臨爆發邊緣;當他禮貌地對著你笑的時候,其實心里正準備拿你開刀︰當他摘下眼鏡,那藏在袖里的雙拳出目定早已緊握。
傻子才會招惹這時的他!「我看你似乎有很多問題想問。」
「有嗎?沒有啊。」楚懷風極力裝傻,「我一點問題也沒有,怎麼可能有問題呢?哈。」
「沒有就好。」
「沒有,二哥,當然沒有——」
「可我有!」另一道沉冷的嗓音忽而響起,蘊著一絲怒氣。
兩兄弟同時調轉視線,落向那個正緩緩踱來的老人。他是楚彬,楚家的大家長、兩兄弟的父親,此刻他正冷冷瞪著楚懷宇。
楚懷宇眉一緊。「有什麼事嗎?爸爸。」
「這個。」楚彬將一本厚厚的冊子遞給他,「挑一個。」他接過,「這是什麼?」
「女人。」
「女人?」楚懷宇一愣,可待他翻開冊子後,立即領悟。
這是相親名冊,是他父親四處收集來的群芳冊。他父親將這冊子塞給他,用心昭然若揭。
老爸生平無大志,就愛逼著三個兒子輪番步人禮堂,如今大哥有了大嫂,三弟也跟對頭冤家情深意濃,他這個「鰥夫」自然特別刺他的眼了。
「我不想結婚。」他冷聲道,隨手將群芳冊往桌上一丟,瞧也不瞧一眼。
「你說什麼?!」楚彬怒斥,「都三十歲的男人了,也該是成家立業的時候了。」
「我已經立了業,也有了個兒子。」
「就因為有了兒子才更應該結婚!難道你不想幫翔飛找一個媽媽?」
「哈。」對于父親拙劣的藉口,楚懷宇嗤之以鼻,「老媽死的時候,你也有三個兒子啊,怎麼那時候沒想著要幫我們找一個新媽媽?」
「我……」楚彬啞口無言。
「因為你不想吧。煩人的老婆死了,你拍手叫好都來不及了,怎麼會傻到再次讓自己套上婚姻的枷鎖呢?」楚懷宇慢條斯理地說著,「我說得沒錯吧?老爸。」
「你、你、你!」楚彬氣極地瞪大眸,指著不肖子哇哇怒罵,「早知道不該讓你去當什麼律師,練這一副伶牙俐齒氣死你老爸!」面對父親的斥責,楚懷宇只是淡淡地笑,「差不多該吃飯了,老爸,我晚上還得早點回家陪兒子呢。」
「你!」楚彬繃緊身子,氣得牙關直打顫,卻又莫可奈何。
一旁的楚懷風旁觀父親與二哥之間的爭戰,之肖也曾嘗過被父親逼婚之苦的他,私心里是偏向兄長的,可見父親被堵得啞口無言,又忍不住深表同情。
這輩子老爸最大的敗筆,大概就是養了他們這三個不肖子吧。
他長嘆一口氣,正考慮是否要擔起和事佬之責時,一陣沉重的跫音急促奔來。
「這是怎麼回事?!」是楚懷天——這個總愛在人前裝酷的楚家長子,難得顯現驚慌之色,襯衫半敞,松了一半的領帶甩在肩後,俊容刷白。
「老大!」
「懷天!」客廳里的三人同時不可思議地瞪向他。
「這是怎麼回事?」楚懷天又問了一次,這次提高嗓音。
「不用這麼激動吧?老大。」楚懷風古怪地攢眉,「只不過是老爸和老二為了相親的事在吵架嘛,沒什麼大——」
「誰問你相親的事了!」楚懷天粗魯地截斷他,「我是問這封信!」他甩了甩手中的白色信箋,「這是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其他三人都是莫名其妙。
「初雲到哪里去了?」
「大嫂?」楚懷風一愣,望向二哥,見他搖搖頭,又看向父親。
「問我?」楚彬愕然。
「當然問你啦,老爸,今天你最早到家的啊。」
「是沒錯,可是我一直沒看到初雲啊。她沒在樓上嗎?」老眸望向楚懷天。
「沒。」他臉色陰沉。
「怪了,她沒說今天晚上不回家吃飯,應該在家才對啊。」
「她不在。」楚懷天繃著嗓音,「衣櫃也空了一大半,擱在床頭櫃上的相片也不見了。」
「嘎?」三人面面相覷。
楚懷宇首先了悟,湛眸掠過一絲閃光,「大嫂八成留書出走了。」
「留書出走?」楚彬與楚懷風不約而同地發出驚呼,後者更索性搶過楚懷天手中的信箋。
「她寫了什麼?」楚彬焦急地問。
「……什麼也沒寫。」
「什麼也沒寫?她不是留書出走嗎?怎麼會什麼也沒寫?」楚彬不相信。
「因為她留的是……」楚懷天咬牙,「離婚協議書。」
「哦喔。」大事不妙的吟聲一落,楚懷宇和楚懷風交換一個心知肚明的眼神。
說實在的,事情會鬧到今天這般地步,他們兄弟倆一點也不驚訝,就憑大哥平常對大嫂那副冷淡樣,除非她是天生受氣包,否則總有一天會爆發。何況大哥前陣子還跟舊情人傳出腓聞,只要稍有骨氣的女人都無法默不作聲。
「節哀順變,老大。」楚懷風輕聲笑道。
「也沒什麼,大不了早上沒人煮粥給你吃。」楚懷宇淡然挑眉。
「少羅唆!」瞪著兩個毫無同情心,甚至還冷言冷語、落井下石的弟弟,楚懷天的反應是一把搶回妻子留下的離婚協議書,頭也不回地上樓。
「老大,要挺住啊!」楚懷風揚聲喊。
「如果需要離婚律師,我可以介紹一個給你。」楚懷宇慢悠悠地補上一句。
「我看不用吧,老二,大嫂不是那種會計較贍養費的人。」
「說得也是。」楚懷宇掏出眼鏡,好整以暇地擦拭著,「她很可能簽完名後就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
「老大這下可淒慘了,呵呵。」兄弟倆相視而笑,毫無同情之心,完全把這件事當成笑柄。
楚彬怒瞪兩人,一想起自己養的三個兒子全是這種不肖子,再念及這個家唯一關心他的長媳也離開了,頓時自覺晚景淒涼起來。
他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胸口彷佛也問痛起來。「好痛!好痛!」他緊抓胸前衣襟,問聲呼號。
「怎麼啦?老爸。」兩兄弟一驚,一左一右扶住了他。
算這兩個小子還有點良心!
他在心底冷哼,靈機一動,半真半假地哀嚎起來,「我的胸口好痛!」
「胸口痛?怎麼會?老爸,你——」
「我呼、呼吸困難。」說著,楚彬彎子,一手捧胸,一手緊緊拽住楚懷宇的肩膀,「都是、都是你們這些不肖子給、給氣的!我、我……」他拚命喘著氣。
「老爸!老爸!」楚懷風急了,「你挺著點,我馬上打電話叫醫生來。」正要轉身,忽地被一只手臂逮住。
「叫誰、叫誰都沒用……有你們這些兒子,我、我總有一天會給、給氣死……」
「爸——」
「好不容易……你跟可兒成雙成對,結果你這個二哥死都、死都不肯相親,現在你大嫂又、又走了,留下我這個孤單老人……」責備的嗓音由凌厲逐漸轉成低啞,顯見老人家真的很難受。
楚懷風心一扯,抬頭望向二哥,正想說些什麼,楚懷字已主動開口——「我有女朋友了。」
「什麼?!」听聞的兩人都是一震。
楚懷風可笑地張大嘴,楚彬佝僂的背脊則是「奇跡」般的挺直。
「我有女朋友了。」楚懷宇將眼鏡掛回鼻梁,微揚的唇角似笑非笑,「所以老爸,你可以停止裝病了。」
「誰、誰說我裝病了?」楚彬咽了口口水,低聲咕噥。
「若真胸痛得那麼難受,臉上會一滴冷汗都不流嗎?」鏡片後的雙眸銳利。
「哈、哈,是嗎?」楚彬尷尬地應道,察覺到一旁麼兒憤慨的怒視後,不覺伸手抹了抹彷佛真開始冒出冷汗的前額。
可尷尬歸尷尬,千辛萬苦演這一出戲,能逼出次子的真心話也算值得了。
「懷宇,你說的女朋友是誰?我認識嗎?怎麼之前都沒听你提起過?」
「對啊!老二,有女人就早點說嘛,老爸也不用來這一招逼你相親了。」銳利的言語刺得楚彬一陣尷尬。「是什麼樣的女人?你們交往多久了?」
「她是……」楚懷宇淡淡一笑,「翔飛的保母。」
★★★
「我?!」單白芷手指著自己,明眸驚愕地圓睜。
楚懷宇沉默地頷首。
「我是你的女朋友?」她不敢相信地低問。
「只是演戲而已。」她當然知道是演戲!問題是,他想找人當擋箭牌,也不該把腦筋動到她身上啊。
「不會有人相信的。」她激動地搖頭,「我這副樣子,誰會相信黃金單身漢楚律師會看上我?」
「為什麼不?」楚懷字神色一沉。
為什麼不?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嗎?站在他身邊的應該是那種一身柔媚洋裝、風情萬種的美女,不是她這個總是拿發帶束住一頭凌亂長發、打扮隨性的女學生!「你沒、沒問題吧?」精神正常嗎?「當然沒有。」他擰眉,似乎很不高興她以如此震驚的態度看待兩人的相配性。
「你沒問題,可是我有--」
「你也沒問題。」他截斷她,「非常好。」
「非常好?」哪里好了?因為昨晚太累,她頭發沒吹便躺上床,今早發尾翹得不像話,然後又為了趕著跟指導教授Meeting,匆匆套了一件沒燙過的襯衫跟皺巴巴的牛仔褲便沖出門。
此刻的她看起來也許比之前任何一天都糟,而他居然要帶她赴家庭聚會?這太荒謬了!「我要下車。」她倉皇地想打開車門。
他猛然停下車子,長臂一展,攔住她的動作。
「讓我下車!我不去!」
「我會給你獎金。」
「多少錢我都不要!」平日她听到這個或許會眼眸一亮,可現在她只覺得煩躁異常。即使報酬是天價,她都不想丟這個臉。
「就當幫我一個忙。」
「請你找別人吧。」她試圖推開他,「我相信會有很多女人願意幫你--」
「可我只要你!」粗嗄的嗓音讓她掙扎的身子頓住。
她一震,緩緩揚眸,迎向那張俊秀斯文的臉龐。
他正緊盯著她,隱于鏡後的雙眸瀲泛著某種波光,忽隱忽現,宛如深夜幽潭,讓人心生恐慌,卻又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我只要你幫我。」他再次強調,伸手掬起一絡逃月兌發帶、在她前額飛揚的發,替她收攏至耳後。
這樣的舉動太過曖昧,太過令人慌張,教她心跳加速,身子緊繃。
她深吸口氣,好不容易才找回說話的聲音,「為什麼……是我?」他沒說話,身子微僵,眸底掠過一絲異樣。
「因為我最方便嗎?因為我是翔飛的保母,所以你認為給我一些錢,我就會願意幫你嗎?」她問,急促的嗓音掩不住受傷意味。
「不是這樣的!」他快速瞪她一眼。
「那是為什麼?」她執意要知道答案。
他卻不止月回答,重新發動車子。
「請你告訴我。」
「因為……是你讓我注意到向日葵。」他低喃,像是很不容易才吐出口。
「嗄?」她愣然。這是什麼意思?「我不明白。」
「總之我只想要你幫我,所以別再問了!」他語氣粗魯,狀甚不耐。
可奇異地,單白芷卻似乎看見他的側臉浮現一抹微紅。
這讓她的臉也不禁跟著發燒。
★★★
白色巴塞隆納這是一家很有味道的餐廳,白色的外觀,爬滿綠色攀藤植物的門廊,店內擺設簡單大方,卻滿蘊異國風情的裝潢,處處顯得溫馨可人。
「這是我『未來弟妹』家里開的餐廳。」楚懷宇的介紹詞簡單俐落。
可單白芷即將要面對的卻一點也不簡單。
深吸口氣,她有些局促地看著坐在餐桌對面的楚家人——擦亮老花眼鏡、興致勃勃盯著她的楚彬,漫不經心等著上菜的楚懷天,以及微笑把玩著新款相機的楚懷風。
選定這里做為「丑媳婦見公公」的地點,據說是楚懷風的主意,既不會太過拘束,又能讓她感受到屬于家庭的閑適氣氛。
閑適?她苦笑。這場家庭聚會在楚家豪宅辦也好,在這家西班牙餐廳辦也罷,總之,只要面對的是楚家上下,對她而言就是一場鴻門宴。
「听說單小姐還在讀書?」首先開口的是楚彬,鷹銳的目光像終于研究完了她的外表,正在心中的計分板打分數。
「是的,在社會教育研究所攻讀碩士。」
「今年畢業?」她點頭。
「畢業後想做什麼?」問題一個接一個。
「如果可能的話,我想在教育相關機構工作。」
「當公務員嗎?」
「不一定,也可能當老師。」她微笑,「我的指導教授考慮推薦我到一所私立學校工作。」
「當老師很好,工作穩定。」楚彬頗為贊同,「這麼說來,畢業後應該就可以考慮結婚了。」
「我不想結婚!」她沖口而出。
「嗄?」餐桌旁的眾人皆為之一愕。
楚彬攢起老眉,楚懷天與楚懷風嘴角詭異地一揚,坐在她身旁的楚懷宇則是悄悄伸手捏她掌心。
她這才發現自己說了什麼,頰畔一紅,「呃,我的意思是,結婚並不在我計畫之中,我沒想過那麼早--」
「但你的確想要結婚吧?」楚彬追問。
「嗯,當然。」
「既然如此,早一點有什麼關系?」楚彬盯著她,「你不喜歡翔飛嗎?」
「喜歡啊。」
「不喜歡結過婚的男人?」楚彬進一步逼問。
「這個……不是重點吧。」
「你也不忍心見一個大男人拖著個兒子,弄得生活一團亂吧?」
「這個……」不可能是在說楚懷宇吧。她沒見過生活比他更井井有條的男人了。
「我就喜歡她這樣。」他宣布,順手攬過她的肩,手指玩弄起她微微散亂的發絡。
突如其來的親昵動作令她呼吸一凝,心跳也亂了。
他是認真的嗎?不!他當然不是,只是演戲……可有必要這麼過火嗎?「別這樣。」察覺到眾人興味盎然的眼光,她雙頰一燙,悄聲向楚懷宇抗議,「你放開我。」肩一斜,試圖甩落他的手。
他卻不容許她抗拒,手臂更加霸道地擁緊她,彷佛在宣示他的所有權。
哦!她心跳更狂野了。
「……老二,你的意思是,她在你面前總是這副模樣嗎?」楚懷風意味深遠的嗓音在另一側揚起。
「是又怎樣?」
「記得某人以前說過,女人要是不化妝,就別跑出來嚇人。」楚懷風閑閑地道。
「那人還說,穿牛仔褲的女人根本毫無品味可言。」楚懷天接口,端起剛斟滿的香檳,緩啜一口。
「愛情的魔力果然驚人。」
「會讓一個人出爾反爾。」
「嘖嘖。」兩兄弟一搭一唱,逼得楚懷宇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而單白芷更是低垂蟯首,不敢瞧任何人一眼。
她心慌意亂,臉頰滾燙,躍動狂野的胸口亦逐漸漫開疑問。
如果他們說的是真的,楚懷宇真那麼不欣賞她的穿著品味,那他為什麼從來不說呢?記得面試那天,他確實質疑過她的穿著打扮,可之後卻沒有表示任何意見。
沒有批評、沒有指正,也不曾要求她改進。
是因為尊重她嗎?或者,是因為他根本……不在乎她?思及此,她心情忽地低落下來。
★★★
「心情不好嗎?」餐後,趁著楚家父子聚在一起看楚懷風驕傲地展示最新攝影作品,路可兒將單白芷拉到角落。
遞給她一杯紅酒,路可兒凝睇她的眸晶亮有神。
她是個很搶眼的女人。單白芷欣羨地想,不論穿著艷紅色的洋裝,或是系著白色圍裙,她唇畔總是躍動著自信的梨渦,明眸炯炯。
這樣的女人,才配得上條件優渥的楚家人,不是嗎?「你心里一定在想楚二哥,對嗎?」路可兒推著她在一張舒適的座椅坐下,自己則盈盈在她對面落坐。
「我……不是的,我只是……」囁嚅半天,終于還是忍不住將盤旋心頭整晚的疑問說出口,「他真的不喜歡不懂得打扮的女人嗎?」清脆的笑聲揚起,宛如風鈴般清亮好听,卻讓單白芷更加不安了。
路可兒笑凝著她,「你知道嗎?楚二哥死去的妻子很漂亮。」
「嘎?」她一愣,沒想到對方會忽然提起這個話題。
「你沒听楚二哥提過她的事嗎?」路可兒好奇地問。
她搖頭。楚懷宇當然沒必要對她提起亡妻的事,就算今夜假扮他女友,她的真實身分仍然只是他兒子的保母。
「她……是什麼樣的人?」
「你想知道?」
「是的。」她想知道。但只是為了更了解翔飛,為了更善盡一個保母的責任,沒別的意思……「她是楚二哥的大學同學,兩人一畢業就結婚了。你是翔飛的保母,應該可以猜到這孩子的五官大部分遺傳自他母親。她真的很漂亮,又懂得穿著打扮,到哪里都很受矚目。楚二哥結婚那天,一票男人盯著新娘都看呆了。」真這麼美?單白芷、心一沉。
「你吃醋嗎?」彷佛看透她的思緒,路可兒輕輕一笑。
她心一跳,「我?沒有啊。怎麼可能?」見她驚慌的模樣,路可兒臉上的微笑更深了,調皮地眨眨眼,「沒什麼好害臊的,小芷,如果我是楚二哥的女朋友,听到這個也會吃醋啊。」問題是,她根本不是他的正牌女友啊。只是,胸臆間那股苦澀的滋味又是什麼?她說不清,怔怔地捧著紅酒杯,淺啜一口,濃醇的酒人喉,微澀。
「放心吧。就算楚二哥曾經很愛她,也是過去式了。」路可兒安慰她。
「你怎麼……知道?」
「因為楚二哥曾經跟我說過,一個男人或許會喜歡懂得打扮的女人,但要他愛上一個女人,看的卻是她的心。」路可兒嗓音輕柔,「所以我才知道,他已經不愛那個女人了。」
「為什麼?」她不懂。
「因為他看錯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