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不快樂 第五章

「沒想到齊哥哥……居然有了未婚妻。」

月夜下,李芬妮嬌容慘白,定定望著程水蓮的明眸難掩厭惡之情。

她討厭她吧?因為在Fanny心中,她可算是頭號情敵呢。

程水蓮輕嘆一口氣,「Fanny,你听我說——」

「你憑什麼這樣叫我?」李芬妮秀眉一顰,阻止她親昵的稱呼。「只有我的好朋友才能這樣叫我。」

她們的確是好朋友啊,只不過是以後。程水蓮在心中無奈應道,表面上只得扯開一抹禮貌的微笑。

「那我該怎麼叫你?」

「你可以叫我的中文各字。」李芬妮高傲地抬起下頜。

「好,芬妮。」她點頭,柔柔喚了一聲。

李芬妮懷疑地瞪她,「把我引出來有什麼事?我想你不會專程邀我到院子里賞月吧?」

「當然不是。」程水蓮苦笑,揀了一張靠近繡球花叢的石椅坐下。「我有話想跟你說,坐下來聊聊好嗎?」

「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說著,李芬妮扭頭就要離去。

「我想,你一定很好奇齊京跟我究竟是怎麼回事。」

淡淡一句話,效果立現。

李芬妮馬上旋回身,怒氣騰騰地瞪視她,「剛剛齊哥哥不是說了嗎?你是他女朋友,也是他的未婚妻。」

「我們才十七歲而已,你認為我們有可能這麼早就論及婚嫁嗎?」

「為什麼不可能?齊哥哥一向說到做到。」李芬妮咬牙,緊緊收握的雙拳泄漏出心緒的激動。

「這就是重點了。」她微微一笑,「這一次,我不打算讓他為所欲為。」

「什麼意思?」李芬妮訝異揚眉,「難道你不想嫁給齊哥哥嗎?」

「的確。」

「為什麼?」李芬妮不敢相信,「你討厭他嗎?他那麼好!每個女孩都喜歡他啊!」

是啊,只要是女人都難以掙月兌他的魅力,而她曾經也是。可現在,她無論如何都要掙月兌……

「你也喜歡他吧?芬妮。」

「哼。」李芬妮沒有回答,可迅速染紅的頰早說明了答案。

程水蓮靜靜看著那宛如紅薔薇的美麗容顏。

她真的很漂亮,雖然少女時期的她五官與身材仍略微稚氣,可假以時日,將成為讓所有男人六神無主的絕世美女。

她長得美,家世一流,性格又活潑可人,和齊京可說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而且,她又一心一意痴戀著他。

真搞不懂,為什麼齊京不選擇芬妮呢?為什麼反而要選擇長相、背景、性格都毫不起眼的自己呢?

「齊京跟你比較配。」收回復雜的思緒,程水蓮悠悠開口。

「嗄?」突如其來的一句,驚呆了李芬妮,愣愣地瞧她,「你說什麼?」

「我說,你跟齊京比較配。」她淡淡重復,心弦卻莫名揪扯著。

好像,有點疼……

「為什麼你要這麼說?」李芬妮防備地盯著她,意欲從那澄邃的眸底看出她心底藏著何等好計。「你有什麼目的?」

「我當然有目的。」她深吸一口氣,「我希望你能幫我跟齊京分手。」

「什麼?!」

「請你幫我,芬妮。」

「我、我不懂。」過度的震驚讓李芬妮不知所措,癱坐在她身旁的石椅上。「如果你想跟齊哥哥分手,又為什麼要跟他訂下婚約呢?」

唇角揚起一絲苦澀,「因為那時的我,很迷戀他。」

「那現在呢?難道你不喜歡他了嗎?」

「嗯。」頓了兩秒,她黯然應聲。

「為什麼?」

「為什麼?」她閉上眸,許久,才逸出長長嘆息,「因為不被信任,是很苦很痛的;因為失去,也是很苦很痛的。」

因為她跟齊京的婚嫻只會折磨彼此;因為他們將會傷害對方,在各自心上烙下難以磨滅的傷痕;因為他們甚至會傷害一個未出世的孩子。

所以,她決定盡可能斬斷這一段孽緣。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你做了什麼對不起齊哥哥的事嗎?你是不是愛上別人了?」李芬妮自顧自地推論,「可是不可能啊,有誰能比齊哥哥好?有誰比得上他?」

多麼單純的戀慕啊!程水蓮望著認真思索的少女,一時間竟有些羨慕。

她也曾有過這樣單純的青春,出曾經這樣單純地痴戀著一個人啊!可曾幾何時,這樣單純的愛已經不能滿足她了?她要求更多,要求回報,要求在苦戀的同時也要保有個人的自由與尊嚴。

她想要白我。

程水蓮漫漫沉思,怔望著面前微微枯萎的繡球花。大概是缺了一點水吧,這花看來病慨傾的,少了些許生氣——就像未來的她。

她蹲,伸子撫弄著略顯乾澀的花瓣,半晌,忽地轉身走到庭院角落,拎起澆花的水壺裝滿水。

「你干什麼?」李芬妮不解地望著她的舉動。

「替花澆點水。這花快枯了。」她托著水壺細心地替每一叢花澆下些水分,一面澆,一面還輕輕哼起歌來。

想起從前家里也有一方小小的院落,她親乎栽滿了各式各樣的花草,小心翼翼地呵護著,每天光在那些花草前就能坐上幾個小時。

她曾經夢想將來當個園藝設計師。

這個夢想,究竟是什麼時候拋去的呢?

她恍惚地想,澀澀苦笑。

應該是在戀上齊京之後吧。

自從遇上他後,她滿心只想著怎麼讓自己配得上他,怎麼做到他對她的所有要求,她沒有了自我,忘了夢想,只想著討他歡心。

真傻。

這樣痴心一片又換來什麼呢?到頭來,她和齊京的婚媧一樣不幸福……

「喂,你把剛剛的話說清楚,程水蓮。」對於她忽然的分心,李芬妮很是不滿,「你的意思是你想眼齊哥哥分手?」

「嗯。」

「那你就明白跟他說啊,干嘛還賴在齊家不走?」

「因為——」程水蓮心神一凜。

是啊,既然如此,她為什麼還賴在這里呢?

「因為我……沒別的地方可去。」好一會兒,她才啞聲回應,「所以齊女乃女乃收留了我。」

從小,她便在一場意外中失去了父母,相依為命的外公又於去年棄世,十七歲的她,不知何去何從。

可她現在已不是十七歲的稚女敕少女了,現在的她,該有獨立自主的能力。

李芬妮說得對,養她想跟齊京斷絕關系,就該斷得清清楚楚。

「你要打工?」齊京不敢相信地瞪著眼前一臉堅決的少女。

她最近究竟是怎麼了?老是跟他鬧別扭就算了,居然還跑來跟他說她要打工?

「嗯。」相對於他的驚愕,程水蓮顯得平靜而堅定,「學校里只有兩個校工,其中一個家里有急事,要請假一個月,他不在的時候,學校要找個臨時校工,幫忙照顧校園里的花花草草,所以我就——」

「你就自告奮勇去應徵?你瘋了嗎?你還是學生啊,去應徵什麼臨時校工?」他低聲怒斥。

「不行嗎?」程水蓮口氣也變得不善,「為什麼我不能應徵臨時校工?我對照料植物很有經驗,而且我也需要錢。」

「你需要錢?」他怒視她,「為什麼?想買什麼東西嗎?要多少?我可以給你。」

听听他說話的口氣!接下來他該不會要掏出支票本來了吧?

「我不需要你的錢!」她冷哼,「也許你不相信,可我並不打算一輩子寄住在齊家,外公有留下一點錢給我,如果我自己也能賺點錢,生活費應該足夠——」

「你想搬出去?」他打斷她。

「是。」

「一個人?」

「沒錯。」

他瞪視她,眼神深不可測,跟著,嘴角揚起絕冷弧度。

他要發飆了。

多年的經驗讓程水蓮得知這是齊京生氣的前兆,當他唇畔的笑意到達了絕對零度,也就是他的情緒降到最低點的時候。

他冷冷地看她,冷冷地掃視周遭一直偷偷看著兩人隔窗爭論的同學,逼得他們連忙轉過頭去假裝忙碌。

然後,他緩緩繞出教室,拽住她的手。

「你跟我來。」

「你……要帶我去哪兒?」她不覺有些慌,語調尖銳起來。

「跟我來就是了。」他一路將她拖過走廊,下樓往校園的僻靜角落走去。

他該不會想找個暗處痛揍她一頓吧?

滿心的驚慌讓程水蓮胡思亂想起來,可只一會兒,她便搖頭苦笑,逐去腦中無稽的猜測。

齊京當然不會打她,在他最生氣的時候,也不過輕輕甩了她一巴掌而已,而她依然記得他當時慘白的臉色。

他不習慣打女人——以後如此,現在也是。

「齊京……」她嘆口氣,正想開口,一個挺拔的少年身影疾如風地從兩人身後追過來。

「齊京,你要帶水蓮去哪兒?」

是溫泉。

她一驚,轉頭望向急急追來的少年,他臉上藏不住的擔憂,讓她一陣感動。

「我听說你們吵架了?」他直追到齊京面前,以自己的身軀擋住去路,「你要帶她去哪里?」

「我要帶她去哪兒,你管不著。」齊京眼神嚴厲。

可溫泉沒被這樣的厲色嚇退,依然定定挺立他面前。「我當然管得著。水蓮可是從小苞我一起長大的朋友,如果你要欺負她的話,我絕對不同意!」

「怎麼?這麼緊張?」深幽的眸閃過不祥的銳光。

溫泉沒察覺。「當然嘍。齊京,你別忘了她前陣子才受過傷,別對她這麼粗魯,她會被你嚇著的。」

「哼,你倒真的很關心你的青梅竹馬。」這話聲調平靜,可背後隱藏的含義已很清楚。

他不高興吧?不喜歡他人過於關心他的未婚妻?

溫泉眨眨眼,恍然了悟,正想說些什麼時,程水蓮搶先開了口——

「放心吧,溫泉。」她轉向特地前來拯救她的好友,眸光溫暖,「我沒事的。」

「水蓮。」溫泉望了她一眼,扯扯她衣袖,將人拉到一旁,附耳低聲道︰「齊京臉色看起來很不妙,真的沒問題吧?」

「沒問題的。」她微笑。

他流轉眸光,發現齊京正死瞪著兩人過於親昵的姿勢,—面覺得好笑,一面又忍不住擔憂。

「你真不怕?」他又確認一遍。

她笑了。溫泉印象中的她,還是從前那個文靜怯弱的程水蓮,可現在的她——已經不是了。

「我不怕。」

「真的?」他不相信,瞥了一眼齊京愈發陰暗沉冷的神色,呼吸一緊。

連他都不太敵面對氣勢如此冰淡逼人的齊京了,她會完全不怕?

他不相信。

斂眸沉思了一會兒,再揚起時,他眼神恢復平素的調皮活潑。

「齊京,來比賽吧!」

「嗄?」齊京一愣,隨即翻了翻白眼,「又比賽?」

「嗯。這次比籃球如何?」

「我沒空!」齊京直截了當地拒絕。

溫泉可不管,逕自扯住他的手,熱切地說道︰「你答應我,如果我贏的話,就靜下心來好好听水蓮說,她想打工一定有她的理由。」

「我就是想听才拉她出來的。」齊京冷冷道,同時厭惡地掙月兌他的手。

面對他的冷淡,溫泉絲毫不以為意,只是嘻嘻地笑,「依你這種可怕的表情,會好好听她解釋嗎?跟我來,你需要運動—下肌肉來緩和心情。」說著,他不由分說地拖著齊京就往籃球場跑。

「喂!你們——」眼見兩人的身影快速從眼前淡去,程水蓮連忙小跑步追上。

罷過正午的球場,陽光烈得幾乎能蒸發一個人,除了幾個不怕死的籃球隊隊員,場上空空蕩蕩的,冷清得很。

「正好。」溫泉一拍手,興高采烈地奔向那群同學,跟他們借了顆籃球,一路運球回來。「來吧。」他對齊京比了個手勢,「我們來比賽。」

「怎麼比?」既然已被拖到籃球場,齊京縱然不耐,也只好由他。

「誰先進十個球,就算誰贏。」

「賭注呢?」

「我贏了,你就不準對水蓮發脾氣。如果你贏了,隨你開條件吧。」溫泉肩一聳。

「好,那我要你永遠不準再來找我比這些有的沒的。」

「這個條件太嚴苛了啦。」溫泉眼珠子一轉,皮皮地耍賴,「這樣吧,頂多我答應你,以後不再找你比籃球。」

齊京不說話。

「好啦,就這樣吧,齊京。」溫泉軟聲道。

天!他在對齊京撒嬌嗎?

望著溫泉陽光般的笑容,程水蓮瞪大了眼。他的神情看起來絕絕對對像在對齊京要賴撒嬌。

「好啦,隨便你。」齊京仿佛也受不了他來這一招,粗聲答應他的要求。

「YA!」溫泉轉過身來,悄悄對程水蓮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丙然還是個十七歲的孩子呢。她不禁微笑。

於是,比賽開始了,兩個身材一般的少年彼此對峙,爭著一顆籃球。

程水蓮退到場外,靜靜看著激烈的比賽,兩人看來都是全力以赴,汗水一滴滴從身上甩落,在陽光下看來格外璀璨耀眼。

幾個籃球隊隊員也停下了練習,紛紛圍過來觀賽。

「你們說誰會贏?」

「廢話!當然是齊京。」

「可是溫泉運動神經也很發達呢,他可是咱們棒球隊頭號投手,今年聯賽要不是有他,我們根本打不進決賽。」

「如果他跟齊京比棒球,那我一定賭他贏,可現在是比籃球耶。」

「齊京一定會贏啦,那家伙簡直不是人。」

「我說溫泉會贏,他不可能每次都輸吧。」

「嗯——」

幾個人陷入沉吟,面上神色淨是好奇,片刻,一個身材最高的男孩忽然開口,「來下注吧!賭誰贏。」

「好,賭就賭。」

「嘿!你們別這樣好嗎?」看著幾個籃球隊隊員興奮地掏錢準備下注,程水蓮秀眉緊顰,「不要一副看熱鬧的樣子!」

「唷,女主角說話了呢。」—听她開口,籃球隊隊員彼此交換一眼,同時掛上諧譫的表情。「說實話,他們倆一天到晚比賽是為了你爭風吃醋吧?」

「霸著齊京還不夠,連青梅竹馬也不放過,你這女生也挺貪心的嘛。」

「你們!」她容色一白,「胡說八道些什麼?!」

「女生少管男生的事啦。」

「是啊,女生一邊去乖乖看比賽就好了,羅唆什麼?」

耙嫌她羅唆?

程水蓮怒上心頭,「你們這些小表,才十幾歲而已,說話別這麼囂張!什麼叫女生少管男生的事?告訴你們,我才懶得管呢!只不過警告你們別亂造謠,是籃球隊隊員就乖乖打球去,少在這邊浪費時間傳八卦!」

這是怎麼回事?這女生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潑辣了?還說他們是……小表?!

听完她一連串痛斥,籃球隊隊員們面面相覷,顯然都有些吃驚。

「喂!你這女生——」

「怎麼?你有什麼意見?」程水蓮橫眉豎目,語聲凌厲。

哇靠!比家里的老媽還凶!

被她的氣勢一逼,籃球隊隊員們不覺往後直退。

照理說,他們幾個身材高壯的大男孩不該怕一個外表縴弱秀氣的少女,可不知怎地,她的眼神讓他們頗緊張。

就好像他們真是長不大的孩子似的……

「算了!好男不跟女斗。」一個看來像是籃球隊隊長的少年悻悻然地開口,揮了揮手,「今天球也練夠了,我們走吧。」

確定他們的身影逐漸遠離籃球場後,程水蓮才旋回身,恰恰迎向四束驚異的眼光。

是齊京與溫泉,兩人幾乎是張口結舌地瞧著她。

「你們看什麼?」她蹙眉,「不是在比賽嗎?」

「……」

比賽結果,八比十,竟然還是齊京贏了。

溫泉不甘心地哇哇大叫,「怎麼會?又是你贏了?你這家伙到底有沒有弱點啊?」

「我也很想知道。」齊京只是這麼酷酷地應道。

「不行!我投降了。」溫泉無奈地高舉雙手,轉過身,對程水蓮道歉,「不好意思,水蓮,這次幫不到你。」

「沒關系。」她溫婉微笑,望著面容沮喪的他,忍不住沖口問出—直藏在心中許久的疑惑,「為什麼你不跟他比棒球呢?溫泉。」

「當然不能嘍,比棒球的話我一定贏。」

「那不是最好嗎?」她不解。

「那不公平。」溫泉搖頭,「我打棒球都超過十年了,教練出說我有天分,不是我自夸,我的技巧已經接近職業級了,跟—個業余的比賽有什麼意思?贏了也不光彩。」

「可是——」

「我可是以職棒為目標呢。」提起這個,溫泉整個人精神都來了,神采飛揚。「未來的職棒選手可不能做這麼沒志氣的事。」

程水蓮聞言,心髒重重一扯。

未來的職棒選手……他可知道,他已經沒有這樣的未來了?

「等我成了職棒選手以後,你們要來看我比賽哦。」沒察覺到她異樣的神情,溫泉依然興奮地喊著,「齊京,你也要來。我打棒球可沒籃球這麼遜,保證讓你值回票價。」

「如果你送我票我就去。」齊京淡淡應了一句。

「你這家伙!吧嘛這麼冷淡啊?」溫泉揪起他的衣領,碎碎抱怨,「好歹我們也同學一場啊,偶爾來捧捧我的場會怎樣?」

「我又不喜歡棒球。」

「不喜歡棒球?虧你還是台灣人!說起來你爸媽當初真不該把你送到美國去當什麼小留學生——可是不對啊,美國人對職棒也很瘋狂的……」

木然听著兩人唇槍舌劍,程水蓮一顆心漸漸沉落,某種又酸又疼的滋味在胸間漫開。

如果那場車禍沒有奪去溫泉的運動神經,那他以後一定會是個風糜大街小巷的棒球明星吧?

他真心喜愛棒球,又肯努力,絕對會成為一個很了不起的棒球選手,可惜偏偏出了那場車禍……

「水蓮,你怎麼了?怎麼哭了?」溫泉驚愕的嗓音驀地拂過她耳畔。

「啊?」她一定神,直覺將手撫上臉,這才發現淚水不知何時已碎落滿頰。「沒事的,我沒事……」慌亂地展袖拭淚,從指縫間瞧見齊京深不見底的眼,她喉間忽地—酸,逸出一聲啜泣。

她上前一步,猛然抓住溫泉的手,「你答應我,這個暑假千萬不要離開鎮上!」

「為什麼?」溫泉—臉莫各其妙,「水蓮,你怪怪的……」

「總之你答應我就是了!」

「嗄?」

「我求你答應我……」她哀求著,淚水宛如斷了線的珍珠,紛然墜落,震動了兩個男孩。

「水蓮,你、你究竟怎麼了?」溫泉急得口齒不清,「不、不要哭啊,你干嘛、干嘛這樣子啊?弄得我神經都緊張起來了。喂!」

「我怕你……失去夢想……」她哽咽著。

那感覺一定很苦很痛,當溫泉在醫院醒來,發現自己再也抓不住夢想時,他一定會痛不欲生。

「失去夢想?怎麼會?」

「你會的!如果你不肯听我的,你可能會——」

「水蓮!」見她瀕臨崩潰邊緣,一旁的齊京聚攏眉峰,開口斥道;「不要這麼歇斯底里的!你知道自己究竟在說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不知道的人是你!」她轉過蒙朧淚眼,沖著他尖聲喊,「你這麼完美,做什麼事總是這麼容易,家世背景又好,一出生就比別人多擁有幾百倍的優勢,你怎麼知道失去夢想是什麼感覺?你怎麼知道我們平常人努力了半天卻做不到是什麼感覺?你一點也不了解!」

「水蓮!」這回阻止她的人是溫泉。「別這樣說話。」

「我說得不對嗎?本來就是這樣,本來就是!」她啞聲喊,螓首抵住溫泉胸膛,小手緊緊抓住他衣襟。

有時候她真恨那樣完美的齊京,真的很恨……

「水蓮,別哭了。」她突來的脆弱令溫泉不知所措,無助地拍撫著她背脊。「好了,別哭了,別哭了。」

齊京默默望著這一幕,良久,他—甩頭,大踏步離去。

挺直的背影看來……好孤寂。

溫泉嘆息,雙手握住程水蓮肩膀,稍稍推開她,「水蓮,你……怎麼會說出這種話?」

她仰起滿是淚痕的秀容,「難道不對嗎?他本來就是天才、是完人,怎麼會了解我們這些人的感覺?」

「你不該這麼說話,水蓮。」他輕斥,「你錯了!」

責備的眼神台她一愣,「我……錯了?」

「世上沒有什麼人是完美的,就算天才也得靠九十九分的努力才能有所成就。」

「可是齊京什麼都會。」她很是激動,「頭腦聰明,功課好,籃球、網球、游泳、空手道,什麼運動都行,連圍棋也贏了你,還有你加道嗎?他也會彈鋼琴、拉小提琴……你不也說過,哪有這種什麼都會的人?」

「如果他什麼都會,也是因為他什麼都學。」他沉靜地說著,「仔細想想,你不覺得這樣的他其實有點可憐嗎?」

「可、可憐?」

「他為什麼什麼都會?難道不是從小被逼著什麼都學嗎?要用功念書,要考全校第一名,要培養藝術修養,也要鍛鏈體魄。岡為他是齊家的小孩,所以沒有一樣可以不如人,所以必須光耀門楣——對那家伙來說,這應該是不小的壓力吧?」

她听著,不禁怔住了。片剡,才困難地自喉間逼出嗓音,「溫泉,我以為你……不喜歡齊京。」

「我……也不能說不喜歡他啦。怎麼說,唉,其實我滿崇拜他的。」最後一句降低了聲調。

「崇拜?」

「嗯。」他別過頭,臉頰微微泛紅,看來像是有些不好意思。「那家伙真的很強,你不覺得嗎?」

「……嗯。」

「而且又認真。」他攤攤雙手,「我對認真的人最沒轍了。」

「認真?」

「你不覺得他做什麼事都很認真嗎?」他回頭看她,黑眸掠過一絲感嘆,「什麼事都要做到最好—這麼大的壓力一定很不好受吧。」

她聞言一震。

是啊,那樣的壓力的確不小。為什麼她之前從不曾想到這一層呢?

她只看到了齊京風光的表面,卻從沒細心去探求他隱藏在深處的另一面。

為什麼反而是總視齊京為兢爭對手的溫泉來點醒她?

一念及此,她的心慢慢揪起來,眼眸又是一酸,蒼白的唇瓣發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溫泉凝望她數秒,又嘆了口氣,「你最近真的變了,水蓮。」

「變、變了?」

「大家都說你現在變得比較有主見了,不像以前人家說什麼就做什麼,濫好人一個。」他微笑睇她,「現在的你,可不好欺負了呢。」

「這樣……不好嗎?」

「不會啊,其實這樣比較好。」他頓了頓,一向清朗的嗓音放得低柔,「只不過以前的你好像比較溫柔體貼。」

他的意思是,現在的她不體貼嗎?

淚霧再度在她眼眶聚攏。

「水蓮,你不是齊京的未婚妻嗎?有時候應該站在他的立場,好好為他想想啊。」

「我——」她哽咽,眼神一轉,這才發現齊京已離開了。

「你知道他剛才離開的時候,背影有多孤單嗎?」溫泉表情嚴肅,「我從來沒看過齊京那樣子。」

甭單?

這沉重的兩個字宛如巨石,瞬間壓得她胸口透不過氣。

她是不是在無意之間……傷了齊京?

領悟這一點後,她又是慌亂又是心疼,難以形容的滋味從血流竄過,激起—陣戰僳。

「快去找他吧。」看出她的震撼,溫泉微微笑了,「你可是欠他一個道歉哦。」

「嗯。」她點頭,提起步履就要急奔,可似乎想起什麼,又回過頭來,「謝謝你,溫泉。你將來一定會成為一個好男人的。」

「哈!你怎麼知道?」他古怪地撇撇嘴。

「我就是知道。」她柔聲道,「能被你愛上的女人一定很幸福。」

「多謝啦。唉,要是那女生也這麼想就好了。」最後一句是含在口中的,只有他自己听見。

她听不清,「什麼?」

「沒什麼,快去吧。」

「嗯。」嗓音才剛落下,她立刻拔腿狂奔,一顆心早已飛到那個被她刺傷的男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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