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把小提琴擱在客廳長長的玻璃幾上,任她挑選。
席薇若卻動也不動,坐在沙發上,半邊秀眉挑起,好整以暇地望著親自送來這些小提琴的男人。
「你遲了。」她淡聲道,「現在早過了四個小時。」
「我知道遲了。」莊意森挺直站著,以一種面對顧客的禮貌口吻說話,「真的很不好意思,席小姐,因為我們花了一點時間尋找合適的好琴。相信你也知道,這並不是那麼容易。」
「是嗎?」她端起水杯,啜著礦泉水。
「這六把小提琴都是店家極力推薦的,音質都楣當好,請你試用看看好嗎?」
「不必試了。」她只瞄了一眼,便隨意揮了揮手,「全部不合格。」
她怎麼知道?
「……你確定嗎?」他語氣平板,「也許看外表不準。」
「先生,是你拉小提琴還是我拉?」她好玩似的睇他,「我玩小提琴十幾年了,連琴的好壞我都認不出來?」
他以一種「那可難說」的眼神回凝她,臉上卻依然掛著冷靜神情。
席薇若自然看出他的不信,輕聲一笑,「好吧,看樣子本小姐不親自示範一下,是無法點化某只笨驢的。」她意有所指地眨眨眼,接著站起身,隨手抓起其中一把小提琴,以一種優美的姿勢架在肩上。
調弦、試弓,不一會兒,清麗的琴音流瀉出微微哀傷的曲調。
「好听嗎?」她問。
「嗯。」他點頭。
「再听听這一把。」她抓起另一把小提琴,重復一遍方才的程序,同樣哀傷的曲調,音質卻稍稍不同。「這個怎樣?」
「這個嘛──」他沉吟,試著分辨兩把小提琴的優劣,卻沒辦法。「真不好意思,坦白說,我听不出來。」
「那當然,因為你畢竟不是玩音樂的人嘛,耳力差一點是正常的。」她說,秀眉挑起的弧度明明那麼狂傲,可唇角揚起的微笑卻嫣然動人。「告訴你,這一把比剛剛那一把好,音質比較清潤,高音的地方不易走調。」
他不語,湛眸緊盯著她。
「不信?我拉高音給你听。」她分別以兩把小提琴拉了一段相同的高音,果然第一把的聲音略嫌破碎。「服氣了嗎?」
他咬牙頷首。
接下來,她又繼續試了其他四把小提琴,每個都讓她挑出些毛病,不是高音上不去,就是低音下不來,要不就是聲音不夠清亮、不夠飽滿、不夠圓潤,甚至連抓起來的重量不順手,她都可以挑剔。
「我早告訴過你,這些都不合格,全是垃圾。」最後拋下的那句話,幾乎擊碎莊意森殘余的自制力。
「這是蘇黎世市內能找到最好的小提琴。」他凜著下頷解釋。
「那就是蘇黎世的音樂水平太差。」她不屑地冷哼,「可能金融之都的人都忙著賺錢吧,沒時間好好提升文化素養。」
一把小提琴的品質,居然能扯上文化素養?這女人也太囂張了吧?
莊意森繃緊身軀,費盡力氣命令自己克制,千萬別當場對客人發飆。他默默彎腰,將一把把小提琴仔細收入琴盒。
雖說這女人沒一把瞧得上眼,可這其中無論是哪一把都要花去他將近三個月的薪資呢。
察覺到他的不悅,她抿嘴一笑。「喂,我拉一首曲子給你听好不好?」
他一愕,抬起頭來,「什麼?」
「要不要我拉一首曲子給你听?」
「你剛剛……不是拉了嗎?」
「那怎麼能算?」她揮揮手,「樂器品質那麼差,我只是隨便玩玩而已。」
隨便玩玩「.他擰眉。
「不是我自夸,我的琴藝不錯的,有機會欣賞是你的榮幸。」
炳──老王賣瓜,自賣自夸。
「听听看嘛。這是我明晚要表演的曲子,都還沒人听過呢。你听听看,給我一點意見。」
「我只是門外漢,恐怕沒辦法給什麼好建議吧。」
「反正我本來就沒期望你給什麼專業指導啊,只要告訴我好不好听就行了。」她朝他皺皺鼻尖,率性的舉動看來俏皮。
為什麼她能一面說著氣人的話,一面又擺出這麼可愛的模樣呢?莊意森無法理解,但他發現自己的心跳微微失了速。
「你要听嗎?」
他沒說話。
「你當然要听。」她逕自下結論,「這可是三生有幸呢。」翩然旋身,她回房取出那把被凱薩琳摔壞一角的小提琴,調了調弦。
調過音後,她將小提琴正式架上半的肩頸處,紅銅色的琴身與白皙的肌膚形成奇妙的視覺效果。
他呆了呆。
「坐下啊。干嘛傻傻站著?」注意到他一直僵硬地站著,她忽地轉頭命令。
他依言在沙發上落坐。
席薇若挑揚唇角,噙起一抹自得傲氣的微笑,忽地小腿一揚,將飯店提供的柔軟拖鞋踢開,然後伸手按住他肩膀。
他嚇了一跳,「干嘛?」
「借我一下。」她輕笑,將重心壓上他肩膀,赤果的玉足踩上沙發,接著,踏上了玻璃幾。
他驚愕地看著她高高站在玻璃幾上,「席小姐,這樣很危險……」
「我只是在做預演而己。」
「預演?」他蹙眉,「莫非你明天也要像這樣站在桌上表演?」
「沒錯。」她愉悅地點頭。
赤著雙腳,穿著迷你裙,還有一件只要彎下腰就能清楚看見胸峰曲線的罩衫?
她會不會玩得太過火了?
莫名的火苗燒上莊意森胸膛,他瞪視面前正眯起眼、玉足有節奏地點著玻璃幾的女人。
她才幾歲?二十二、二十三?
明晚參加聚會的賓客,肯定跟她一樣都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她穿這樣表演,難保不會出問題!
他深呼吸,正想義正辭嚴地訓誡一番時,悠揚的琴音搶先回旋在室內。
那並不是正統的古典小提琴曲,節奏快速的音律以及她扭腰甩發的動作,在在顯示了這是一首狂放的現代創作。
她拉起小提琴,與他想像中那種矜持高雅的千金小姐大不相同,她是狂野的、放縱的、自得其樂的。
她甚至邊表演邊跳舞,白潤的雙足在玻璃幾上靈巧地跳躍。他瞪著,朦朧地聯想起古代傳說在金盤獻舞的趙飛燕。
但她當然不是那溫柔似水的古典美人,她是席薇若,他見過最自以為是的女人。
樂音,在他怔忡間緩緩低逸,席薇若放下小提琴,伸手撥去垂落眼前的發綹。
「好听嗎?」
他點頭。
「我這把小提琴的音質比你拿來的那些都棒吧?」
「的確。」這一點無可否認。就連他這個外行人一听,都能立即清楚分辨高下。
「服氣了嗎?」她又問一次。
他一怔,半晌,不禁莞爾。
原來她之所以堅持要在他面前表演,就為了證明她的小提琴最棒,好讓他心甘情願地服氣。
這古靈精怪的女人啊!他究竟該拿她如何是好?
他想,嘴角揚起一個連自己也未察覺的微笑。
席薇若眼眸一亮,偏頭看了他一會兒後,朝他伸出手。
他會意,接過她柔女敕的掌心,幫她下桌。
她踏上沙發,卻沒有下地,連人帶琴直接旋入他懷里。
「怎麼?」軟玉溫香抱滿懷,他忽地臉頰一燙。
「啊。」她凝睇他,眼眸愈來愈亮,「你害羞嗎?」伸手撫過他淡淡刷紅的頰,唇畔盡是惡作劇的笑意。
他不禁有些困窘,輕輕推開她,站直身子,拉開兩人的距離。
「你表演得很好,席小姐。祝你明晚的演奏一切順利。」他端正俊容上的神情。
她眨眨眼,「你要走了嗎?」
「是的。」
「那賠償呢?」
「請再給我一天的時間,席小姐,我會托朋友幫忙尋找好琴。」
「如果我不給呢?」她細聲細氣地問。
他神色一凜。
她則甜甜一笑,伸手拽住他的領帶,「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們可以商量另一種賠償辦法。」
「席小姐,請別開玩笑。」他試圖撥開她的手。
她卻不肯輕易松開,「我是認真的。你們摔壞我的小提琴,我要求賠償。」
莊意森怒視她。
望見他慍怒的表情,她忽地笑了,放開他的領帶。「干嘛一副不情願的樣子啊?莫非怕我吃了你?」
「席小姐!」
「我不是說過叫我薇若嗎?」
「薇若小姐──」
「薇若。」她微笑,以中文強調。
「薇若。」拗不過她,他只得用中文喚了一聲。
她驀地心悸,斂了唇畔半挑釁的笑痕,怔怔地望他。
「怎麼了?」劍眉收攏。
「沒事。」她定了定神,重新擺出傲慢神情,「關于賠償的事──」
他迅速表明立場,「如果是你之前的提議,恕難從命。」
「這麼小氣?連一個晚上也不給啊?」她故作委屈地扁嘴。
他一愣「……這不是小不小氣的問題。」
「你不是說過嗎?男人不會拒絕主動投懷送抱的女人。」她意有所指,眼眸晶亮。
「你是我們的貴賓,席──薇若。」他及時改口。
「所以你是因為我是客人,才不願意答應?」她似笑非笑,「那如果我今天不是住在你們飯店呢?」
「如果是這樣,就不會發生今天這些事了。」他冷靜地回應。
意思是,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踫她嗎?好一個正人君子啊!
席薇若挑眉,轉了轉靈動的墨瞳,「今天是我生日。」她突如其來地道。
他反應迅速,立刻打開無線對講機,「客房服務部,我是瑞斯.莊,立刻到HERMES挑一條絲巾送到總統套房來,今天是席小姐生日。」
「是,馬上送到。」
「還有,請廚房準備生日蛋糕、香檳跟魚子醬,另外也請花店送一籃鮮花過來,一定要有白玫瑰。」
「是,經理。」
結束通話後,他望向席薇若,「還想要什麼嗎?」
她沒回答,只是冷冷挑動唇角,「你滿能干的嘛,莊經理。HERMES的絲巾,不錯的禮物。」
「如果你不喜歡,我們可以換。」
「真的可以換嗎?」
「請說。」
「好吧。」她婷婷走至他面前,蹈起腳尖,在他耳畔吹氣,「我要你……」
他身子一僵。
「……跟我共進晚餐。」她轉過頭,睇向他的眸閃著淘氣。
她是故意整他的吧?他蹙眉,「我還有工作──」
「我不听借口。」她以一個手勢阻止他說下去。「就算你是飯店經理,也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時當班吧?我相信現在是你的下班時間。」
「但跟客人一同進餐仍然不符規定。」
「有什麼關系?我們就在這里用餐,不會有別人知道的。」
「那……好吧。」他有些無奈,「你想吃什麼?我請廚房送上來。」
「我嘛,今天想吃中國菜。」她甜蜜地笑,「而且要你親自下廚。」
「什麼?」
「這里有廚房,任你使用。」
「可是……」
「這就是我要的賠償,意森。」她再次用中文喚他,清柔的嗓音宛如琴弓,撩撥他心弦。
不到半小時,廚房已傳出食物的香氣。
為了不讓油煙破壞總統套房的裝潢,莊意森盡量選擇清淡、避免需要油炸的料理。可即便只是青菜、煲湯,依然香氣四溢。
當他俐落地翻動鏟子,在平底鍋煎著培根蘆筍卷時,倚在廚房入口的席薇若終于忍不住蹦掌喝采。
「不愧是名廚的兒子,果然有一手。」
莊意森聞言一驚,回望她的湛眸幽深,「你怎麼知道我爸是廚師?」
「這個嘛──」她偏過頭,手指頑皮地卷弄著發尾,「我不但知道你父親是廚師,還知道你從十六歲就開始在美國餐廳端盤子,半工半讀,終于拿到餐飲管理的學位,一畢業就被喜來登錄取,後來因為表現出色被蓮花集團挖角,先在紐約蓮花飯店擔任大廳經理,一年前升任客房部經理,外派到蘇黎世來。」
「看來你對我的一切打探得很清楚嘛。」他譏誚地說著。
「雜志上都有登啊。」她攤攤雙手,「你人長得還不錯,又滿有能力的,算是飯店業的新貴,多少有一點報導價值。」
「這是贊美嗎?」他似笑非笑,關上瓦斯爐,接過她遞來的盤子,盛起培根蘆筍卷。
「當然是。」她微笑,「才剛來一年,就讓蘇黎世蓮花飯店成為瑞士的NO.1,誰都會佩服吧。」
「那並不是我的功勞,我只是個客房部經理。」
「當然,你不是總經理,不過,明眼人都看得出對這家飯店最有貢獻的是誰吧。」她的語氣若有深意。
他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你的意思是?」
「樹大招風。」她用中文回答,眨了眨眼。
「謝謝你的警告。」他同樣回以中文,「我會小心的。」
「是嗎?」她幫他布置餐桌,看著他將一盤盤色香味俱全的料理端上桌。「看起來不錯。」伸出食指,挑起一小塊火腿蒸蛋送入嘴里,「嗯,好吃。」
望見她津津有味地吸吮著手指,他忽地有些異樣,凜了凜呼吸,「坐下來吧。」
他幫她拉開座椅,協助她在腿上攤開餐巾,然後舉起玻璃水壺,為她斟了一杯檸檬水。
「哇!專業的服務哦。」她贊嘆,「讓蓮花飯店最有前途的經理親自服侍,我也算是三生有幸吧。」
他沒說話,打開紅酒瓶的軟木塞後,送至她鼻尖。
她嗅了嗅,「應該可以吧。」
他點頭,熟練地翻過紅酒杯,為她斟了半杯。
她品了一口,秀眉一挑,「這酒不錯。你挑的?」
「這是本飯店贈送席小姐的。」
她不喜歡他公事化的口吻,「我不需要你們飯店的贈禮,我要你送我的禮物。」
「這確實是我親自挑選的。」他坦白回答,同時為兩人將酒杯斟到八分滿。
她滿意地笑了,放松身子靠上椅背,再次接過紅酒杯,淺淺啜著,晶亮的眸緊緊睇他。
他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有話想說嗎?席小姐。」
「薇若。」她再度糾正他。
「薇若。」他嘆息,放棄與她爭論。
她深深望他,「你真的很喜歡這份工作,對吧?」
「我是很喜歡。」他在她對面坐下。
「即使踫到像我這種‘傲客’?」玉指敲著玻璃餐桌。
他微微一笑。那笑,柔和了他正經八百的臉部線條,奇異地添了幾許男性魅力。
席薇若心跳一亂,垂落羽睫盯著水晶杯杯緣,「听說你工作很認真,除了睡覺時間,幾乎一直待在飯店──不,你根本就住在這里,公司配了一間客房給你充當宿舍,對吧?」
「……你真的打听得很清楚。」
「一個以飯店為家的男人。」她低語,嗓音微微沙啞,「從我第一次見到你,你就穿著這套制服,從來沒見你換過別的衣服。」
「那很奇怪嗎?你來飯店投宿,當然只能見到我穿飯店制服。」
她揚起眸,「我很好奇你穿別的衣服的模樣……不,應該說除了制服之外,我懷疑你是否曾做過其他打扮?」語氣諧謔。
「當然。也許你不相信,不過我不穿制服上床睡覺的。」他一本正經地答道,黑眸卻掠過一絲幽默。
她噗哧笑了,看了他好一會兒,「有機會我倒想看看你睡覺時穿什麼,或者──」故意一頓,「什麼都不穿?」
他頰畔又是可疑地泛紅,端肅著臉,為她舀了一碗珍菇煲湯,「喝湯吧。你肚子應該餓了吧?」
她卻輕輕推開湯碗,雙手撐住下頷,微笑睇他,「喂,有沒有人看過?」
「看過什麼?」他不喜歡她看自己的模樣,俏皮得讓人無法板起臉孔。
「看過你不穿制服的樣子啊。」黑瞳活潑地轉動,「有沒有人看過?」
「……什麼意思?」
「笨!就是問有沒有人跟你一起上床啦?」她翻白眼。
莊意森眼角肌肉一抽。
他當然明白她想問什麼,可她難道不曉得這是個很不宜向人打探的問題嗎?
不過當然,她是「女王陛下」,對女王來說,沒有任何她想知道的問題是不適宜問出口的。
莊意森暗暗嘆氣,「如果你想問我有沒有女朋友,答案是──是的,我當然有。」
「你……當然有?」她一嗆,顯然對這樣的答案感到震驚。
他不禁微笑了,「你對我的一切了若指掌,難道不曉得我有女朋友嗎?」
她瞪他,貝齒咬住下唇的神態像吃了苦瓜。「她是誰?你們怎麼認識的?」
「她是瑞士人,我們在這里認識的。」不知怎地,他很自然地回答她的問題。
「這里?」
「飯店。」
「所以她也是這家飯店的客人?哈,」她噘起小嘴,「我還以為你多有職業操守呢,結果還不是跟顧客談戀愛!」
她的語氣蘊著極度不情願,淡淡發酸,就好像吃醋一樣。
她……嫉妒嗎?
莊意森屏住氣息,不可思議地望她。
察覺到他的注視,她頭一偏,芳頰悄悄渲開一抹紅霞。
他心一動。
氣氛,變得有些怪異,仿佛遭巨石堵住去路的水流,僵凝不前。
他看著她,她卻不肯回凝,默默夾菜,靜謐的飯廳唯聞動筷的聲響,以及兩人略微沉重的呼吸聲。
忽然,她像是再也忍受不了,猛然放下筷子。
「莊意森,我討厭你!」她高聲宣布。
他一怔。
「我討厭你,也討厭這家飯店!」她繼續說道,「所以我決定了。」
「決定什麼?」
「我要讓你離開這家飯店!」
霸氣的宣稱宛如春季第一道雷,在天際落下,撼動了莊意森平靜的世界。
「經理,‘女王陛下’昨晚對你做了什麼?」一群屬下追問著莊意森。
「她對你伸出‘魔掌’了嗎?對你性騷擾嗎?」凱薩琳問。
「性騷擾?」男員工們聞言紛紛睜大了眸,「好羨慕……不,真不幸。」話一說完又連忙改口,雖然嘴邊不意流下的口水明擺著垂涎。
「你們干什麼?」凱薩琳怒瞪他們,「你們以為這是天外飛來的桃花運嗎?要是被她反咬一口,經理肯定被革職!」
「啊,對哦。」男員工們神色一凜,一個個恢復理智,擔憂的目光一致射向最敬愛的經理。
「放心吧,她什麼也沒做。」只是威脅要把他趕出這家飯店而已。莊意森淡笑,眸中銳光一閃。
「真的嗎?她真的什麼也沒做嗎?」凱薩琳不相信,「我們沒找到小提琴賠她,她不生氣嗎?」
「那件事已經搞定了。」莊意森端正臉上的表情,沒給屬下們進一步追問的機會。「宴會就要開始了,準備得怎麼樣了?」
「一切都就緒了,就等貴客大駕光臨。」
「很好。」他滿意地點頭,湛深的眸梭巡過每一張臉,「要記住,雖然這場宴會主要是由餐飲娛樂部門負責的,但宴會的成敗攸關飯店的聲譽,所以今晚每個人都要提起精神,以最佳狀態服務貴客,明白嗎?」
「是。」
「今晚出席的貴賓全是政商名流,婚禮進行時也開放媒體攝影,不僅婚宴現場,電視機前的觀策也將緊盯我們飯店的表現,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出任伺差錯。」
「知道了。」
「好,大家各就各位,去吧。」精神講話結束後,莊意森站在原地,目送精神抖擻的員工們離去。
他對他們有信心,這些經過專業訓練且經驗豐富的服務人員,今晚肯定能讓參加婚宴的貴賓個個贊不絕口的。
轉身走向櫃台,他正想對今晚值班的人員交代事情時,幾個奇裝異服的年輕人忽地出現在大廳,旁若無人地大聲喧嘩。
他迎上前去,「各位晚安。我是客房部經理瑞斯.莊,請問我能為各位效勞嗎?」
「哈。」其中一個年輕男人開口,「我們是薇若妮卡的朋友。」
「薇若妮卡.席?」
「沒錯。」
莊意森沒說話,不著痕跡地瞥了這些裝扮狂野的年輕人一眼,「席小姐正在總統套房等候各位。」他轉頭,示意凱薩琳跟另一名男服務員過來,「你們兩位送這幾位客人上樓。」
「是,經理。」
「有什麼需要,請隨時告知我們。」他客氣地說,目送那群年輕人大搖大擺地上樓。
總共有十幾位。他蹙眉,開始擔憂他們今晚的狂歡聚會。雖然他之前已經吩咐過凱薩琳注意酒精飲料的供給,同時隨時監控他們是否使用大麻之類的毒品助興,但他懷疑柔弱的凱薩琳能否抵擋得住「女王陛下」堅強的意志。
「為什麼偏偏是今晚呢?」他自言自語,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總覺得今晚會有事情發生,也許是多年來從事服務業的敏銳直覺吧,他隱隱感到不對勁。
接下來一整個晚上,莊意森穿梭在婚宴會場及飯店大廳之間,當晚宴逐漸逼臨高潮時,他心弦亦緊繃到最高點。
九點十分,新郎新娘正準備開舞時,尖銳的鈴聲乍然響起,澎湃的氣勢迅速掩蓋過會場內悠揚的弦樂。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賓客們面面相觀。
是火災警鈴!
在眾人還一片茫然之際,莊意森己然回神,拿起無線對講機,「我是瑞斯.莊,哪里發生火災了?」
「是……總統套房。經理,套房里突然冒出濃煙。」
總統套房?席薇若!
他一震,抓來手下幾個組長協助疏散婚宴賓客,自己則邁開雙腿一口氣奔上飯店西翼頂櫻。
一團混亂。濃煙正從總統套房某處竄出,而不久前在大廳見過的那十幾個年輕人,正倉皇地跟著負責引路的服務員往外逃逸。
「還有沒有人在里面?」他抓住其中一個服務員問。
「應該沒有了。經理,保安組的人已經在滅火了。」
「席小姐呢?有沒有看見她?」
「她……」服務員一愣,「她剛剛說要回房拿小提琴,然後就……」
見他猶豫的神情,莊意森馬上明白他後來並沒有再見到席薇若。
他倏地咬牙。該死!那女人該不會還困在里頭吧?
才剛轉念,他立刻旋身意欲沖回總統套房,幸而一個微微沙啞的嗓音及時在他身後揚起,
「你在找我嗎?意森。」
他凝住身子,緩緩回頭。她沒事!不知為何,見到她嬌美的身影婷婷立于面前,他強烈地松了一口氣。
「你沒事吧?薇若。」下意識地,他喚了她的名,握住她雙手,焦急地審視她全身上下。
她似乎有些震驚,僵立原地好半晌,才自齒縫間逼出聲音,「我……沒事。」
「瞧你,臉都蒙上了灰,剛才一定被濃煙嗆到了吧。」他關懷地說著,「小提琴呢?拿到了嗎?」
「拿到了。」
「為了一把小提琴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你也夠莽撞了!」他責備,不自覺地攬住她肩頭,「這里危險,快跟我下樓。」
她卻動也不動。
「薇若?」他終于察覺她的異樣。
她默默凝望他,唇角怪異一挑,「你真的是個很盡責的飯店人耶。都發生這種事了,你還只顧著客人的安危。」
「什麼意思?」眉峰聚攏。
「你都沒想到嗎?這場火災會影響到你的未來。」
他一窒,這場火,該不會是她……
俊容神色不定,滿腔疑問在他胸膛間漫開。
「這下,你非離開這家飯店不可了吧?」她瞳眸璀亮,像個得意于自己惡作劇成功的魔女。
他倒抽一口氣,「真的是你?」灼亮的眸如火般狂熾。
她卻毫不在意,微微聳肩,「是我又怎樣?不是我又如何?」
「你──」他緊緊拽住她手臂,將她整個人帶到胸前,威猛的氣息直直逼向她,「你別太過分了,席薇若!」
她淺淺地笑著。
「可惡!」他低咒一聲,用力推開她身子,「走!快滾!」
「滾?」她一愣,顯然從不曾遭人如此粗魯的對待。
「難不成你想葬身火窟?」他怒視她,「快離開這里!不要妨礙飯店人員救火。」說著,他扭身往前踏步。
她沒有跟來。
莊意森冷然凜唇,命令自己不去理會。
避她跟不跟來,她的死活與他無關!
他繼續邁開步履,可雙耳卻不覺豎起,細听背後的動靜。周乃一團混亂,人聲、腳步雜沓聲、火苗劈啪聲……可卻獨獨少了那傲然得令人氣絕的高跟鞋敲地聲響。
她搞什麼?
他猛然回頭,銳亮的眸光射向她。她則立定原地,靜靜睇著他的幽瞳深邃若霧。
她在嘲笑他嗎?那玫瑰般迷人的雙唇,是否隱隱藏著陰毒的刺?
莊意森咬牙,生平第一回感覺自己栽在一個女人手里。她究竟為什麼總是針對他?他又為什麼無法干脆棄她于不顧?
他走向她,粗魯地牽起那微微泛著汗的玉手,「走!」不由分說,一路將她帶離現場。
直到抵達一樓大廳,確定她安全後,他才甩開她的手,逕自往回走。
「你去哪兒?」清亮的嗓音追上他。
他不理。
「喂!」她追上來,扯住他衣袖。
他不耐煩地回頭,「干嘛?」
「你去哪里?要回火場去嗎?」
「我去哪兒不干你的事!」
「你瘋了!」麗顏閃過一絲激動,「你又不是消防員,上去干嘛?一點忙也幫不上!」
「我是飯店經理,有責任掌握狀況。」
「用對講機就行了吧?」她不肯放開他。
「奇了,你究竟在擔心什麼?」他語氣譏誚,「該不會是為我的安危擔憂吧?我以為你恨我,不是嗎?」
「我……不恨你。」
他挑眉等她繼續。
「……我只是要你離開這家飯店而已。」
怒火重新燒上胸膛,他怒視她,狠狠甩月兌她的手,「你走!席薇若,滾離我的視線!」他吼,再無法保持自制,「永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她一震,容色瞬間刷白,神情略顯驚慌,好一會兒,那端麗的臉龐才恢復冷靜,麗唇淡揚。「你這麼不想再見到我?」
「永遠都不想!」他憤然強調。
「是嗎?」踮起腳尖,她眯起一雙明媚秋水,「你會再見到我的,莊意森。」附貼他耳畔的低語,好整以暇地挑逗他全身感官。「而且,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