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躲她。
那天,她哭倒在他懷里,在他半哄半勸下,她終于決定推翻之前的協議,宣布自組委托書征求團,和京信繼續斗下去。
他一方面高興她做了這樣的決定,一方面又提議在鈺華金召開股東大會以前,他們倆最好不要見面,以免影響彼此的情緒,不能做出最好的決策。
他說,讓他們倆都心無旁騖地去打奸這場戰役,只要真的盡力了,到時結果不論誰贏誰輸,都能無悔無憾。
他這麼說,冠冕堂皇地,可她卻知道,他只是不想見她。
他在躲她。
會議中,程以萱緊緊咬著唇,智囊團幾個成員討論得不亦樂乎,她卻恍惚走了神。
從那天以後,他便一直不曾在她面前現身,甚至連一通電話也沒。
這算什麼?還說愛她、想娶她呢,真愛她的話能忍得住這麼久不與她見面,不問候一聲?
哪個男人會這樣追求自己喜歡的女人?
他真的愛她嗎?會不會在這段時間忽然發現自己其實並不那麼愛她?
程以萱心發慌。不知怎地,她開始有些害怕起來,怕他不再喜歡她了……
「以萱,妳覺得怎樣?」一道女聲拉回程以萱心神。
她眨眨眼,眸光流轉,幾張滿是期待的臉孔回迎她。
他們剛剛問她什麼?她一點也沒听見!
強烈的罪惡感漫上程以萱胸臆,她繃緊身子,暗斥自己魂不守舍。
這些人都是為了幫她打贏這場仗才不惜開會討論到三更半夜的,結果她這個主帥居然還不專心,淨想些風花雪月!她咬牙,在心底痛斥自己。
「對不起,我剛剛有點頭痛,沒听清楚你們的問題。可以再說一遍嗎?」
小組成員們互看一眼,雖是訝異,卻沒人責怪她的疏忽。其中一個男人耐心地將方才的問題重復一遍。
「我們剛說到,煜豐證券評估,他們在全台將近一百個分公司據點,大約可以幫我們征求到8%的股份委托書;另外其它幾家比較小的券商,大概可以幫我們征求到5%左右。」
「這樣的比率還是太低。」另一個女人接口,「所以我們正在討論有什麼辦法能夠提高散戶將委托書賣給我們的意願。」她頓了頓,望向程以萱,「妳覺得由妳出面寫一封公開信給小鄙東,采柔性訴求如何?」
柔性訴求?程以萱沉吟,「你們的意思是要我在報上登公開信嗎?」
「嗯。重點是號召小鄙東支持公司派,不要將委托書賣給市場派。京信的顧元璽形象一向強悍,妳正好可以從溫柔婉約的一面切入。」
要她以哀兵姿態懇求小鄙東支持她?程以萱唇角一彎,苦笑。
「妳在媒體的形象不錯,我們認為這招應該有用。」智囊團們以為她不情願,加緊游說她,「雖然妳可能覺得……」
「我會寫信。」程以萱打斷他們,冷靜道,「任何能打敗京信的辦法,我都願意嘗試。」
身為主帥,她不能辜負官兵們對她的期望,更不想辜負敵人對她的期望。
他不是希望她認真盡力打一仗嗎?
好,她就打給他看!
「……關于征求委托書,我還有一個想法。」
「什麼想法?」智囊團成員好奇地望向她。
「從前大家要征求委托書,都是透過券商幫忙,因為他們營業據點多,小鄙東要去辦理相關股務比較方便。」她淡淡說道,「其實很多小鄙東不賣委托書,不是不想賣,是懶得賣,因為不方便。」
「是這樣沒錯,所以我們才要請券商幫忙啊。」大伙兒還不太明白她想表達什麼。
她微微一笑,「我的意思是,券商的營業據點再多,也比不上便利超商吧?」
「便利超商?」
「台灣的超商多如牛毛,幾乎每條巷子都有一家,既然超商可以代收水費電費、電話費,為什麼不能幫我們代收委托書?」
請超商代收委托書?
與會諸人面面相覷,對這出奇的想法先是感到意外,不敢相信,繼而一陣狂喜,一個個臉上點亮光彩。
是啊,為什麼不行呢?超商既然可以代收水電費,為什麼不能代收委托書?
而且超商的據點比起券商,那可真是多上好幾倍了,對小鄙東辦事再方便也不過,肯定能提高他們將委托書賣給鈺華公司派的意願。
太棒了!這個主意好。幾個人摩拳擦掌,眼神都不掩興奮。
「就這麼辦!」
請便利超商代收委托書?只要小鄙東拿委托書到超商,就可以換一台咖啡機?
彼元璽失笑,他沉思片刻,愈想愈覺得這想法真是新奇有創意。
不愧是他的以萱,竟能想出這樣刁鑽的辦法來。
他站起身,雙手負在身後,在辦公室內來回踱步。
怎麼辦?他好想見她,奸想好想見她啊!
他等不及想看到她,等不及想問她是怎麼想出這樣的主意來的。他想看她認真戰斗時的表情,肯定是神采奕奕,全身發光發亮,像女武神一樣耀眼奪目吧!
他真想見她,想看她那美麗神氣的模樣。
可是他不能見她,不敢見她,怕見了她動搖她的決心,更怕動搖自己的決心。
他若是見到她,一定會一把將她擁入懷里,把她抱得緊緊的,親她、吻她、她,沖動地想將她整個人揉入自己體內,與她骨血交融。
他會沒辦法再放開她,會只想賴在她身邊,嗅聞她誘人體香,與她分分秒秒相擁。
見到她,他便不再是戰場上犀利冷酷的獵豹,會成了一只只想對主人撒嬌的貓咪。
所以他不能見她,不敢見她啊!
彼元璽煩躁地嘆氣,不停踱步,一顆心亂糟糟,狼狽不堪。
打開手機,屏幕上的她巧笑倩兮,他只敢呆看,不敢按下她的電話號碼。
翻閱報紙,是她寫給小鄙東的公開信,娓娓動人,他讀著,不自覺幻想起她在執筆時,該是多麼溫柔又堅決的表情。
人人都說這場戰爭京信的王子佔盡優勢,賭他一定贏,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岌岌可危。
贏了鈺華,輸了心,這樣的買賣究竟劃不劃算?
他苦笑,坐倒在沙發上,嘲弄自己三魂丟了七魄,為了個女人瀕臨發狂邊緣。
手機鈴聲響起,驚醒顧元璽失魂的神智,他怔然數秒,才記得接電話。
「元璽,是我。」是喬旋。
他振作起精神,「什麼事?」
「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程以萱以鈺華金控董事長的身分寫公開信給小鄙東,要求他們支持公司派,還請超商代收委托書。」
「嗯,我知道。」
「這個女人挺強韌的嘛。」喬旋贊嘆,「沒想到她到現在還能出此絕招,了不起。」
「她的確很棒。」顧元璽微笑,與有榮焉。
「所以呢,財政部現在有個想法。」喬旋笑道,這笑聲,听來不懷好意。
彼元璽一凜,「什麼想法?」
「我們覺得讓這麼聰明又有企圖心的女人繼續經營鈺華似乎也不錯。」
財政部想倒戈?听聞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顧元璽有些吃驚,卻不慌亂。之前在喬旋有意無意的暗示下,他就曾經料想過財政部有可能在最後關頭故意給他出難題。
「部長不怕以萱跟衡公太過親密嗎?」他慢條斯理問道,「要是讓K黨的殘余勢力再度復活,上頭也會不高興吧?」
「是啊,這的確是個問題。」喬旋也同意。
「所以?」
「所以部長要我來問問你的意見。」
「我的意見?」
「他想問問你,不如我們兩邊來個交換條件如何?」喬旋語氣中充滿詭譎,「只要京信願意支持官派人選出任鈺華金控董事長,財政部就支持你擔任總經理,順便把子公司鈺華工銀的董事長寶座也奉送給你。」
要他讓出鈺華金控的董座?顧元璽領悟,迅速在腦海里玩味眼前情勢。
原來這就是財政部一直以來的算盤,先挑起他和以萱的鷸蚌之爭,他們好漁翁得利。
結果王子與公主,誰也沒得到鈺華金控的董事長寶座,而是讓財政部這程咬金給叼走了。
「我想這應該是你的主意吧?喬旋。」顧元璽質問好友,語氣平淡。
喬旋呵呵笑,「不愧是我最好的朋友,果然夠了解我。」
被他擺一道了!
彼元璽又氣又好笑,「如果我不接受這條件呢?」
「唉,那也沒辦法。」喬旋好遺憾地嘆氣,「我們只好退而求其次,考慮考慮跟程以萱合作的可能性。雖然程家跟衡公關系不錯,不過看她本人頗有野心,應該不至于真成了衡公的傀儡吧?」
當然不會。顧元璽冷哼,這一點他比喬旋更清楚。那麼好強的她怎可能甘心成為一尊傀儡女圭女圭?
這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家伙,明擺著就是在要挾他!
彼元璽暗自磨牙。「喬旋,你該不會到現在還在記恨我們念書時的事吧?」
「記恨是不會,頂多有點小小不爽。」喬旋倒也坦然,「主要是,我很懷念那段跟你彼此競爭的日子。」
所以到現在還要跟他競爭嗎?顧元璽搖頭。他這個好朋友啊,算他狠!
「怎樣?你到底同不同意?」喬旋追問。
他淡淡扯唇,「這個嘛……」
冬去春來,陽明山漫天櫻花飛舞,又到了四月賞櫻季。
照理該是處處溫煦和融、浪漫滿人間的季節,金融界卻一片風雲詭譎,山雨欲來。
今日是王子與公主的最後決戰日,鈺華金董座之位究竟落在誰手上?眾人引頸,熱烈期盼。
一早,股東會場所在的飯店便熱鬧滾滾,人聲鼎沸,附近交通嚴重打結,只能容納千人的會議廳更被黑壓壓來自各方的小鄙東們整個塞爆。
上午進行股東會議,經常出現在各大公司股東會的鬧劇也同樣出現在這場鄙東會。幾個平日無所事事,專愛到處鬧場的「職業股東」輪番上台,從財務報表上的呆帳,到公司廁所新裝的燈,侃侃而談,不客氣地轟炸鈺華金控各級主管。
主管們灰頭土臉,教小鄙東們千奇百怪的問題問得下不了台,惹來媒體記者們哄堂大笑。
最後還是超人氣的美麗董事長出來打圓場,一出荒謬序幕才告終了。
接下來才是眾所矚目的主戲——董監事改選。
到底程以萱的家族能在這次董監事改選中拿到幾席?媒體記者們興致勃勃,架著攝影機四處追逐各大股東。
雖然雙方都對自己的底牌保密,不過旁敲側擊之下,記者們也了解到目前還是京信集團佔優勢,下僅有官股護航,對外也靠著京信的專業形象征求到兩成的股份。
至于程以萱呢?似乎也因為超商代征委托書這樣的奇招,征求到了將近兩成的股份,只是因為她本身握有的股權不及京信多,再加上得不到其它大股東們的支持,仍然處于弱勢。
看樣子,鈺華政變勢不可免,京信即將入主了。
「……大家好像都認為我一定會輸。」
飯店某問休息室內,程以萱憑著窗,看窗外人來人往,若有所感地嘆道。
「怎麼?難道妳還想贏嗎?」驚訝的聲嗓,來自一個男人。
他是喬旋,不久前特地來敲她的門,說是要來跟她打聲招呼。
他看著她,凌銳的眸光蘊著幾分試探意味。
「我還沒有輸。」她勇敢迎視他懷疑的眼,「在投票結果還沒出來前,一切還是未定數。」
「可是妳應該知道妳輸定了。」喬旋冷靜地指出,「就算你們配票的策略再高明,也拿不到超過五席的席次。」
大概四席左右吧!程以萱默想。雖然她手下的人還在努力拉票、固票,但她心里已經有譜。
「財政部和京信合起來,有把握拿下十四席。」喬旋補充。
「比當初你們內定的十六席少。」程以萱淡然道,「而我有把握程家絕對拿下不只一席。」
「這倒是。」喬旋頷首,湛眸凝定她,點亮異采。「不過只為了多拿幾席董事席次就發起委托書大戰,妳覺得值得嗎?」
「當然值得。」她毫不猶豫。「至少證明我們真正的實力。」
他靜靜望她,良久,輕輕一笑,「妳真的是個很好強的女人。妳知道嗎?要不是妳跟衡公關系太親密,我們或許會考慮站在妳這邊。」
「哦?」程以萱揚眉,並不把這樣的客套話當真,只是淺淺一笑。「你們現在考慮也還來得及啊!」
「我也想啊!」喬旋呵呵笑。「只可惜妳還是遲了一步,我們已經跟京信達成協議了。」
「什麼協議?」
「等投票結果出來妳就知道了。」喬旋故作神秘地眨眨眼。「總之,那時候元璽會宣布一個令人吃驚的消息哦。」
元璽!听到這名字,程以萱臉色一變。
將近一個半月的時間,她不曾見到他,听到他——他說到做到,真的完全斷了與她的聯系。
他夠狠!
「看妳的表情,似乎對元璽不太高興。」喬旋饒有興味地欣賞她的表情,「怎麼?他哪里惹到妳了嗎?」
「他沒惹我。」她說,神情凝霜。
一個半月沒見面,從何惹起?她冷冷撇唇。
「是嗎?」見她的反應,喬旋似乎也捉模出一絲端倪,笑了笑,不再追問。他坐上沙發,伸展長長的腿,故意長吁短嘆,「他沒惹妳,可惹惱我了,最近一天到晚看到他,煩都煩死了!」
「為什麼?」
「他啊,老是三更半夜找我去他那問日本料理店喝酒。」他抱怨。「不去還不行呢!」
「他找你談關于鈺華的事嗎?」
「是就好了。」喬旋翻白眼。「偏偏他說的全是言不及義的廢話。」
「廢話?」程以萱訝然。
那麼自信沉穩的大男人會特地約朋友喝酒說廢話?她難以置信。
「他說什麼?」她好奇地問。
「多著呢!比如說他如果要求婚該怎麼求呢?是要先上對方家提親呢?還是先跟新娘本人說比較好?還有,戒指要買什麼樣的?婚紗是不是該先訂做?喜帖怎麼印?喜宴哪兒請?」喬旋一連串細數,語氣仿佛無奈,其實滿蘊濃濃嘲諷。「淨講這些五四三,妳說他無不無聊?」
她心跳一亂,粉頰驀地發熱,「他跟你說這些?」
「所以你知道我有多煩了吧?」喬旋目光炯炯,眉宇間盡是笑意。「他啊,見不到想見的女人,就拿我墊檔,天天纏著我說些有的沒的。」
這麼說,他也因為見不到她而煩躁了?
听喬旋這麼說,程以萱總算覺得下那麼憤懣不平,起碼這陣子不單只有她一人受相思折磨。
只是既然他也如此痛苦,當初為何要提出那樣的建議?
他想試探她,還是自己?
她顰眉,冷哼一聲。「他跟你說那些有什麼用?他又還沒正式求婚,怎麼知道對方一定答應嫁給他?」
「對啊,我也是這麼說。」喬旋一拍手,極為贊同她,「我說,老兄,雙方家長作主的不算數,你問過人家了嗎?她有說一定嫁給你嗎?」
「是嗎?那他怎麼說?」她假意漫不經心地問。
「妳猜呢?」喬旋偏偏故意吊她胃口。
「我猜?」她先是一愣,斂眸細想數秒後,櫻唇忽地譏誚一勾,「我猜他說對方肯定會答應,只要他把一切都打理好,到時新娘自然會乖乖上禮堂。」
「咦?」喬旋驚嘆。「妳果真了解他!」
那麼,他果真是這麼想的了。程以萱眼神一冷,他就這麼肯定她一定會嫁給他?
「元璽一向有自信。」仿佛看透她想些什麼,喬旋主動開口。
「我知道。」她不動聲色地微笑,內心已有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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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陣混亂的、針鋒相對的配票、投票及計票過程後,投票結果終于正式出爐。正如程以萱事前評估的,她拿下了四席董事席次,京信和官股則各拿下七席。
在這場董座爭霸戰中,她已經宣告出局。
她輸了。
奇怪的,她並不感到十分遺憾,也許是因為在漫長的過程中她已逐漸接受自己的劣勢,也許是因為她很驕傲自己能堅持戰到最後一刻。
至少,她藉由這樣的過程證明了自己,她的實力絕不僅止于當初協商分配給她的一席。
也許應該感謝元璽。她在心里默想,若不是他鼓勵她堅持下去,今天的她恐怕會遺憾萬分……
「顧元璽來了!」廳內忽地一陣騷動。
他終于來了。程以萱凜神,眸光流轉,凝定那緩緩出現于入口處的男人身影。
好久不見,他還是那麼挺拔、俊酷、一貫的從容不迫,迷人至極,放肆地牽引她每一根神經。
可惡!她還是好愛他!
乍見到他身影,她呼吸急促,心狂跳,幾乎想立刻沖上前擁抱他,將這些日子來的哀怨與不滿盡數拋到一旁。
她輕撫胸口,目光焦渴地看著他從入口處走來。
他走路的姿態真帥,酷極了,就像花豹一般自信而優雅,全身上下,嗅不出一絲猶豫倉皇。
一絲猶豫也沒……她倏地咬唇。
他真的像喬旋所說,因為不能見她而感到焦躁不安嗎?為什麼她一點都看不出來?
她瞇起眼,不知怎地,有些生氣了,莫名的怒火在胸口翻揚。
比起她整個下午在這里親自坐鎮,現在才漫不經心現身的他顯得好自在,好悠閑。
媒體記者一見他,像蒼蠅見了糖蜜,團團圍住他。
「顧先生,京信這次拿下了七席董事,你有什麼感想?」
「你準備將京信的經營團隊帶來鈺華嗎?到時這兩家公司要怎麼進行合作?」
「鈺華的董事長是不是就由你來出任?」
問題此起彼落,轟炸他。
他卻不為所動,抬起頭,清銳的眸光穿越重重人群,終于找到站在另一頭的她。
她一動也不動,昂起下頷,挑釁似地回視。
他微微笑了,墨幽的瞳慢慢地、一點一點發亮。
「各位,我有兩件事要宣布。」他揚聲道,雖是對記者們墅言,目光卻不曾稍稍放開她。「第一件,京信已經跟財政部達成協議,我們將支持官派人選出任鈺華金控的董事長,至于我本人,則擔任總經理。」
「什麼?!」
此話一出,眾人盡皆呆愣,就連程以萱,也不禁吃驚。
「……這場戰爭,我跟以萱不分勝負,她雖然輸了,我也沒贏,便宜全讓財政部給佔去了。」
財政部?眾記者同時將視線調向站在角落的喬旋,後者瀟灑地攤了攤手,笑容溫煦中不掩快意。
程以萱則是怔怔望著顧元璽。
她不敢相信他真的決定將董座之位讓給財政部。雖然總經理或許才是真正掌管公司營運的那個人,但他這幾個月的布局,難道不是為了拿下董座之位嗎?如今讓財政部漁翁得利,他真能甘心嗎?
她打量他,想找出其間是否有一絲絲不情願,但他神情只是一派輕松。
仿佛看出她的擔憂,他嘴角一揚,朝她扯開一抹迷人微笑。
「我還要宣布第二件事,是關于我跟以萱。」他朗聲道,邁開長腿,在眾目睽睽中一步步走向她,直到與她僅僅相距一個呼吸。
他低下頭,深情的眸光與她交纏。
然後,他探手,從西裝內袋取出一個小方盒。
室內驚聲四起。
她身子一僵。不會吧?他要當眾向她求婚?眼看著他打開盒子,亮出一顆璀璨無比的鑽戒,她腦海瞬間空白。
「嫁給我吧,以萱。」他朗聲道,屈膝在她面前半跪。
她倒抽一口氣。
「請妳嫁給我。」他重復,這回嗓音有些沙啞。
她怔怔看著他,既不點頭,也不搖頭。
她的毫無反應似乎驚懾了他,原本還勾著笑弧的唇一下子收斂,眉宇收攏,俊眸悄悄漫開一抹淡淡的不確定。
那不確定,極淡極淡,若不仔細看,根本無從察覺。
可她卻看到了,狂亂的心韻在這一瞬,慢慢找回了該有的節奏。
原來他也會緊張,原來他並不像表面那麼鎮定,原來他真的有些惶恐。
也許喬旋告訴她的話並不假,他這陣子的確為了不能見她而煩惱,而她的憂慮只是多余。
她抿唇,女性的溫柔教她不忍當眾為難他,緩緩伸出手。
他狂喜,立刻抓住她的手,將鑽戒套住她的人,也試圖以此套住她的心。
他站起身,摟住她,在滿室掌聲與歡呼聲中,志得意滿地笑道︰「歡迎大家到時來喝喜酒,看我的六月新娘!」
呵!他連婚期都打算好了。六月新娘,他想得可真美啊!
她翠眉一挑,似笑非笑,俯向他耳畔,輕聲細語。
「我只是不想讓你丟臉,才戴上這戒指的,可沒說一定要嫁給你。」
「妳不嫁給我,還想嫁誰啊?」他當她是撒嬌,在眾人的祝福與道賀聲中,一路摟著她往外走。
她沒抗拒,由著他帶路。
「我能嫁的人可多了。只要我願意,多的是男人搶著娶我。」
「這倒是。」他樂呵呵地同意,還沒察覺到危險,低唇啄她臉頰一記。「妳一直很受歡迎。」
「所以呢,我覺得我需要一點時間好好考慮,嫁給你是不是我最好的選擇。」
他蹙眉,開始覺得不對勁了,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停下來,定定望她。
「妳的意思是……」
「我想,我們暫時不要見面吧!」她嫣然一笑。
「什麼?」他震驚。
「我怕情緒受影響,不能做出正確的決定,所以我想從現在到婚禮那天,我們最好不要見面。」她慢條斯理道,拿他之前說的話回敬他。
「以萱,妳……」
她打斷他。「我們不見面,不打電話,在這段期間,我會好好問問自己的心,到底想不想嫁給你。」她說,眼角眉梢,笑意分明,可話語卻好決絕。
他頓時茫然。「妳真的要我們兩個月下見面?」
「應該不難吧?之前你都能忍得住不見我了,再忍兩個月應該只是小意思吧?」她笑容可掏地問。
他心一緊,半晌,嘴角牽起苦笑。
「妳是不是因為之前我說不見面的事在生氣?我可以解釋。」
「你不必解釋,我了解。」她說,唇畔深深的梨渦,甜得可以溺死人。
他的心,在那樣的梨渦里載浮載沉。「妳真的了解嗎?」
「嗯。我知道你是怕我又對你心軟,也怕自己動搖,所以才決定不跟我見面。」她頓了頓,「我應該感激你,元璽,要不是你鼓勵我征求委托書,我今天不會輸得一點都不遺憾。」
她真的不遺憾嗎?他怔然望她。
「既然如此,妳為什麼……」
「因為你太自以為是了。」她說,微笑好甜美,語氣好溫煦,眼神卻冷冽凍人,直逼南極冰窖,「你知不知道,你害我這一個半月來每天晚上睡不好,鎮日惶惶不安?」
「惶惶不安?」
「對。你知不知道,見不到你我很慌張?我害怕,怕你忽然不喜歡我,我甚至懷疑,你是因為對我沒興趣才躲著我,我每天都胡思亂想,吃不下,睡不好,連開會也不專心——你知道嗎?」她質問他。
他惘然,沒想到他的決定會為她帶來如此困擾。
「對不起。」他真誠地道歉。
她卻只是淡淡冷哼,不理會。
一個女人的愛,會讓她變得很溫柔,可女人的自尊,也會促使她變得殘忍。
她現在要讓他瞧瞧,她殘忍的一面。
她冷冷微笑,他冷汗直冒。
「以萱,以萱。」驚覺大事不妙,他趕忙握住她的手,聲聲膩喚既是誘哄,也是求饒。「妳真的舍得要這麼久不跟我見面?」
她當然不舍得。這兩個月若對他面言算是酷刑,對她也同樣是。
可是她必須忍。
因為屬于他們的商戰雖然告一段落了,但愛情的戰爭才剛剛開始,在這非常關頭,她絕不能讓步,一旦讓了,從此便只能節節敗退。
她不能輸,不想輸。
所以她對他說再見。
「拜拜!」她甩開他的手,旋身瀟灑離去,頭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