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緝新郎 第七章

「葉聖恩,你這家伙!你居然要結婚了!」

激昂憤慨的咆哮如一道追殺令,從無線回路的另一端急促地飛過來。

葉聖恩連忙起身,握著手機躲到辦公室一隅。「予歡,是你嗎?我現在跟我二叔開會。」

「我管你開什麼鬼會?!你今天一定要跟我解釋清楚!」他的高中死黨程予歡顯然已瀕臨忍耐的極限。「之前你不是還說,你訂婚只是權宜之計嗎?怎麼現在鬧到真的要結婚了?」

丙然是為了這件事。

葉聖恩苦笑,壓低嗓音。「結婚的消息是假的。」

「假的?」程予歡愕然。「你沒事干麼放這種假消息?到底玩什麼把戲啊你?」

「我有苦衷。」

「我當然知道你有苦衷,問題是什麼苦衷?你這家伙,從半年多前就神神秘秘的,到底有什麼秘密,連我跟關徹都不能說?」程予歡忿忿地叨念。

「抱歉,再給我一些時間。」

「還要多久時間你才夠?」程予歡不客氣地追問。「我現在愈來愈覺得你這家伙沒義氣了,根本沒把我們當朋友。」

就連好友也開始質疑他嗎?

葉聖恩苦澀地抿唇——他的人生,果然在失控中。

「我不管你了!等你想通了自己來認罪吧!」

他無言以對,只能任由好友氣惱地掛電話,望著手機發愣。

「誰打來的電話?」見他魂不守舍的模樣,葉承紹好奇地揚眉。

他神智一凜,坐回沙發上。「是我的朋友,他打電話來……恭喜我。」

「為了你跟婉兒的婚事嗎?」

「嗯。」

「沒想到你們會那麼快決定完婚,我還以為至少要到年底,該不會跟朱挽香那個女人有關吧?」提起那個近來很令葉家頭痛的女人,葉承紹很不屑地撇撇嘴。「是不是婉兒擔心她作怪,才要求你早點完婚?」

「不是的!」他急忙否認。「這是我的決定,跟她無關。」

「真的無關嗎?」葉承紹若有所思地注視佷子。「我老覺得你好像很在意那個女人。」

葉聖恩蹙眉。

葉承紹觀察他陰郁的神情,劍眉一擰,沉聲警告。「不要忘了自己的身分,聖恩,就算那女人真的懷了朝陽的孩子,也不關你的事。」

「……我知道。」

「知道就好。」葉承紹滿意地頷首,注意力回到他剛剛送上的報告。「你的意思是,目前整個石油期貨市場台面上最主要的玩家就是美國四大投資銀行,油價未來會怎麼變化,還得看他們接下來怎麼操作。」

「是。」葉聖恩深吸一口氣,命令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公事上。

「那我們只能在一旁看戲?」

「別說我們了,全亞洲也找不到能夠跟花旗或高盛匹敵的金融集團,我們要在這當中分一杯羹,並不容易,何況這其中還牽涉到美國的政治利益。」葉聖恩頓了頓。「另外,如果我料想得沒錯,應該還會有另一波金融購並,目標獵物……大概會是這家吧!」他指向表格上列出的某家大型金融機構。

葉承紹很贊同他的推論。「最近市場是有傳出一些消息,看來他們的確被盯上了沒錯——這份報告你分析得很好,看得很透徹。」他贊許地點頭,背脊埋進沙發,忽地聚攏眉。「說也奇怪,前陣子你是不是著了魔,怎麼會闖出那麼大的禍?居然學人家在CBOT《美國芝加哥交易所》炒商品期貨,一下虧了幾億,簡直不像你!」

葉聖恩聞言,頓時有些尷尬。「前陣子我的確有點……沖動,可能是最近全球金融情勢變化太劇烈,一時沖昏頭了。」

「那種失誤,不允許再犯了!雖然我們葉家是最大的股東,不過你之前那種荒腔走板的表現,我跟你爸真的很難替你在其他董事面前說情,這次能保住你,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我會將功贖罪的。」葉聖恩承諾。「前陣子的虧損我會想辦法賺回來。」

「那最好了。」得他保證,葉承紹這才舒展眉宇,微微一笑。「我對你還是很有信心的,你可是我們葉家眾望所歸的繼承人,葉家的未來全靠你了,千萬別辜負大家的期待。」

「是,我一定盡力。」

離開董事長辦公室後,葉聖恩很快又投入下一場會議。他的生活一向如此,一場又一場會議,一個接一個行程,像極了永不停止的輪回。

他習慣了,何況他現在算是戴罪立功的身分,更是容不得一絲馬虎。

只是不知為何,他漸漸覺得累了,到底為了什麼,他必須如此馬不停蹄地工作?為了什麼,要如此維持他的完美形象?

他一直告誡自己,不能令任何人失望,但他的好友,卻因他的隱瞞而失望,還有他最在乎的她……

回到辦公室後,秘書交給他一疊紙條.「你有六則留言,還有,喬旋先生在會客室等你。」

喬旋來了?

葉聖恩訝異地揚眉,接過秘書遞來的便條紙,走向連接他辦公室的會客室。他的堂妹夫果然在里頭,正倚著窗,啜著咖啡沉思。

他掃過那略顯憂郁的身影。「怎麼有空來這兒?你最近應該很忙吧?」

「我來立法院開會,順道來看你。」喬旋朝他微微一笑。

「該不會是跟水晶吵架了,要我當和事佬吧?」他開玩笑,舉起咖啡壺,也為自己斟了一杯。「這我可沒辦法,她從小就是我們葉家的公主,我不敢得罪。」

「你說自己不敢得罪,她卻說自己最听你的話呢!」喬旋淡淡揶揄。「她已經不止一次跟我撂話了,你才是葉家的明日之星,集三千寵愛于一身。」

三千寵愛?

葉聖恩黯然斂眉。這可不盡然是福氣,有時候,反倒是莫大的壓力。「說吧,找我什麼事?」

喬旋沒立刻回答,把玩一會兒咖啡杯,端正表情。

「听說你跟婉兒下個月要結婚了。」

葉聖恩一愣,沒料到堂妹夫會為此而來。「是我媽跟水晶說的吧?」

「嗯。」

他就知道,老媽一定樂得四處散播這喜訊。葉聖恩自嘲地輕哼。

「你是認真的嗎?」

「為什麼這樣問?」

「你別怪我多事,但我覺得事情不簡單。」喬旋深深地望他。「我覺得那女人說的是真話,跟她在一起四個月的人的確是你,不是朝陽。」

葉聖恩聞言,胸口一震。

「你訂婚那天,我本來也以為她一定認錯人了,可後來我向大家旁敲側擊過,每個人都或多或少覺得你那段時間有點不對勁的地方,而且你忽然曬得很黑,雖然你說自己是去做室內曬膚,故意曬成古銅色的膚色,但其實你是在那個海邊小鎮曬的,對吧?」

葉聖恩默然無語。

沒想到唯一看出破綻的,不是與他最親的父母,也不是最看重他的二叔,竟會是不久前才加入葉家的這個男人。

敝不得二叔會想盡辦法將女兒嫁給他,就是看中他這樣的聰明才智,肯定能在政壇前途無量吧!

只是如果他真的聰明,就算看穿了真相,照理也該對此事保持緘默,為什麼要多嘴說破呢?

喬旋仿佛看透他的疑慮,主動解釋。「或許是我看錯了,但我想,你真正愛的女人……應該是那個朱挽香吧!你那天看她的眼神,很不一樣。」

是嗎?原來他的眼神早就背叛他的理智了。

葉聖恩微微悵惘,望向堂妹夫,約莫猜出他的來意。「所以你是來勸我不要跟婉兒結婚的?」

「我不知道你是為了什麼理由放棄真愛,但我不希望你後悔。」喬旋真誠地勸告。「我們雖然算不上好朋友,但我一向很欣賞你,聖恩。」

這是對他的一番好意,他明白。

葉聖恩淡然一笑。「謝謝你的關心,這件事我自己會想清楚。」

「那我就不多說了,不管你決定怎麼做,今天的談話我不會跟任何人提起。」語落,喬旋在茶幾上擱下咖啡杯,轉身離開。

葉聖恩目送他背影,忽地心念一動。「喬旋,你跟我說這些,是不是因為你有切身之痛?」

他沒回答,也不留步,只是朝後擺一擺手,看似走得灑月兌。

葉聖恩卻感覺那挺直的身姿透出一股濃濃的蕭索,他忽然想起朱挽香曾對自己說過的話——

如果你談過戀愛,你就會明白了,愛一個人總是要傷心的。

是這樣嗎?愛情總是教人心傷?

葉聖恩恍惚地沉思,無意識地翻看秘書留給他的紙條,忽地,其中一張攫住他的注意力。

他瞪著紙條,悚然大驚。

那是朱挽香的留言,她說午餐約會,她會晚一點到,但他——根本沒約她吃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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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一個人總是要傷心。

所以,她是不是又要傷心了?

朱挽香恍惚地盯著窗外,看窗外人來人往,陽光篩落樹葉的縫隙,在水泥地面舞著碎影。

葉聖恩打了電話回家,約她在這里共進午餐,她便坐上計程車來了,她以為自己會遲到,沒想到他比她更晚。

似乎總是她在等他,在小鎮等他來接,在餐廳等他赴約。

有人說,愛得比較深的人常是痴痴守候的一方,那麼,她一定是愛得比他深了。

真傻啊……

朱挽香苦笑,她不是曾經對他說過嗎?她不會再談戀愛,因為愛是教人傷心的東西。

結果言猶在耳,她卻已傻傻地陷進去了,愛得比他多,愛得比他深,甚至不確定對方到底愛不愛自己。

這就叫自作孽!朱挽香毫不容情地嘲弄自己。

每回失去所愛,她都好像失去一部分的自己,把某部分的她,留在那個時候,心的硬殼逐漸長厚,里頭的心卻愈來愈脆弱,愈來愈怕痛。

然後她會告訴自己,絕不要再愛了,她受夠了一次次地失去親人與戀人,不會傻到再痛一次。

但怎麼會又愛上他呢?

怎麼會明知他不能對她坦白,還固執地選擇再相信他一次呢?

他說他不會跟謝婉兒結婚,但他即將成婚的消息卻上報了,婚期都訂好了,整個葉家也歡天喜地地籌辦喜事。

不管接下來發生什麼事,你相信我,我不會跟婉兒結婚。

他希望她相信他,而她,也點頭了。

怎麼會點頭呢?

朱挽香細細咬著唇,責備自己,嘲弄自己,卻又無可奈何。

或許該怪他吧!

都怪他,那麼晚了還要待在書房里工作,怪他那麼疲倦又孤單地趴在書桌上,作著令他汗流浹背的惡夢,怪他忽然蹲下來說要听寶寶的胎動,怪他,竟令她不由自主地感到心疼……

「在想什麼呢?」他終于來赴約了,帶著如戶外陽光一般和煦的笑容,在她對面坐下。「抱歉,我遲到了。」

她怔望他,他笑得愈溫暖,她就愈感到愛恨交加。

「有什麼話不能在你家說,非要約我出來?」她刻意維持表情和語氣的冰冷。

他似乎不以為意,淡淡一笑。「你不覺得我們在外頭聊天,比較自在嗎?」服務生送上菜單,他略略瀏覽。「你想吃什麼?這里的女乃油燻鮭魚很不錯。」

「我不想吃海鮮。」

「為什麼?你不是在海邊長大的嗎?」

「自從懷孕後,我口味改變很多。」

「對了,我差點忘了,女人懷孕是會跟以前不一樣。」他自責地搖頭,將菜單遞給她。「你自己點吧。」

「我想吃炭烤豬肋排,前菜要凱薩沙拉,還有羅宋湯。」她一口氣點了許多。

「果然孕婦胃口特別好。」他好笑地挑眉,點了一份女乃油燻鮭魚,將菜單還給服務生。

進餐期間,他與她天南地北地閑聊,談政治、談運動、談新上映的電影,就是不談兩人切身相關的話題。

直到服務生送上他的義式濃縮咖啡與她的鮮果汁,他才停止高談闊論,深深地凝望她.

「你恨我嗎?」他忽地啞聲問。

她愣了愣,沒料到他會這樣問。

「我不肯認你,你是不是恨我?」他看她的目光,銳氣四射。

她微微眯眼。「你不是說,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弟弟的,他當時是假冒你的身分。」

「你真的相信?」他苦笑。

「你不是希望我相信嗎?」

「挽香……」他輕輕嘆息,握住她柔荑,欲言又止。

她抽回手,冷冷地擲話。「你不是葉聖恩。」

「什麼?!」他震撼。

她揚起眸,定定地迎視他。「你是葉朝陽,對吧?」

「你在開玩笑嗎?」他苦澀地問,眼眸忽明匆滅,陰郁著復雜情緒。「你真那麼恨我?」

「你是葉朝陽。」她很肯定。

他神色一變。

「為什麼要假冒聖恩的名義約我出來?」她質問。

「你——怎麼知道?」他狠狠瞪她,面具卸下後,臉部肌肉一陣怪異的扭曲。「是我哥說的嗎?他把一切都告訴你了?」

她果然猜對了。

朱挽香凝眉,告訴自己現在是關鍵時刻,必須步步為營。「他不能跟我說嗎?」

「當然不行,他答應過我不會跟任何人說!」葉朝陽憤慨地低吼,握拳一敲桌面,眼眸燒灼著恨意。

他恨自己的哥哥。

朱挽香深呼吸,敏銳地察覺絕不能在此時加重葉朝陽對自己兄長的疑慮。「他什麼都沒跟我說,是我自己猜出來的。」

「你自己猜的?」他驚駭。「你是說,你認得出我不是聖恩?」

她點頭。「你的眼神不一樣,他看我的眼神,不是像你這樣。」他看她的眼神,即便滿蘊著情感,也還是深沉內斂的,不論溫柔或嚴厲,都不會過分張揚。「你演得的確很像他,但有點過火了。」

「就憑眼神,你就認出我不是他?」葉朝陽不敢相信,幾乎失聲。「這怎麼可能?!我學他學了那麼多年,連我爸媽都認不出來——」

朱挽香可不管他多麼迷離悵惘,率直地逼問︰「聖恩之所以堅持不認我,就是因為你吧?」

他一震,著火的雙眸銳利地瞪她,好片刻,才逐漸恢復冷靜。「你果然是個很難纏的女人,朱挽香,怪不得你會有勇氣闖進訂婚宴,怪不得我哥會看上你。」

她默然不語,等他自己道出來意。

他也很快就攤牌了。「不錯!我哥就是為了幫我收拾殘局,所以不能認你,因為他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那四個月留在台北的人是我不是他。」

「為什麼不能讓人知道?」

「因為這是個游戲。」他語氣陰森,盯著她的眼神也陰森。「我們說好了交換身分,由我頂替他,那他就可以放下一直扛在肩上的責任,去逍遙自在了。」

「他就為了得到自由而跟你交換身分?」她不相信,她所認識的葉聖恩,不是那麼不負責任的人。

葉朝陽仿彿看出她的疑慮,冷冷撇唇。「當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我,這是他欠我的。」

「就因為你的家人愛他比愛你多,你就把矛頭都指向他?」

「這不關你的事!」他狂暴地低吼,像一只被踫觸逆麟的龍。

她識相地保持沉默。

他似乎也驚覺自己反應太過火,暗暗深呼吸,好片刻,總算平靜浮躁的情緒。「朱挽香,有件事我很好奇。」

他要出招了。

空氣中隱隱洶涌著暗潮,朱挽香不禁繃緊神經。「什麼事?」

「你真的以為我哥愛你嗎?」

她神色不動。「什麼意思?」

「我打听過了,你的過去很精彩啊!」他凝定她,似笑非笑。「听說你以前有個未婚夫,你為了得到他的遺產,堅持拔掉他的呼吸管,你這女人,到底有沒有良心啊?」

「你到底想說什麼?」她將雙手藏在桌下,掐緊裙擺。

「你不適合我哥。」他凌厲地下結論。「我也不認為如果我媽知道你有那樣的過去,會接納你這個兒媳婦。」

她暗暗咬牙。

「你知道,我媽一向最疼我哥,我哥也最孝順她。」他繼續說明。

「媽媽的乖兒子。」她黯然低語,憶起自己在白綺莉的沙龍會客室里,看到的那些獎牌與相片。

「就是這樣,你很清楚嘛!」他不懷好意地揶揄。

「那又怎樣?」她倔強地瞪他。

他聳聳肩。「我一直想不透,我哥從來不是那麼沖動的人,怎麼可能不征求我爸媽的同意,就自作主張跟你結婚?我想了很久,後來總算弄明白了,原來我哥是同情你。」

「同情……我?」玉手在桌下掐握成拳,指尖陷進掌心肉里。

「听說你們鎮上的三姑六婆,把你的事告訴我哥,她們勸他離你遠一點,結果他不但沒有,反而向你求婚……嘖嘖!」他故作感嘆地搖搖頭。「你說一般正常的男人會做這種事嗎?也只有我哥做得出來。」

她沒反應,既不答話也不反駁,她的神智已瀕臨潰散,某種情緒的狂潮在心海氾濫。

「我哥他這人啊,總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把什麼都當作自己的責任,你救了他,又收留他,他很感激你,看整個小鎮的人都排擠你,他會覺得自己有義務照顧你——他就是這種人,很溫柔,可他這種溫柔是不帶感情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是因為你特別,所以才對你溫柔。」他用凌銳的語鋒,一刀刀割開她心房外的硬殼。「只是因為你是個‘人’,因為你是個可憐的弱者,他同情你,就像強者同情弱者一樣,更何況你還懷了他的孩子,他更不可能丟下你不管。」

他只是同情她,只是看她懷孕了可憐,所以才不能不管她。

只是這樣嗎?

真的只是……這樣嗎?

心的硬殼破了一道口,出模糊的血肉。

「他從小到大就是那樣,習慣性地照顧每一個人,當每個人的大哥哥,他是那麼高貴又矜持,一個完美主義者。」

「你很了解他。」她機械化地評論,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或許她只是憑著防衛的本能在說話。

「我當然了解他!他是我哥,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葉朝陽嘲諷地冷笑。「所以我才說我哥不愛你,他這人根本不懂得愛。」

「而你恨他。」她木然接口。

「難道你不恨嗎?」他笑笑地挑釁。「他現在可是要拋棄你,去娶另一個女人喔。」

「我相信他有苦衷。」

「當然,他的苦衷就是我,為了收拾我闖下的禍,他寧願辜負你。」笑意的陽光從他眼底逸去,只余濃濃陰森。「他就是這樣一個男人,你還相信他愛你嗎?如果他真的愛你,不會舍得這樣傷害你,你只是他權衡利害之下的犧牲品,當然,我相信他以後會補償你的,他總是在補償——」

「夠了!別再說了!」她霍然起身,拒絕再听下去。

他卻不肯饒過她.「你跟他不會有結果的,就算他認了你,我媽也不可能同意他娶你,因為你是個魔女啊!魔女怎麼能配得上她的聖人兒子?」

魔女怎麼能配得上聖人?

這話真可笑!都什麼時代了,還分聖人或魔女?這世界上誰不是夾雜著善與惡,在非黑非白的灰色地帶掙扎?

但為什麼,這句毫無道理的言語仍深深刺痛了她?教她以為心頭早已愈合的傷口又開始流血?

「……奇怪,我哥怎麼會來?」葉朝陽忽然驚愕地揚嗓。

她惶然一震,往窗外望去,果然看見葉聖恩挺拔的身影正穿過人行道。

「我得走了!」葉朝陽匆匆起身,臨走前,還迅雷不及掩耳地在她唇上偷得一吻,然後掌住她的臉,與她耳鬢廝磨。「這是我送給他的禮物,你幫我轉達,祝他跟婉兒——結、婚、快、樂!」

語落,他大踏步從後門離去,頭也下回。

而這曖昧的一幕,全落入了隔著一扇玻璃窗的葉聖恩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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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跟你在一起的人是朝陽吧?他跟你說了些什麼?」

當葉聖恩追進來的時候,他的孿生弟弟已不見人影,他只能追問朱挽香,但她卻是一動也不動地凝立原地,容顏似雪凝白。

「他為什麼吻你?」他繼續追問,強抑住胸臆那股莫名的焦慌,卻仍掩不住話里一絲醋味。

「他不能吻我嗎?」她終于揚起臉蛋望向他,瞳仁無神。「畢竟他是在小教堂里跟我結婚的那個人,不是嗎?」

葉聖恩一窒,眼神黯下。的確,他沒資格吃醋,這謊言的咒縛,是他自己作來的。

他黯然苦笑。「他怎麼會忽然約你吃午飯?他跟你說了什麼?」

「他說,祝你結婚快樂。」她漠然低語,話里似埋著一絲幽怨。

他蹙眉。「我說過,我不會跟婉兒結婚。」

「是嗎?」她冷淡地轉過頭。「我已經分不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了。」

看來她似乎受到很大的打擊,究竟朝陽都跟她說了些什麼?

葉聖恩胸口一擰,很急,很心慌。弟弟特意約挽香在這里見面,一定有所圖謀,難道是為了傷害她?

一念及此,他驀地全身顫栗,不敢想像若是自己再遲到片刻,會發生什麼事。

「我送你回去!」

「我還可以再回去嗎?」

「什麼?」他沒听清。

她搖搖頭,轉過眸,長長地、黯淡地瞧了他一眼。

他一震,看不透她的思緒,卻看懂了她的失魂——她還活著嗎?為何眼底的世界是如此荒涼而枯寂?

他忽然感到心痛。「挽香,我送你回去,听我的,回去好嗎?」

她沒立刻回應,良久,微微點頭。

他稍稍松了一口氣,扶著她離開餐廳,坐上座車。

他小心翼翼地開車,怕路上的顛簸傷了她,怕她疼,更怕她感覺不到疼。

不知怎地,他覺得她好似正走在某種懸崖邊緣,隨時會墜落,而他很怕自己會無意間成為那道催她落下的風。

他不敢跟她說話,怕說錯話,卻又怕無端的沉默更令她心傷。

他不知如何是好,手足無措,怎麼做好像都不對。

他不曾有過這樣的無所適從,胸口像長了蟲,一口口蛀咬著,咬空了心,連慌亂也填不滿。

他只能默默地開車,穿過華貴漂亮的庭園,停在家門口。

他扶她下車,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扶著她進屋,他的母親正好走下那道回旋式大理石階梯,一見到他,立刻急奔過來。

「聖恩,你怎麼會這時候回來?你——跟她在一起嗎?」見他一手還托著朱挽香的腰,白綺莉大吃一驚,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我邀她出去吃午餐,順便送她回來。」

「你——你怎麼能跟這種女人走這麼近?」白綺莉怒氣沖沖地責備。「你知道她做了什麼事嗎?」

「她做了什麼?」他淡淡地問。

「這是剛剛快遞送過來的。」白綺莉將一封文件丟給兒子。「這女人好可怕!她居然可以為了謀奪未婚夫的遺產,不惜害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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