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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做什麼?居然跟自己的直屬上司斗嘴?
回到座位,周韋彤立刻懊惱不已,方才高傲的氣焰轉瞬灰滅,現在的她只想狠狠掐自己。
她瘋子嗎?嚴琛是老板耶,是人稱「冷血閻羅」的恐怖人物,她竟敢挑釁他,簡直不知死活!
但不知怎地,近來她的確愈來愈常在無意中捋虎須了,有時連她自己都嚇一跳,怎會那般大膽?
「你挺有一套的嘛!」有人拍她的肩。
她怔了怔,愕然回眸。
是蔡常熙,他正笑看著她。
「什麼意思?」她不解。
「我是說BOSS,你剛才居然敢那樣對他說話。」
「喔,那個啊……」她雙手抱頭,不得不感到後悔。「我現在已經努力在檢討自己了,我剛才一定是瘋了。」
「你沒瘋啊,你做得很好。」蔡常熙安慰她。
「才怪!」她哀嘆。「說不定下禮拜一,我就會發現自己的辦公桌被淨空了,只有一封公司的開除信。」
「這麼悲觀?」蔡常熙笑。「那你剛才還敢那樣跟老板嗆聲?」
「我就說我瘋了啊!」
「韋彤,韋彤,你看著我。」
她放下手,迷惑地揚起臉。
「我說真的,我從沒見過Boss的心情像這陣子這麼好,我想都是你的功勞。」
「我的功勞?」她不敢相信,心韻凌亂。「怎麼可能是我的關系?」
「我本來也不覺得有可能,但是……」蔡常熙若有所思地凝視她。「你最近真的變漂亮了,而且愈來愈像——」他驀地頓住。
「像什麼?」她追問。
他搖頭,好似驚覺自己差點說錯話,眼神霎時警醒。「沒什麼。」
什麼跟什麼啊?「蔡特助,你今天說話怎麼沒頭沒尾的?」她疑惑地推推眼鏡。
「別推了。」他制止。「干麼不去配隱形的啊?」
「你以為我沒想過嗎?」她哀怨。「是Boss不準我在他面前拿下眼鏡。」
「他不準?為什麼?」蔡常熙訝然。
「誰知道?他大概覺得我的眼楮長太怪,不想被嚇到吧?」她自嘲地撇唇。
她眼楮長得怪?蔡常熙眯眼,主動摘下她眼鏡,仔細打量,她迎視他,深邃的眼眸里養著兩丸烏黑琉璃,清透靈氣,卻又蘊著某種不可思議的迷蒙感。
他看著,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不要你拿下來。」
「為什麼?」她追問。她的眼楮真有那麼難看嗎?
「不是你想的那樣。」蔡常熙看透她的思緒,笑了,將眼鏡遞回給她,看她戴上。「記著,這可是你的防衛武器,千萬別輕易拿下來。」
防衛武器?她錯愕,就這副眼鏡?而且她要防衛什麼?
「你不懂嗎?不懂也好。」他爽朗地拍拍她的肩。「總之,就靠你了。」
「靠我怎樣?」他怎麼愈說愈玄?
「靠你讓Boss快樂起來啊!」
「我哪有這種能耐?」
「你有的。」他意味深長地低語。「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你可以改變那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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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確定自己是否可以讓他變快樂,但她知道,跟他在一起工作,自己很快樂。
雖然他個性跋扈蠻橫,這點無庸置疑,但對許多事情的見解與觀點,確實敏銳,他經常點出她輕忽或迷惘之處,為她開拓嶄新的視野。
有的時候,她會覺得跟這樣的老板共事,仿佛經歷一場奇幻冒險,很刺激、很愉悅,處處有新奇,時時有驚喜。
如果凱超是個需要她照顧的孩子,那嚴琛就是個十足的男人,他是可以帶領她的,而且也的確強勢地引導著她。
他走在前面,而她在後頭追隨,急切地渴望成長,好跟上他從未躑鐲的腳步。
但偶爾,這個霸氣的大男人也會像個孩子般耍賴。
好比現在——
「我肚子餓了。」
周韋彤揚起臉,望向忽然來到她身旁的老板,愣愣地問︰「已經中午了嗎?」
「都快十二點半了。」
才十二點半?以前他不工作到超過一點,絕不會想起午餐。
「你不餓嗎?」他問。
「還好啊。」她搖頭,是真的不覺得餓。
「你在干麼?」他皺眉。「還在規劃服裝秀的流程?」
「不是,我在看上次藥妝的企劃,看哪個網站比較適合跟我們合作。」
「那個不急,你什麼時候變成工作狂了?連吃飯時間過了都不曉得?」
嘿,這個全集團最出名的工作狂竟然指責她是工作狂?
周韋彤傻住,承受頂頭上司指責的目光,相當無辜且無言,她茫然眨眼,許久,才找回說話的聲音。
「那就……現在來吃飯好了,我有帶便當。」
「便當?」他愕然挑眉。
「對啊。」她從布袋里取出便當盒。「只要微波一下就可以吃了……呃,其實我……」
她欲言又止,他也沒給她說完話的機會,直直瞪著那個凱蒂貓圖案的可愛餐盒。「我從來沒吃過從家里帶的便當。」
「嗯,我想也是。」不奇怪,便當是窮人家小孩或者想省錢的OL才會帶的玩意兒,像他這種富家出身的大少爺,哪需要如此委屈自己?她咬咬唇,正欲發話,他又搶先開口。
「常熙說這附近開了一家新的日本料理餐廳,挺不錯的。」
她愣了愣。「Boss的意思是要跟蔡特助去那家新開的餐廳吃飯?」
他不滿地橫她一眼,仿佛責怪她沒听出他話中暗示。「常熙說下午有事,已經先走了。」
所以是要找她一起去吃?她猶豫。「可是便當……」
「你非得吃那種重復加熱過的東西嗎?那不是很難吃嗎?」他粗聲吼。
哪會難吃啊?她嘟嘴。「我從小到大都是這麼吃的啊。」
他狠狠瞪她,她頓時心虛。
「好吧,我跟你出去吃。」
「算了!」她的讓步不但沒令他息怒,反而更令他懊惱,臉上閃過可疑的窘色。「你愛吃那種東西就隨便你吧!」
語落,他大踏步回自己辦公室,頭也不回。
她怔忡地目送他背影。他不是餓了嗎?這意思到底是吃不吃午餐呢?
她嘆息,提起便當袋到茶水間加熱,然後捧著熱好的餐盒敲門進他辦公室。
「什麼事?」
不耐的口吻幾乎擊潰她的勇氣,她深吸口氣。「Boss,其實我……帶了兩個便當。」
「兩個?」他愕然挑眉。
「是啊。」她不穩地微笑。「因為我看你老是吃外食,沒什麼機會吃家常菜,所以,嗯,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她驀地頓住,有點沒自信,想起他方才說這種重復加熱的東西很難吃,不知肯不肯賞臉?「我看還是算了……」
「我要吃。」他忽地起身走向她,搶過她藏在身後的便當盒,打開,一股香味飄逸。「這個是你自己做的?」
「嗯,揚州炒飯還有一些燙青菜,可以補充多一點縴維質。」
「這真的能吃嗎?」
嗄?周韋彤愣住。這算是嫌棄嗎?但看他一副躍躍欲試的眼色,又不像。
或者只是習慣性地故作不屑?她了悟,感覺自己好似漸漸能捉住這男人陰晴不定的心思。
「不相信的話,你嘗一口啊,保證好吃!」她舀一匙飯,遞到他手里。
「好吧,我就勉為其難嘗看看。」他傲然接過湯匙,送進嘴里,慢慢咀嚼。
她凝睇他,芳心不受控制地悸動,雖然她對自己的烹飪手藝有信心,但還是怕不合他口味。
「怎樣?」她期待地問。
「嘖,還可以吧。」他嘴上不說好听話,手倒是很自然又往飯盒里舀一匙,她驚異地望著他不自覺的動作,笑意如漣漪,在心湖里一圈圈,不斷地漾開。
怎麼辦?看著這般孩子氣的他,她竟覺得好想好想寵溺他。
「你別吃太快,小心嗆到。」她柔聲叮嚀。「我去倒茶。」
「嗯。」他點頭,不客氣地捧著便當盒,挖了一口接一口,狼吞虎咽,好似這輩子不曾嘗過如此珍饈。
她才端著兩杯茶回來,他竟然已經風卷殘雲地把她的便當掃光一大半,她不可置信,卻也不禁欣喜。
「你喜歡的話,我以後都幫你多做一份好了。」話才落下,她便暗自後悔。
她又不是他女朋友,天天幫他帶便當,也太曖昧了吧?
但他好像絲毫不覺得有何不對勁,還任性地指定。「下次我要吃你的拿手菜。」
她聞言,心口一融,甜甜地似是漫流著蜂蜜。「好啊,可是你吃歸吃,不準嫌棄。」先定出規矩。
「不行,你知道我這人不喜歡說謊,不好吃我會直說。」
竟然不用她?她惱了。「你哪里是不喜歡說謊,你根本就是講話刻薄好嗎?」
「我是實話實說。」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機車?」
「說實話也錯了嗎?」
「你……很過分耶!沒人教過你做人要圓融嗎?偶爾稱贊別人幾句會死啊?」
「值得稱贊我就會稱贊。」
「那我不值得你稱贊嗎?你為什麼老是嫌棄我?」
「我沒嫌棄你。」
「還說沒有?你老是找我碴。」
「我沒有。」
「你就有……」
兩人的對話逐漸月兌離成人的理性討論,完全像是小學生幼稚的針鋒相對,更像是情人間甜蜜的斗嘴。
但他們都沒察覺彼此越了界,只是快樂地沉溺在粉紅色的氣流里,直到周韋彤帶著嬌嗔之意質問——
「你沒嫌棄我,那你說說看,為什麼不準我在你面前拿下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