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不遠了 第4章(1)

夏柏公司附近有一座綠蔭公園,偶爾,他會來這里獨坐,看星星、看月亮,看居民在此閑游散步。

何美馨堅持跟著他,他一時不知如何處理,直覺便走到這座公園。

夜色深濃,銀白的明月如鐮刀,鉤破天幕,公園里,一盞盞圈繞花叢的造型燈投射朦朧光影。

「所以,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麼?」

夏柏站在樹下,不悅地盯著眼前的女人,這陣子她不停以電話或騷擾他,他置之不理,她也不曉得從哪兒打听到他公司地址,竟然直接登門造訪。

「是小芝告訴你我的公司地址嗎?」

「對,是她告訴我的。」

那丫頭!夏柏皺眉。

「你也別怪她,是我求她的。」何美馨看出他的慍怒,低聲解釋。「她本來不說的,直到我求到整個人跪下了,她才不得及說出來。」

「什麼?!」夏柏震驚。這女人居然對他妹妹下跪?

「沒錯,我跪了。」何美馨坦然微笑。「因為我真的很想見你一面。」

「見我做什麼?」他語音冰冷,眼眸更是毫無溫度。「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

「還沒有。」

他瞪她。

何美馨上前一步,仰臉直視他。「如果我們真的結束了,如果你對我再沒有一點感情,那天你不會留在醫院里陪我,不會因此錯過班機,差點來不及趕回台灣。」

「……」

「你還是在乎我的,對不對?不然不會連自己的婚禮都寧願遲到,也要留下來陪我、照顧我。」

「你說夠了沒?」他面無表情。

但何美馨確定自己從他波動的眼潭看出情感的變化,他對她絕不是全然無情。

她心弦一動,不覺握住他臂膀。「夏柏,你原諒我好嗎?那時候是我太任性,才會辜負了你,我知道自己錯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沒有機會。」簡單果決的四個字。

「什麼?」何美馨一愣。

夏柏冷勾唇角,拔下她的手,身軀不曾移動一分一毫,但透出來的冷意卻教何美馨以為自己站在他千里之外。

「如果你對我還有一點點了解,應該知道我這人從不回頭看。過去的事我不會再想,過去的人我也絕不留戀。」

好冷!他怎能如此冷漠,如此決然?

何美馨咬咬唇,淚光在睫上瑩然閃爍。「既然這樣,那天晚上你干麼留下來?干脆讓我一個人孤零零在醫院不是更好?反正就算我死了,你也不會同情,不會傷心!」

不同情,也不傷心嗎?

夏柏凝然佇立,俊眸微揚,望向不知名的遠方。

回到家後,夏柏很意外地發現妻子不在家,客廳只亮了一盞沙發旁的立燈,屋內一片靜寂。

「夢芬、夢芬!」他揚聲喚,無人回應。

到哪兒去了?不是要他快點回家,怎麼自己不見人影?

夏柏蹙眉,拿出手機正要撥號找人,忽然發現餐台上的花瓶壓了一張紙條。

我在屋頂等你。

她在屋頂?做什麼?

他眉宇更加收攏。今夜降溫極快,方才又起了風,外頭肯定很涼,她待在屋頂,不怕感冒嗎?

他有些惱,搭電梯上了頂樓,推開安全門,眼前的景象令他愕然怔住。

屋頂的空中花園張燈結彩,棚架頂檐垂下一串串紙鶴,隨風飄揚,棚架下立著一張餐桌,桌上擺了個簡便的瓦斯爐,煮著香味濃郁的壽喜鍋。

而他的妻子站在餐桌邊,手里把玩著垂掛如簾的紙鶴,若有所思。

「你在這里干麼?」他揚嗓。

她听聞,身子一震,兩秒後,才轉身迎向他,嫣然巧笑。「你來啦!」

「這怎麼回事?」

「看不出來嗎?我們今天要在這里吃飯,你應該還沒吃過吧?」

他沒回答。

「就算吃過了,也陪我吃一點吧。」她笑容更燦爛。「今天可是我們結婚一百天紀念日呢!」

結婚一百天?他怔了怔,從沒仔細去算日子,原來他們結婚已經超過三個月了。

「坐下來吧。」她邀請他在餐桌邊坐下,自己則坐在他對面。「我才剛溫了壺清酒,喝一杯吧。」

她為兩人斟酒,他拿起小巧的瓷杯,喝了一口,熟悉的味道暖著舌尖,他訝異地挑眉。

「這是……」

「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在那家日本料理店喝的清酒。」她笑著解釋。「你還記得吧?」

當然記得。

他默默地啜酒。

她也靜靜地品了一杯,然後調整瓦斯爐的火候,將新鮮的牛肉片丟進鍋里涮了涮,盛了一碗給他。

「哪,吃吧!這湯是我親自調的,應該不用蘸醬就很好吃了。」

夏柏接過碗,卻忍不住直盯著妻子盈盈的笑容。她是怎麼了?今夜心情似乎格外歡暢,笑得格外甜美?自從他們結婚以來,就沒見她這樣笑了。

她忘了他們現在還在冷戰嗎?

「對了,我怕待會兒忘記,這個先給你。」她從口袋里掏出一方小紙袋,袋口束著可愛的蝴蝶結。

「這什麼?」他狐疑地問。

「你打開就知道了。」

他依言拆開袋口,拿出一個鑰匙圈,系著一個精巧細致的小女圭女圭,他審視女圭女圭,腦海靈光一現。

「記得吧?」她問。

他默然點頭。記得婚前有次送她回家時,她曾興高采烈地拿出一對自己親手做的情侶女圭女圭給他看。

「這是小芬女圭女圭的迷你版,你以後就用這個鑰匙圈吧!」

小芬女圭女圭。他怔怔地看著掌心上的鑰匙圈,不知該如何反應。她要一個大男人用這種東西?

「我也有一個喔!」她拿出另一個鑰匙圈展示給他看。「我這個是小柏女圭女圭。」

他心一動。她的意思是他們夫妻把彼此帶在身上?

「這個是紀念我們結婚一百天的禮物,可愛吧?你會用這個鑰匙圈吧?會天天帶在身上吧?」

一連串的問題壓在夏柏胸口,他頓時有些透不過氣。

他握著鑰匙圈,拳頭縮緊,看著甜甜對著自己笑的妻子,腦海浮現的,卻是她穿著婚紗,跟另一個男人手牽手的畫面。

熱血倏地在胸腔沸騰,他不覺咬牙,眼神沉冷。「你在想什麼?」

她困惑地眨眨眼。

「今晚這一切,這頓晚餐,這些紙鶴,還有這個愚蠢的鑰匙圈……你到底想做什麼?」

一字一句如冰珠,自他唇間滾落,凍著她耳殼,也凍著她的心。

崔夢芬恍惚地彎唇,看著眼前這個自己彷佛不曾真正認識的男人。「你認為呢?難道你看不出來?」

夏柏不語,墨眸明滅不定。

「你看不出來我是想挽回我們的婚姻嗎?看不出來我正在極力討好你嗎?如果這麼做還不行,你還要我怎麼做?」

夏柏一凜,敏銳地察覺到妻子說話的聲調,有某種異樣的變化。

「那個女人是誰?」她忽然問。

「誰是誰?」他不解。

她輕聲笑,笑得那麼諷刺。「跟你一起從公司出來,後來又在公園里談話的女人。」

他愕然。「你看到了?」

怎麼可能?

「因為你說不能馬上回來,所以我決定自己到公司找你。」她看透他的疑問,幽幽解釋。「我也沒想到那麼剛好,就看見你跟那個女人在一起。」

夏柏抿了抿唇。「所以你是懷疑我有外遇?」

「是不是外遇,我要你親口跟我說。」她直視他,眼神堅定。「夏柏,如果你還有心維持這個婚姻,還想認我這個老婆,就告訴我實話,你跟那個女人是什麼關系?」

他震懾,腦海霎時卷起驚濤駭浪。「你這什麼意思?你該不會……想跟我離婚?」

她沒正面回答,只是追問。「告訴我,她是誰?你婚前說要去美國出差,其實是去看她嗎?是因為她,你才差點趕不上我們的婚禮嗎?」

她都听見了。

夏柏玩味妻子的言語,在腦海里迅速分析情勢,但無論理智如何快轉,依然抵擋不了胸臆升起的那股懊惱。

現在是怎樣?她以為自己找到反制他的利器了嗎?同樣也跟別的女人糾纏不清的他,沒資格責怪她,是這樣嗎?

「你說,夏柏。」她步步進逼,堅持要從他口中套出話來。

她想听什麼?想要他說什麼?

夏柏全身繃緊,眼潭更顯陰郁。「我說過,過去並不重要。」

「是,重要的是現在跟未來。」

「既然這樣,你何必多問?」

「因為很顯然,我們兩個的‘過去’都影響到我們的‘現在’,甚至‘未來’。」

「你的意思是,你後悔了?」

她凝眉,像是很意外他突出此言。

他冷哼,她越是假裝無辜,他越想重重的刺傷她,刺傷這個令他狼狽的女人。「你後悔嫁給我了,想離婚了?你其實想回到宋日升身邊去,對吧?你人在這個家,心卻在別的男人身上!」

她倒吸口氣,臉色刷白。「夏柏,你……別太過分。」

他過分嗎?過分的是他嗎?

夏柏冷笑。「你逼問我的過去,為什麼不告訴我你跟宋日升是怎麼回事呢?他是因為家里要求才決定拋棄你娶跟他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對吧?現在他離婚了,就會來糾纏你……好馬不吃回頭草,你沒听過嗎?到現在還忘不了他,你還有沒有一點骨氣?!」

崔夢芬悚然,他聲聲無情的責問鞭笞著她,好痛、好痛。「這就是你的想法嗎?你認為我還愛著宋日升?」

「難道不是嗎?」

她瞪他,倔強地瞪他,喉間涌起酸楚。她是為了什麼這般討好他?為了什麼籌劃這頓晚餐?他感受不到嗎?就沒有一點點感動嗎?他究竟還要責罰她到什麼時候?

淚水,靜靜地漫上眸。「那你呢?你跟那個女人的關系也不單純吧?不然為什麼會留在醫院陪她?如果……如果不是你那可惡的責任心,你是不是也打算取消我們的婚禮了?」

「可惡的責任心?!」他驚吼,怒視她。「你是這麼想我的嗎?」

「不然你要我怎麼想?」她澀澀地反問。「我還能怎麼想?我們結婚這一百天來,你是怎麼對我的?你根本是在懲罰我!就算我真的有罪好了,這些日子我做得還不夠嗎?難道你看不出來我有心向你求和嗎?看不出來我一直在委曲求全嗎?自從我們交往以來,總是我在讓步,我永遠是退讓的那一個!你知道曼怡常說你是個傲慢的大男人嗎?」

「所以呢?你怨我不夠體貼、不夠溫柔,比不上你前男友?」

「你……」

「說出你的真心話!崔夢芬,你是不是一直在比較我跟宋日升?」

她在比較嗎?不能比較嗎?為什麼他就是不肯稍微讓讓她?宋日升脾氣不算好,但跟她吵架也懂得認錯求饒,為何他不懂?

好恨,真的好恨!這段關系她付出的還不夠多嗎?

崔夢芬用力咬唇,幾乎要破自己柔軟的唇瓣,她瞪著夏柏,憤怒地、哀怨地瞪著,決定與他正面交鋒。「為什麼不是你說真心話這次該輪到你讓步了吧?告訴我,那女人跟你究竟怎麼回事?」

她說什麼?

夏柏不可思議地瞠視站在他面前,昂然挺立的妻子,初次見她如此反抗,他竟是感到慌亂多于憤慨。

「好,你不說,我走。」她毅然旋身。

「你去哪兒?」他急忙拉住她。

她回眸,冷冷一笑。「你管不著。」

「不準走!」他咆哮。

「我是你老婆,不是你買來囚禁的女圭女圭,我有來去的自由,你,不能限制我。」她看著他,話說得冷靜,卻也堅決。

她從來不曾用這種挑釁的口氣跟他說話,從來不曾!

他心跳如擂鼓,強悍地抓緊她手臂。「我說不準走。」

她笑了,淚水卻蜿蜒淌落,在月光下淒清如霜。「你以為自己是王嗎?對我下令?」

他震住,一時無語,她勾唇,似笑非笑。

「放開我。」

他咬牙。

「讓我走。」

不,他決不允許!這輩子,他不會讓她離開。

「夏柏……」

他深吸口氣,猛然捧住她臉蛋,深深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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