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是命令嗎?
身為臣子,他對她這個公主說話的口氣也未免太不客氣了,但這也得怪她自己,是她賦予他這樣的特權,當初為了延攬他成為自己的幕僚,她許下三個承諾,其中之一便是允他免執臣下之禮。
「不說的話,我就要對你不敬嘍。」他半真半假地威脅。
她忍不住笑了,對他翻白眼。「你什麼時候對我尊敬過了?」
「呵。」他也笑了,雙手忽地擒握她肩頭。「快說,不然我要親你了。」
「什麼?!」她驚駭。
「這里,還是這里?」拇指撫過她臉頰,又點上她的唇。「你自己選一個地方。」
她怔怔地迎視他閃爍淘氣光芒的黑眸,心韻怦然,被他看得芙頰暈紅,下意識地伸手,輕輕掌他一耳光。
他的反應可大了,哀叫地捂住自己遭襲的半邊臉頰。「好痛!」
「活該。」她不表同情。「誰教你膽敢輕薄我?」
「真的很痛耶!」他委屈似地睜眼瞪她。「你這女人,手勁怎麼這麼大啊?」
她輕聲笑。「你以為‘女武神’是叫假的嗎?」
「可惡!」他抱怨。「這麼俊俏的臉蛋虧你打得下手,你瞧瞧,瞧瞧是不是都腫了?」
他將臉龐湊近她。
她笑著躲開,捶他肩頭一記。「別撒嬌了,我才那麼輕輕打一下,會腫才怪。」
「就真的腫了嘛。」他好哀怨。「還不幫我呼呼?」
呼什麼呼啊?
真雅忍俊不禁,看著眼前這裝瘋賣傻,幼稚又耍賴的男人,一時真不知該拿他如何是好。「無名,你啊……」
「我怎樣?」他仍不停作勢撫模自己臉頰,擺出一副疼痛的姿態。
她凝睇他,又想笑,又有些難過。「你不怨我嗎?」
他眨眨眼,听出她話里的憂郁,收斂笑意,正色說道︰「該做什麼,就去做吧!只要是你決定的事,我一定全力支持。」
即使她可能辜負他?她無言地望他。
他看透了她的心,微微一笑。「我說過,你要這片江山,我便會盡全力助你拿下,不計任何代價。」
看來他已經猜到了。她早知道他聰穎機敏,不比尋常,曹家趁勢逼她聯姻,怕也在他預料當中。
他猜到她正考慮拿自己的婚姻當利益交換的籌碼,斟酌著是否下嫁另一個男人,卻依然無怨無悔地相挺。
一念及此,真雅滿腔感動,難以自抑,不由得主動傾身上前,親親他臉頰。
「要親也親這里嘛。」他尚不滿足,指指自己的嘴唇,黑眸閃著調皮的光。
她臉更熱了,嬌嗔地橫他一眼。「你想得美!」
沒錯,他的確猜到了。
他早听說,曹氏內部有一股勢力意欲與當今太子結盟,若是事成,對真雅的成王之路便會大大不利。
真雅以公主之姿身兼武將,一向與曹家交好,如今曹氏內部分裂,她必然得付出更多心力以求鞏固曹家之支持。
什麼最能緊密結合雙方關系?
自然是婚姻了。
他料想到,曹家必會趁勢逼婚,尤其曹承熙對真雅一向痴心,怎可能放過如此大好機會?
那家伙雖然不夠機敏,但也不是個傻子啊!
尋思至此,無名自嘲一哂,抬起一雙黑眸,吊兒郎當地望向端坐于鳳椅上的美女。
希蕊王後,這個國家最有權勢的女人,也是他不能公開的親生母親。
他懶洋洋地睨著她,無須多想,也猜得到她今日召見他有何用意。
「絕對不能讓真雅答應與曹承熙聯姻。」
丙然,她慢慢悠悠地落下這麼一句。
無名冷哼,手里拈著根方才在御花園撿來的草稈,漫不經心地把玩著,姿態很是傲慢。
對他輕狂的態度,希蕊似是習慣了,也不與他計較。「听到我說的話了嗎?」
「听到了。」
「既然如此,你有何打算?」
「能有什麼打算?」他聳聳肩。「真雅想做什麼,她自會決定。」
「說這什麼話?」希蕊斥責他。「莫非你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與別的男人成親嗎?」
「為何不能?」他挑釁地反問。
希蕊一窒,柳眉輕蹙,打量他片刻。「我以為你喜歡她。」
「我是喜歡。」他坦然承認。
「既是戀慕她,又怎能甘心將她讓給別的男人?」希蕊不解。
「誰說我讓了?」無名甩甩草稈。「真雅可不是東西,她將是這個國家未來的女王,即便成婚,她也不會屬于任何男人。」
希蕊滿臉狐疑。
「听不懂嗎?」無名冷笑。「我的意思是,就算她與別的男人成親又如何?我就是喜歡她,就是想接近她,就是會天天黏在她身邊,誰也趕我不走。」
「你該不會是想當她身邊不成材的小白臉吧?!」真沒骨氣。
「不會吧?」無名作勢撫模自己的臉。」我這臉明明一點也不白啊。」
「你!」希蕊惱了。都什麼節骨眼了,這孩子還跟她開玩笑?她坐不住了,霍然起身,盈盈走向他。「你是聰明的孩子,無名,不該不懂得我跟你說這番話是何用意。」
他別過頭。
她見他漠然不理,微微提高聲調。「這個國家的王位,應當是屬于你的。」
「我可不希罕。」他跩得很。
「無名!」他的母親動氣了。
到底有何資格對他動氣呢?無名冷誚地想,轉過頭,眼神冰冽。「莫要以為我身上流著跟你一樣的血,你便能對我指指點點了,不錯,我是從你肚皮里蹦出來的,但我從不認為你是我娘。」
希蕊聞言,怒火滅了,黯然嘆息。「到如今你依然恨我。」
◎◎◎
怎能不恨?他瞠視她。當初是誰嫌他沒利用價值,生下他後便丟棄他不管?就因為他是申允太子的血脈,會阻撓她勾引靖平王的大計,她便視他為棄子,連個名字都不屑給他!
他真不明白,這個當年狠心拋棄親骨肉的女人,如今怎有臉面以他親娘自居,還口口聲聲為他好,欲扶持他成王?
可笑!
「娘承認是自己錯了,但你也要替我想想,當時我一個弱女子,又能做出何種選擇?為了更高遠的目標,總是得有所犧牲。」
所以他便是她為了實現野心的犧牲品嗎?
無名一拂衣袖,將草稈甩落地。「我沒必要听你在這邊連篇廢話。」
語落,他轉身便要走,希蕊揚聲喊住他。
「你不听我的,總要听你師父的吧?」
什麼?!
他一震,步履凝住,好半晌,緩緩旋回身。
一名身穿藏青衣袍的中年男子從梁柱後走出來,面容剛硬,瞳神肅冷,定定地瞅著他。
無名心一沉。「師父。」他恭恭敬敬地喚了聲。
對這世上所有的人,他都是放浪不羈,唯有對這個從小養育他的男人,他說不出一句猖狂的話。
「虧你還記得我這個師父。」洛風冷冷地回應。
無名苦笑,看看師父,又看看生下他的那個女人,心知這兩人已連成一氣,準備合作將他逼上王位。
「可是師父,你分明是……討厭她的。」
很小的時候,師父便曾對他說過,他的體內流著和「那人」一樣的血,當時師父鄙夷的口氣,至今他仍深深記得。
師父憎惡他親娘,看不慣她不能為他父親守貞,為了權勢,急急投向靖平王的懷抱。
師父將被拋棄的他帶在身邊,從小便教育他,他有個心如蛇蠍的娘親,背叛了他的父親。
可現今,師父卻跟最痛恨的女人合作了。
「大業為重,當不拘小節。」洛風看出他的疑問,淡淡說道。「師父與她結盟,也只是為了助你成王。」
可他並不想當王!
無名悲憤地注視師父,從小到大,師父何嘗真正听過他的心聲?那些效忠申允太子的殘黨死士,又有誰真正理解他的想望?
他不欲成王,對這片江山毫無野心,他想要的,不過是身為尋常人的快樂,他要的,是愛與親情。
可沒有人給他,他真正想要的從來得不到,只有真雅,她是第一個對他溫柔的人,撫慰了他冰冷的心,從此以後,他願為她視死如歸。
「你若要成王,勢必利用真雅公主,你當成為她的男人、她的夫君,絕不能讓她落入別的勢力手中。」洛風警告。「所以務必阻止她與曹家聯姻,她婚姻的對象只能是你。」
這些他都知曉,早听師父叨念過幾百遍了,當初會接近真雅,也是意欲藉由親近她,得她信任,以便培植屬于自己的勢力。
但如今,他不要了。
「師父,我不要了。」無名抗議,猶如受困的野獸,嘶聲悲鳴。「我跟你說過,我並不想成王,不想與真雅爭這片江山。」
「我也說過,這一切由不得你。」洛風語氣寒冽,臉上毫無表情。
「那你要我怎麼做呢?!」無名懊惱地吼,簡直快發狂了。「真雅若要與曹承熙成婚,我又如何能阻止?」
「很簡單,只須你先與她生米煮成熟飯便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