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桐樹迫不及待拿起筷子伸向那盤上頭還飄著熱氣的辣子雞丁,一邊吃,一邊使勁的扒飯,連個贊字也沒時間說,但他吃個不停的動作已說明了一切,碗里的菜堆得老高,生怕搶不到似的。
奉蓮娘看著兒子開口大吃的吃相,安慰地道︰「這陣子小樹胖了一圈,真真是好看多了。」
「就是!」金桐蕊點頭,得意地道︰「是我給養胖的。」
她原就覺得以一個十四歲的少年來說,弟弟太瘦了,瘦到會讓人給他起個瘦皮猴外號的月巧種,如今臉長肉了,看著也精神多了,假以時日若能站起來,她爹娘不知會有多高興采烈。
想到這里,她就不由得看向坐在弟弟身旁的任容禎。
如果他能站起來,他的家人一定也會高興又激動吧?只是……他有家人嗎?他從來沒有提過。
若他有家人,加上他又會寫字,大可以修書一封,告訴家人他的下落,讓他們來接,常理不都是這樣的嗎?他們一家待他再好,終究是外人,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當然要住自己家才方便舒服。
所以了,他肯定是沒有家人,也可能因為他身有殘疾,家人待他不好,他不想回去……她看著任容禎,腦子里思忖著各種可能,卻因此看到他嘗了一口湯便瞬間僵凝的神情。
他那是什麼表情?有榮幸嘗到她炖的十全如意雞不該是這種表情這種反應吧?
「怎麼了?不好喝嗎?」她的語氣並非試探,而是帶著小小的不滿。
任容禎看著她,劍眉微微蹙起。
這真是奇怪,這道復雜的湯品他大嫂曾經做過,味道一模一樣,當時也是獲得滿堂彩,一大鍋湯喝得見底,由于鮮美濃郁,喝過難忘,因此他嘗一口便知道。
「到底怎麼了,你倒是說話啊!」金桐蕊耐不住性子又問,她也蹙了眉心,略有些火藥味了。
任容禎緩緩開口,「我喝過這道湯品。」
金桐蕊想也不想便駁斥道︰「不可能!」除非他與她一樣穿越而來,且在金園用過餐,點過這道十全如意雞方才可能。
任容禎將她肯定的神色盡收眼底,清了清喉嚨道︰「我確實喝過。」
金桐蕊不依不饒的追問︰「好!那你說,你在哪兒喝過?」
任容禎唇角幾不可察的動了一下,沉聲道︰「京城。」
金桐蕊好氣又好笑地道︰「你不會是要說你在那景親王府喝過的吧?」
任容禎鄭重的點點頭。「沒錯,我就是在景親王府喝過這湯品。」
「哈咍哈!」金桐蕊仰天大笑了三聲,邊搖頭邊笑嘆道︰「我居然還跟你較真了,我真是白痴。」
任容禎也來氣了,她怎麼就不信他是景親王府的小王爺,他說的話有那麼可笑嗎?
「金點點,若我真是景親王府的小王爺,你當如何?」說完,他微微挑起眉獻著她。
金桐蕊嘴角微翹,戲謔道︰「當如何啊……當你的小王妃如何啊?」
任容禎胸口一熱,忽然有種得逞之感,他不怒反笑。「好,這可是你說的,做我的小王妃,一諾千金,可要說到做到才是。」
「放心吧你。」金桐蕊沖著他展顏一笑。「若你是景親王府的小王爺,做你的王妃多好啊,我干麼不要?所以了,我是一定會遵守承諾的,倒是你這作白日夢的毛病也該改改了吧,整天作當個小王爺的美夢也太不切實際了,要知道人可以靠自己成功,卻無法靠自己改變出身,你想做小王爺,記得下輩子投生在王爺家里。」
任容禎不以為然的哼道︰「我這輩子已經投生在王爺家里了。」
「你們在說啥啊?」金桐樹吃得滿嘴都是菜,眼楮看著油炸手撕雞,手伸得老長夾了一片蒸雞。「菜都要涼了,你們顧著說話不快點吃,可要被我一個吃光啦!」
任容禎和金桐蕊這會兒才停止了斗嘴,吃起飯來。
一家人正吃得熱火朝天,外頭有人敞著嗓子喊道——
「大秀、大秀媳婦兒!」
金桐樹已經認得這聲音,他自告奮勇地道︰「是吳伯伯,我去開門。」
打從有了輪椅之後,出去應門已成了他的樂趣。
金桐樹領進來兩個人,這回和吳進同來的是個五十開外的中年人,穿著打扮皆不馬虎。
金桐蕊只看了一眼便知道此人必是商人,這人跟上回來的周南荃不大一樣,渾身有股市儈精明的商人氣息,但臉上掛著笑容,也不招人討厭就是。
「你們正在用飯啊?太好了……」吳進一臉喜色的道明來意。
原來與他同來的是他的妻舅,名叫趙林,是在縣城做梅運大生意的,過幾日要接待從梅外來的貴客,需要做兩桌席面,正愁找不到合意的大廚,吳進知道了這件事,便向他推薦了金桐蕊。
听到要做兩桌席面,金桐蕊眼楮一亮,呼吸都急促了。
來到古代之後她只煮給家人吃,受限食材經費,菜色也是一般般,說實話,她還沒發揮她在現代的實力,她做菜的功力都快退步了,若能有機會讓她展現展現,她是求之不得啊。
趙林又續道︰「你們也知道,咱們大齊向來以食立國,歷年的美食大賽從未輸過,我那些海外貴客慕名而來,我就想讓他們知曉咱們大齊的飲食文化並非炮鳳烹龍那般的俗氣,而是尋常一道家常小菜都能讓人食指大動,回味無窮。」
金桐蕊一愣。「您說,咱們大齊……是以食立國嗎?」
她听過以孝立國、以農立國、以文立國、以武立國,就沒听過以食立國的,若此事為真,她豈不是大大的來對地方了?
「怎麼,小泵娘你不知道嗎?」趙林頗為詫異,大齊朝講究美食,這是連三歲小孩都知道的事。
金桐樹笑嘻嘻地插話道︰「趙老爺,您有所不知,我姊前些時候撞到了腦子,有些事記不清了,不過您別擔心,並不影響她做廚,她做的菜可好吃了,這點我可以拍胸脯保證。」
「原來如此。」趙林點了點頭,又繼續說道︰「朝廷一向特別禮遇廚藝精湛之人,鄰近的大梁、大越、大寧,亦因我朝的飲食文化特別高明而高看了咱們三分,這也是我格外重視這次宴席的原因。」金桐蕊這才後知後覺的想到,她身處的這個大齊朝,是物產豐饒到什麼境界又太平盛世到什麼地步的國家,才會將食奉為最高指標啊?
可是,一听是招待海外貴客,又听趙林講得頭頭是道,金大秀卻極是惶恐,搓著手道︰「我們閨女怎麼擔得起這重責大任?況且她又沒有做席面的經驗,若是砸了您的顏面那可就不好了,趙老爺,您不如找縣城大酒樓的大廚較為受貼。」
趙林四平八穩地說道︰「縣城幾間知名大酒樓的菜色我都試過了,實在過于普通,听我妹婿講起令嬡的手藝非凡,踫巧我也認識周南荃周先生,他也對令嬡的手藝贊不絕口,周先生素來懂吃,我相信他說好吃便決計不會錯,這才央著我妹婿一定要帶我來拜訪令嬡,若能有令援為我掌蔚,必定不會失我顏面。」
金大秀心中仍當女兒是小孩子,煮飯給家人吃不打緊,要她出去辦席面那豈不是會嚇破她的膽?兩桌席面不是開玩笑的,點點一個人哪有辦法做?何況還是去到那縣城里,他們全家可是連縣城都沒去過啊。
他仍是推辭道︰「趙老爺,承蒙您看得起,可我們閨女年紀還小,實在不適合給您辦席面,何況她做的菜我們家人吃了合意,外人恐怕是看不上眼,您的貴客遠從梅外而來,我看還是請縣城的大廚給你辦席面才好。」
金桐蕊見她爹萬般推辭,心里那個舍啊,但她也知道她爹沒見過世面,她為縣城掌廚做席面對她爹而言簡直是天方夜譚。
任容禎將她的急切看在眼里,不由得好笑。
金大秀護女心切,可這小妮子哪里有半點畏懼之意,要是不讓她去縣城辦席面,她不知會有多郁悶。
于是他開口道︰「大叔,不如這樣吧,讓趙老爺嘗嘗點點做的菜,若是不合趙老爺之意,那麼也就不必浪費雙方唇舌了。」
金桐蕊在心里歡呼一聲,喲唷,正合她意!她有自信不會有人不滿意她做的菜,那趙老爺吃了,只會更加堅定要請她做席面的決心。
「甚好甚好,這提議甚好。」趙林自顧自的坐下,吳進也跟著坐下。
金桐蕊飛也似的奔去灶房拿了兩副碗筷出來,將碗筷擱在客人面前時還在喘著氣,任容禎見了又忍不住想笑。
她表現得這麼明顯,金大秀卻還看不明白女兒的心意,猶在那兒惴惴不安。
趙林動了筷子之後便停不下來,已經不是嘗嘗了,根本是吃開了。
答案不言而喻,他非常滿競。
「姑娘年紀小,我原先還有些將信將疑,如今再沒疑惑了。」趙林笑著對金大秀道︰「大秀兄弟,這兩桌席面,我預定給令嬡二十兩銀子做為報酬,不知你意下如何?若是嫌少,我還能再添一些,定然不會虧待了令嬡。」
除了任容禎之外,全部人都瞪大了眼,連吳進也是,他沒想到趙林會出如此高價的報酬,可見他適才吃得有多滿意。
「二十兩?」金桐樹幾乎要忘記呼吸了。
一個青壯年做一年苦工都賺不到二十兩啊,這趙老爺出手實在大方!
金桐蕊毫不遲疑地道︰「好,我接了!」
金大秀張著嘴想說些什麼,但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吳進見狀,笑道︰「大秀啊,你就答應吧,就當給我幾分薄面。」
吳進都開口了,金大秀再沒有推辭的道理,但他還是有些擔心。「趙老爺,您說過幾日您的貴客就要到了,可我們閨女從沒去過縣城……」
「不如現在就去看看如何?」趙林也想趕快將這件大事定下來。「我有馬車,就候在門外,來回不用一個時辰,大秀兄弟也一塊兒去,如此想必你也能安心不少。」
金大秀一愣。「現在?」
不等溫吞的金大秀思前想後,任容禎便道︰「大叔,趙老爺的提議甚為周到,做廚之人,本來就要熟悉廚房,點點過去看看廚房,或者試做一、兩道菜,也免得到時手忙腳亂。」
金桐蕊心花怒放的看著任容禎,眼楮彎彎,笑得亮亮。
他今天說話怎麼都那麼合她的心意啊?她確實想要先去看看廚房,再說了,她爹的性子怕事又優柔寒斷,明日保不定又說此事不安要拒絕,未免夜長夢多,今日過去看了之後,白紙黑字將她掌廚之事寫下來,她爹便再不能反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