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她發出了模糊不清的囈語。
他將輪椅推上前,湊近她,听到了兩個字,她重復說了好幾次。
他以為她要醒來了,然而她只是低喃囈語,並未清醒,接著他的視線落在桌上的紙張上頭,拿起來一看,不免有些訝異。
她竟然會寫字?!
不錯,她會寫字,就是寫得丑了些、大了些,但寫了些什麼,倒是能認出來,紙上寫著第一道︰「散燴八寶」,第二道︰「冬瓜鱉羹」,第三道︰「丁香魚」,第四道︰「東坡腐」,第五道︰「葫蘆雞」等等,不外乎是些菜名。
菜名並不稀奇,倒是那空白處的圖畫是什麼?一棟他未曾見過的三層宅子,有許多一格格的窗子,橫匾寫著「金園。」兩字,門外一個短發高大的男人,頭上戴著高高的帽子,身上穿的衣裳也頗為奇特,旁邊是個短發少女,同樣數著方形帽子,但短了許多,身上的衣裳和男人差不多,腰上都系著一片長及膝下的裙子,裙子里頭又穿著褲子,鞋子的樣式也頗為奇怪,上頭系著帶子,有個湯勺模樣的圖案,同樣是他未曾看過的。
這是在畫她自己嗎?線條簡單,她將自己的神韻勾勒得極像,她笑靨如花地靠著男子,雙手既俏皮又親密的挽著男子的手臂。
他不由得挑眉,心里頓時涌現了濃濃的不悅之感。
畫里的男人是誰?
再怎麼說,就算只是畫,她也不該把自己畫得和男人如此親密,再說那男人看起來也有年紀了,這樣的男人不會至今還沒娶親吧?她和一個有家室的男人依偎在一塊兒,成何體統?
金桐蕊揉著眼楮醒來,就見任容禎拿著她書寫的紙張蹙眉在看,她心里一個咯 ,連忙一把奪走,揣進兜里,一顆心在胸口里怦怦亂跳,沒好氣地道︰「你做什麼偷看人家的東西?」
這人特別敏銳聰敏,要是讓他看出端倪來就麻煩了。
她的態度令任容禎更加不快,他也沒想到自己並沒有立場,冷聲質問道︰「你畫里的男子是何人?」
金桐蕊就怕他問這個,听到他真的問起了,不免有些頭皮發麻,但她盡可能故作鎮定地哼了一聲,「要你管!」
這三個字完全觸犯了任容禎的逆鱗,尤其他心中早已將她認定為他的人,更是容不下他管不著她的事。
他眸光銳利的瞅著她,緩緩開口,「他是「老爸」嗎?」
金提蕊驚訝得說不出話老,听到自已的心跳一聲大過一聲,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她瞪著他,心急地追問︰「你怎麼知道他是我老爸?你怎麼知道的?」
任容禎知道自己這會兒佔了上風,氣定神閑地道︰「你先告訴我什麼是老爸,我就告訴你我是怎麼知道的。」
她一心只想知道他怎麼知道的,沒想太多便道︰「老爸就是爹的意思!好了,你現在知道了,你快點告訴我,你怎麼知道他是我老爸?」
他凝眉思忖了一會兒,不答反問,「你爹不是大叔嗎?為何會是畫里的人?」
金桐蕊拿眼楮瞪他,不耐煩地道︰「誰說一個人只能有一個爹?各種情況之下,有兩個爹也是可能。」
任容禎並不是能輕易糊弄的人,隨即追問道︰「何種情況下會有兩個爹?大叔尚在人世,你也並無繼父。」
她失去耐性了,一拍桌子而起,柳眉倒豎地吼道︰「任容禎!你現在是不是要說話不算話?你剛才明明說我告訴你什麼是老爸,你就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的,現在又冒出這些問題,你這樣言而無信算什麼英雄好漢,你再不速速吐實,我包管你生兒子沒!」
他頓時感到哭笑不得,他不過就是想不明白,想要問個清楚罷了,她何必動這麼大的肝火,還扯上什麼兒子,這妮子,他的兒子就是她的兒子,若生下來沒,看誰會哭鼻子,肯定是她這個做娘的。
罷了,他本來就知道她有許多不合常理的古怪之處,現在也不差再多一樣,來日方長,他會弄清楚她為何會有兩個爹。
「你自個兒說的。」任容禎撇了撇唇。「興許是夢話吧,你說了老爸兩個宇,我就猜想會不會是畫中之人。」
金桐蕊一愣,什麼嘛,搞了半天原來是她自己說的。
既然是自己說出口的,悶在胸口的一把火便無處發了,而且這本來是小事一件,卻被她鬧成了大事,還對他發火,這會兒她可是騎虎難下,窘了。
明知道是自己的錯,可是要她道歉,她又拉不下臉來,但也不能不做點表示……唉,這……她別扭地道︰「那啥……都怪你,這麼晚了不睡出來做哈,說話彎彎繞繞的,也不把話說得清楚一點,這才把我惹怒了。」
任容禎有些失笑的看著她,敢情這還是他的錯了?
不過听她這麼說,知道她是對他產生了愧疚,他若不乘勝追擊怎麼對得起自已?于是他清了清嗓子道︰「我出來是想告訴趁,你手藝非凡,即便做出的是咱們大齊的口味,也必定會教那些海外貴客驚艷,但每個人或多或少有些需要忌口的小毛病,例如有人不能吃魚蝦,有人不能吃菇,嚴重者甚至吃了會死,你讓趙老爺先打听打听那些貴客有什麼不吃的,避開那些會好點。」
金桐蕊先是一呆,緊接著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哎呀!他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他說的是過敏,她真胡涂,怎麼會忘了這最最重要的環節?
食物之中,不乏看似普通卻有人萬萬不能吃的食材,例如海鮮、蛋、牛女乃、菇、筍等等,都有人會對其產生過敏癥狀,她老爸的筆記本里就有一項專門記載常客不吃的食物,如若遇到第一次光臨卻不自己點菜,要大廚看著配菜的,她老爸也會特別詢問客人不吃和不能吃的食物,以防吃出了問題。
真虧她自詡廚藝過人,這樣重要的事卻要人來提醒,基本功沒做好,菜做得再好吃有何用?她都想給自己兩巴掌了。
她懊惱自責的反應全落在任容禎的眼里,他眸中的狡芒一閃,不動聲色地道︰「我是不是多事了?若是打擾到你,我向你說聲對不住,我就回房去,不打擾你了。」
眼看著他推著輪椅就要回房,金桐蕊更內疚了,人家一番好意,她卻那麼凶,要不是他提醒,她可要犯大錯了,就在她有些不知所措之際,小嘴像有自己的意識一般,已經喊出了聲,「等等!」
任容禎故意垂著頭,但嘴角已經勾起了一抹只有自己知道的得逞笑意——
金點點,你逃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你注定要做我任容禎的小王妃。
他慢吞吞的將輪椅調頭,若無其事的看著她。「怎麼了?」
金桐蕊悄悄地呼了一口氣,咽了咽口水,臉皮微熱地道︰「你這時候出來肯定是餓了,所以睡不著吧?你等會兒,我這就去給你做幾樣熱呼好吃的零嘴,很快就好,你可千萬等著,別回房去啊!」說完,她也不等他回答,飛也似的奔去了後頭的灶房。
任容禎等她走遠了這才笑了出來。
一個姑娘家竟是將面子看得比天大,不過那說不出口的歉意換了別的形式表達倒也挺可愛的。
他都決心要護她一生了,這點小事自然是不會與她計較的,待到婚後,他自會讓她明白何謂出嫁從夫的道理。
只不過理想總是美好的,這會兒某小王爺還沒弄明白到底誰是如來佛、誰是孫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