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容禎早發現金桐蕊杵在後門那兒看著他,他繼續舞棍,沒往她那兒瞥去一眼,有幾分特意要在心上人面前表現之意,也思忖著保不定她看著看著就有結論了。
他舞了小片刻,已是大汗淋灕,想著她應該也看夠了,這才舞了收棍式停下來,沒想到她馬上一臉堅定地朝自己走了過來,倒教他有幾分詫異,她看起來像是真下了什麼決心。
金桐蕊在他面前停了下來,她暗喑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抬起眼眸看著他。
她這一世十五歲,前世也不過才十七歲半,雖然跟她老爸斗氣時,常嚷著她不干廚房活了,要嫁人去,可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真會這麼早婚,要是老爸知道了,肯定會打斷她的腿。
不過就算被打斷了腿也無妨,她多想她老爸能知道啊,這時空相隔的遙遠距離,他們怕是永世不能再相見了吧?
她是個韓劇迷,每每看劇里有婚禮場面時就會想象將來結婚時,也要讓一輩子穿著廚師服的老爸換上筆挺帥氣的西裝,牽著她的手走進禮堂。
可是如今這願望也實現不了了,不僅不能讓她老爸牽著她的手進禮堂,也不能給她老爸看她穿白紗的樣子,嗚嗚……但是換個角度想,這樣也好,免得獨生女兒要出嫁,她老爸在禮堂哭得慘兮兮的,那多不男子漢。
她吸了吸鼻子,長睫眨了眨,露出一個傻瓜般的笑容。「估模寧。」
任容禎沒听清楚她含含糊糊的說了什麼,他上下打量著她,心里有幾分不明白她眼角突然泛起晶瑩的淚光是怎麼回事。
清早在後院里見著他是什麼稀奇事嗎?犯得著這麼感動嗎?他肯定這不是含情脈脈的神情,不過也弄不明白她這眼神是什麼意思,這小妮子說話做事常出人意表,興許就是這樣才牢牢捉住了他的心吧。
他素來不喜京中那些笑不露齒、語不掀唇的名門責女,可盡避如此,他理想中的未來媳婦兒也該是個巾幗不讓須眉的女將軍,萬萬不會是個女廚子。
任、霍兩家交好,他和霍家的紫靖郡主亦是青梅竹馬,紫靖執掌西境二十萬大軍尚且游刃有余,他在邊關他二哥麾下歷練,如今人人稱他一聲少將軍,所有人都當他和紫靖會是一對兒,連他自己也是如此認為,想著待他在戰場上立了大功,封了大將軍,要定下來時,再與霍家商議親事,左右紫靖也是一心系于西境,兩人都對兒女情長沒什麼興趣,真被逼急了再來成親也不遲。
往後夫妻兩人同心協力為朝廷效力,紫靖仍然鎮守西境,他則與他二哥負責雁門關,將大齊邊關守得滴水不漏,這想法存在他腦中許久,他半點也不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可是今日對著眼前這張小臉,他卻是覺得很不對勁,大大的不對勁。
餅去,即便紫靖相隔一年半載才回京,他也不曾惦記過她,可如今他光是想象金桐蕊成了他的媳婦兒,她長年在這里做她的吃食生意,而他在邊關鎮守,兩人各自為理想而努力,那他豈不是長年都見不著她了?
她才不過去縣城一日,他就如此記掛,成親後若還要相隔兩地,他肯定會瘋掉,那還要如何上陣殺敵?
金桐蕊見他遲遲沒有答腔,猛然意識到自己失言,連忙改口,「我是說早。」 任容禎對她說了什麼不以為意,伸手揉了揉她的頭。「昨兒才遭了那麼大的罪,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晨光下,他看得清楚,她還沒洗臉,一張小臉卻干干淨淨的,連丁點眼屎屑屑都沒有,可見整夜都沒睡好。
這也在情理之中,試問哪個姑娘家經歷了那種事還能睡個安穩覺的?他暗自起誓,他絕不會再讓她遭遇那種事,絕對不會。
「就是……睡不著。」金桐蕊感覺到心因為他富含寵溺和柔情的舉動而怦怦亂跳,害羞得微低下頭,咳了一聲後,再度抬起頭來,一雙黑白分明的圓眼定定地望著他,接著慢條斯理、正經八百地問道︰「任容禎,你跟我爹說要娶我,你可是想清楚了?」
任容禎忽然有些想笑,這妮子太逗了,分明緊張,又要裝得慢悠悠,好似不在乎。
他驀然伸手將她拉進懷里,她嚇了好大一跳,不由得驚呼一聲,驀然將眼楮瞪得老大,臉也跟著漲紅了。
「我想清楚了。」他擁著她,柔聲說道,「你呢?你可想清楚了?」
他這般沒臉沒皮的裝瘸賴在這里就是為了她,自然是想清楚了,而且再清楚不過,她就是他要廝守一生的姑娘,他會有這趟劫難,會來到這陌生的村子,是上天安排的緣分,就是為了遇見她而來。 「你、你你……」金桐蕊羞得不行,推著他,急促地道︰「你先放開我,放開我再說,我爹娘小樹保不定就要起來了,讓人瞧見可不得了。」
任容禎淺笑,篤定地道︰「瞧見了更好,那咱們的婚事就板上釘釘,沒得反悔了。」他的眸光忽地一暗,似笑非笑地低語道︰「若說要板上釘釘,那就再做這個,我就不信做了這個,你還能不當我媳婦兒。」
哪個啊?金桐蕊正听得雲里霧里,就見他低下頭,飛快把嘴唇壓在她的唇上。
他的吻柔情似水,把她吻得不知今夕是何夕,他的舌尖竄進她口中時,她全身彷佛通了電,整個人都傻了,任由他在她唇上輾轉碾壓,再加上他一雙胳膊將她死死篩住,她也不得動彈。
原來這就是接吻,原來這就是接吻啊!
正當她沉醉在正式的初吻里時,一道煞風景的聲音叫嚷了起來——
「啊——爹娘你們快來看,容禎哥和姊在親嘴啦!」
金大秀和奉蓮娘听到兒子這麼喊,飛快地出來了,他們瞪大了眼,皆不敢相信眼前所見,這可是他們夫妻倆活了這麼久,從未見過的畫面。
在全家的「見證。」下,金桐蕊的親事就這麼定下來了,她爹把她許配給任容禎,符合了父母之命,誰都不能說啥。
只不過這訂親一事倒也不能如此馬虎草率,不能只有他們自家人知道,尤其又經過了昨夜廢屋的劫難,金大秀認為更要將自家閨女已許了人的事廣為宣傳。
于是,這日中午,他先到酒坊買了一壇上好的花雕酒,鄭重其事的去請了村長和村里幾個德高望重的長輩到家里,由準新娘子金桐蕊自個兒下廚,做了滿滿當當一桌菜,再由他把閨女訂親一事說明了。
吳進和他妻子康氏是依約來做客了,可夫妻倆見了金桐蕊卻是支支吾吾的欲言又止。
奉蓮娘看得不安。「嬸子,您有話就直說吧,您跟吳叔這樣憋著,我們看了也心慌啊!」
康氏這才說道︰「今兒一大早我太河邊洗衣,听見大家都在說大丫昨兒夜里遇到的事,說得有鼻子有眼晴,說……」
說到這里她卻是不說了,讓所有人都瞪大了眼楮,心吊了起來。
金桐蕊性子急,蹙著眉催促道︰「大娘,您就快說吧,無論您听見啥,我都挺得住。」
康氏期期艾艾地道︰「就是說、說……你和去救你的男人在無人的屋里行那苟且之事。」
「什、什麼?!」奉蓮娘听了臉色發白,差點沒暈倒。
金桐蕊長長的睫毛扇了兩下。「我沒有啊!」
金大秀也氣急敗壞。「沒影兒的事,是誰傳出去的?姑娘家的清譽最最重要,怎可胡亂低毀?太豈有此理了!」
金桐樹卻是眼珠子轉了轉,賊賊的視線在兩個當事人身上來回,聯想著看過的風月話本子,暗自吃吃笑了起來。
照他早上在後院里看到的光景,保不定他們兩人真有那麼豪放,不然在自家後院里與男人親嘴,這是姑娘家能做的事嗎?
「你們甭急。」吳進安撫道,「我知道沒那回事,也讓常利四處去闢謠了,只是村里人多嘴雜,咱們也管不住他們的嘴,不過幸好,大丫和姓任的小伙子這會兒訂親了,既是有名有分,傳得再難听也有個限度,你們就別惱了。」
金桐蕊對于任容禎忽然成了她未婚夫的這神展開還有些不習慣,一得空也會質疑這樁親事是不是訂得太倉促了,可此刻听到她和任容禎的「丑事。」已在村里傳得沸沸揚揚,她當下就給她爹按了個贊,這事虧得她爹決定得明快,並且去把村長和幾個有分量的長輩請來了,想必今日這頓訂親飯吃過之後,經由這些人的嘴傳出去,她的丑事就會變美事一樁了。
照這封建時代的標準,她實在不敢想,若她真的丑聞加身,往後別出門了,她生意也別做了,每個人都會當她是蕩婦。 現在呢,她不是蕩婦,她是名花有主,天差地遠,可驕傲了。
酒足飯飽,送走了客人,金大秀奔波了一上午,有些乏了,想去躺一會兒,金桐蕊和奉蓮娘正要收拾碗盤。
適才偷喝了兩杯酒的金桐樹薄有醉意,笑嘻嘻的推著輪椅過去,扯住了任容禎的衣袖,抬眼看著他道︰「容禎哥,眼下你就要娶我姊了,每個人都是人生父母養的,你也不會是從石子里蹦出來的,你要不要趁現在跟我們說說你是哪里人,家在哪里啊?」
一瞬間,原本該去房里、該去灶房的三個人都不去了,他們傳下了手邊的事,同時看著任容禎,忽然都來了精神。
一家之主金大秀清了清喉嚨,說道︰「容禎啊,大叔覺得小樹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你和點點定了親,這事也該讓你家人知曉,若是你爹娘不在人世了,也該遙祭一番,讓他們知道你娶媳婦兒,好讓他們在天之靈也能安心,這是為人子女的道理,你說是不?」
任容禎有些哭笑不得,神情因此變得有些奇特。
奉蓮娘見他神色有異,深怕這門親事又黃了,連忙道︰「容禎,你可別誤會大叔大娘,以為我們這會兒才在挑你的錯,點點既然要成為你任家的媳婦兒,戶籍也該隨了你,日後你們生的娃兒也要入籍,若是你真不知自個兒是哪里人,我和你大叔好去同村長說說,設法讓你在咱們村里設籍,只是要使些銀子罷了,不成問題的。」
金桐蕊的嘴唇微微翹起,只是听著,也不插嘴。
她也想知道自己的準老公到底是哪兒來的,至少要知個根底,不要哪天冒出個正宮,她倒成了小三了。
「容禎哥,你就說吧。」金桐樹仗著酒意,又扯了扯任容禎的衣袖,有幾分撒嬌之意,「我爹娘都是好人,不會嫌棄你,只要你不是作奸犯科之徙,一切都好商量。」
任容禎的面色恢復正常,回道︰「我爹娘身體健康,尚在人世,見到點點這麼好的媳婦兒,必然歡喜。」
金家所有人頓時都松了口氣,他們就怕他身世不詳,他們問他來歷會刺激了他。
金大秀接著追問道︰「那你家在何方?是哪里人氏?」
任容禎面不改色,鄭重地道︰「大叔、大娘,我早就說了,我乃景親王府小王爺,乃是京城人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