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後的臉色蒼白,幾乎沒有半點血色,她哪里想得到自己的親生兒子背叛了她,就在她以為大事底定,意氣風發的在宮里大開殺戒,要教訓所有稍有反抗之心的宮人時,千人禁軍涌進了皇宮,她被軟禁了,那時她方才知道隋家軍拿下營地離宮是假,隋家軍已砍了皇上首級也是假,竟然連兒子點頭接受她的扶持要做皇帝也是假!
她徹頭徹尾的被騙了,被背叛了,她的兒子根本半點想稱帝的意思都沒有,他只是假意歸順她,假意听從她的安排,假意服從她,得知她的周詳計劃之後,他全盤告訴了宇文琰,給了她致命的一擊!
親生兒子竟然如此待她,她欲為他鋪條康莊大道,助他登上龍椅,助他取得天下,他卻給她鋪了條死路要她過奈何橋,不給她留任何余地,她不甘心哪!早知如此,出生便掐死他一了百了,這十幾年來她便不用步步為營、日日驚心的為他籌劃奪位之路了。
所以,即便是她的親生骨肉,她也恨上了,因為他不只連累了徐氏一族,也連累了她垂簾听政的美夢,這是她計劃了多久的事,只差一步就能成功卻硬生生被扯了下來,她能甘心嗎?
她知道宇文琰不會放過她的,論罪,她即將會被處死,所以她也不會放過自己的兒子,要死大家一塊兒死!
雖然說虎毒不食子,但狗急了也會跳牆,既然身為兒子的他要親手把她送上黃泉路,她也會讓他後悔,讓他生不如死,讓他從他自以為的手足之情里醒過來,讓他痛苦的過下半輩子,讓他自以為的大義滅親變成一個大笑話。
看著徐太後臉上陰惻惻又變化不停的面色,慕容悠直覺徐太後此番沒達到目的,所以瘋了。
宇文琰坐了下來,眼眸一掃桌案前的四個人,最後落在宇文玦身上。
他深深看了宇文玦一眼,意味不明的審視,爾後移到徐太後身上,看似平淡的目光里自有一股威嚴和凌厲。
「逆賊徐氏,還有話要說嗎?」
「當然有!」徐太後把下巴抬得極高,眸光冷厲,姣好而高傲的面龐寫著視死如歸的決絕。
她就要死了,所以她也要讓宇文琰不好過,不只他,她要讓所有人不好過,他們不好過就是她的陪葬品!
「說吧。」宇文琰慢慢凝視著徐太後,了然于胸的等著她開口。
都死到臨頭了還能說什麼好話嗎?以太後的為人,自然是說一些讓人恨得牙癢癢的話來激怒他了。
這個女人,她腦子所能想到的,是不可能會出于他的意料之外。
「皇上,可知你為何至今無子?」徐太後含著一縷冷笑。「太子妃和兩位側妃有了身孕就意外過世,都是哀家的手筆。」
宇文琰半點也不意外,他緩緩點了點頭。「朕知道。」
徐太後卻是意外了。「你知道?」
「朕知道,父皇也知道。」宇文琰語氣越發的淡。「當時父皇還需要徐氏家族的支持,所以放過你,不過為了維護宇文氏的嫡長傳統,父皇不得不對二弟身邊侍寢的丫鬟通房下藥,因此朕無子嗣,二弟也無子嗣。」
徐太後身子搖晃了一下,驚怒交加的瞪著宇文琰。「宇文易……他竟、竟然做這種事!」
宇文琰眸色冰冷。「和你比起來,父皇做的根本不值一提。」
徐太後冷著臉,狠狠瞪著宇文琰。「皇上這是何意?」
宇文琰沒半分激動,他聲音毫無起伏地道︰「朕的母後之死,難道跟你沒有半點干系嗎?」
徐太後听了怒不可遏,「皇上不要想把罪名往哀家頭上扣!不要想拿陳年舊事來誣陷哀家,端敬皇後自己沒有福分,與哀家無關!」
宇文琰泰然注視著她,無視她的怒火,淡淡地道︰「是嗎?!真想不到你會和這件事一點干系都沒有,看來是朕的眼皮子太淺了,不該把此事與你聯想在一塊,不該認為時到今日還能找著證據來指證你。」
如此諷刺的語調更令徐太後勃然大怒。「皇上以為端敬皇後沒死就能一直穩居後位嗎?若是她沒死,你父皇也會為了我而廢了她,為什麼?因為你父皇更需要我徐氏家族的支持,保不定端敬皇後是你父皇下的手……」
「母後,不要說了!」宇文玦沉聲喊道。
如此觸怒皇上于她有何好處?如今她的生死掌握在皇上手里,她怎麼就想不明白?
「你這逆子才給哀家閉嘴!」徐太後顫抖著指著宇文玦鼻子罵道︰「哀家會落到這地步都是你造成的,你是哀家的親生兒子嗎?哀家生你有何用?今日你毀了哀家,哀家也要毀了你!咱們母子一塊去阿鼻地獄!」
隋岳山見她兩眼噴出戾氣,一副幾欲弒人的瘋狂模樣,忍不住重重地道︰「太後請自重!」
「自重什麼?」徐太後冰冷無情地說道︰「如今咱們死到臨頭了,總該讓這逆子知道他是誰的兒子,他當要明了你為他做的一切,你也才能死而瞑目不是嗎?」
宇文玦的腦子轟然炸開,視線在隋岳山和徐太後之間來回,心底生出了一股寒意。「母後是何意?」
徐太後看著宇文玦,眼神讓人不寒而栗。「听好了,逆子,你是隋侯的兒子,不是你父皇的兒子。」
御書房里瞬間炸開了鍋,徐太後連聲笑了起來。「此刻感覺如何?是否覺得手足情深十分可笑?你跟皇上根本不是手足,又何來情義?」
「父親!這是真的嗎?」隋雨莫驚疑不定,他母親說過懷疑他父親對太後有特殊情愫,萬萬想不到確有其事!
慕容悠這才明白自己為何總是覺得隋雨莫和宇文玦的面貌相像了,原來他們才是兄弟,同父異母的兄弟。
「我……不是父皇的兒子?」宇文玦心神劇震,方寸大亂。
徐太後冷冷道︰「當年哀家和先帝到邊關慰勞勞苦功高的隋家軍,先帝醉倒在帳中,當時夜深人靜,哀家水土不服覺得身子不適,便獨自到草原散步透氣,喝醉的隋侯尾隨著哀家,哀家發現他時,他說當地常有流寇出沒,要保護哀家,哀家便讓他跟著,沒想到他卻藉著酒意玷污了哀家,回宮之後哀家發現有了身孕,那個孩子便是你這逆子。」
丑陋往事被揭開,隋岳山羞愧得抬不起頭來。
年輕時的太後嬌俏美麗,他一直愛慕著她,那晚他是真的想暗中保護她,沒想到與之漫步在月色下,她是如此迷人嬌媚,被石塊絆倒了跌在他身上,柔軟的身子就在懷里,迷蒙的鳳目在他眼前眨動,他才一時把持不住鑄下了大錯。
可是他也付出了代價,因為這個把柄,他一直任由她予取予求,當她說要讓他們的兒子做皇帝時,他也鬼迷心竅的與她結盟,犯下了謀逆大罪。
「皇兄……恕臣弟無顏再待下去,臣弟得告退了,日後再向皇兄請罪……」
不等宇文琰回答,宇文玦便蒼白著臉、跌跌撞撞的出了御書房。
看著他那失神的身影,慕容悠實在擔心他,受到如此之大的打擊,不會想不開去尋短吧?
再看徐太後,給了兒子致命的一擊卻露出了令人難以了解的勝利冷笑,她想到了她慕容家的娘和隋夫人,以及前生那總是寵溺著她的額娘,這徐太後實在不配為人母,只因為兒子不順從她的意思便要毀了他,她一輩子也沒法苟同這個女人。
「如此你滿意了嗎?」宇文琰依然是維持純然平靜的狀態。
徐太後傲然道︰「廢話休說,要給哀家毒酒一杯或是白綾一條,皇上就干脆點給個痛快,今日既然落入了皇上的手里,哀家也不會苦苦求情。」
「你與朕之間從來就沒有母子之情的存在,要如何求?」宇文琰用沉靜的目光看著徐太後。
徐太後哼了一聲,不想做任何評論。
宇文琰緩緩地說下去,「不過,二弟對你有情,所以替你求了情。」
那一夜,他在這里收到了兩張密函,其中一張便是出于宇文玦之手,因此他布下了天羅地網將叛軍一網打盡。
「你說……什麼?」徐太後目光一顫,臉色稍稍有些發白。
宇文琰眼里驟然閃過一絲冰冷銳色。「二弟一求朕為你保留顏面,私下審問你,二求朕饒你一死。」
徐太後當下失神了。
宇文琰恢復了神色平和,淡淡揚聲,「來人,送太後回慈寧宮,傳朕的旨意,太後潛心禮佛,從今爾後不問世事,關閉慈寧宮宮門,日常用度一如既往,任何人不得打擾,違者斬。」
慕容悠看著徐太後臉色發白的被兩名太監「送」了出去,她的雙眸十分黯淡,整個人有氣無力像被抽干了似的,如此驕傲的一個人,神色竟然有些淒惘。
唉,世間沒有後悔藥,她如此無情的對待兒子,兒子卻處處為她著想,她心中可有悔意?
驀然之間,她身子一晃,宇文琰眼明手快的起身扶住了她,隋岳山和隋雨莫也是一陣緊張。
「怎麼了?」宇文琰模模她的額頭,沒有發燒。
慕容悠擰著眉。「沒什麼,只是有些暈,可能是馬車坐了太久。」
宇文琰蹙著眉,將她摁進御椅里。「坐下。」
慕容悠有些慌亂。「這怎麼可以?臣妾怎麼可以坐在這里……」這是天子才可以坐的椅子。
「朕說可以就可以。」他親自倒了茶給她。「喝點茶會好些。」
一下馬車也沒稍事休息便到這里來,慕容悠也確實渴了,她便不客氣地接過茶來。「多謝皇上……」
還沒講完,僅僅只是聞到茶葉味,她便捂著胸口干嘔起來,且嘔得驚天動地,模樣十分痛苦。
隋雨莫看得心驚膽跳。「皇上,娘娘是否在離宮染了什麼惡疾?那里尸首眾多,恐是衛生有什麼不周全的地方。」
宇文琰一凜,向外頭喊道︰「尚德海!傳太醫!」
他干脆把她抱進里頭的暖閣讓她躺下,至于重犯隋岳山,外頭那麼多禁軍守著,還有奉榮在,他插翅也難飛。
太醫很快到了,來的是安太醫,尚德海領人進來,他提著藥箱先行請安。「微臣參見……」
宇文琰抬手打斷他。「免禮,快給皇後看看!」
「是、是!」安太醫一番仔細的診脈,忽然眉開眼笑地道︰「恭喜皇上!抱喜娘娘!娘娘有喜了,懷了兩個月的身孕!」
「當真?」饒是宇文琰再鎮定,此刻言語間的驚喜之意也是難以抑制。
「皇上放心,微臣反復診了幾回,不會有錯。」
慕容悠猶如身在夢中,她撫著自己肚子,有著喜悅,也有著一點酸楚,一時感傷,眼中突然泌出了模糊的淚光。
阿瑪、額娘,女兒要做娘了,玥兒要做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