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戎面容冰寒,那微微勾起嘴角的動作,又讓氣氛更顯冷冽。
竟然是威名遠播、戰功赫赫,早年為燕朝平定北域,連他這個秦王都知道的掃北王梁越?有趣,真是有趣極了!一代忠貞的武將,終究是敵不了財利的誘惑和被軟禁在封地的怨氣,做出了敗壞法度的勾當,當皇甫仁知道時,不知會做何感想?他還會認為當時前朝老臣
想擁梁越為王,他未立即將梁越問斬是心存一絲善念之事嗎?還會認為梁越該當對他感激涕零,從此忠誠嗎?
想到這里,他頓時心情大好,面上寒意一斂,難得好心的道︰「放心吧,你女兒不在本官手里,本官只是嚇唬你罷了,一會兒毒發了,你便可以安心上路了。」
黑衣人霎時變了臉色,若是事後讓組織查到是他泄露了機密,那麼他的家人一樣活不了。
「爺怎麼知道這人有個女兒?」寄芙好奇地問。
皇甫戎輕蔑地掃了黑衣人一眼。「看他腰際的荷包繡工拙劣,一看便知是孩子的手法,我才因此推敲他有個剛在學繡活的女兒。」
寄芙正想贊幾句爺果真英明睿智讓他高興高興,不想卻見到那黑衣人悄悄地伸出右手,手里似乎握著什麼,而他的眼光也有抹視死如歸的狠勁,她因為太過焦急,一時忘了要改稱呼,放聲驚喊,「王爺!」隨即奔過去撲在皇甫戎身上,肩上挨了那暗器。
同時,黑衣人也因為用盡全身力氣射出暗器,令毒素游走血脈而在瞬間氣絕身亡。
「該死!」皇甫戎抱住了身子軟如柳絮的寄芙,她的小臉在頃刻間白如紙張,他心中又是不舍又是感動又是焦急,心底柔情一片,卻口不對心地罵道︰「你瘋魔了嗎,為什麼要奔過來?!傻丫頭,你這個傻丫頭!」
寄芙虛弱一笑,反過來安慰道︰「沒事……奴婢沒事……只要取出暗器就行了……」
他看著血不斷地從她縴細的肩頭滲出,他的心緊緊的揪到了胸口,嘴里卻是不留情地再罵道︰「誰不知道取出暗器便行,難不成你能醫自己嗎?」
她垂下眼眸,聲音幾不可聞地道︰「醫者不自醫,奴婢不能醫自己,所以王爺得請一個大夫過來,奴婢的醫箱里有上好的止疼藥和解毒丹,就算暗器上抹了毒也不怕……」說到這里,她已臉色發青,身子僵硬。
皇甫戎深吸了一口氣,緊緊將她抱在懷里。「你閉嘴,爺自己會看著辦,不許再說話了。」
「是的,爺。」寄芙安心地閉上了眼。
她听到皇甫戎吼著石硯、石墨,失去意識之前她還在想,能夠這般理直氣壯的躺在他懷里,受點傷不算什麼,很值得。
正所謂計劃趕不上變化,到最後延遲進江北,反而是因為寄芙的傷,皇甫戎堅持等她傷好一半才走,深怕她病弱會遭時疫感染,無論她再三表示沒關系,他還是很堅持,不過他的堅持確實只單純為了她的身子著想,因為他真的很擔心她,並非還有其它拖延時間擴大疫情的目的摻合在其中。
她不知道暗器取出之後,她發熱昏迷了一天一夜,她滿口的囈語,喊姊姊又喊磊哥哥,直說要回百草堂,講的全是他听不懂的話,大夫在她昏迷時又來看了一次,說她一定得靜養幾日,否則可能喪命,因此他才堅持不動身。
寄芙的傷口在第四日結痂了,皇甫戎這才肯啟程,這也多虧了孟太醫準備的那些良藥,否則那暗器抹了毒,不可能那麼快好。
饒是動身了,但身為欽差的皇甫戎本該下令一路飛奔至臨南才是,他卻讓車夫慢悠悠的往目的地前進,著實令眾人不解,只得解釋為王爺這是憐香惜玉,怕把初愈的寄芙顛散了才如此,也幸好道上人煙越來越少,趕起路來也不辛苦便是。
寄芙原先對時疫還一無所知,但是當他們進入標寫著「臨南縣」的界石之後,終于明白何大山等人為何要逃難了。
臨南最繁華的城鎮幾乎成了空城,也不知道人都到哪里去了,街上所有商家都大門緊閉,無從得知里頭究竟是有人還是沒人。
皇甫戎做了決定。「先到行轅!」
「是啊是啊,大伙趕路也累了,先到行轅吃頓熱騰騰的飯菜,睡個好覺再想對策也不遲。」石硯很是贊同,因他快累癱了。
這一路上奔波得他骨頭都快散了,他與石墨雖是身分低微的小廝,但服侍的主子爺是親王,日子過得比起一般下人算得上是養尊處優,主子爺去打仗時,他們也是在府里候著,從沒離開過京城,這回是他們第一次出遠門,且不是游山玩水,除了累,還是累,現在他只想躺下。
五色暗衛服從于皇甫戎,自然沒有異議。
「奴婢覺得應該先去看看哪兒有病人……」寄芙覺得委實奇怪,就算疫情嚴重,也不可能連個人都沒有,難道……她想到了一種可能,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皇甫戎當然也想到了,沒有人,自然是死光了,他蹙著眉道︰「你說不能見死不救,現在連個人都沒看見,你也要多管閑事嗎?」
他總覺得自己不能堂堂正正的面對她,前幾日,她問他是否寫信給皇上告知叛臣是掃北王梁越一事,他竟回答不出來,她很訝異的追問為何沒說,他最後是有些惱羞成怒的說他自有打算,她只是一個奴婢,不必管。
畢竟她問得越多,便越有可能知道他另有所圖,若知道他在設法延遲賑災,她肯定會非常震驚,她會重新看待他這個人,會對他的前世獵戶說法起疑心,她是大燕人,自幼在這塊土地長大,又怎麼能接受他正在做搗毀大燕之事?
然而他話才出口便懊惱了,他絕沒有把她當奴婢看待,他不過是不想她再追問,為了堵她的嘴,他才會那麼說。
當時的她是愣了一下,但什麼也沒說便默默轉身離開了,他想她一定很受傷。
而此刻,她默然不語的神情又讓他想起那個時候,自己說的話是不是又在提醒她為人奴婢的身分了?
皇甫戎清了清喉嚨,試圖解釋道︰「我是說,與其無頭蒼蠅似的找,不如先去行轅,行轅里總會有人,在那里打听消息才能事半功倍。」
寄芙忙曲膝行了個歉禮。「爺說的是,是奴婢心急,思慮不周全了。」
他在心里直嘆氣,她這是在拉開與他的距離是吧?從那天後,她便謹守為人奴婢的本分,這讓他郁悶得快瘋了。
這個硬心腸的丫頭,她當真要這樣跟他鬧嗎?他不過是說錯一句話,她便收回所有的關心,還讓他無從對她發脾氣,無從要求她再好好地關注他。
罷了,誰讓提醒她是奴婢的人是他,如今她听話的做回奴婢,不再關心他,不再與他說笑,也是他應得的報應。
一行人先到了府衙,怎料府衙大門緊閉,任石硯拍打了門板老半天也無人相應,于是一行人轉而到了距離府衙不遠的行轅,石硯與石墨到處察看,這偌大的行轅分為西廳、東廳、上廳、別廳,卻是無一廳有人在,像是十天半個月無人居住了。
照理,行轅除了朝廷欽差和地方官員會來留住食宿外,還掌管著政令傳達和軍隊運輸,不可能一個人都沒有。
「爺,不對勁。」青龍說道。
皇甫戎知道他若再視若無睹,五色暗衛也會對他起疑,便下令他們分頭探查,若得蛛絲馬跡,再行回報。
行轅既然無人,石硯、石墨自然是要擔起收拾房間讓主子休息的活兒,還要設法弄出一頓飯菜來,雖然寄芙才是婢女,但他們心里都明鏡似的,寄芙在主子心中可不是婢女,他們哪敢使喚她。
石硯、石墨在收拾房間時,寄芙也說要收拾自己住的房間,便背著她的小包袱和醫箱去了旁邊的耳房。
皇甫戎看著她的身影,忽然有些煩躁不耐。
失去她的關注原來是如此難受的事,明明他心里就沒當她是奴婢,她是真的不知道嗎,怎麼可以為了一句話就讓他堵心至今?該死的,這丫頭,是要他先放軟求和嗎?
就在他糾結之際,又見到寄芙背了醫箱出了耳房,她頭也不回的往長廊那頭疾走,那方向是行轅的大門,讓他不由得疑惑,她這是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