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女對我笑 第四章

獨特動人的嗓音透過音響,回蕩在韓洛近百坪的樓中樓寓所里。

挑高加上落地窗的設計,以及得天獨厚的斜頂玻璃天窗,把陽光引得一室金光閃耀。

「這是誰唱的?」羅葵葵對這陌生聲音的主人很感興趣,在華藝國際音樂里,沒有這樣出色的嗓音。

她是華藝國際音樂的執行副總,唱片公司是她父親的事業,羅家還擁有六個頻道的「珍珠電視台」,目前正在投資興建可容納五萬人的演唱會館,在娛樂圈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誰唱的不重要。」韓洛在水晶煙灰缸里彈了彈煙灰,淡淡的回答,「好的聲音想跟好的朋友分享罷了,我沒有要讓她曝光的意思。」

嚴婉臣唱得很好,真的很好,身為音樂人,如果讓她的聲音就此埋沒,會是一種遺憾。

只是單純如一張白紙的她,怎麼看都不像一個會有企圖心的藝人,他不想改變她平靜的生活,因為他知道成名會讓一個人付出多大的代價。

「我了解。」羅葵葵唇邊浮上一個善解人意的微笑。

她很高興韓洛把她歸到「好的朋友」中,她是他唯一願意分享好聲音的朋友,這一點點的特殊已經足夠讓她雀躍及安慰了。

很奇怪,她是個有固定男友的女人,而且已經和男友交往三年、論及婚嫁了,然而,她的心里卻始終有個角落是留給韓洛的。

他們是大學時代的同學,她和韓洛當時的女朋友單采樂是閨中密友,三個人都加入了熱音社,和那群同是瘋狂中人的團友們每逢大考過後就全省走透透的去瘋去玩。

她暗戀韓洛,以一個守護天使的姿態,她希望他幸福,和單采樂有情人終成眷屬,而她也接受了別的男人的追求,變成別人的女朋友。

直到單采樂離開韓洛的生命,她以為自己可以安慰他受創的感情,可是兩年了,她始終無法走進他的心,依然扮演著守護天使的角色,在工作上緊密的和他結合在一起,以及當他的好朋友,只有這樣而已。

「楊智富昨天來找我,他說你批評他的愛將程依容歌聲很差,上不了台面,也絕出不了唱片。」

想到昨天楊智富咬牙切齒向她告狀的樣子,她有點擔心楊智富會靠他的人脈對韓洛搞小動作,她得快點排解他們的糾紛才行。

韓洛沉下了眉峰。「有問題嗎?」

「這麼說來,你是真的這麼跟他說了?」羅葵葵紅唇莞爾一笑。「看在我的份上,再給程依容一些時間,我知道她歌藝不好,所以才更需要接受你的磨練,況且她跟華藝唱片有合約,我們也不能不替她出唱片。」

她的男友鄭煒翰是偶像劇的當紅制作人,也是一手捧紅程依容的制作人。

「珍珠戲劇台」即將推出的偶像劇初夏之戀是鄭煒翰的最新力作,女主角程依容在戲里要大展歌喉,楊智富希望藉此機會讓程依容出唱片,鄭煒翰很贊成,因此找了華藝國際唱片合作。

可是誰也沒想到,人長得漂亮、講話也字正腔圓的程依容唱起歌來卻荒腔走板,跌破所有人的眼鏡。

其實,在得知程依容根本不適合當歌手之後,她就已經說服鄭煒翰放棄,而他也同意了她專業的判斷,現在只有楊智富一個人不肯死心,還在做垂死掙扎,礙于合約和華藝國際唱片公司的形象,她也只有勸韓洛再忍耐了。

「這是你的意思嗎?」韓洛捻熄了手上的煙,他交疊雙腿,雙手置于沙發的背頂上,懶懶的問。

她對他微微一笑。「對。」

一直以來,韓洛都看在過去的情誼上買她的帳,相信這次也不例外。

「我再忍耐程依容一段時間。」韓洛用下不為例的口吻說,「轉告她,勤能補拙,如果她要一再自恃戲劇小天後的身段,不肯好好改正自己的話,就叫她另請高明,我無福消受她的與眾不同。」

「知道了。」羅葵葵神清氣爽的一笑,轉了個話題問道,「佩均的事處理得怎麼樣了?需不需要我幫忙?」

報上每天都轟轟烈烈的報導周刊記者追撞韓洛坐車事件,如果事情再不早點落幕,對韓洛的形象有一定的影響。

「她堅持不肯控告周刊的人,只要對方賠醫藥費。」

「不愧是跟了你多年的貼身助理,處理得很好、很成熟。」羅葵葵嘉許地說,「娛樂圈沒有永遠的敵人,尤其是和媒體結下恩怨對你更沒有好處。」

韓洛白了她一眼。「你果然是站在她那邊。」

他身邊的這兩個女人,似乎經常心有靈犀一點通,而她們統稱的說法都是——為了你好。

「我們都是為了你好。」羅葵葵笑睇著韓洛。「哇,帥哥,我現在才發現,你的新發型很自然、很好看耶,在哪剪的?」

「錄音室巷口的百老匯發型屋。」不知道怎麼搞的,韓洛月兌口而出,「七號設計師,她手藝不錯。」

「這樣啊……」羅葵葵模模自己的中長發,因為沒空保養的關系,發質有點干。「夏天太熱了,我想把頭發剪短一點,短發也比較有女強人的感覺……哦,對了,采樂有寫信來,她也把長發給剪短了。」

韓洛表情沒變,不置可否的嗯了聲,依舊維持懶洋洋的姿態,讓人無從猜測他是想听還是不想听。

「她說加州現在很熱,她上禮拜才剛剪了短發,現在很優閑,就是做個單純的家庭主婦,老公對她很好,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快點生個寶寶當媽媽……」

「餓了。」不等羅葵葵說完,韓洛驀然起身,伸伸懶腰,淡淡的說,「我要去小義大利炒盤面吃,要走的時候,你自己帶上門。」

羅葵葵凝視著他挺得筆直的腰桿和若無其事的背影,唉,她知道,他的心情又不好了。

婉臣牽著伍小婉走出公寓大門,有人在對她猛按喇叭。

她看到章力在他的吉普車里對她笑得露出一口健康的白牙,她淺淺微笑,伍小婉則已經失控的沖向吉普車猛搖尾巴了。

「伍、小、婉——」婉臣又好氣又好笑的追上她那雙月兌韁的野狗,每次章力都會帶好吃的東西給伍小婉吃,搞得它現在看到章力就好像看到衣食父母。

「上車吧。」章力降下車窗,看到她一身清爽的白T恤和水紅色褶裙,感覺暑氣全消。

婉臣抱起伍小婉上車。「到前面不遠的百視達。」

煞車放掉前,章力在她氣色紅潤的臉蛋上兜了一圈。「听伯父說,前幾天你住院吊點滴,病得很嚴重,你是怎麼搞得,都沒有好好照顧自己嗎?」

「我已經沒事了。」婉臣舉起細瘦的手臂,比了個健康寶寶的動作。

她就知道她父親會把她的小靶冒夸大其辭,她大哥說,為了這件事,父親還特地把大哥召到辦公室去訓誡了三十分鐘,真是委屈他了。

「要不要拿些補品給你吃?」章力的視線快速在她身上兜了一圈,踩了油門前進。「看你瘦得渾身上下沒幾兩肉,風一吹就會倒。」

婉臣淺笑吟吟的說︰「你已經常買補品給我吃了啊,不需要再另外買了。」

章力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他幾時買過補品給她吃啦?

婉臣噗哧一笑。「巧克力就是我的補品,跟卜派吃波菜就會強壯一樣。」

章力伸手揉亂她的頭發,笑罵道︰「人小表大,居然敢要我?我是——」

「章力行銷公司的老板,人稱行銷悍將。」婉臣滑溜地接口,嬌顏笑吟吟的,就連懷里的伍小婉看起來也很像在笑。

「居然敢學我講話?」章力性格的唇角進著笑意,拿她沒轍的搖搖頭,百視達到了,他踩下煞車。「小婉在車上就好,快進去吧,我等你。」

「是,老板!」

婉臣輕快的下了車,翩然的身影在看到從自動門走出來的韓洛後怔了一怔,眼瞳隨之綻亮。

今晚他沒有戴墨鏡,但頸上的銀項鏈,以及他一身黑色襯衫和黑色長褲的裝束,讓他看起來有幾分野性。

看到她之後,韓洛的表情也有一閃而過的錯愕,只是瞬間的,他很快就恢復了正常,不像她,暈陶陶的,心里有股微妙的感覺在泛開。

兩人在大門前停住,韓洛先對她頷首。「來還影片?」

婉臣點了點頭,澄澈的眼珠定定的停在他臉上。「你也是?」她的臉隨即染紅了。

「那麼——」他的視線掃過在車上虎視眈眈盯著他們的章力。「再見。」

「再見。」婉臣有種想嘆息的感覺。

目送他離去,她驟然失去挑片的興致,只匆匆的還了片子就上車。

「剛剛那個男人是韓洛吧?」章力在婉臣一上車就挑著一邊濃眉問。

婉臣又是一愣。「哥認得他?」

「別忘了我是章力行銷公司的老板,人稱行銷悍將,無所不知。」章力哼了哼。「你還是離他遠一點好,他的緋聞很多,惹上那種搞音樂的男人,你是自找罪受的。」

罷剛看她看著韓洛的樣子,分明是小女生情竇初開了,害他亂不是滋味的,這丫頭就從沒用那種含情脈脈又依依不舍的眼光看過他。

「哥想太多了。」婉臣倉卒的避開章力的目光,察覺到自己耳根子的燒燙。「他只是發型屋的客人而已。」

其實,在她心中,韓洛已經不只是客人了,她有點在意他,甚至在意他看到她從章力的車下去,會不會誤會她和章力?

如果他誤會了……

哦!老天,她在想什麼?

對她來說,韓洛是個遙不可及的人物,他們根本不會有交集,就算他認為她和章力是一對又如何呢?

現在她想這些算是在作白日夢,她得快點打消對他的在意才行。

第N次,韓洛一聲不響的踱出錄音室。

程依容又楚楚可憐的在錄音問里掉淚了,就在大家為她掬一把同情之淚卻又愛莫能助時,韓洛已經端著一盤他親手烹調的義大利面,從小義大利餐廳的廚房走到用餐區。

羅葵葵在他還未坐下之前推門而入,摩登時尚的她,擁有修長如模特兒般的身材,只要稍微妝扮一下就很亮麗動人。

「佩均通知我的。」羅葵葵一坐下,不等韓洛開口就先說明自己會適時出現的原因。

「你說什麼都沒用,我不會再忍耐那個音痴了。」韓洛卷著面條往嘴里送,語氣很平淡,詞意卻充滿了火藥味。

「我知道。」羅葵葵微微一笑,慶幸自己今天不是來說服他再接受程依容的,她吩咐前來的服務生道︰「給我一杯Espresso。」

韓洛看了似乎胸有成竹的她一眼,很清楚她的個性絕沒那麼容易放棄,應該還有下文,因此他沒開口,靜默的吃著面,等她自己說。

夜晚十點多了,租到想看的片子之後,韓洛信步走到隔壁的冰店門口,看到琳瑯滿目的冰品,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

「一個綠茶冰。」他對老板娘吩咐。

正要坐下,忽然汪的一聲,他朝狗叫聲的方向看過去,看到一張笑得很局促的小臉,懷里抱著狗,雙頰還浮著紅暈。

「來吃冰啊?」婉臣因為連續兩天的巧遇而感到不可思議,好像她是專程坐在這里等著他進來似的。

她發誓絕沒想到他會來吃冰,她只是昨天沒租片子,剛才租好了卻又想吃冰而已。

韓洛忽略掉她的局促與忐忑,若無其事的走到她旁邊坐下。

他想到中午羅葵葵的下文。

她希望由嚴婉臣代替程依容,出版初夏之戀的電視原聲帶。

羅葵葵保證,她不會讓嚴婉臣曝光,不會影響她原來的生活,如果專輯賣得好,除了六位數字的新人酬勞外,還會視銷售量付給她與程依容同樣的版稅。

他沒有答應羅葵葵,也沒有否決她的提議。

就一個音樂制作人的立場,嚴婉臣有著不可多得的好音質。

但是,就一個朋友的立場,他知道盡避只是幕後代唱,也免不了要面對未知的風雨。

他看到她擱在桌上的DVD——星銀島。

他手上也拿著同樣的一片,婉臣隨著他的視線看到了,情不自禁,露出了會心一笑。

她毫無矯飾的笑容牽動了他的心,他黑眸灼灼的看著她。

「你願不願意,到我住的地方一起看星銀島?」

創作藝術家的住所果然非一般人可以想像的,婉臣站在潔淨的大廳里幾乎無法動彈,她太震撼了。

斜頂玻璃天窗引進一室的星光燦爛,婉臣站在客廳中央,身子一動也不動的,只是眨動著睫毛,忘了自己是來這里看影片而非做觀星之旅的。

「喝果汁可以嗎?」

韓洛的聲音將她從迷離的浩瀚星空中喚回。

她羞赧的看著他從吧台後端著果汁走出來,伍小婉因為陌生的環境而不敢使壞,乖乖地趴在沙發一角休息。

「謝謝。」她接過他手中的果汁,在他踅身去開啟影牒機的時候,她隨意的走走看看,走到連接露台的落地玻璃窗,她忽然驚呼一聲。

「怎麼了?!」韓洛飛奔到她身旁,看到她清澈的眸子瞠圓了,目標是露台上一整片枯萎的花草。

「怎麼會這樣?」婉臣震驚無比。

韓洛微感失笑,還以為發生什麼命案了,沒想到只是看到了枯萎的花草而已。

「沒時間整理,也沒有興趣。」他淡淡的說,唇邊卻忍不住因她的反應過大而泛開莞爾的笑意。

那些花草是當初為他設計房子的設計師栽種的,自從他搬進來之後,沒有多加照顧,花草生長的情況每況愈下,一直到現在,它們已全部赴黃泉了。

「太可憐了……」婉臣為干枯的花草感到心疼。「如果可以的話,你在家的時候,我可以來這里種花嗎?」

「你要過來種花?」他沒想到她會提出這種要求。

「嗯!」婉臣絲毫沒感覺到自己的要求有何不妥,她恬靜微笑的道︰「我喜歡花草,生平最大的志願就是買塊地種花,最好發型屋就建在花園的後面,讓客人可以一邊剪頭發,一邊欣賞花卉,在等候的客人也可以在花園里喝茶等候,沒有客人的時候我就以種花為樂,這樣就太完美了。」

她簡單的心願深深打動了他,腦海浮現出她翩然的身影在發型屋里忙碌的模樣,還有她穿著工作圍裙、專心栽植花草的模樣……

「把你的手機號碼給我。」他注視著她描述夢想時發光的臉龐。「我在家的時候打給你,你再過來種花。」

听到他給予的答覆,婉臣的眼瞳閃出笑意,由衷為即將到來的挑戰感到興奮。

要讓整片陽台起死回生耶,她一定不會辜負他讓她嘗試的美意,在秋天來臨之前,她一定要讓陽台欣欣向榮!

影片結束之後,韓洛將崁燈打開,看到曲膝坐在沙發上的婉臣感動的鼻頭紅紅,他把面紙盒遞給她,自行走到吧台後沖了一壺熱茶走出來。

「有這麼感人嗎?」或許是男女有別吧,他覺得影片還算滿精采的,但感動到哭……也太夸張了吧?

曾經有個小女人也跟她一樣,易感、敏銳且縴細,常會為一件小事感動落淚,她是他生命的全部,最後卻走出了他的世界……

婉臣吸吸鼻子,羞赧地一笑。「我喜歡這樣的故事。」

真丟臉,第一次在人家家里看電影就哭,他以後會不會不敢讓她來了啊?

在這里看電影的感覺真好,超大的平面電視,立體環繞音響,靜謐的空間,完全是頂級私人電影院的享受。

「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見。」他倒了杯熱茶給她,緩聲開口。

「好。」婉臣接過茶杯啜了一口,不是她最愛的綠茶,但這紅茶的味道也很好,完全沒有澀味。

他看著她無邪的神情。「你願不願意當……」他頓了頓。「幕後的聲音?」

看她剛才感動落淚,這樣易感的她,一定能將他創作歌曲中的意境詮釋出來的。

「幕後的聲音?」婉臣不懂地蹙著秀致的眉心。

韓洛筒單的解釋了程依容的情況及羅葵葵的提議,他的話讓婉臣的呼吸急促了起來,這是一件在她二十三年的生命中,從沒發生過的冒險。

「你希望我答應嗎?」她雙手捧著茶杯,心怦怦的跳,因為他就坐在她身邊,害她胸口莫名的發熱。

如果她接受的話,這麼一來,不就可以常常見到他了?

「以一個音樂制作人的立場,我希望。」關于這件事的兩面,他已經反覆想過無數次了。「以一個朋友的立場,我不希望,因為你的生活或多或少會因此而有改變。」

「你剛剛說,我不會曝光?」

這樣的話,家里人就不致構成她的壓力,只要她不告訴他們就行了,他們也不會知道她做了這件驚人的事,她有什麼好怕的?

韓洛點了點頭。「不會。」

「我的制作人是你?」她再問。

她希望能夠常常看到他,兩人之間不僅止于偶遇,還可以在錄音室里光明正大的和他一起工作,當他回家,她還可以來替他種花……

這樣美好的未來藍圖,讓她心動了。

「對,我是你的制作人。」他的視線在她臉上徘徊了一會,然後別開眼,喝他的紅茶。

罷才看著她的剎那,那純淨秀麗的面孔,有一瞬間,讓他想收回自己的話,不忍心將她推入「火坑」。

「那麼,我願意……」婉臣的嘴角揚起微笑。「願意當幕後的聲音。」

听到她的答案,他不由得抬頭看向她。

在一室的星光中,看到她正迷人的對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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