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的新娘 第三章

避祈羽舒服的在充滿暖氣的房間里醒來,她眨眨眼,腦袋瓜子一下子就清醒了。

她的頭腦構造遺傳自兩位偉大的科學家,要混沌不明很難,就像此刻她眼楮的視線透過未拉上的落地窗簾,看到他坐在多霧的露台外吃早餐,馬上就猜到他若不是失眠就是為了不吵醒她。

沒錯,聶少龍是失眠了。

他啜了口涼掉的咖啡。

在倫敦這麼美麗的地方和一個陌生少女一起過夜,但卻和一夜八竿子打不上邊……

「哈,早安!」

聶少龍轉頭,看到落地窗門被拉開一條縫,她圍著被子站在門邊,杏眼晶晶亮亮的,不過栗發亂糟糟的,看起來很嬌慵。

「銀行還沒開門。」他忍不住調侃她,誰叫她開口閉口只會談保險箱。

「我知道。」她笑了,英格蘭銀行十點才開門,現在才九點多,她還有充裕的時間好好吃一客英式早餐。「看樣子你已經吃好了,那我可以去餐廳吃早餐嗎?」

久聞五星級飯店的自助式早餐應有盡有,她好期待有什麼好吃的,若能帶些東西回去給外公吃就更好了。

「恐怕不行。」他站了起來。「我的家人都住在這間酒店里,我不想他們看到妳。」

「這樣啊,真可惜……」美夢泡湯了,看來她和五星級早餐無緣。

看到她失望的表情,他忍不住說道︰「這樣好了,我叫服務生每種餐點都拿一些送上來。」

她馬上笑得很燦爛,「謝謝啦!我先去刷牙洗臉。」

看到她輕快的甩掉被子,蹦蹦跳跳的跳進浴室里,他的嘴角揚起了微笑,很糟的心情忽然變好了。

奇怪,他在高興些什麼?

因為看到她開心,所以他打從心里微笑嗎?

他的情緒被一個萍水相逢的少女牽著走,這表示什麼?表示他有點在意她嗎?

他搖搖頭,感覺從昨天到今天,一切都不真實。

他打電話吩咐酒店派給他的私人男管家,要男管家準備早餐,並且不必到他房間打掃。

總裁的小叔非常好吃這件事,會不會已經在安氏全球酒店傳開了?

不說昨晚,單是今天早上,他就叫了一份早餐給自己,剛剛又加點了一份「什麼都來一點」的綜合早餐,沒人會起疑心才奇怪。

「我覺得這里的洗面女乃好香哦。」

避祈羽從浴室走出來,一臉的神清氣爽。

她已經換上了昨天穿的男裝,還沒戴上假發的她,依然顯得甜美無比。

「妳可以帶走。」正好他覺得洗面女乃太香,他用不習慣。

「謝啦!」她笑著對他揚揚手,手里赫然拿著那條洗面女乃,像是算準了他會大方給她。

他霎時有種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的感覺。

她真的常出他意表。

她沖著出神的他一笑,「你還沒換衣服耶,我來替你挑衣服好嗎?算是報答你給我洗面女乃。」

不等他同意,她興匆匆的走到衣櫥前,拉開衣櫥,先是由衷的贊嘆一聲。

「天哪!你的衣服好多哦!」她修長的手指畫過一排整齊的襯衫。「而且看起來都好高級。」

嗯哼,這個人好象挺有錢的,應該不會跟她計較保險箱里的東西,到時若她要七三分帳,她七他三,他不會太反對吧?

要是不行,六四分帳也可以,她六他四,要是他堅持五五分帳的話,那就太損他有錢人的氣概了,她到時一定要提醒他這一點。

「妳們女孩子的衣服應該更多吧?」他想象著她穿少女裝的模樣,一定很好看,白色套頭毛衣和紅格子短裙,俏麗活潑。

「我衣服很少耶。」她笑了笑,取下一件呢絨料外套和同款長褲,替他搭了件酒紅色的V領線衫。「這樣穿會有濃濃的英倫風哦,很適合你。」

他的外型很俊帥,穿上稍微正式的西裝便會讓他更搶眼。

而且對他好一點,開了保險箱之後,他會不好意思跟她搶東西,男人都是愛面子的,尤其是東方男人。

他不置可否的取走衣服去浴室的衣架間換,看著鏡中的自己,好象真的挺有英倫風的,她的眼光不錯。

「妳在這里等一下,我叫妳妳才出來。」

他將門留了一條小縫,幸好他的房間就在電梯旁,否則從房間走到電梯,長長的走廊不知道會遇到誰。

「為什麼要這樣偷偷模模的?」她揚起了眼睫,不解的問,就算他的家人也住在這間飯店,但——「難道你家人都不準你交朋友?」

他很難對她解釋,他有個希望他們兄弟四人全都年紀輕輕就結婚的爺爺,如果他們看到他和女人過夜,一定不會認為只是朋友。

「妳不必知道這麼多。」他看準了一個無人的時機。「妳馬上沖過去按電梯……」

他還沒說完,她已經靈巧的閃過去了,動作快得像在飛。

他連忙關上房門,這時對門開了,一個戴著呢絨帽的可愛小紳士跳著出房門,一眼就看到他。

「小叔叔!」聶權赫大聲的跟他打招呼。

「小赫,你看到你小叔叔了嗎?」聶少獅的聲音隨即從房里傳來。「叫他不要走開,爸爸有話要問他。」

同時間,小赫眼睜睜的看著明明就有听見自己老爸在說什麼的小叔叔閃進了電梯里,他來不及發揮心想事成的特異功能留住行徑怪異的小叔叔。

「有個小孩在叫你叔叔。」電梯里,管祈羽看著連連深呼吸的聶少龍,她似笑非笑地說︰「可是你沒響應他,這樣對小孩的教育不好哦。」

他伸手按了停車場的樓層。「改天我會補償他。」

小赫,原諒小叔叔也是情非得已的,小叔叔會買你最崇拜的百獸戰隊給你,心里可千萬不要留下小叔叔不理你的陰影啊!

避祈羽隨意一笑,「他的聲音很可愛。」

每一個孩童都是天使。

「他長得也很可愛,有一半的韓國血統。」談到小赫,他露出一貫寵溺的笑容。「他是我們全家的寶貝,每個人都喜歡他。」

他跟他大嫂安采智一樣,希望將來有個像小赫一樣的孩子,因為老大生出的那只小老鷹就沒那麼可愛了,脾氣超級壞的,每次一使勁啼哭都渾身通紅,一副快飛起來的瘋狂樣子。

她眸光柔柔地看著他。「看來,你很喜歡小孩子啊。」

喜歡孩子的人通常心腸都比較柔軟,這樣的人應該不會跟她搶保險箱的東西才對。

她溫柔的眸光令他的心怦然而跳,幸好停車場到了。

車子駛出了停車場。

聶少龍看到她的眼楮在車里東瞄西瞄,好象在找什麼。

「妳要找什麼?」上路三分鐘之後,他忍不住問她。

她嫣然一笑,「沒什麼,我想找看看有沒有吃的東西。」

通常車里的置物櫃會放些零食才對,除非這不是他的車,那就另當別論。

他匪夷所思的看了她一眼。

距離她吃完那頓豐盛的早餐不過才半個鐘頭之前的事,她的原形是怪獸嗎?不然怎麼胃口這麼大?

他忽然想起「少林足球」最後關鍵的那場戲,趙薇要加入球賽,周星馳叫她回火星去……

他非常嚴肅的又看了她一眼。

她該不會……不是地球人吧?

昨天那麼突兀的冒出來,又一直跟在他身邊,還吃個不停……

「我覺得怪怪的。」她忽然看著前方說。

「我也是。」他認同。

她真的怪怪的。

而他,他明明不該直到現在還跟她廝混在一起,他昨天早就該去報警,將牛皮紙袋交給警方,無端惹了這麼多麻煩,好象在拍電影一樣。

包糟的是,他還關了手機,因為怕家人找他,他無法對他們說明他昨晚為何沒在派對里現身,索性避而不見。

想到那場人為車禍,他頗為不安,他得快點結束這一切現身,否則家里人一定會以為他發生了什麼事。

「我覺得很怪……我們今天恐怕無法如願了。」她有強烈的預感。

他回神,發現兩人在雞同鴨講。

前面就是英格蘭銀行了,但還沒駛近銀行就見煙火連天。

「怎麼回事?」聶少龍降下車窗,詢問一名在維持秩序的警員。

「英格蘭銀行遭人縱火。」警員看著他們倆。「你們要去銀行嗎?今天恐怕無法正常營業。」

避祈羽失望的輕嘆了一聲,果然……

聶少龍與她對看了一眼,決定先離開這區再說.

「這麼巧?我們要去開保險箱,銀行就遭人縱火,這太不尋常了,我們應該去……」

聶少龍報警兩字還沒說出來,他的話就被管祈羽突如其來的問句阻斷。

「你是倫敦人嗎?」她專注的看著他俊帥的臉龐,而且是很近的看。

「不是。」他本能的回答了她天外飛來的問題,接續起自己未竟的話,「妳不覺得事有蹊蹺嗎?會不會是昨天那些黑衣人縱的火……」

「我在倫敦已經住了好久了,對這里很熟,如果你肯負責所有費用的話,我可以免費帶你一游這座美麗又古雅的城市。」她熱心地說。

答應吧、答應吧!那她就可以敲他竹杠一整天了。

他慢慢地盤起了手臂。「小姐,妳的心情會不會太好了點?」

她輕揚起秀眉,笑了一笑。「放輕松吧,現在急也于事無補,明天銀行才會正常營業不是嗎?在那之前,我們還是必須綁在一起。」

他的心忽然一跳。

一整天,他們倆得在一起……其實他還滿高興的。

平常他也不是這麼嚴肅的人,他還是聶家笑容最燦爛的男人,可是事關一條人命,又不知道保險箱里有什麼,這叫他怎麼輕松得起來?

不知道昨天那場車禍有沒有別的目擊證人?

這件事若處理不好,搞不好他會被限制出境哩!雖然憑他爺爺在國際的聲望以及和英女皇有點交情,他絕對不會有事,但他可不想活到二十五歲了,還被家人責備他分不清事情的輕重。

「怎麼樣?考慮好了嗎?」她的杏眼笑咪咪的閃著光。「我帶你去一個很可愛的地方。」

聶少龍挑了挑眉。

很可愛的地方?

懊不會是兒童樂園吧?

科芬園是倫敦第一個露天廣場,周圍全部都是維多利亞式的建築,擁有許多風味餐廳、個性小店和數不清的街頭藝人在表演。

「妳說這里很可愛?」

聶少龍環顧熱鬧的四周,中庭前後有兩個咖啡座,周圍有成排風格特異的商店,地面樓分三區,那有更多的商店,另外還有兩個古集市場,消磨一整天不成問題。

哪里可愛了?明明就很可怕,是個女人才會熱愛的血拼廣場。

「對啊!你不覺得這里感覺很溫暖嗎?」她熱心的向他介紹,「想喝咖啡,往露天咖啡座里一坐就可以了,風味餐廳多樣化,你想吃什麼都行,有幾樣特別好吃的東西,保證你在別處吃不到,我可以幫你點。」

他總覺得她的重點都在吃,不過,她仔細挑選小飾品的模樣又很專注動人,只是她都不買。

小攤販前,有一只白底薔薇花的咖啡杯她看了好久,簡直是愛不釋手,可是最後還是放下,沒買。

她走往下一攤了,反而是他猶豫的又看了那杯子一眼,接著追上她。

「妳不買那個咖啡杯嗎?」

既然這麼喜歡,為什麼不干脆買下,他看過標價,不夠吃一個麥當勞全餐,若他買給她,會很奇怪吧?

她拿起攤販上賣的小盆栽嗅聞了一下,笑笑地說︰「喜歡的東西太多了,不可能全部買下,看看就好。」

他盯著她嗅花的沉醉模樣。

好節省的邏輯,一般的少女不可能這麼想吧?

他總覺得自己特別容易被她專注的神情給吸引,例如昨天,她專注趴在窗台前看夜景;例如剛剛,她專注在看那只薔薇花咖啡杯;例如現在,她聞花香聞得那麼專心……

「你要不要買鞋子啊?」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已經將花物歸原處,笑嘻嘻地看著出神的他問。

他一愣,「什麼意思?」

他不由得看了一眼自己雙腳上的意大利制皮鞋,沒壞啊,那她為什麼會忽然把話題轉到鞋子上?

她一直都是這麼天馬行空的嗎?

她輕輕綻笑,「一天這麼長,總要找點事情做,我們去看看鞋吧,我保證你至少會買一雙……不,兩雙。」

從來沒有異性陪他買過鞋子,除了孩提時代聶媽跟他去買鞋,主要當然是因為他只是個小孩,大人去付錢……而且,那不同,他沒把聶媽當異性看過。

而現在……聶少龍看著餐桌對面的明媚少女。

因為她的一句「找點事做」,他不置可否的隨她到了鞋店。

而那著名的英國馬汀大夫鞋,標榜手工制作、不褪流行,價格甚至是台灣售價的一半,試穿之後,他不是買了一雙,也不是買了兩雙,而是買了三雙。

在鞋店里,她耐心的陪他挑鞋、試鞋,替他出意見,他買了三雙皮鞋,她看起來比他還高興。

現在已經到了晚餐時間,她推薦這間在泰晤士河畔的餐廳,擁有童話般的北非風情,走的是摩洛哥的調調,華麗得像一千零一夜里的宮殿,也供應道地摩洛哥菜肴。

「你知道北非菜最特別的地方在哪里嗎?」管祈羽指著盤里香香的食物。「視覺美觀,既似咸食又似甜食……」

他認真的接口,「很像人生。」

好象有點培養感情的氣氛了,講到了人生,跟了解彼此有點接近,他想問問她到底是幾歲。

可是就見她睜大杏眸眨了眨。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耶。」說完,她嫣然一笑,「我只是覺得付一樣菜的錢,卻吃得到兩種口味真劃算。」

聶家四少又呆了。

她是真的這麼單純嗎?

如果只是擦肩而過,光憑她甜美的外表,他會相信她很單純,可是經過昨天和今天的相處,她軟硬兼施,說什麼也不肯放棄一起開保險箱……

「咳!」他清了清喉嚨。「我想問妳一件事。」

「沒問題。」她吃了口香酥派,心情因胃的滿足而很好。

真是太可口了,老板娘的手藝都不會退步耶,這里她以前跟外公生活還過得去時常來,因為這里是她父母最喜歡的餐廳之一。

「妳認識昨天死掉的那個人嗎?」他的口氣嚴肅無比。

他有點懷疑她昨天飛車跟著他們三部車的理由,還有,她那麼堅持要開保險箱,好象知道里面有寶藏似的。

她在吃派,沒空,搖了搖頭表示不認識。

「那妳為何會跟著他?」

「你呢?」她俏皮的揚揚眉梢,抽空問他,「你又為什麼跟著他?」

「我?」他想了想,不可能對她吐露自己的特異功能吧?「因為我覺得他好象會有危險,所以才會跟著他。」

听完他的理由,她嫣然一笑,用紙巾擦了擦滿是派屑的嘴角,一口喝完杯里的紅茶。「我也是。」

她又在跟他打馬虎眼了,他瞪視著她。「妳不肯說實話?」

「我說的是實話啊。」她笑笑地起身,對他提出邀請。「要不要一起到河畔散步,有很多纏綿悱惻的情侶可看哦。」

他付了帳,與她走出北非餐廳。

深秋的泰晤士河畔,夜幕低垂。

她朝他努努嘴,杏眼閃亮。「你看,左邊有對情侶在接吻,再前面一點有對同志在模臀……」

驀然她住了嘴,身後有強烈的預感。

聶少龍先她一步回頭,他馬上看到北非餐廳將會炸成粉碎的情景。

他往前疾奔,管祈羽什麼都沒問,跟著奔上去。

他先她一步沖進餐廳里,她奔進去時只見到他與老板娘講了幾句話,老板娘便驚慌失措的奔進了廚房。

「沒事了。」他對尾隨而來的管祈羽說。

真是驚險,有個員工在里面抽煙,而他們的瓦斯剛好外泄……

她還是什麼也沒問,不等老板娘出來,他們離開了餐廳。

「妳不覺得好奇嗎?」

回到酒店套房,聶少龍忍不住問她。

人真是奇怪的動物,她完全不好奇他擁有的特異功能,反而他好奇她為何不感到好奇。

她杏眸流轉,笑了笑,「你想說就會說不是嗎?」

而且她自己也是個奇怪的人,她外公更是奇怪,她有什麼資格去覺得別人奇怪?人家不要覺得她奇怪就萬幸了。

他看著她,一時間竟有種感動的感覺。

他與三個兄長自小擁有不同于別人的特異功能,他們全都小心的隱瞞著,但若是不小心被發現,別人一定打破砂鍋問到底,絲毫沒有顧及他們願不願意透露的意願。

媽的,擁有特異功能又如何?

他們也是人啊,也需要隱私權,也需要尊重,難道擁有特異功能就有義務滿足別人的好奇心嗎?

那些個知道之後就非要知道得再詳細一點不可的人,到底有沒有禮貌啊?有沒有想過一直被追問的人,心里有多不舒服?

而她,她是第一個發現了他不同于別人之處,卻又不會想探究的人。

也就是說,她應該有顆會替別人設身處地著想的柔軟心。

「我要去洗澡嘍,這件借我。」她手里拿著一件他的白襯衫,笑容可掬,見他微有怔然,她對他抬了抬眉毛,「你放心,今天我滴酒不沾,不會睡著,很快就輪到你了。」

他才不是在計較今天她又會用浴室多久了,而是奇怪她的動作怎麼這麼快,不知不覺就從他的衣櫥里拿了衣服出來?

不過,在她進入浴室後,他情不自禁的想象起她睡在浴白里的畫面,栗色長鬈發垂在白色地磚上,不知道要留多少年才有那麼美的長度,她,像霧像謎又像風,跟這座灰蒙蒙的城市一樣,讓他無法捉模……

從梳妝鏡里看到自己出神的表情,他忽然蹙了蹙劍眉,又模了模自己俊帥的下巴。

想他年輕有為的聶家四少,在台北的社交圈,有數不清的名媛淑女搶著要跟他做朋友,他卻在這里,像個狂似的在想一個栗毛丫頭,甚至在一開始,他還以為那丫頭是個少年。

回想起昨天他們的相遇,那奇怪的邂逅法,他敢說,這絕不是一段浪漫韻事的開端。

絕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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