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的傀儡 第10章(2)

水雲路原本擔心動靜太大,會惹得柳氏跟端木明珠上門,萬一她們誤會這客居的李夫人用自己被休的表甥女勾引端木琛,想攀豪門,母親即使言詞不弱,可卻也是有理說不清的狀態,但許是有交代,倒也沒人來這院子,祖孫三代依然在長星齋過著清幽的小日子。

平安才一歲多,自然無法跟他商量什麼,有時端木琛餅來,平安剛好追著貓穿過前庭,又或者撲過來跟水雲路撒嬌,他總只是微笑看著,從沒說要抱——但想也清楚,他什麼都知道,畢竟平安長得跟她真的沒一點像,跟他倒十足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母親倒戈了,鹿草倒戈了,就連跟她一起偷听到那番話的牡丹,最近也隱隱有倒戈趨勢,連稱呼都從「那惡人」變成「端木少爺」,最近偶爾會夾帶幾次「姑爺」。

泵爺!

牡丹一臉無辜,「奴婢是看端木少爺真的挺有心的,明明知道小姐在這,也知道小少爺是自己的骨肉,竟能忍住不拆穿,要是家里那幾位少爺遇到這種事情,早就直接發話帶回去了,不,當初就會說小姐偷跑,要水家給個交代。」

水雲路自是知道這點,所以他來,話她會說,吃食也會收,只是要再講起其他,總還是會有些排斥——雖然清楚自己對他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也沒有什麼事情她能替他做的,但總覺得,就是有哪里怕怕,總怕這又是一場局,總怕那樣的話會再听到一次,唉。

隨著除夕接近,端木琛也忙碌起來,所有的船只貨物在小年夜一定要出船,除夕一早,河港就關閉,因此進入十二月後,他每次都來去匆匆,進入中旬後,竟是一次也沒來過,只遣吳嬤嬤跟綠茴來過幾次,看她好不好,就回去復命。

「這端木少爺也真奇怪,要說他不想見小姐嘛,卻又讓人來看,要說他想見小姐嘛,我們長星齋明明就跟車軒沒多遠,怎麼走過來也不肯?」

其實,水雲路也有此疑惑,但每次吳嬤嬤跟綠茴來都說忙,她總不能揪著兩人道,給我說清楚。

有天晚上,都要睡了,平安卻喊餓。

長星齋雖然沒有廚房,但點心卻還是有,可小家伙餅子不要,果子不要,水雲路看兒子模樣,知道他想吃咸食,便讓鹿草去大廚房看看有沒有什麼湯粥,盛一碗過來。

鹿草大概半炷香時間回來,食盒里裝了一碗肉骨頭湯,水雲路見她欲言又止,笑說︰「有話不說,小心憋死你。」

「那……是小姐讓我說的,可不是我多嘴。」鹿草小心翼翼的說︰「婢子剛剛去廚房要東西,廚娘說剛好有肉骨頭湯,便盛了一碗給我,婢子一時好奇,哪有人這麼晚還煮肉骨頭湯,順口問了一句,那廚娘也順口回答說……三少爺從馬上掉下來,太太吩咐煮的。」

水雲路一呆,「你沒听錯?」

「沒有沒有,何況,這宅子里,除了三少爺也沒人會騎馬了,那廚娘說原本還好,可這兩日發燒,吃不下東西,都是飲湯。」

跌下馬了,難怪最近都不見……

不過他既然遣人來,傷勢應該不會太嚴重……

可都從馬上掉下來了,又怎麼會是輕傷……

「牡丹,你看著平安,鹿草,拿披風跟燈籠過來,跟我去司香院一趟。」

憑著一股擔心,水雲路沒想太多的就到司香院,在看到守門小廝時,這才想起來,自己要怎麼進去?可是,不親眼看看,又怎麼放心。

「鹿草,你說自己是長星齋的丫頭,想找桃香。」

小廝听說是長星齋,十分客氣,讓她們等會,沒多久,桃香就出來了。

桃香自然是認識鹿草,「燕兒,有事情讓嬤嬤來通傳就好了,怎麼自己過來,最近下雪地濕得很,不小心便要滑倒呢。」

「我家小姐听說三少爺從馬上跌下,想過來瞧瞧,請桃香姊姊幫忙問問。」

「哪用得著問呢,我要是不明白三少爺對李姑娘的心意,那真沒資格在司香院伺候了。」桃香笑咪咪的,「李姑娘,這……李,李姑娘?」

見桃香從笑容可掏瞬間一臉詫異,水雲路這才想起,因為要睡了,自然是卸了裝扮成李彩兒的海綿膠水跟顏料,又听得端木琛受傷,一時沒想起,便就素著臉過來。

正想著要怎麼解釋,桃香已經恢復神色,「李姑娘里面請。」

水雲路自是不知道,端木琛詢問歐陽大夫那日,桃香也在一旁伺候茶水,听得人可以改變相貌,只是下巴處會有疤痕或者胎記作為掩飾,又見三少爺對那位容貌平庸但下巴就剛好有胎記的李姑娘十分上心,心里隱隱有數,只是沒想到李姑娘卸了那假面容,竟是桃花含露般的絕代佳人。

桃香詫異的卻是一般姑娘有這相貌,誰舍得藏起來。

守著書房門口的是個小廝,小廝見有桃香身後有陌生女子,自然低下頭不敢多看。

桃香輕扣房門,「三少爺,有客。」

「不見。」

「是李姑娘。」

「快請。」

桃香開了門,水雲路微一欠身,走了進去,桃香便把門關了起來。

端木琛就坐在窗邊的羅漢床上,原本是他小睡的地方,卻因為左腳有板子夾著,成了取代書桌的存在,仔細看,臉上也有一些淤青,可大概年關將近,事情實在耽擱不得,休養也不成。

水雲路走了過去,看他一副慘像,有些不忍,但又有點想笑,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狼狽,「怎會掉下來的?」

端木琛卻像是沒听見她說話,直勾勾的看著她,直到她問第二次,才回過神笑說︰「地太濕,馬兒自己滑了。」

「大夫有說多久會好嗎?」

他卻沒回答她,笑問︰「你今日怎麼沒換容貌?是不是听得我受傷,一時心急,這便忘了?」

「才不是。」

水雲路被說中心事,覺得不太好意思,剛好看到他茶盞空了,伸手欲拿,卻被他一把拉進懷里,呆了一下,便掙扎起來,「端木琛!」

卻听得他抽氣,似乎動到傷處,水雲路這才聞到,他的胸口處都是藥味,當下不敢再用力亂蹬,只用手輕輕推了一下,「放開。」

沒想到一向威風凜凜的他卻耍起賴來,「就一下。」

「一下也不行,萬一有人進來……」

「沒我允許,誰也不會進來。」

「再不放開我,我就不管你傷處了。」

「讓我看看你,一下就好。」

水雲路突然覺得不太對,剛剛她問他什麼時候能好,他沒回答她,而且突然抱住她,根本就不像他會做的事情,「一下就好」,為什麼是一下就好?永遠不能走了嗎?可,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水家唯一把她當成妹妹的那個哥哥,也是從馬上掉下來,就沒了,當時她才十歲,很難接受一個朝夕相處的人就這樣沒了,不會回來,從此听到墜馬,總有相當害怕的感覺,听到鹿草說「三少爺從馬上掉下來」時又喚起記憶中的恐懼,那個瞬間沒辦法想到太多,只覺得記憶與眼前重迭,怕他也要沒了。

待整理好思緒,鹿草又說在發燒,深怕自己看到的是一個躺在床上胡言亂語的人,現下看來精神不錯,身體也只是微熱,沒她想得那樣可怕,腿,好不了也沒關系,人還在就好。

廢太子已經被他扳倒了,她這顆棋子再沒有作用。

水四太太虐待她們母女多年,他也給出氣了。

知道她掛心母親,除了把人從太子府接出,竟連賣身契也弄出來了。

他是對她做了很過分的事情,可是,也很努力的用實際行為來取得她的原諒,不喜歡一個人,誰費這樣大的力,他在府里,連個通房都沒有。

嚇得一嚇,倒是把自己曲曲折折的心思都拉直了,人生苦短,明天會發生什麼事情也不知道。

他既然有心,自己又還沒放下,沒有什麼理由不能言歸于好。

端木琛自然不知道她已經想了這麼多,見她安靜下來,便抱緊了些,只覺得片刻溫存也好。

許久,只听得她輕聲道︰「你自己說過的話,可得記得一清二楚。」

「我說話自然算話,只是你這般沒頭沒尾,指的又是什麼事?」

「‘若是能找回來,那我便連通房也不要’。」

端木琛聞言,先是一怔,繼而大喜,「你肯回來了?」

「可你要答應我,有事,不能瞞著我。」

「自然,只除了一件——父親交代,此事只能傳給掌家人,連我母親跟妹妹也是不知道的,等平安長大我會告訴他,只是,卻不能讓你知道。」

水雲路說的「有事」是順著通房的話題,怕他將來對年輕的大丫頭動了心思,與其偷來暗去後讓她知曉,不如一開始就告訴她,可沒想到他完全沒去想這方面,倒是跟他說有個掌家秘密。

「既然是掌家人才能知道的事情,自是不用告訴我。」

他摟住她,對外喊道︰「來人,送酒。」

她嚇了一跳,連忙往旁邊閃,端木琛知道她臉皮薄,斷不可能在知道有人會進來的狀況下,還坐在他懷里,便松了手。

「你什麼時候喝的藥?大夫可有說要禁酒?」

「藥要按時,其它倒是不妨。」

橙兒很快把托盤送上來,兩只杯子,一壺酒,斟好,又退下,門,自然是順勢關上了。

端木琛拿起其中一只杯子,又示意她也拿起。

水雲路奇怪,怎麼突然想喝酒了?但看他樣子很高興,也就跟著拿起,正想喝,他卻喊等一下,這下她完全模不著頭腦了。

端木琛對她招招手,讓她近一點,再近一點,再接近一點點。

他拿著酒杯的手對著她拿酒杯的手伸過去,手腕與手腕相迭,輕輕勾了起來。

她突然懂他要做什麼了。

他們的大喜之日,他掀起喜帕就睡,他們沒有喝交杯酒。

「雲路,我知道你願意原諒我很不容易,我,會對你好的。」

「嗯。」

窗外大雪,室內卻是暖融融的,燭光搖曳下,見他一臉笑意,水雲路也跟著一笑,兩人雙手交迭著,喝了手中的酒。

很快的,他便纏了上來,伸手解她衣服。

她雖然心軟,但理智還沒喪失,連忙阻止,「哎。」

「雲路,我都說會對你好了,你也該對我好一點,這都快三年了,我房里一個妾室都沒有……」

听他說得可憐,「可,可是……」

「交杯酒都喝了,接下來當然就是圓房了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咦,你的腿……怎,怎麼能動?」

「只是皮肉傷,又不是斷了,怎麼不能動?」

「那你半躺在羅漢床上干麼……別解……」

「便是坐著看賬冊看累了,才過來躺一下,沒想到你剛好進來……」

一年後。

春天才剛到沒多久,江南旋即熱烈的傳出了八卦——馨州府上的傳奇姨娘李彩兒,因為又產下一子,已經被扶為繼室,成為端木家的女主人。

雖然只是個女人,但要說傳奇,卻一點也不為過。

據說原本只是朝然寺旁的乞兒,卻因為長得跟端木琛早亡的少夫人水氏十分相像,被前往上香的夫人柳氏帶回府,梳洗干淨,儼然是水氏模樣,佔了這樣的便宜,居然讓通房都沒收的三少爺一下收為姨娘,生下一子後,扶為貴妾,今年再度產下一子,端木家沒二話的扶正了。

又有一說是,水氏亡故後,母親李氏被休,顧及與水氏的夫妻情誼,三少爺派人把李氏從京城接到馨州,李氏還帶著自己的佷女兒一同——後面也是一樣,因為這佷女兒相貌與水氏神似,三少爺便收為姨娘雲雲。

無論那李彩兒是無名乞兒,還是李家旁支,有一件事情是肯定的,真的跟水氏長得很像。

大康民風開放,端木琛在婚前,也常帶著水家姑娘外出,不少人見過她容貌,也都記得是個清雅絕倫的美人,待李彩兒出現,這真的只能說是緣分了,長得還真像,只不過這李彩兒高了一些,比起水氏,也愛笑許多。

這當然該笑了,無論她是乞兒還是蓬門女子,能進入端木府這富貴之家,都是好命,何況才短短兩年,便成為正妻,也沒姨娘通房來爭寵,不知道羨煞多少人。

又道這李彩兒手段極好,知道自己跟水氏相像,竟是連水氏的喜好習慣都特意模仿,而且個性小心,竟是沒有一絲破綻——

茶館的說書先生講得口沫橫飛,卻沒注意角落一戴著面紗的女子笑得肩膀發抖。

背對說書先生的男人道︰「早跟你說了很夸張。」

「就是夸張才要听呢,好不容易出了月子,得出來走一走,不然要悶壞了。」

女子儼然樂不可支。

「被說成妖魔,還這麼樂?」

「那是自然,當初只怕自己不小心會露出馬腳,容貌相像就算了,怎麼連其它都一樣,該不會是同一人吧,沒想到你居然想了這個好方法,讓說書先生編故事來散播,這不,以後再也不用擔心了?就算有人懷疑,也會馬上想到,是學的,為了模仿姊姊,為了討好夫君。」

「笑夠了?夠了就回家。」

「待會,我要听一下我如何厲害。」

等這李彩兒傳奇說完,已經是一個時辰過去,女人終于心滿意足站起來,隨行的丫頭很快結了茶資,又給了賞錢,主僕一行人這才走出茶館。

那說書先生見這行人賞錢大方,頗為喜悅,心想當初那婦人問起,自己憑著多年說書經驗亂說了一段,那天茶資居然頗豐,于是便開始固定在某幾天說起這李彩兒的故事,這不,今天又得了一定碎銀。

這段子果然受人喜愛,回去得好好想想,再多編幾個。

至于剛剛給賞錢的一行人已經下了樓,馬車早在茶樓前等著,男女上了前面的紫檀大車,丫頭僕婦則上了後面的小車,二則一後,在夕陽中遠遠去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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