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了人情,終歸是要還的,雖然說欠蘇榭的有點大,只用一餐飯來抵未免便宜,但陸盛杏一時間也想不出更好的。
于是尋了個適合出游的好日子,同蘇榭約了在香月湖畔等,兩人相約申正時分,陸盛杏依然是男裝打扮,申初便已經到了,等時間差不多,便見到蘇榭一身輕裝,只帶著個小廝跟著。
蘇榭笑問︰「怎麼又打扮成男孩子了?」
「方便嘛。」大黎朝女子雖然地位不低,但怎麼說都比不上男子來得方便。
船婦見人到了,笑咪咪的問︰「大爺,可開船了?」
「開吧。」
船婦將長竿往水底一插,一蕩,漁船瞬間離開岸邊。
正當這時候,岸邊飛快跑來一個人影,一邊嬌喊道︰「表哥,表哥,等等我!」陸盛杏想,他們這已經是附近最晚出發的船,表哥肯定指的是蘇榭,不是自己,又听那女子聲音很急,忍不住調侃,「蘇爺的表妹可真熱情,停嗎?」
蘇榭原想說不用,可是見到朱光宗也跟著來了,只听他無奈的喊道——
「妹妹,別跑,小心跌倒,你們幾個丫頭倒是看好小姐。」
臨辨郡主成婚後多年無所出,不得已只好讓郡馬納妾,卻沒想到朱光宗兩歲多時,臨辨郡主居然懷上孩子,雖然是個女孩,但終究是自己親骨肉,地位非比尋常,朱光瑤在外頭若是受了委屈,回去倒霉的肯定是朱光宗跟他的姨娘。
上回他不理會朱光瑤,听說臨辨郡主不但責罰了朱光宗一頓,還給他訂了一門庶女親事,朱光宗原本不太樂意,但幸好那庶女有沉魚落雁之姿,倒是減少了一點門第差異的委屈感。
蘇榭是獨子,從小就跟這個表哥親,實在不想表哥因為這種事情受罰,于是開口,「停船,回港口邊。」
船婦看向陸盛杏,畢竟這人才是出錢的人,見人點點頭,這才把船開了回去。
朱光瑤一看漁船回來,大喜,「表哥,我不是說讓你今天陪我去上香嗎,你怎麼忘了?我在後面追了好久,車夫喊你也不停。」
面對這傲嬌異常的表妹,蘇榭的態度冷淡異常,「我可沒答應你。」
「可是人家明明跟你說了呀。」
「你是我誰,你說了我就要听?」蘇榭雖然是笑著,但語氣卻很嚴峻,「你是太把自己當一回事,還是不把我當一回事?我是你的小廝還是僕佣,得听你的話行事。」
朱光瑤的眼楮眨巴眨巴的,眼淚似乎就要流下來了,那樣子讓陸盛杏忍不住一陣雞皮疙瘩,這姑娘嬌情成這樣,不難過嗎?
蘇榭偷瞄了一眼朱光宗,無奈又抱歉,臨辨郡主也太偏心了,她好歹也撫養了朱光宗兩年多,一旦有了親女兒,這兩年多的感情就好像變成假的。
「表哥?」
陸盛杏听這語氣就一陣惡寒,妹有情,郎無意,看出端彳兒,于是往旁邊站了站,打算欣賞「表哥」如何應戰。
一方面又忍不住想,原來他對別的女子是這樣的態度。
他對她總是面帶微笑,她還以為他是溫和好人,現在卻是一點笑意也沒有。想想,耳朵又熱了,她在心里暗罵自己不準三八,冷靜!
朱光瑤連忙解釋,「表哥你別生氣,我沒那意思。」
「沒那意思就好,你母親是郡主,我母親也是郡主,別把臨辨郡主那一套搬出來,在蘇家,你是客,不是主,要搞清楚。」朱光瑤卻是突然花痴起來,「表哥怎麼這麼說,我們的母親是親姊妹,我們也是一家人。」
「你跟你哥哥才是一家人,我姓蘇,你姓朱,話別亂說,我停船不過不想讓表哥回府上挨姨母的罵,並不是為了你。
朱光瑤完全听不進蘇榭的話,「表哥你們要坐船去哪兒?我也要去。」
「這附近有漁船陸續回來了,你要去自己租,這是我朋友的船只,只招待我一人。」
朱光瑤走到陸盛杏面前,抬高下巴道。
「租這漁船最多一兩銀子,我給你十兩銀子,讓我也上船。」
陸盛杏卻道︰「二十兩。」
「春花,拿二十兩出來。」
一個丫頭聞言,連忙取出二十兩。
陸盛杏接過銀子,在手上拋了拋,笑道︰「多謝朱小姐。」
「那我可以上船了吧?」
「請便。」
陸盛杏笑咪咪的看著她上船,然後對著蘇榭說道︰「今日不坐船了,我請你吃春風樓十兩的席面,叫個琴娘跟歌娘來助興,再開上一壇二十年的狀元紅。」
蘇榭忍不住笑出來,朱光宗雖然沒笑出聲,但看樣子也忍得很辛苦。
朱光瑤怒道︰「你耍我!」
「朱小姐言重,我豈敢,小姐說要上船,請問小姐,現在您是否在船上?」
「……是。」
「那我可有跟你保證蘇爺一定在船上?」
「……沒有。」
「所以小姐說耍人可是冤枉我了,小姐租船,我讓船,童叟無欺。」
蘇榭再也忍不住炳哈大笑,這陸盛杏真是太有意思了。
朱光瑤蠻橫,姨母教不動,到了福泰郡主府,母親也試圖讓她改正,卻總也抵不過她的死纏爛打,沒想到陸盛杏居然耍賴耍贏了。
當然,為了讓朱光宗好過一點,三人並沒有真的扔下朱光瑤,陸盛杏只不過略施手段,讓她知道不是哭鬧就能贏。
回去的路上,蘇榭沒坐自己的馬車,卻進到陸盛杏的馬車中,「既然今天是為了謝我,那我能否提個要求?別叫琴娘歌娘。」
陸盛杏奇道︰「怎麼,你不喜歡?」
前生她入了福泰郡主府,當時不懂的事情太多,以為能憑著美貌跟心細得到夫君歡心,因此即便大喜之日就被冷落,她也不氣餒,還是十分努力,嫁妝都用在收買下人身上,是故雖然沒見過夫君的正面,卻也知道了他不少習慣,他喜歡听曲、听歌,琴娘要是有新譜的曲子,他總是很樂于捧場。
上輩子做足了功課卻依然被休,這輩子不再打听任何事情,荒謬的是婆子見她如此低調安靜,倒是好心告訴她爺兒喜歡什麼,讓她能夠投其所好。
她的重生雖然改變了一些事情,但遙遠的郡主府上,肯定不會因為她的重生而有所改變。
蘇榭依然是那個蘇榭,喜歡琴棋書畫,喜歡音律。
「喜歡是喜歡,不過比起喜歡,我還是想讓表妹知難而退,你剛剛那樣對她,倒是讓我想起來了,一直以來,我都試圖跟她講道理,但她被寵壞了,根本道理講不通,我應該學你跟她耍潑皮才是,你今日著男裝,對她來說已經是外男,但席上有親哥、有表哥,她想必不以為意,所以我打算請歌郎和琴郎,席間若有一半以上都是不認識的男人,想來她就不會那樣自在了。」
「哦,這簡單,我還可以跟你一直說話,讓她融不進男人的世界。」
蘇榭頷首——他來說,表妹雖然纏人,但還不值得他放在心上,倒是他知道「龍陽計」在母親心中已經生根,今日陸盛杏正好穿男裝,他可以再推上一把。
趁著立秋前後天氣轉涼,陸盛杏已經把鋪子看好了,也不能說「看」好,因為她看中的人家突然反悔不肯租,沒保人,怕麻煩,寧願空著等也不想租給沒做過生意的,萬一生意做不起來,還賴風水,豈不倒楣。
就在陸盛杏煩惱的時候,蘇榭說他有個鋪子可以租,也是空了好久的,她一看就喜歡,店鋪雖然比較淺,不過兩間大房,但店口寬,這點做生意倒是很好,重點是後面有引水入缸,不用自己去挑水,對于做吃的來說方便很多。
租金嘛,每月三兩,陸盛杏原本還擔心他租得便宜了,附近問問,都是三兩價,于是安心租了下來,又請師父來做櫃子、紗廚,在人牙子那邊挑了六個年輕丫頭,就直接住在鋪子的小綁樓。
申姨娘跟焦姨娘現在每天早上辰時就出門,教那些丫頭做點心,直到酉時才回府,雖然累,卻是很開心,比起以前每天等天亮,等完天亮等天黑的日子要好多了,大小姐還說了,等鋪子開張就讓她們當大掌櫃跟二掌櫃,除了例銀,還給花紅,光想就覺得日子美好許多。
陸盛杏一邊忙著鋪子,也沒忘記陸盛梅的事情——陸勝順把那三十兩用完了,但消息也很令人滿意,那趙棋根本就是算計陸盛梅來著。
花了一兩讓窮表妹去借帕子,再花一兩讓窮表哥炫耀,接著讓女乃娘還回帕子,又「不小心」讓呂姨娘套出是哪房的人,為的當然是陸盛梅的五百兩嫁妝。在大門大戶,這不過就是庶女能擁有的基本,但在沒落如趙棋家,卻是一筆鉅款,可以幫助他們換房子,甚至這輩子吃喝無憂。
陸盛梅知道後原本不信,哭了幾場後卻慢慢想通了,一個是自己的姊姊,一個是自己的親大哥,怎麼可能害自己。
後來趙家有喜事,她傾借口不去了,第一次喜歡的人居然是偽君子,她一邊慶幸自己還沒嫁,心里卻還是難受。
陸盛杏一直記得陸盛梅前世的遭遇,只叮喔她,若是趙氏問起她喜歡哪種門第,讓她說喜歡小門小戶,下人少點沒關系,房間小點也沒關系,只要不用自己動手煮飯干活就好。
陸盛梅卻是不解,門戶越高越有福不是嗎?
陸盛杏不能老實說自己是重生過的,很多事她早就知道了,只能拿自己舉例,「你看看我,嫁入福泰郡主府可有一日好過?若是我當年嫁入普通商戶,丈夫敢大喜之日倒頭就睡,婆婆會在奉茶之日不讓我進她的大廳?這世道對女人來說是很刻薄的,與其嫁入高門爭面子,不如嫁入低戶爭里子,你看臨辨郡主只生了一個女兒,可她是皇家血脈,朱家誰敢嫌她,大姊姊讓你挑一般門戶,就是這道理,退後一步說,叔娘氣量狹小,你的婚禮越簡單,呂姨娘的日子越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