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錦虹語塞，過了一會才繼續道︰「那、那總該讓孩子認祖歸宗吧，就算不能住在蘇家，但也不能繼續姓汪。」

「媽，孩子從出生到現在，身邊都只有媽媽，你覺得汪家跟蘇家，哪邊才是孩子的祖、孩子的宗？天妮懷胎十月我完全不知道，孩子生出來後，我更是沒哄過他一次、沒抱過他一次。」蘇正東頓了頓，「我對他們母子非常愧疚，天妮願意讓我當孩子的爸爸、參與他以後的成長過程，我已經很感謝了，我不會打官司的。」

她氣結，但也知道，完全無計可施。

一個不希罕豪門的女人、一個對女人有歉意的男人，這還能怎麼辦？

「媽，我這邊有些照片，你要不要看？」

蘇正東才剛拿起手機，林錦虹立刻搶過去，一滑開，就看到桌面有一個命名為「兒子」的文件夾。

點開第一張，她的心瞬間就融化了。

這、這完全是正東小時候啊！一模一樣。

看得出來是聖誕節前後拍的，孩子戴著聖誕帽，很是開心。

時序慢慢往前，去動物園的、去餐廳的、運動會，看得出來，越後面的照片年紀越小，從幼兒園大班、中班，然後是小班，穿著口水圍兜、黃鴨鞋，自己拿湯匙、飯粒沾滿半張臉，只包著尿布在床上玩玩具、滑螃蟹車、在地毯上學爬，裹在包巾里的熟睡模樣，最後一張，是剛剛出生時的哇哇大哭。

還不到一百張照片，就是七年了。

林錦虹忍不住又重看了一次、再一次，每看一次，便越覺得想要親眼看看這小家伙。照片都這麼可愛，本人一定更可愛！

「媽，還有影片。」

影片放出來，更不得了，小孩子的聲音，真的……

幾個短片都是吃飯的時候拍的，孩子很活潑，但也很乖巧，大人幫他夾菜都會笑眯眯的說謝謝，也不挑食，要是吃到什麼好吃的，一定會端著碗要媽媽也嘗一口，笑聲清脆，可愛得不得了。

如果說林錦虹想看孩子的心意原本是一百，現在被照片跟影片刺激，瞬間飆升到一萬，她好想看看他。

「這孩子這麼可愛，你就沒想過要帶在身邊嗎？」

「我怎麼會不想，可以的話，我希望天天見到他，可是……」

兒子話沒說完，但她已明白。

當年汪天妮懷孕，想生下孩子，但又不想嫁入蘇家吃苦，所以找了理由跟兒子分手，幾年過去，兩人意外重逢，都是單身，舊情仍在，加上又有孩子，很快的復合，兩人都老大不小，就算閃婚，也不會讓人意外。

不過後來，汪天妮知道她這位蘇夫人還是堅持門當戶對之後，先打了退堂鼓，跟兒子分手。

而兒子也為了顧慮她的感受，所以沒有挽留，兩人約定，單純當孩子的爸媽就好，其他的，就當沒發生過。

好笑的是，當初听雅娜那樣說，自己還急匆匆的上專櫃要找她談談，沒想到人家對蘇家是這樣敬謝不敏。

想來兒子幾年沒交女朋友了，好不容易……可是……

林錦虹突然覺得有些沮喪，「正東，是不是媽害你到現在還結不了婚？」

「怎麼這麼說呢，我知道媽是為我好，你是我媽，我總不能讓你難過，就當作我跟天妮還有孩子沒有緣分。」

一听，她更難過了，怎麼會沒緣分呢？台北人這麼多，他們居然能在多年後再次相遇，這不就是緣分嗎？

餅完年，兒子都三十二了，明明有個喜歡的女人，卻沒能在一起，明明有個兒子，卻不是跟自己姓……她怎麼樣都無法說服自己，她為孩子所設下的條件都是對的。

林錦虹想了又想，終于讓步了，「媽不干涉你們了，要結婚就結吧。」

「謝謝媽，不過，我們不會結婚。」

啊？她都讓步了，還不結？

「天妮一方面有自己生活的能力，另一方面，她的工作環境也看多有錢人了，對他們這些服務人員總是頤指氣使的，甚至為了一點小事就當眾咆哮、羞辱他們，她對有錢人其實很感冒，她跟我說得很明白，不會嫁給我，與其當個委曲求全的豪門媳婦，不如當個輕松自在的單親媽媽。」

她立即想起自己那日去找她那高高在上、瞧不起人的模樣，恐怕讓她更加堅定了「蘇門不可入」這個觀念吧。

真是……

早知道的話、早知道的話……

林錦虹看著手上的報告，心里想著她其實也很不想這樣，不過沒辦法。

汪天妮跟她朋友口中那個嫁得極好的元薇，原來是孫大富的媳婦，孫家和蘇家的朋友圈是有重迭的，因此也見過幾次面，孫夫人對這媳婦的確疼愛，看她這麼照顧，還以為是什麼達官貴人的孩子，結果就只是個小康家庭的女兒。

而汪天妮跟元薇大學時期就常常膩在一起，現在元薇都快生了，還是一、兩個星期就見面吃飯的，感情好得不得了。

孫家怎麼對待元薇，汪天妮一定都是看在眼底，如果自己不能比照對待，她絕對會堅持要保持現狀。

也是，如果一個女人可以養活自己跟兒子，又何必讓自己過得委屈呢？

這幾日她都不知道把孫子的照片看了多少次，每看一次，想念就更多一分，但也知道，除非她真心接納媳婦，不然大概就只能看著照片了。

正東三十一、海文二十七，都還是一個人。

有錢人家的小姐比較嬌貴，但我不愛，普通人家的小姐沒家世，媽不愛，為了避免浪費時間，單身是最好的方法了。

想到小兒子說的話，她不禁也開始質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錯了呢？

仔細想一想，孫家也沒有因為小康媳婦受到什麼耳語，她記得自己跟元薇說過一、兩次話，那個孩子在別人問起父母是啟哪行的時候，大大方方的說︰「我爸在紡織廠擔任課長，我媽是專職的家庭主婦。」

孫夫人也接著說起元薇的媽媽很會做飯，元薇也煮了一手好菜，兒子有口福。

林錦虹突然感到好羨慕，接著又想到自家的問題，汪天妮底氣十足，自己兒子又底氣不足，思來想去，好像就只能由她這個原因親自出馬了。

「天妮，有客人指名找你買東西喔。」

天妮抬頭一看。終于來了！

她從一個多星期前在飯店演完那場戲之後，就感到有點不安。

事情會這麼順利嗎？蘇夫人真的會就此改變嗎？畢竟她和心心那時不過就是把蘇正東寫的東西照樣背誦出來而已，听起來其實有點不自然。

真是知母莫若子，蘇正東一直跟她保證他母親會來的，沒想到真的來了。

按照作戰手冊的進度，蘇夫人應該是來示好，表示可以接納她當蘇家的媳婦，但是，根據手冊，她不可以表示高興，也不可以表示願意，而是得推拒，推拒不成才可以萬分勉強的答應考慮一下。

端出營業笑容，天妮鞠了一個營業腰，「您好，很高興為您服務，請問需要看些什麼呢？」

林錦虹愕然，「你……不認得我了？」

天妮表情不變，「不好意思，因為我們客人比較多，可能沒辦法記得所有貴賓的樣子，還是您跟我說一下貴賓號碼？」

居然以為她是VIP？她是蘇正東的媽，還跟她面對面的講過話，居然連她的樣子都忘了？！好，她終于知道人家還真的不把蘇家當一回事，這個世界上，跟她面對面說過話、但不記得她是誰的人，汪天妮還是第一個。

她突然有點懊惱，居然是這種情形，該怎麼辦？

原本想在汪天妮跟自己打完招呼後，就跟她說︰「你們要不要結婚，自己作主吧。」現在她不認得她，她還得自我介紹……

林錦虹清了清嗓子，「我，嗯哼，我是蘇正東的母親。」

「哦，原來是蘇夫人，請問有什麼指教嗎？」

對方態度不冷不熱、不咸不淡，這讓一向高高在上的她有點為難了，自我介紹然後呢？馬上就說我不阻止你們結婚了嗎？

可是對方可能會說，我又沒打算要嫁給你兒子。

「那個，你幾點下班？等你下班後我們再談。」對，她詞窮了，她得想一想要怎麼說才行。

「不好意思，下班後是私人時間，如果您有需要，我們有其他的值班櫃員為您服務。」

意思就是，下班後不想跟她見面。

林錦虹無奈，只好讓步，「我想跟你談談我兒子的事情。」

「嗯，我記得您之前有來找過我，我也確實跟您說過，我跟您兒子已經分手，我們之間已經不是您想的那種關系，請您放心。」

不是那種男女朋友的關系，而是孩子的爸媽啊！

她忍不住又想起孫子的模樣跟笑聲，透過個小熒幕都這樣可愛了，要是能夠看到本人，那……

正在想著要怎麼繼續話題，卻沒想到旁邊有人捧著一大把香檳玫瑰進來，送花的小弟顯然不是第一次，連問都不問，就直接送到汪天妮面前。

「汪小姐，請簽收。」

林錦虹看著她在單子上簽名，收下了那束花。

很漂亮、很精致，是戀愛中的人才會送的花東。

她當著她的面拿起卡片看，然後笑得一臉開心。

同事很快過來幫她把花拿到後面，接手時還不忘說一句，「Mr.K這麼有心，就你還在慢慢考慮。」

林錦虹馬上知道這代表著什麼！汪天妮還有其他追求者。

看樣子，這個男人已經持續送花一段時間了，汪天妮還在考慮，不過她剛剛看卡片的表情，挺高興的。

那個幫她拿花的同事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把花放好後，又轉了回來，「人家愛屋及烏，連對勤勤都這麼好，難得勤勤也跟他投緣，真不知道你在考慮什麼，新加坡也不是很遠，一下就到了，想回來隨時可以回來，金龜婿難釣，有心人更難找啊！」

什麼？新加坡？！

新加坡很遠的好不好……

林錦虹原本還想慢慢思慮，現在一見情況不妙，不能再拖了，干脆整個人趴到展示櫃上說︰「你什麼時候有空？」

天妮很想笑，但知道要忍住，不然就功虧一簣了，「抱歉，私人時間不方便透露。」

「那你會接受那個Mr.K嗎？」

「我跟誰來往，是我個人的事情。」

林錦虹深吸一口氣，「我知道孩子的事情了。」

「哦……不過蘇正東兩次放開我的手，他對我的內疚已經不是言語可以形容，他不會阻止我尋找幸福，更別說搶孩子這種事情，他更是啟不來的，您可能會想要提議我把孩子交由蘇家扶養，自己尋找幸福，我可以先跟您說，辦不到，我跟孩子不會分開，不過我可以向您保證，不管將來我跟誰在一起，都會把他愛孩子的心意納入考慮範圍，請您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