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袖添飯香 第7章(2)

領頭衙役進門時見紀頤溯一副凜然的樣子,所以沒動手,此刻看到那層碎金子,態度自然更客氣,「我姓文。」

「文大人說李姑娘是田大人義女,不知道可有文書?」

「自然有,這天子腳下,誰敢亂來呢?」這有錢傻子想英雄救美,不要緊,看在那盒孝敬分上,給他看看文書,好死心——田大人既然想把她弄進府,自然也都查好了,這李石榴本名李知茜,父親是先皇時期的京生,父親跟祖父都已經不在,這種女孩要弄入府中,再簡單不過,安個「照顧孤寡」的名字就行。

紀頤溯接過文書看了,的確是收為義親的文憑,只不過在子女那邊,卻不是李知茜自己畫押,而是戶部二司蓋了官章——這種文書當然是有的,不過通常是因為義子女年幼不會寫字,故會由戶部二司直接蓋官章,表示雖然沒有孩子親簽,也算有效用,的確算是入戶子女。

紀頤溯看完,把文書還給文姓衙役,「不過官爺,我這也有幾份文書,請官爺看看。」

賀福又趕快呈上。

文姓衙役接過一看,整個臉都綠了,又看了第二遍,對旁邊的人吩咐了幾句,對方很快翻身上馬,朝京城的方向奔去。

紀頤溯見狀,朗聲道︰「店家,有什麼吃的喝的,都拿上來,沒有的話,想辦法張羅一下午飯。」

那文姓衙役知道一時半刻也走不了,率先坐下,其余人見狀,也紛紛落坐。

銀子的魅力是很大的,雖然時間耽擱,但卻是沒人臭臉,甚至有人開始吃起茶亭的干糧跟包子——這姓紀的一出手,人人差不多都能拿到兩年的月銀,老實說,個個心情好得不得了,心情好,嘴角自然藏不住笑,講起能給家里添什麼東西,更是不得了。

李知茜也坐了下來。

原本食不知味,但現在覺得有戲,感覺餓了起來,拿起饅頭慢慢咬。

等老板的炒雞肉端上來,李知茜終于忍不住,「紀公子,你給他看了什麼?」

「給他看的是紀李兩家的約婚書,還有你名下那塊地的變更。」

李知茜睜大眼楮,「約婚書不應該無效了嗎?」

她記得無效了啊,紀頤溯的大丫頭傳出有孕消息沒多久,姑姑與姑丈,連同官媒一同前來,女乃女乃,二叔父,二嬸嬸代表李家,等官媒行文,核定退婚理由,大家再次簽名蓋手印,婚事就算取消。

至于之前的約婚書,要存要毀都無妨,反正退婚書已經存證,日期又比較後面,自然是以新的為準,只是一般人不會留著就是了,又不是什麼值得紀念的事物,留著干麼。

「退婚書總共三份,李家,紀家各一,官家存一,這三份都已經燒毀,退婚書既然已經不在,那麼約婚書自然就有其效力,紀家的,一直在我嫡母那里放著,至于官府,紀李兩家都沒人去官府那邊提出申明,所以存文還在,三份存二,已經足夠,給那衙役的,是我嫡母手上那份。」

李知茜傻眼,這啥狀況?

所以他的意思是……是……

約婚書有效,那不就代表他們依然是未婚夫妻,他說就是為了田大人的事情來,是想用婚事逼退他吧。

嫁給紀頤溯嗎?

客觀說來,其實沒得挑毛病,他年輕有為,外貌俊秀,也不過才見幾面,知道她有難,立刻趕來,還做了諸多準備——只要紀李兩家的約婚書有效,那麼即使是田大人那樣的高官也動不了她,無父無母,可由戶部二司作主,以「無人照顧」的理由收義親,但是未婚夫跑出來,那就另當別論了。

文姓衙役應該是派人請戶部官員過來鑒定真偽,只要戶部官員確認那上面的官樣印章都對,而她也承認,那她就是有婚約的人,有丈夫的女子,又怎會無人照顧呢?屆時,那張由戶部強行蓋印的義親文書自然得作廢。

他人沒什麼不好,但想起他嫡母跟他親娘,就忍不住覺得阿雜,兩人都為了兒子先後想害死她,她又不是什麼善良小白兔,肯定記恨的,以後在紀家看到她們一次就不爽一次。

泵姑那邊,誠實來說,真的好難面對,英年早逝的親哥遺留下來的孤女,就這樣賣了,好笑的是她拿到那塊地時,還以為姑姑真心疼她,沒想到是那時就想害她了。

嫁入紀家,以後姑姑就是婆婆,得早晚問安,要跟個害自己的人早晚問安實在是想到就不爽,不過,無論如何,都比進入田家當義女好。

侯門似海,義女名義進門,當天一定就被打包陪睡,等他膩了,才可能再出田家大門,但那時自己也毀了。

想想,還挺好選,只是——

「姑姑,姑丈,還有陸姨娘,知道你這次上京做什麼嗎?」

「不知道。」

李知茜心想,果然……

「不過也不重要。」紀頤溯似乎不是很在意,「我都二十一歲了,不用事事問過他們。」

「這跟二十一歲不二十一歲沒關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懂不懂?」

「約婚書不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紀頤溯一臉氣定神閑,「這當初兩家也是談得和和樂樂,我現在不過是遵照他們的意思罷了。」

對了,還有這事呢,官府跟她家的退婚書會燒毀是他做的好事吧?為何都被他拿去?

不對,不是拿,是買,看他當面賄賂那些衙役就知道,手段熟練得很,肯定不是第一次做。

闢府跟李家也太隨便了,退婚書這種東西也能被買走?

「我家是誰偷出來賣的?」

「你的大堂兄。」

「最後以多少錢成交?」

紀頤溯挑眉,「怎麼?」

「我就想知道李家現在什麼情況。」

「你堂兄開價五百兩,我只出十兩,最後以十二兩成交。」

李知茜只覺得臉上一片黑線,這一家可真會花,姑姑以前每年給兩三千兩,加上從她父親那邊偷走的五千,正常人都可以富貴三代了,怎麼現在感覺捉襟見肘,才十二兩就能讓堂兄去祖母院子偷東西,嘖。

不過也難怪,她後來打听齊姊姊消息時,又讓人順道探詢了一下,姑丈還是不允許表哥回家,而且姑姑說親時早提了,紀頤溯掌家後另闢金庫,家里庫房姑丈則拿走一半,剩下的算家產,姑丈會看的。

泵姑沒辦法再幫娘家,堂兄例銀只怕也是縮減不少,這才一釣就上。

說來,如果她真成為紀家媳婦,陸姨娘……唉,算了,只要她不要再來對她挖坑,她會看在她兒子救自己一命的分上忘了那件事情。

以後有機會盡釋前嫌當然好,若真不行,她就當個不請安的不孝媳好了,再不行,就當個下堂妻吧——對耶,真的不行,就自請出府就好了啊。

「下堂妻」這三個字一鑽入腦袋,李知茜被烏雲籠罩的心瞬間晴空萬里,對嘛,人生又不只一條路,紀頤溯救她,當然是因為喜歡,她也很感謝,但是,這不代表他跟李家的恩怨就清了。

也許姑姑會想把接回表哥的這件事情拜托她,甚至祖母會希望她想辦法拿錢給兩個叔父,陸姨娘想起她姓李,只怕馬上來氣,那個叫做三織的妹妹不足為懼,但自己的表妹雲緞卻是大麻煩,真不知道姑姑怎麼想的,怎會把雲緞嫁入正輔家中,雲緞從小看不起人,現在輪到自己被各種看不起,她哪受得了,只怕兩三年內就會鬧和離了,至于雲綿性子不錯,但也不知道雲綿是真的喜歡她,或者單純不想讓姑姑不高興,最後,萬一自己將來生不出兒子,那個已經生出兒子的侍妾又拿著兒子當令箭,恐怕她也受不了,這各種各樣,都會是問題。

所以剛剛即使知道自己已經逃過田大人那劫,也只高興了一下,因為紀家問題也不少,可自請下堂真像七夕煙花,她覺得砰的一聲,什麼都亮了。

她自然想要安穩過日,若無論如何她都當不好紀二女乃女乃,那她就包袱收收再回京城就好啦,到時候重起爐灶開飯館,學聰明點,別露面就行。

想通後,瞬間餓了,拿起筷子,夾了塊剛剛端上的炒雞肉,張嘴便吃。

紀頤溯見她一路神情變化——從梨花巷乍見他時的疑惑,听到戶部康大人在外頭時的嫌惡,他說可送她一程時的喜色,趕路時的緊張,遠遠見到衙役來時的絕望,听到他拿出約婚書時的不敢置信,直到此刻才終于放松。

他低聲問︰「不緊張了?」

「不緊張。」李知茜三兩口把那塊雞肉吃完,又伸手夾了一塊,笑嘻嘻的說︰「我現在心情安定得很。」

相對于女人的安定,男人卻是沒那樣安定。

此關一過,就得加緊辦婚事。

他也很想風光迎人,不過真要風光,再快也得一年時間,他不想等,總覺得夜長夢多。原本以為寫寫信,以後因為船運要常常上京,屆時多多來往,好爭取她的好感,沒想到殺出個田大人,要不是他跟母親提起後有所準備,這麼倉促的時間哪里弄得來這些東西。

二十一年來,第一個上心的女子,他想快點把她留在身邊。

這茶亭已經距離城西口有段路,各部官員幾乎都是在城中,等戶部的人被衙役請到這里,眾人已經開始吃晚飯了。

戶部派來的是個四十多歲的大爺,在路上大抵是已經听說事情經過,一進來,便對那文姓衙役說,自己姓周,是戶部的鑒印闢,二司大人派他過來的。

文姓衙役把約婚書遞過,鑒印闢仔仔細細看過,又把婚書還了回去,「的確是馨州康祈府的官樣約婚書,上頭的印子都沒錯。」

「周大人可看確實了?」

「沒錯,而且這張地契紀錄,說明這塊地原本是紀家產業,後來卻到了李姑娘名下,這地不大不小,要說是合八字時的小聘,也是說得過去。」這鑒印闢原本好好在戶部待著,卻被抓來跑了這一趟,一路顛簸,十分勞累,早春入夜,更覺得冷,只想快點回去,于是補充說明,「文大人不用多慮,約婚書雖然只是一張紙,學問卻是多,文大人可看看這府戶印,是不是略帶金色,而這兩個官媒印,是不是略帶銀綠色,約婚書上頭官印輩有八個,印鑒的方,圓,大,小,都有規定,要是造假,絕不可能如數造齊,而且每個都造對,別說這些,就說這金泥跟綠銀泥,就是官府才有的東西,一般人哪怕富貴通天也是買不到,這約婚書,貨真價實。」

文姓衙役見那鑒印闢說得篤定,倒是為難了,約婚書為真,地契為聘,李姑娘可是有丈夫的人,絕非無依無靠,那田大人給的義親書自然無效,自己憑什麼把人帶回?

他們人多,當然可以憑著武力,可看那為李姑娘出頭的男子,見到衙役不怕,又是一身富貴裝扮,出手即是一盒碎金子,絕不是普通人,萬一對方不甘願告官,變成衙役強擄良家婦女獻官,到時田大人推說不知道,倒霉的就是他們這群跑腿的,大黎朝擄人得關上一輩子,家產充公,自己孩子還小,何必為了田大人一時,而讓一家流落在外,還賠上自己。

想想,便把婚書跟地契紀錄給了紀頤溯,一拱手,「耽擱二位了。」

紀頤溯含笑收下,「文大人奉命辦事,我們一般百姓,自然是配合官爺,現在既然真相大白,那我可帶未婚妻回鄉了?」

「自然,自然。」

「文大人也不用擔憂,今日中午鬧到現在這時辰,只怕好事者已經把事傳遍京城,安寧公主先前已經斥責過田大人,這田大人卻還是想要變相收人,文大人倒是想想,安寧公主會不會覺得田大人不把自己的話當一回事,公主自小受寵,誰敢忤逆她的話?田大人即使是三代老臣,這回下面子的對象卻是皇上的女兒,皇後的掌上明珠,可有勝算?」

文姓衙役當下只覺得,幸好自己算有眼力,一進來沒有踢桌打人,這姓紀的看起來不像官戶出身,為何對京城勢力如此清楚?

回京復命後,雖然被田大人罵了個狗血淋頭,但想著被罵總比被關好,遂忍了下來。

沒幾日,田大人要硬收有婚約的女子為義女這事情已經傳遍京城,田大人之,以及戶部二司之不查,儼然成了新一代茶余飯後的笑料,皇上听聞安寧說起此事,覺得好氣又好笑,這田曹都已經七十歲了,搞什麼,居然以權勢逼迫戶部給他弄出義親書,人家姑娘不從,竟命衙役一路追出城外。

思及安寧都訓過了,還不收斂,簡直不象話,想想便宣旨,既然如此愛美女,賜美女百名,但以後也不用上朝了,繳上官服官印,好好享美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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