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嫁總裁 第3章(2)

賀盛澤原本只是想考考她,但听她說話聲音柔軟,居然有些入神,此時見她似乎語盡,鬼使神差的開口,「那靖王若真喜歡,為何不給她贖身?」

「靖王出身不好,母親不過是宮女,即便生了兒子,也只勉強封個富貴,至于他的孿生妹妹,因為母親不得勢,加上皇後存心為難,居然十五歲了都還沒有公主封號,封號都沒有,更別說嫁娶了,靖王排行十七,當時也是奉祿微薄,即便有心,也幫不了妹妹。

「不過是十七王子,父皇過世早,母親那樣身世,本來不可能封王,可沒想到大將軍的獨生女卻在班師宴上對十七王子一見鐘情,非君不嫁,皇上本來苦惱,怕大將軍挾著軍功要求讓獨生女進宮,既攬軍權,又想干涉立嗣,怕這江山傳不到三代,會變成了外戚之姓,這下見將軍獨生女喜歡上自己那出身微寒的弟弟,大喜過望,不但給他封了王,還把他母親也晉為太妃,靖王的雙生妹妹,則嫁給忠武將軍,成為將軍夫人。

「靖王妃年輕貌美,對靖王又是一往情深,年齡也相當,本該是一對佳偶,可是將門之女,自小舞刀弄槍,大字不識一個,靖王喜歡吟詩弄月,與她,總是無話可說,只是,母親還在宮里,就在皇太後的眼皮子底下,那忠武將軍便是大將軍的佷兒,說穿了,妹妹也掐在大將軍手里,即便是想給那花魁贖身,總也得想想自己的母親跟妹妹。」

「那倒也無奈了。」

「是啊。」

「花魁就這樣一直待在青樓?」

「倒也沒有,靖王後來仍派人給她贖了身,送出京城安置,原本承諾會去找她,可也沒有,此後山高水遠,沒再相見。」

「那花魁後來從良找到好人家了?」

「哪這麼好命,天生福薄,早早便死了。」

男人皺眉,「你哪听來這故事?歷史上根本沒有華朝。」

「都說了是故事,你還這麼較真?」蘇若薔看著琴上花紋,對他一笑,「還是你听後心里覺得難過了?」

男人當然不願意承認,自己听了這芭樂故事心里有些堵,尤其他總覺得,那花魁應該要有個好歸宿,既然心愛的男人娶不得她,那麼就讓個老實的男人照顧她,怎麼會這樣死了,那靖王到底知不知道她死了,還是一直以為她活得好好的?

「不就是類似昆曲段子改的故事。」

「自然是,听听打發時間便是了,別人的故事,不用放在心上。」蘇若薔說著將琴抱起,遞給了他,「放進去吧,這古物受不得潮,外頭擱著久了,恐怕又要修,這復琴師,現在只怕也不好找了。」

男人把琴放入櫃子,「跟我到外邊來。」

女人很乖順,沒多問,跟著到了客廳,跟著坐下,雙眼看著他,似乎對自己的命運已經有些了解,一臉靜待宣判的模樣。

如果她在地上滾來滾去,大吼大叫,他可能有辦法在第一時間打發她,但她不是,那種「說吧,我明白」的樣子,倒讓他覺得棘手了。

說到底,若不是那一撞,她可能還在自己的世界好好的,根本不用到這邊來擔心受怕。

盛晴跟朋友去美國自助旅行時,他都覺得很擔心了,何況這個蘇若薔可是在沒準備的情況下就來了,想起她在醫院觀察四周的眼神,絕對是對這世界陌生得很。她就這樣靜靜的坐在那里,圓圓的雙眼看著他,表情寧靜又平靜。

好,他知道所謂的罪惡感是怎麼回事了,不管她是真的小鹿斑比,還是又再以退為進,結論都是他很難開口要她滾。

「你要住在這邊也不是不行,但是,要跟我約法三章。」

說完,賀盛澤突然自己覺得有點好笑,她對這世界所知有限,擁有的也有限,是要約什麼法,三哪些章?

不能帶亂七八糟的朋友來?她現階段根本沒朋友。

不能發出太大的噪音?看來她應該比他還討厭噪音。

她的話,應該也不用交代游戲不能打整夜,晚回家要先講一聲之類的吧。

「你叫什麼名字?」

「蘇若薔。」

「不是,我是說你原本的名字。」

女人看著他,似乎在考慮如何回答,半晌才道,「既然已經是蘇若薔,便沒有其他的名字。」

賀盛澤想,很好,忘掉過去是最快重新開始的方法。

他現在知道為何她在醫院完全沒有失態演出,她很懂「現實」是怎麼回事,不可改變就只能接受,認命造成了她的處變不驚。

「不能說名字,那跟我說說是什麼樣的人吧。」

「……」

「說吧,憋著不難受嗎?」

女人嘴巴動了動,這才慢慢開口,「我在漁村出生,是家里第一個孩子,娘挺疼我,不過爹爹跟女乃女乃都不是很喜歡我,總說我是賠錢貨,四五歲的時候,村里來了收丫頭的牙婆,爹爹就把我帶去,那牙婆說我長得好,給了我爹一兩,我跟小花,以及隔壁還沒取名字的大妞,三人跟鄰村的八個丫頭一起被帶到京城。」

賀盛澤雖然隱約有感她是古魂,當然也知道古代沒人權,買賣孩子實屬平常,可是听她這樣說來的時候,還是有種錯愕感。

就這樣賣了?一兩?只值一兩?

「我被水月樓的老板買走了,那時年紀小,便是給姐姐洗洗衣服,打掃房間,大了一些後,便開始學琴,學舞,我知道嬤嬤打算給我上頭,心里害怕,逃了兩次,第一次被打得半死,在小房躺了兩個多月,第二次則是把我帶往廟口,在我眼前把葵花打斷腿,嬤嬤說,我再跑,蘭草跟葵花就沒命,說來運氣也是好,那天剛好有貴人到廟里還願,嬤嬤這一大聲嚷嚷,倒是把那貴人吸引過來。

「那貴人見我抱著斷腿的葵花,額頭磕得都是血,心生憐憫,便跟嬤嬤說要買我們兩個,嬤嬤原本不肯,那貴人不知道在嬤嬤耳邊說了什麼,嬤嬤便肯了,我後來才知道,貴人原來是天琴閣的主人朝夕姑娘,雖然一樣是青樓,可那朝夕姑娘卻是跟二王爺有交情的,二王爺每個月總有兩三天留宿在天琴閣。

「說起朝夕姑娘也是奇女子,原本是城中大戶王員外的媳婦,因為妻妾爭寵,被休書趕出家門,她便坐在廟門口,天天講王員外家中見不得人的事情,王員外家里急了,想把她再接回去,她卻也不肯,說要她閉嘴也行,得給她十箱金子,另外她要城西那個臨著湖邊的染院,王員外雖然心痛,可也沒辦法,休都休了,管不住她,家里兒子還想捐官呢,怎能讓那些丑事傳出去,只好給了金子,又給了染院,朝夕姑娘有了大地皮,又有了錢,蓋起閣樓庭院,便做起青樓生意。

「朝夕姑娘很厲害,不到幾年,天琴閣就遠近馳名了,天琴閣賣藝不賣身——我知道自己的賣身契在朝夕姑娘手中,自然安心許多,心想著,既然賣藝,自是得精進,否則要怎麼存夠銀兩給自己贖身,從此天天練琴,不敢偷懶。

「天琴閣當時的花魁叫做遇喜,那是朝夕姑娘萬中選一挑出來的,容貌雖不是頂尖,但心眼卻是最足的,朝夕姑娘說了,那些王公貴人要什麼漂亮的丫頭沒有,十個,二十個都買得起,可要能談心,恐怕沒幾個,遇喜是朵上好的解語花,說說話,飲飲酒,便能讓人排憂解煩,名動京城——

「我剛剛跟你說的故事,不是昆曲段子,那便是遇喜的故事,你也許不信,那琴,便是遇喜手上的那把。

「當日靖王給遇喜贖身,知道我們姐妹情深,便將我一起贖了,姐妹作伴,離開京城,原以為靖王不久會來接我們,換個名字進入王府當個小婢,遇喜也沒想過大富大貴,只想當個通房丫頭,能伴在靖王身邊便已經滿足。

「可惜我們等來等去,沒等到靖王,卻是听說大將軍謀反,受其牽連,靖王跟靖王妃已經被處死,頭顱掛在城牆上,尸曝路邊,皇上要立威,沒人趕去收。

「我們又回到京城,那麼巧,遇到靖王身邊的人,原來靖王早有預感岳父即將起事,戰事一起,自己與王妃必死,自己之死,必牽連母親,而他的親妹即便是

忠武夫人,也是性命不保,于是只能讓親信分邊送走母親與妹妹,又命人給遇喜贖身,此後,便關上王府大門,等待宮中的賜死詔書。

「遇喜當然奇怪,靖王都能從宮中把太妃渡出,又從忠武府中帶走自己的妹子跟外甥女,怎麼自己跟王妃不跟著一起走。

「那親信道,靖王原本要送走王妃的,可王妃死活不肯,說是自己父親害了他,王妃自小習武,身手可比許多侍衛厲害,她不肯走,靖王也拿她沒辦法,至于靖王,他若跟著走了,皇上勢必上天入地的追到他們為止,他若乖乖就死,皇上反而會放他母親與妹妹一馬。

「靖王雖然給我贖了身,但對我來說,恩情並不是那樣大,我不是那樣想冒險給他收尸,但遇喜執意要讓他入土,我又怎麼能讓她一個人涉險。

「我們身邊有錢,可有錢也沒用,義莊的人一听我們要去殮靖王跟靖王妃,馬上轟我們走,後來沒辦法,請人做了長梯,架在城牆上,我在下頭扶著,遇喜一階一吧吧上去,把靖王跟靖王妃的頭顱解下,再把尸首放上牛車,趕往城外。

「遇喜原本想把靖王跟王妃土葬,可看著身後始終跟著我們的皇城軍,擔心皇上來刨墳,遇喜一不做二不休,一把火燒了,那些皇城軍見遇喜這樣決絕,倒也傻了,那天晚上,便沒再跟著。

「我們把骨灰撿一撿,一路步行,走了十幾天,到了大將軍扎營處,那哨兵原本不讓進去,可遇喜在放火之前,早把王妃身上的值錢事物收了起來,哨兵不認得我們,但總不會不認得大將軍家紋玉佩。

「我後來才知道原來遇喜早打算要火化靖王跟靖王妃,不然,大將軍會安葬的只有自己的女兒,對他來說,王妃是被靖王連累,他不會想到是自己的貪心連累了靖王,現在骨灰全部和在一起,倒也不用分了,一起入祀便是。

「遇喜又轉述那親信的話,靖王原本也要保王妃,是王妃不願離開,還請大將軍看在王妃深情,莫拆散她與夫君,在牌位上一並列名,也算完成王妃相守遺願。

「戰起戰落,哪里的日子都不好過,遇喜沒多久就病了,以前被打得半死也沒死,可這次卻是一個傷風便要了她的命。

「當時大將軍戰敗伏誅,皇上下令火燒將軍府,幾百口人活活被燒死,那廢墟,就算是白天也陰森,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祠堂,把遇喜的骨灰放在那里,反正那地方也沒人去,多了什麼,少了什麼,都不會有人在意,遇喜是我十幾年的好姐妹,不管是水月樓還是天琴閣,真正關心我的只有她,我能為她做的也只有這個了。

「我原本想回漁村的,可後來想想,回去干麼呢,只怕也沒人記掛過我吧,靖王給了遇喜很多錢,遇喜後來都給了我,我這輩子沒見過那樣多的錢,但拿著那些銀票,我真希望時光倒轉,回到我們十二三歲的時候,但說這些都沒意義了。

「後來戰事完全平定後,我到南方城鎮買了間小房子,自己養雞種菜,附近鄰居見我一人,也有人想說親,可我不想,就這樣過了兩三年,我第一次逃跑時被打到血肺的後遺癥終于出現,當時大夫就說過,不好好調養,不到二十歲便開始咳血,第一次咳出血,是十九歲,病得雖突然,但也非不治,只不過調養時間要加倍。

「那日我躺在床上午睡,隔壁的王大娘正在給我煎藥,入睡之前,都還隱隱約約聞到草藥氣味,可也不知道怎麼著,醒來就到了這。

「其實我早醒了,不過心里害怕,不敢睜眼,怕是自己在作夢,莫名又想起朝夕姑娘跟我說過家鄉的事情,朝夕姑娘酒喝多,話是停不了的,她的家鄉按一按牆壁,油燈就亮了,車子不是套在馬上,而是咒術,日進千里,而且平穩,圖畫還會動,朝夕姑娘說,她原本在家躺著呢,地震過後醒來,卻是到了這里,簡直莫名其妙,以前听過就算,可躺在床上那幾日,竟是二想了起來,只怕我是跟朝夕姑娘一樣,只是這回是我到了她的家鄉。」

如果是電視劇,那他會說編劇為了拖戲而拖戲,好狗血的劇情,但她眼中有千言萬語,他知道那些听起來很扯的故事都是她的人生,她歷經過的痛苦,分離,與無奈,明明有家人,卻像無根浮萍,好幾次,他以為她要說不下去,可她總在幾個深呼吸後,又開始下一段,若不是飽受折磨,哪來這樣的忍耐力。

雖然故事已經說了十幾分鐘,但他知道她已經省略很多了。

就是一個可憐的女童,可憐的少女,可憐的女子。

被賣,被打,都是理所當然,因為命不好,沒扳贏過命運,也難怪她會這樣認命,不吵不鬧,忍耐著接受了現實,原本在家睡著,醒來卻到了這里,真是——

如果不是他為了氣楚如憐而把蘇若薔載走,沒那個沖撞,這丫頭應該還在自己宅子里,喝著那王大娘的藥,慢慢康復才是。

「你會這樣,基本上都是因為我的關系,所以我會盡量幫助你適應,在你眼中這世界應該很瘋狂,但不用怕,習慣了就會發現這樣的瘋狂其實很方便。」男人努力想讓氣氛輕松一點,「按個按鈕就有燈,總比蠟燭方便多了是不是?」

「嗯。」

「了解蘇若薔嗎?」

「昨天看了一些雜志。」女人低頭笑了笑,「即便只是賣藝,但我總也是青樓出身,也沒什麼好嫌棄的,只是怕住在你這,會讓你不方便。」

「蘇若薔的名聲不是很好,要找個穩定的長期飯票不容易,所以你就努力工作,多存點錢,當然在這部分我會盡量幫忙的,工作方面我也會托朋友多安排,總之,我們不可能在一起生活一輩子,你要結婚,我也要結婚,所以你得快點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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