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熠的住處,位于倫敦郊區,那種典型會出現在外國影集中的房子。
距離市區大約三十分鐘時間的車程,正值盛冬,百物凋零,一路上除了幾棵光禿禿的樹之外,也沒什麼可看。
社區佔地頗大,每家每戶都是兩層樓的獨立建築,屋頂上有積雪,因此放眼望去一片雪白,前院是一大片到春天會轉為鮮綠的車皮,從街道切入車庫行車道的地方,有一個小信箱,上面只寫了一個單字,Summer。
夏熠帶著林輝煌在房中繞了一圈,「這里是客廳、廚房,這里是儲藏室,地下室是我洗照片的地方。」
洗照片?
林輝煌雙眼一亮,「我要看。」
「那沒什麼好看。」
「我要看。」
夏熠望了她一眼,她臉上的堅持讓他想起小時候,他跟嘉煌要去放煙火,因為是老鼠炮,怕她會嚇到,不想帶她去,她當時也是很堅持的……直接從後面跳上他的背,八爪章魚似的纏住他。
雖然她後來果然被嚇得嚎啕大哭,讓他們兩個男孩子被林爸林媽罵,可是他一直沒有跟輝煌說,他嘴巴上說麻煩,但其實很高興。
因為那時,他是堂兄妹所生的孩子這件事情才剛由夏家離職的佣人口中說出來,在所有的人開始明顯疏遠他的時候,輝煌當時那經典的一跳,讓他知道,他跟她之間依然親密。
十二歲背七歲的孩子,有點吃力,可是卻很高興。
從來沒有這麼高興。
「你在笑什麼?這麼詭異?」
「沒事。」他笑笑,原本半眯的眼楮在看到她之後儼然放松,「現在下面什麼也沒有,等我洗照片的時候再讓你來看。」
上了二樓,從離手扶梯最近的地方開始是他的書房、臥房、浴室、洗衣晾衣間及置物間,閣樓有溫濕度控制,是他放置攝影器材以及展出照片的地方。
雖然房子很大,可是很明顯的,這是一個單身男子獨居的地方,而且這個單身男子不喜歡朋友來訪,所以寧願把多余的空間擱置下來,也不願意弄個客房或者是交誼室之類的。
夏熠理所當然的把兩人的行李箱搬進這棟房子唯一有床鋪的房間,「你去洗個澡,洗完下來吃東西。」
他下樓之後,林輝煌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夏熠的房間耶!
單人床,沒有梳妝台,她跑去浴室看了看。恩,很好,洗浴用品都是很簡單的,綜合以上觀察結果,這里應該沒有女生來過。
不管他以前有個幾的女朋友,她可是第一個正式入駐的,呵呵!
謗據她狂閱女性雜志的結果,男人的心房就跟住房一樣心房越開,住房的訪客越多;心房越閉鎖,住房的訪客越少。看現在就知道了,他根本就跟以前一樣是個孤僻人。
暖氣開得很大,梳洗過後,林輝煌穿了襯衫長褲,原本想直接下樓的,但在經過臥房時,不小心瞥到他的床鋪一眼。
理智告訴她應該要下樓,因為夏熠在樓下等她。
情感又告訴自己,去躺一下又不會怎樣,她又不是真的要睡,只是想知道他平常是怎麼入眠的而已。
夏熠在樓下等……躺一下就好……夏熠在樓下等……躺一下就好……
最後,感情戰勝了理智。
她躺上了床,蓋上被子,原來,躺著的時候所看的東西是這樣啊。
站在門口的時候,她不知道窗邊有棵植物,躺下來後,從斜角看過去才發現那里有一棵看不出來是什麼樹的樹。
天空陰陰的,晚上大概看不到星星吧,外面這麼冷,放起煙火一定很有趣……
突然,一只大手覆住她的額頭,「西瓜妹,你在干嘛?」
林輝煌嚇了一跳,回過神,看到夏熠帶著戲謔的眼神,突然想起自己的樣子一定很好笑,躺在男生的床上對著窗外喃喃自語,怎麼看都很奇怪。
「我沒有。」她漲紅了臉,「不是你想的那樣。」
一定會被笑死,她原本就已經被他咬得很緊了,這下大概會加深她一輩子被他譏笑的可能性。
意外的,他沒有笑她,沒有捏她臉,沒有戳她額頭,也沒有用拳頭在她太陽穴旁邊轉來轉去,正當林輝煌猜測他會出什麼新招的時候,他低下頭,蜻蜒點水般的在她的額上吻了一下。
輕輕的額吻,配上專注的溫柔眼神,突然變成很厲害的殺手。
她撫著他吻過的地方︰心跳得厲害。
他笑起來真的好好看喔……
她伸出手,輕輕撫過他的臉,深邃的眼楮,俊挺的鼻子,稜角分明還有剛毅的臉型……她不知道夏熠是怎麼看她的,但是她自己,每當多看他一眼,就多勾起了一份感情。
「閉上眼楮。」他輕哄。
林輝煌依言閉上雙眼,感覺到暖暖的被子被掀動了,兩個大人躺在單人床上幾乎沒有空隙可言,他的陽剛氣息以及綿密的吻逐漸淹沒她的心思,漸漸的什麼也不想,她想……成為他的,因為喜歡,因為愛,她想要以人的本能來確認他們的確相屬。
如果說,這就是幸福,那麼她會告訴全世界她現在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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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理想是二十七談戀愛,二十八結婚,二十九懷孕,三十生小孩。」躺在稍嫌擁擠的單人床上,林輝煌扳著手指說著,她現在已經二十八歲了,如果今年不結婚就無法在明年懷孕,然後在後年生小孩,「我們現在該做的都做過了,要不要考慮結婚?」
「我們發生關系之前,你都不吭聲,可是做了之後,你就說想結婚,因此我強烈懷疑,你根本就是覬覦我的身體而已。」
「那跟做不做才沒關系……」
夏熠笑得邪惡,「那你剛才的反應是怎麼回事?」
听得出弦外之音,林輝煌余紅末退的臉一下又泛起緋色,一時之間語塞。
雖然不是很淑女,可是,她喜歡他嘛。
聖誕節吵架之後,他們快十天沒見面耶,天知道沒有排工作的那十天對她來說有多痛苦。
如果他們從來不曾在一起,也許她還能靜靜的忍受,但就是因為他們是從進行式變成過去式,失落感才會漫天漫地的散開。
又氣他,又想他,想听他的解釋,但卻又害怕那個解釋無法說服自己時傷害會更大。
那樣難受的感覺一次就夠了,她不要再經歷第二次不安與嫉護的猜測,她要光明正大,她要想在他身上貼專屬貼紙,告訴其他的人,他是她的,除了她之外,誰也不許動。
「好啦,有點關系,但那不是重點。」她一下纏住他,輕啃他的肩膀撒嬌,「你娶我啦。」
現在的他們年齡已經成熟,經濟能力也不錯,何況是上帝要他們重逢的,如果夏熠不肯,她就要告訴他說兩人的重逢是天意,叫他不要逆天而行,乖乖娶她比較好。
「你反了吧,一點女生的樣子都沒有。」嘴巴雖然是在損她,但是表情卻慢慢柔和起來,「人家不知道的話還以為你欲求不滿。」
「因為我覺得你不會主動提這件事情啊。」以前,也是她先說喜歡他的,「你跟我求婚啦,我好想當六月新娘喔。」
「六月新娘有什麼好?」
她嘻嘻一笑,「浪,漫。」
哎,其實她對當什麼六月新娘根本沒興趣,她只是想嫁給他而已。
只要夏熠願意娶她,叫她農歷七月披白紗都沒問題。
想到這里,再接再厲,「適婚年齡的情侶怎麼可以不結婚呢?何況我的要求不高,如果不買鑽戒,金子也可以接受,可是金子是最後底限了喔,你不要拿拉環來跟我求婚。」
他笑了,不知道為什麼,听地這些略帶傻氣的話讓他很高興,「西瓜妹,你真的很想嫁我耶。」
她點頭如搗蒜。
「要我娶你,總要給我一些理由。」
她噗哧一笑,「那還要什麼理由,你愛我啊。」
夏熠性感的唇勾起一抹笑,「說不定我有其他的女朋友呢?」
「你會跟她們說清楚吧?」林輝煌繼續輕輕啃咬他的肩膀,恩哼,她是不能,也來不及要求他的感情生活像一張白紙啦,可是她希望從今以後,只有她能繪上其他顏色。
「唔……」
還考慮啊?!
「這個嘛……」
花心大蘿卜!
林輝煌皺起眉,在心里決定要替天行道之後,張開櫻桃小口,就著夏熠結實的肩膀狠狠的咬了下去。
他發出了一聲悶哼。
兩人旋即在床上展開拉扯,一個要下床,一個不給下——雖然林輝煌的火力全開,不過夏熠的力氣顯然大得多。
「西瓜妹,你要去哪?」
「我要回公司安排的飯店住。」
相對于她的火大,他倒是顯得頗為樂在其中,「你好現實,做完連個吻都沒有就要走人?」
「你才現實。」該死的,他的手箍得她這麼緊,她怎麼下床啊?「放開啦。」
她轉過身,再不讓她獨處,她一定會哭出來的。
她真的要懷疑,他以前是給她吃了什麼,怎麼她會一心一意到有點阿呆的地步?
她還以為,他們已經算和好……
二十八歲還掉眼淚,太難看了,她不要。
「西瓜妹,」他從她身後將她拉向自己,「我開玩笑的。」
林輝煌不語。
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我會跟‘我說不定有的其他女朋友’說清楚的,好不好?」
嗯,這還差不多。
「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情。」
她心中冒出了問號,她又沒有做什麼讓他不放心的事情。
「不準理你們公司那個老拿著玫瑰花去接你下機的人。」
這容易,她本來就不想理他。
「還有,」夏熠低沉好听的聲音在她耳邊緩緩催眠著,「不準再去看猛男秀。」
「咦?為什麼?我只是看看而已,又沒有動手!」
「不準就是不準。」
好霸道喔……可是她好喜歡!
這就是女生矛盾的心理吧,明明就是很不講理的一件事情,但因為不講理的背後隱含著「這個人在乎我」的訊息,所以不但沒有不高興,相反的,還會覺得很甜蜜。
以前她只是懷疑,現在事實證明,她果然是M派的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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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斯貝利是倫敦風雅人士最愛的地方。
有大英博物院這等氣勢壓人的熱門觀光景點,也有福爾摩斯博物館或者是杜索夫人蠟像館之類充滿小趣味的地方,雖然並沒有在泰晤士河所流經的區域,但區內的攝政王公園中幽靜的人工運河卻也有著小家碧玉的美麗。
這里有商人特意塑造出來的二手書街跟跳蚤市場,也有劇院,其中當然不乏私人的博物館。夏熠的好友艾力克的「時光博物館」,就位在這樣一個風雅又有趣的地方。
今天,是夏熠首次展出人像攝影的最後一日,六點一到,門拉下後,展覽便算是正式結束了。
博物館的頂樓有個餐廳,艾力克在那里辦了一個酒會,原本只是幾個藝文界的朋友聚聚,沒想到夏熠突然現身,引起一陣小小的騷動。
「我還以為你不會來。」艾力克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夏熠笑笑,「有幾天時間,回來自己收照片。」
艾力克放開他,「這位是?」
「林輝煌。」他將林輝煌輕輕推往前,「我的女朋友。」
艾力克聞言睜大眼楮打量起來,唔,燦動的雙眼,鼻梁秀挺,一張唇行完美的櫻桃小口,臉上有著似笑非笑的可愛,身段修長,儀態自然,黑緞般的長發垂在腰際之上,非常漂亮。
整體來說,她跟夏熠是相當賞心悅目的一對,那樣的美麗與自然,也難怪從來不帶女伴出席正式場合的他第一次打破規矩。
「你好。」她微微一笑,「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很高興。」
夏熠看了看四周,「心富沒來嗎?」
艾力克突然笑了,「原來,哈哈,她在洗手間,應該再一會就會出現。」他就覺得夏熠會突然跑來倫敦有點怪,原來是為了心貴。
老實說,以前他就勸過心貴他們不合適,是心貴自己執迷不悟的,時間久了,居然連心富都因為同情開始站在妹妹那邊,雖然小姨子美麗又溫婉,但這種個性對野馬型的夏熠來說,是有點無福消受。
「輝煌,來,」夏熠攜起林輝煌的手,「我帶你認識一下我其他的朋友。」
原本安靜的小聚會,因為夏熠的突然出現熱鬧起來。
「跑哪去了你?」友人甲用力拍了他一下,「也不講一聲,實在不夠意思。」
「喂喂,大忙人,上半年該抽時間到我的飯店‘復診’一下吧,」友人乙看起來有點小苦惱,「附近開了一家新飯店,搶走了不少客源,我有點頭大。」
友人丙接著,「上次真的是謝謝你啦,要不是你講,我還沒想到用住宿一次就發給九折貴賓卡的方式來提高客人的忠誠度,最近三個月,回流的客人就很多,業積提高了百分之二十,改天請你吃飯。」
如此如此,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富麗堂皇的安妮王朝小餐廳中突然變得鬧烘烘。
林輝煌見狀,在夏熠耳邊低語,「你這土匪,居然抽到百分之一。」而且是總收入,不是淨余。
「那是友情價。」他微微一笑回答她,「不認識的我抽百分之三。」語畢,順道在她耳邊吻了一記。
「你到底是怎麼拐那些旅游業者跟飯店簽約的?」
她一直以為夏熠重整飯店就是硬體整修跟人事調整,經過剛才的談話她才知道,他運用的是簽約模式,包括旅游業、表演提供、技術提供,甚至是創意交流等等。
「簽約」說來簡單,但要怎麼簽才能讓雙方滿意且維持忠誠,可是一門大學問呢。
「這是我的商業機密,不隨便告訴別人,但是,」夏熠眯起眼,視線掃過她小禮服里玲瓏有致的身段,「如果你晚上表現得好一點,我會考慮告訴你。」
林輝煌笑了起來,「縱欲過度會傷身喔。」
他伸手攬住她的縴腰,輕輕摩挲,「如果對象是你的話,我不在乎。」
兩人額頭相抵,輕擁著說笑,在沒有人跳舞的小廳中,兩人隨著輕輕流泄出來的音樂緩緩搖擺。
夏熠一時玩心起,在她耳邊輕輕哼了起來,「虹彩妹妹哼嗨呦,長得好那麼哼嗨呦,櫻桃小口哼嗨呦,一點點那麼哼嗨呦……」
這是五音不準的輝煌唱得最好的一首歌。
「我覺得……我……可以記住現在一輩子。」幾個字,她說得斷斷續續。
「傻瓜。」他將她更拉近自己,漫舞之中,隔著襯衫,她的眼淚熱熱辣辣的滲入他的胸膛,無法停止的……像是對他的愛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