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會知道這些事,又是令堂告訴你的?」孔廷瑾懷疑的看著她問道。
羅蕙心微僵了一下,硬著頭皮點頭,「是。」
孔廷瑾若有所思的看著她,目不轉楮的專注目光讓羅蕙心一顆心忐忑不安,冷汗直流。
「我很好奇當初令堂為何願意將自己的兒子與人交換?」孔廷瑾不疾不徐的開口問道。
羅蕙心頓時偷偷地松了一口氣,慶幸他沒有針對剛剛的問題追根究柢,否則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娘只在施家待了一年多,怎麼可能會知道這麼秘密的事呢?她的謊言根本充滿了疑點。
「為了湊足替我贖身的銀兩。」她迅速回答他的問題,只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
「原來如此。」孔廷瑾點頭道,一點驚訝感都沒有,只有恍然。
羅蕙心覺得很意外,他怎會是這種反應呢?難道他知道她曾賣身為奴婢三年這件事?
「這件事有點復雜難辦,需要從長計議。」孔廷瑾蹙眉說。
「啊?」羅蕙心仍沉浸在他怪異的反應之中,一時沒能跟上他的思緒。
「瞞著所有施家人請太醫為施老太爺診脈治病這件事有點復雜難辦,需要從長計議。」
他耐著性子對她說。
「所以大人的意思是願意幫我了?」她雙眼發亮的問道。
「你都把那不可告人的秘密告訴我了,我還能置身事外嗎?況且這件事還關系到令堂與令弟的性命,甚至連你可能都會被牽扯其中,我能不幫嗎?」他看著她說,言下之意太過明顯,讓羅蕙心想裝不懂都難。但她能說的還是只有那幾句話。
「大人,謝謝你。真的、真的非常地感謝你。」她站起身來,九十度彎腰的朝他表示她的感激與感謝。
一旁的小湘跟著師傅一起做。
「有感謝到願意以身相許嗎?」孔廷瑾在她抬起頭時,忽然開口問道,語氣有些開玩笑的意味。
因為有他點頭願意幫忙,羅蕙心感覺輕松許多,不由自主的也與他開起玩笑來。
「有一點。」她微笑道,不過這卻不是玩笑話,因為她對他的好感正不斷地迅速增加中,剛剛在听到他說出「以身相許」四個字時,她竟一點反感、一點排斥的感覺都沒有,相反的還有一點赧然的感覺。
「只有一點?」他挑眉問她。
「那麼兩點?」她俏皮的回道。
孔廷瑾輕怔了一下,忍不住搖頭失笑,這還是他第一回看見她露出淘氣調皮的模樣。想一想她其實也不過才十六歲而已,和他相差了足足九歲之多,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嫌他配她太老了。
「告訴我施老太爺所在的莊子在哪兒。還有,莊子上應該布有眼線,要做到完全保密似乎有點困難,你是不是有什麼建議要給我,或者是辦法?」他言歸正傳的問她。既然答應了要幫她,他便會盡力做好。
羅蕙心僅猶豫了一下,便點了點頭。他都無條件的答應幫她,她若有辦法卻還藏匿著那就太過分了。
她開口道︰「施老太爺身邊有個長隨,名喚漢叔,雖然地位不顯,但卻是施老太爺自小收養的孤兒,除非身死,否則他一定會待在老太爺身邊照料老太爺的起居生活。漢叔天生啞疾,但卻有過目不忘的本領,這事除了老太爺之外,施家沒有人知道。」
那你為什麼會知道?孔廷瑾忍不住在心里問道。
羅蕙心繼續說︰「回頭我會給你封信,只要能想到辦法將那封信交到漢叔手上,漢叔和施老太爺看了信應該就會主動與你連絡,安排太醫秘密為施老太爺治病的事便不是問題。」
「好。只要那邊有人接應就行。」孔廷瑾壓下心里的疑問,點頭道。
「再次謝謝你,大人。」羅蕙心感激道,只是這個謝是謝他的幫忙,或是謝他沒有追問她為何會知道這麼多施家內幕的事,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不必謝,只要以身相許就行了。」孔廷瑾再次以開玩笑的語氣說,至于玩笑與期盼、希望的成分各有多少,一樣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事成之後,也許。」羅蕙心微笑的看著他,模稜兩可的回答。
「只是也許?姑娘也太難討好了。」孔廷瑾挑眉道。
羅蕙心忍不住被他這句話給逗笑了出來,沒想到平常一板一眼的孔大人私底下也挺風趣的,還會與她開玩笑。嗯,感覺若是真與他成親的話,生活也許不會太苦悶乏味……欸,她在想什麼啊?
兩人又針對如何避開施家人的耳目與施老太爺取得連系的事論了好一會兒,眼看窗外的天色逐漸暗了下來,這才結束討論,離開那間茶坊。
「我送你們回去吧。」孔廷瑾說。
「嗯。」羅蕙心沒有拒絕。
一旁的小湘看得樂呵呵,感覺師傅和大人的感情好像愈來愈好了。看樣子師傅和大人的親事八成能成了,真是開心。
這時候,他們三個人誰也想不到剛才在茶坊中,羅蕙心所擔心的事已經一語成讖了。
耳邊似乎還響著鑼鼓喧天的嬉鬧聲與鞭炮聲,但其實卻是一片寧靜。
羅蕙心安靜地坐在新房里,頭上仍帶著鳳冠,蓋著紅蓋頭沒拿下來,等著新郎官回房為她揭蓋頭。
成親了。
她和孔廷瑾成親了。
沒想到她真的嫁進了孔家,成了孔家媳婦,而且成親得如此倉促與突然,完全出乎她與孔廷瑾他們這兩位當事人的意料之外。
她所擔心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就在她開口求助于孔廷瑾那一天早上。
那天早上娘一個人去河邊洗衣時,竟遭人從後方推入雨後湍急的河水之中,幸得娘自小便學會游泳才得以自救,否則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母親個性溫柔賢淑,從不與人結怨,鎮上的人也都知道,所以被推之說大伙都推論大概是她驚嚇過度產生的錯覺。
但是事實真是如此嗎?也只有被嚇得面無血色、驚恐得渾身顫抖的母親,以及她和小湘,還有當時突聞惡耗時正巧在她身邊,因不放心被嚇得六神無主的她趕夜路回去,而跟隨她一起回到鎮上的孔廷瑾知道這件事絕不是單純的意外了。
至于幕後主使者是誰?答案根本就不言而喻。
娘被嚇壞了,一看見她便沖過來緊緊地抱著她,淚流不止,望向她的眼神中全是心有余悸的驚恐與慌亂,還有擔憂、悔恨和不知所措。
待爹將孔大人請走後,娘再也遏制不住自己驚恐的情緒,崩潰般緊緊地抓著她的手,渾身顫抖的哭著問她,「怎麼辦,心兒?怎麼辦,心兒?」
她也被嚇壞了,沒想到程氏會這麼快就動手。為什麼?就因為上回娘進京想去施家探病的事嗎?有一就有二,這次不成功,肯定會有下一次,如果程氏早已下定要殺人滅口的決心的話。
瞬間,她便知道已經沒有時間可以等她壯大自己了,她得盡快找個強而有力的靠山,可以威嚇到程氏,讓她不敢再輕舉妄動的靠山才行。而眼前除了孔廷瑾之外,她沒有別的人選。幸運的是,他除了孔家人這個身分讓她有些不願之外,她對他沒有任何一絲挑剔或是不滿意。
爹娘在得知孔廷瑾有意娶她為妻時,整個喜出望外,千百個願意與歡喜,娘甚至高興到忘了之前的驚與懼,整個人都喜笑顏開了起來。
于是迅速請媒人婆上門提親,合八字,定聘,擇日。
因為孔廷瑾皆以他年紀大了做為借口與理由,所以選的日子都是最近的,至于聘禮或嫁妝這些需要花時間準備東西,女方這邊來不及準備的,他全都一手包辦的將那些事情攬了過去。
也因此,他們的婚事雖定得突然,也辦得倉促,但在京城之中卻依然被傳得沸沸揚揚,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畢竟孔廷瑾四品大員的實權官位擺在那里,再加上她的名不見經傳,兩人除了門不當戶不對引人注目之外,他對她的大方與獨寵,人都未過門,便什麼事都依她,讓她做主——看得那些前來幫襯準備這場婚禮的人無不嘖嘖稱奇,驚嘆不已,關注的人自然也就愈來愈多了。
為此,羅蕙心感到相當的滿意,因為這麼一來就不怕施夫人程氏會不知道這件事了。只要娘成了吏部侍郎孔大人的丈母娘,她就不信程氏還敢輕舉妄動!
忙碌的時間過得總是特別的快,轉眼間成親的日子就到了,然後送嫁,催嫁,迎親,拜堂,出廳,送入洞房,她人還在暈頭轉向時便已讓人扶坐在喜床上了。
靶覺有點兒不真實,但頭上沉重的鳳冠,身上艷紅的嫁衣,還有擋住她視線的紅蓋頭都在告訴她這一切都是真的。她成親了,嫁給了孔廷瑾,也成了孔家的媳婦。感覺成為孔家媳婦就是她逃不開的命運,但對象不同,她相信結果定也會有大大的不同。
嫁給孔廷瑾好過嫁給孔廷宜千百萬倍,她深信自己絕對不後悔。
時間在她胡思亂想間不知過了多久,房門外忽然傳來一陣由遠而近的喧鬧聲,以及不知誰喊的一句,「新郎官來了。」她因這句話而突然感覺到一陣緊張,心跳得好快。
一會兒,房門被人推了開來,一串腳步聲伴隨著喧鬧吵著要看新娘子,以及要鬧洞房的聲響進入新房里,然後又接著突然全部噤聲,只留下喜娘開口說著一連串的吉祥話之後,揚聲道︰「新郎官掀蓋頭了。」
接著她頭上的蓋頭便被一根銀秤給挑起,露出她新嫁娘的面容。
「新娘子好漂亮。」不知誰喊了這麼一句,接著便是一連串附和的聲響。
羅蕙心感覺很羞怯,只能低著頭任那些前來看熱鬧的人品頭論足、揶揄調笑著,耳根都紅成了一片。
接著喜娘端了一盤東西上來,夾著一塊疑似點心的東西遞到她嘴邊讓她張嘴吃一口,然後笑咪咪的問她,「生不生呀?」
「生。」她小聲應道,引來房里的眾人一陣大笑。
「新郎官可听見了?你媳婦可說要生的,將來定能枝葉繁茂,多子多福氣啊!」喜娘轉頭對新郎官說道,大伙的笑聲瞬間又大了起來。
喝完最後的合巹酒才算禮成,喜娘好心幫他們把大伙趕走,讓他們新婚夫妻能夠暫時獨處一下,因為新郎官待會兒還得到外頭敬酒。
「你今天很美。」這是他今天開口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專注而熾熱的目光令她燒紅了臉。「鳳冠很重吧?我幫你拿下來。」他說。
「嗯。」她輕應一聲,紅著臉,低著頭讓他將鳳冠從她頭頂上拿下來。
「很累吧?」他又說,「一會兒我讓人送點吃的過來,你先吃點東西,累了就先休息別等我。外頭那些人看樣子是不醉不歸,不會輕易放過我。」
「嗯。」她順從的又輕應了一聲。
「地上有銀子嗎?」忽然間,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啊?」她不明所以的抬起頭來,不料他卻在此時突然低下頭來,準確無誤的吻上她的唇瓣。她倏然瞠大雙眼,與近在咫尺他那溫柔帶笑的雙眼對了個正著。
他目不轉楮的看著她,輕輕地移動著貼在她唇上的雙唇,從輕含、輕舌忝到輕囑,讓她的腦袋空白一片,只覺得心跳急促,呼吸困難。
他突然抬起頭來,就跟他突然低頭吻她一樣的突然,然後以意猶未盡的口吻緩慢地開口對她說︰「很甜,和你做的糕點一樣香甜,一樣迷人。」
羅蕙心整張臉都紅了起來,又熱又紅又不知所措,讓他見狀忍不住輕笑出聲,伸手模了模她紅通通的臉蛋,說︰「你害羞的樣子真可愛,娘子。」
羅蕙心整個羞到無言以對,還有一種淡淡的哀怨感。眼前這位不斷調戲她的人,真是她所認識的那位剛正不阿、正義凜然又沉默寡言的孔大人嗎?騙人的吧?還是這才是他的真面目呢?她真有一種受騙的感覺啊。
然後到了晚上,他帶著一身酒氣回房,洗漱之後便將她壓倒,如狼似虎般的將她吃干抹淨,累得她幾乎是以昏過去的方式結束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她才知道什麼叫做人不可貌相。
桌案上紅燭火艷艷,見證了他們的結發。
今日為夫妻,白首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