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之聲 第一章

「那里!那里有個位置!」安潔麗指著路邊的空位大叫道。

「不行,那是人家店門前,不能停車。」安旖玲瞄了一眼即搖頭。

「這里不能,那里也不能,你是不是故意要讓我們逛街逛不成?」一旁的安潔美再也忍不住的發出怒聲。

"我先送你們過去,等我停好車再去找……」安旖玲瞄了一眼後視鏡內的兩張怒顏,面無表情的說。

「你不跟我們一起走,我們買了東西誰幫我們提?」安潔美不悅的打斷她的話,「你是不是故意不幫我們提東西,所以才想先放我們下車,自己再慢慢找停車位?」

「我沒有。」安旖玲平靜的回答。

「諒你也不敢!」安潔美哼了一聲。

安旖玲冷著臉的繼續開車,同時不斷地注意路邊的停車位,不知不覺車子又在四周轉了一圈。

「喂,你到底要不要停車?」安潔麗又忍不住生氣的大叫。

「這里真的很難停車。」安旖玲不禁稍稍皺起眉頭,「如果開遠些的話,我知道……」

「開遠些?你要我們走死呀!」

走死?逛街連逛五、六個小時都不怕走死,只不過要多走個十分鐘到停車廠就說會走死!安旖玲在心里冷冷的想。

「我就說那里有個位置,為什麼你不停?」安潔麗再度指向剛剛的空位。

「那是人家的店門口,不能停。」她也再一次說明。

「姐,我看她根本是存心想拖延我們逛街的時間,以為這樣到時我們買的東西少,她也就能少提些。不然的話,為什麼明明有停車位她卻不肯停,反而載著我們在這四周兜圈子。」安潔麗小聲的對安潔美說。

「等一下若還找不到停車位的話,你就給我停到剛剛潔麗所指的地方去,听到沒有?」安潔美看了妹妹一眼,對開車的安旖玲下命令。

安旖玲沒有回答。

「我說的話你到底有沒有听到?」見她悶不吭聲,安潔美提高了嗓音。

「听到了。」安旖玲回答著,在又繞了一圈回到原位後,不等她們姐妹倆再次開口,便直接將車停進她們指定的位置。

「看吧,我說可以停就可以停!你看你浪費了我們多少時間!」安潔麗下車後不忘抬高下巴,一邊感到得意一邊責怪她。

安旖玲根本沒听她說了什麼,只是不安的瞄了瞄一旁那家汽車修保廠,因店門口遭人停車,里頭的人正用眼白的部分瞪著她們。

「我看,我們還是……」她皺了下眉頭,遲疑的開口,卻立刻被安潔麗打斷。

「怕什麼,他們又沒出來趕人,更何況有美人將車停在他們店門前是給他們面子,他們敢嫌?」說著,她朝里頭拋了個飛吻,還加了記媚笑給他們,接著便勾起姐姐安潔美的手,朝她喝道︰「走啦!停車費也付過了,他們不會說什麼啦!」

「可是……」安旖玲依然覺得不安。

「叫你走就走,可是什麼?走啦!」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安潔麗強勢的推了她一把。

安旖玲無奈地輕嘆一口氣,決定不再爭辯。不過依她剛剛瞄到那家汽車修保廠里所散發出來不善的氣壓,她猜想這麼任意停車的結果可能很慘……

9999999999999999999「喂,怎麼會有人這樣停車的?」

放下幾乎要讓她提斷兩只手的東西,安旖玲平靜的看著安潔麗怒聲咆哮,再看向橫卡在她們車旁的車子。

「安旖玲,車開得出來嗎?」安潔美問。

她搖頭。

「搞什麼鬼,這人是沒帶大腦出門呀!難道不知道這樣停車,會害停在里面的車開不出去?」安潔麗憤怒不已,她逛街累得要命,只想早點回家洗澡睡覺,沒想到竟會踫到這種事,真是氣死她了!「這里有留電話。」安潔美突然發現的道。

「幾號?我來打。」安潔麗迅速將手機由皮包內拿出來,並照著安潔美念給她的數字撥了過去。

電話在響了好幾聲之後才有人接,一肚子火的安潔麗二話不說劈頭便大聲嚷叫,「喂,你的車擋到我們的路了,趕快出來——什麼,店里?叫我們進去說?你在開什麼玩笑?你擋到我們了還叫我們——喂?」

「怎樣?」見她怒氣沖沖的,差點沒將手機摔到馬路上,安潔美皺眉問。

「他竟敢掛我電話!」安潔麗怒不可遏,手指一按隨即重撥剛剛那組號碼。

「喂,你這個人到底懂不懂禮貌,我叫你……」不管三七二十一,電話一接通她開口就罵,但吼沒幾聲卻又突然停下來,半晌之後這才表情怪異的放下耳邊的手機。

「怎麼了?你的表情怎麼怪怪的?」安潔美趕忙問。

安旖玲則始終靜靜地待在一旁,沒發出半點聲音,事實上從安潔麗打出去的第一通電話中所說的幾句話,她就已經猜到是怎麼一回事了。

眼前這輛車果真是來者不善!「他們是故意把車停在這里擋我們的,因為我們擋了他們的門口。」安潔麗怯怯的說,並朝汽車修保廠的大門方向撇唇道︰「他們要我們進去道歉。」

「怎麼會有這麼小氣的人?」安潔美皺著眉。

「現在怎麼辦?真要進去道歉?」安潔麗不知所措的問。

「我才不要哩!」瞄了汽車修保廠一眼,安潔美口氣極為不屑,「光看他們那副髒兮兮的樣子,我就渾身不對勁,要我進去道歉,門兒都沒有!」說著,她轉頭看向安旖玲。

「我去。」安旖玲輕扯了下唇角,自動自發的開口,反正就算她不說這事還是會落在她頭上,更何況她也累得只想早點回家。

「快去快去,我累了,想早點回家休息,動作快一點。」安潔麗立刻高興的揮手催促。

深吸一口氣,安旖玲走向車廠,只見五個滿身油污的男人或站或蹲的散布在門口,全都一臉不善的盯著她。

「對不起,請問外頭那輛吉普車是不是你們的?可不可以移一下位置讓我們的車出去?」她委婉的開口道,但在場之人卻沒有一個回應她。

「對不起,是我們的不對,不應該把車停在你們店門前。可不可以麻煩你們移一下車?」她再次問,但依然得不到回應。

深吸一口氣,安旖玲閉上嘴巴,目光在在場五個粗獷的男人臉上移動著。只見那五個人紛紛將目光轉向路邊她的車子——

不,是坐靠在引擎蓋上的安潔美和安潔麗兩人。

「你們要我們三人都進來道歉才願意將車移開,讓我們走嗎?」她猜測的問。

眼前依然無人開口回她的話。

安旖玲隱約感覺頭痛了起來,她就知道那個位置是停不得的,這下好了吧,對方既不肯開口說話,又不願將車移開讓她們走,這樣下去,他們若想耗到明天她恐怕也拿他們沒辦法。

不行,她必須想個法子解決這件事。思索了半晌後她再度開口。

「千萬個對不起,我知道是我們的錯,不應該將車停在你們店門前阻礙你們做生意,真的很抱歉。」

想來想去也只能道歉,但還是無人理會她。

「先生們,拜托你們好不好?我已經說了好幾個對不起了,你們至少也要有個人開口說句話吧?」她有些生氣了。

「你打算用幾個對不起來賠償我們一下午的損失?」

突然,一個低沉而沙啞的嗓音從角落響起,嚇得安旖玲迅速轉頭,只見門邊陰暗的角落里,竟還坐了一個男人在那里,而她卻沒發覺到!男人沒有抬頭,僅以眼角余光瞄了她一眼,之後便徑自低著頭不知道在弄什麼,一雙手黑得像沾了墨汁一樣。

「你們一個下午損失多少錢,我賠你們好了。」安旖玲拿起皮包說,因為她發現,站在車邊的安潔美和安潔麗姐妹倆,已經不耐煩的開始用生氣的目光在瞪她了。她必須快點將這件事解決才行,免得到時又有罪受。

「五十萬,你賠得起嗎?」

五十萬?突然砸來這麼大一筆數目,讓安旖玲開皮包掏錢的動作整個僵住了。

她抬起頭看他——不,是瞪著他,懷疑地開口問︰「先生,你在開玩笑嗎?」

「你看見有人在笑嗎?」角落的男人頭也不抬的反問。

安旖玲迅速看了周遭五個男人一眼,的確,是沒有人在笑,但是天知道他們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即使他開口說五千萬,為了不扯自個兒人的後腿,他們拼死也會強忍住笑意。

「現在的台灣雖然政治敗壞、犯罪率奇高,但還算是個有法治的國家。你不覺得你的行為已經跟勒索很像了嗎?」她深吸一口氣道。

「如果真要勒索,你覺得我會只要五十萬嗎?」男人嘲諷的瞄了她一眼。

安旖玲有一瞬間說不出話。雖然他們素昧平生,但光憑她們停在他們店門前那輛賓士六OO來看,輕易就能知道她們家境有多富有,也難怪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了。

可是話說回來,現在經濟這麼不景氣,光一個下午的時間,這個汽車修保廠真能賺進五十萬嗎?

「安旖玲!你拖拖拉拉的在干什麼?」

突然後頭傳來一句怒氣沖天的叫喊聲,打斷了安旖玲的思緒,她轉過頭,只見那兩姐妹終于按捺不住等待的悶氣朝她走來。

「你到底在干什麼?叫你來道個歉要他們把車移開讓我們過,你要花多少時間?」安潔美怒聲問。

「你知不知道我們逛街逛得有多累,想早點回家?你卻還在這邊跟人家聊天?!」安潔麗緊接著斥責。

「我沒有在聊天。」安旖玲平靜的開口。

「沒有在聊天?我明明看你嘴巴一張一合的沒停過,你不是在跟人家聊天,難道是在唱歌?」安潔麗諷刺。

「走呀!還站在這里干什麼?」安潔美霍然推她一把。

「他們要我們賠這一下午的營業損失,五十萬。」安旖玲踉蹌了一下,面無表情的站穩腳步後才開口。

「什麼?五十萬?」安潔麗驚聲大叫。

「你答應了?」安潔美則朝她瞪著眼。

如果答應了她還需要繼續站在這里嗎?安旖玲很想回嘴,但多年下來早已習于逆來順受的她只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下一秒一個巴掌朝她臉部揮來,安旖玲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腳步跟著狠狠地晃了一下。

「就為了區區的五十萬,你讓我們倆站在外頭吹冷風等了你老半天?」安潔美朝她冷聲質問。

安旖玲沒有答話,只覺得頭痛欲裂。昨晚工作得太晚睡眠不足,再加上隨她們兩姐妹逛了一下午的街,她原本就已經有些頭痛了,現在又遭她甩了耳光,她的頭好似要裂開一般。天啊!如果可以,她真希望當初媽媽在自殺時能順便捅她一刀,免了她這些年來的活受罪。

「姐,五十萬可不是筆小數目耶。」安潔麗小聲的說,五十萬。說多不多,但至少可以讓她買上十來套新衣服。

「她每天日以繼夜的都在賺錢,區區五十萬會拿不出來?分明是故意要我們站在外面讓冷風吹。」安潔美冷言冷語的盯著安旖玲。

听姐姐這麼一說,安潔麗也覺得有道理,她生氣的猛推了安旖玲一把。

「你真的很過分耶!還不快把錢付一付,我累得要命想早點回家!」她命令道。

「我沒有錢。」站穩腳步,安旖玲仍舊是面無表情的看著向來就以欺壓她為樂的兩姐妹。

「沒有錢?那你每天關在房間里說是在工作,那是做假的不成?」

「那些錢是要用來讀書、繳學費用的。」她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

安潔麗嗤了聲,「那是你的事,誰管你。」

安旖玲瞬間閉緊了嘴巴,無言。

「你到底要我們等多久?難道真要我打電話叫爸來付這五十萬?」安潔美冷聲的威脅。

听見「爸」這個字,安旖玲始終無表情的臉上閃過一抹驚懼,她看著不懷好意的姐妹,咬緊牙關打開皮包抽出那一百零一張信用卡,然後看向角落的男人。

「我可以用刷卡先付十萬嗎?剩余的四十萬我明天再拿來。」

角落的男人不知何時停下了手邊的工作,轉而面向她,但是安旖玲依然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因為陰暗的光線遮蓋了一切,只除了那對炯炯有神且明顯帶著掠奪光芒的雙眼。

男人緩緩地搖頭。「不,我們從來都不接受賒帳。」低沉而沙啞的嗓音不疾不徐的說道。

「但我身上沒那麼多現金,而且信用卡額度也只有十萬。」

「你沒有,那兩位大小姐應該不會沒有吧?」目光一轉,男人挑著眉開口。

安旖玲看向她的異母姐妹。

「你看我們干什麼?本小姐的卡剛剛逛街時才刷爆,你難道不知道嗎?」安潔麗朝她瞪了一眼。

安旖玲沒有機會開口,只听那低沉而沙啞的嗓音在安潔麗說完話後,緊接著再度響起,「既然沒有錢,那就拿你們的身體來付吧。」

「你說什麼?」倏然轉身面向他,安潔麗怒聲叫道。

「我說既然沒有錢,就拿你們的身體來付。」

隨著他話聲一落,大門方向傳來一陣鐵卷門啟動的聲音,只見人口處的鐵門正緩緩地落了下來。

安潔美、安潔麗、安旖玲三個人幾乎是不約而同的往門外退去,但原本散布在四周的五個男人卻在瞬間截斷了她們的逃生之路,讓她們進退不得。

「你們想干什麼?」安潔美厲聲問,冰山美人的臉孔出現了恐懼的裂痕。

「我警告你們快點讓開,否則我絕對要你們吃不完兜著走!」

安潔麗雖然也開始感到害怕,但依然不改其潑辣的本性。

安旖玲同感驚慌與害怕,但表面上不動聲色,她目光越過擋住她們去路的五名男子,眼看著鐵卷門緩緩落下直到全部關起。

「我警告你們最好別亂來!」

「快點讓開,否則小心我告到警察局去,到時候你們再後悔就來不及了!」

「別以為我們只是在嚇唬你們,我爸認識好幾個警察局長,包括你們這一區的,你們若不想下半生在牢里度過,最好立刻打開鐵門,平平安安的把我們恭送出去。」

「你們听到沒有,還不把門打開?」

安潔美兩姐妹依然在那邊喧嚷著,似乎不懂如果他們怕警察,就不敢這樣明目張膽的將她們困在這兒了。

安旖玲始終沒有開口,她轉頭看向那依然待在角落里,明顯是這里的老大的男人,但只一眼,她便怔住了,那男人炯炯的目光盯著她,好像從頭到尾不曾有須臾離開過她身上般。

她打了個冷顫,眉頭皺了起來,卻驚見那男人反倒咧開嘴,露出陰森的笑,讓她寒毛直立。

他緩緩的站起身走出陰暗的角落,那讓人不得不昂首仰望的身高已叫人驚詫,而終于出現在燈光下有如雕塑般深刻而有型的五官,更是讓安旖玲吃驚得說不出話。

男人走向她,途中抽了幾張面紙,她本以為他是要擦手,沒想到他只是將沾滿油垢的手指包裹住,然後走到她面前用那根唯一不會弄髒她臉的指頭,輕輕地頂了一下她的下巴,替她將因愕然而微張的嘴巴合起來。

安潔美、安潔麗兩姐妹始終都瞪著擋住她們去路的人,以及大門的方向。

「五十萬要三個人似乎太過分了點,我看你們干脆自己決定留下哪一個人,我就放另外兩個走如何?」他用那只包裹著面紙的手指不斷地輕撫她的臉頰,緩緩地開口。

「當然是她留下,我們倆走!」兩姐妹不約而同的叫道,連頭也沒有回。

「你呢?也同意她們倆的決定?」男人挑眉,低頭問她。

安旖玲根本沒機會開口,因為安家兩姐妹已轉身瞪著她。

「安旖玲,你敢搖頭說不?」安潔麗警告的說。

「還是你要我們兩姐妹之中一個留下來?」安潔美語意充滿威脅。

安旖玲瞬間無言的搖搖頭閉緊嘴巴。

「好了,現在你們可以開門送我們出去了吧?」看見她的默許,安潔麗立刻抬高下巴,狂狂的轉回大門方向,瞪著擋住她們去路的男人們,揚聲命令。

「怎麼,你跟她們倆有仇嗎?我還以為你們三人是姐妹哩。」男人凝望著安旖玲,好奇的問,同時以眼神暗示部屬可以打開鐵卷門了。

「姐妹?哪一點讓你以為我們是姐妹?」安潔美不屑的瞄了安旖玲一眼。

「沒錯,她只不過是個幫我們開車、替我們提東西的佣僕而已,配你們這種整天渾身髒兮兮的粗工正好合適。」安潔麗嘲弄的補充說。「說到開車,安旖玲,你還不把車鑰匙交給我們,難道要我們倆走路回家呀?」

安旖玲靜靜將車鑰匙從皮包內拿出來,遞給她。

「姐,我們走吧。」接過車鑰匙的安潔麗立刻對安潔美道,她連一秒都待不下去。

「安旖玲,我先聲明這是你自願留下來的,如果哪天讓我听到有人為今天的事嚼什麼舌根的話,你最好給我小心點。"向前走了兩步,安潔美突然停下來回頭對安旖玲說。

「姐,你是在擔心商家的事嗎?放心啦,人家早就忘了她的存在,哪里還會管她的死活,要不然爸爸這幾年怎會不再護著她,反而還拿她當出氣筒?」安潔麗催促著,「走吧,我真的好累喔,我回家想先洗個香精浴。」

安潔美又瞄了安旖玲一眼,這才轉身與妹妹一起離開,將安旖玲獨自留在這群豺狼虎豹中,任她自生自滅,而她們倆始終都未正眼瞧過那後來由陰影中走出來的男人一眼,反正是個渾身髒兮兮的修車工人,有什麼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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